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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奇的“非家焦虑”
——《欲望号街车》之“暗恐”理论解读

2014-03-26

关键词:斯坦利布兰幻觉

刘 霞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语系,湖南长沙 410205)

布兰奇的“非家焦虑”
——《欲望号街车》之“暗恐”理论解读

刘 霞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语系,湖南长沙 410205)

田纳西·威廉斯在其代表作《欲望号街车》中生动刻画了布兰奇在北方的各种“非家”焦虑行为。布兰奇的“非家”焦虑源起于两个原因:其一,个人的经历。在南方种植园家里遭遇的种种经历导致“暗恐”心理的产生,其“非家”焦虑行为是“暗恐”暗中作用的后果;其二,历史变迁中个人错位造成的焦虑。文章拟运用弗洛伊德的“暗恐”理论探析布兰奇的精神世界,揭示“暗恐”是把布兰奇推向毁灭性命运的最终原因。

《欲望号街车》;布兰奇;暗恐;弗洛伊德

田纳西·威廉斯是二战结束时期当之无愧最卓越的作家之一,他的剧作以清新而浪漫的诗化现实主义风格打动了无数读者。享有“美国的哈姆莱特”之称的代表作《欲望号街车》于1947年12月在纽约埃塞尔·巴里摩尔剧院(the Ethel Barrymore Theatre)上演,一时风靡整个纽约乃至美国,为威廉斯的创作生涯画上了最辉煌的一笔。该剧讲述了布兰奇·杜波伊斯(Blanche Bubois)的悲剧故事,丈夫自杀,家庭衰落,布兰奇变得放荡不羁,被赶出南方的家园后投奔北方的妹妹,在戏剧拉开帷幕时,布兰奇一袭白色裙装,像只飘忽的飞蛾出现在妹妹斯黛拉(Stella)家中,她的优雅和高贵与妹妹家中的拥挤与粗俗显得格格不入。在妹妹家寄居的这段时间里,布兰奇一直精神恍惚游离,她的情感历程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变化,故事结束时她精神崩溃,被精神病院医生和护士带走。

为什么布兰奇表现出种种“非家”焦虑,为什么她总是生活在恐惧和幻想中?笔者认为这就是弗洛伊德所指的“暗恐”心理(Ucanny,又称“非家幻觉”)暗中作用的后果。童明教授指出:“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即‘压抑的复现’(return or recurrence of the repressed),或‘重复的冲动’(repetition compulsion),1919年,弗洛伊德在《暗恐》(‘Das Unheimliche’)一文中阐述的‘暗恐/非家幻觉’(The Uncanny/Unheimli-ch)是‘压抑的复现’的另一种表述,亦即:有些突如其来的惊恐经验无以名状、突兀陌生,但无名并非无由,当下的惊恐可追溯到心理历程史上的某个源头;因此,不熟悉的其实是熟悉的,非家幻觉总有家的影子在徘徊、在暗中作用。熟悉的与不熟悉的并列、非家与家相关联的这种二律背反,就构成心理分析意义上的暗恐。”[1]布兰奇的丈夫死后她的精神或感情状态一直处于恐惧当中,她一直在寻找安全感。于是她告别过去来到北方妹妹家里,试图在陌生的环境中克服自己的“暗恐”心理;然而,布兰奇的“暗恐”心理在北方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更加严重;在剧中,当“骄傲得像只公鸡”的妹夫斯坦利(Stanley)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她,生存面临威胁时,布兰奇出现神经紧张、呼吸困难、浑身颤抖、头晕乏力等症状,这些均是“暗恐”的行为表现。也就是弗洛伊德所指“非家”的感觉来自于熟悉的事物与陌生的事物相遇,或者说熟悉的陌生性或陌生的熟悉性,暗恐心理追根到底,却是早就熟悉早就知道的事物所引起。

一、布兰奇的“暗恐”心理萌芽

布兰奇·杜波伊斯是典型的南方淑女,受过良好教育,住在“美梦”庄园,不幸的是,她发现丈夫是同性恋,年少的她无法承受,揭露了丈夫的真相,导致了丈夫自杀身亡。没有了丈夫,失去了亲人和庄园,布兰奇搬到了一个名叫火烈鸟的旅馆。她不断地周旋于陌生男子,甚至和一名17岁的学生关系暧昧,弄得声名狼藉。布兰奇的放荡成了罗格尔镇的丑闻,当地居民将她驱逐出城,叫她“永远不要再回来”,穷途末路的她只能投奔妹妹斯特拉。

刚开始,衣着光鲜的布兰奇前往新奥尔良投奔妹妹的时候,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暗恐”还未显现出来。她表面上优雅迷人,实际上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她手里隐藏着一大叠庄园被抵押的单据,同性恋丈夫自杀的回忆,自己因堕落放荡的生活而变得流离失所的经历。她的不堪过去便是她“暗恐”的诱因。布兰奇“暗恐”的源起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丈夫的自杀事件,因为布兰奇总认为自己是导致丈夫自杀的间接凶手。年轻的丈夫艾伦·格林(Allan Grey)风流倜傥,是位浪漫诗人,她的世界曾一度沐浴着阳光,“就好像你突然间把一盏雪亮的聚光灯转向某个一直处于在昏暗当中的物体,我的世界就这样被突然照亮。”[2](P135)然而,布兰奇的美好爱情没多久就被生活的真相所粉碎。她发现艾伦竟是一个同性恋者,这个事实让她无法接受,终有一天在舞厅与艾伦跳舞的时候,布兰奇说出了一切,艾伦因不堪忍受舆论的压力而开枪自杀,让布兰奇从此生活在悔恨与痛苦中。此后那首舞厅里的波尔卡舞曲总是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直到脑海里再次听到枪声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布兰奇总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心灵受到极大创伤,给她的“暗恐”心理埋下了深深的种子,这种反复出现的舞曲幻听便是“暗恐”心理的萌芽。

二、布兰奇的“暗恐”心理表现

从布兰奇到达新奥尔良开始,她就生活在幻想中,并极力掩盖自己过去的生活,因为丈夫的自杀事件和过去的堕落生活让布兰奇始终生活在恐惧中,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暗恐心理”。弗洛伊德的“暗恐、非家”概念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一种“感情状态”即陌生、恐惧一类的情绪,即弗洛伊德所说的“所有令人害怕的——所有那些引起恐惧、恐怖的东西。”[3](P123)首先,布兰奇的生活始终伴随着恐惧感。在剧中,布兰奇的身份一直在变化,刚开始她是南方贵族——“美梦”庄园里的优雅小姐,后来又是艾伦的妻子,后来是中学老师,再到火烈鸟的旅馆里放荡的女人,再后来到新奥尔良妹妹家以斯特拉的姐姐身份出现,其实,到最后布兰奇已迷失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努力在新环境中寻找自我。可是她却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暗恐”心理。

为了逃避恐惧,布兰奇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布兰奇的幻想和谎言,正是她内心“暗恐”焦虑的表象。布兰奇从来到妹妹家以后就一直在编造谎言。剧中的第四场,当斯特拉与丈夫发生争吵后,布兰奇在劝说妹妹的时候提到了一个绅士Shep Huntleigh。而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布兰奇的生活中,布兰奇向妹妹撒谎的原因就是想掩饰自己内心孤独的“暗恐”,她要让别人相信她始终不乏追求者。剧中第一场,布兰奇刚来到妹妹家中,她向妹妹解释自己为什么失去教师工作,她撒谎说是因为自己的神经衰弱,学校建议她离开一段时间。这次撒谎的原因是为了掩盖自己因为放荡的生活而被学校开除的真相,内心的“暗恐”让她用谎言掩盖真相。为了克服“暗恐”心理,布兰奇还想通过语言来矫饰自己的身份。她是剧中说话最讲究语法规范的人。另外,为了显示她的学识,她在生活用语中常常提到文学名人和诗人,甚至朗诵诗歌。这些都是布兰奇想让别人把她当作一个高贵的淑女。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力图掩盖或粉饰过去,而这行为的背后是想掩盖自己的污点,以及逃避内心深处的恐惧。

此外,布兰奇的“暗恐”心理还表现在另一个方面,即“压抑的复现”(recurrence of the repressed),即“令人害怕的是隐藏的熟悉的记忆,这些记忆经历了被约束的过程,然后从约束中显现出来。”[3](P154)布兰奇一次次的编造谎言,一次次的逃离现实,就是因为过去的隐藏的熟悉的记忆折磨着她。布兰奇的“暗恐”焦虑在遭遇野蛮的斯坦利后全部暴露出来。表面优雅的布兰奇来到妹妹家后显得乖张敏感,只要斯坦利逼问她的过去生活就会情绪失控,变得歇斯底里。就连妹妹家的猫尖叫也使她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在向妹妹解释庄园如何被抵押的时候,布兰奇再次出现情绪失控的状态,不断向妹妹重复解释自己当时的压力与无奈。当提及她的婚姻生活时,布兰奇脑中想起波尔卡舞曲,她的情绪彻底失控,自那以后只要提及自己的丈夫,她脑中就不由控制的出现重复性幻想。布兰奇经常在沐浴后盛装打扮,米奇的拒绝粉碎了她对婚姻的憧憬,布兰奇又一次进入了她的幻想世界,“她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把那顶莱茵石的皇冠戴在头上,兴奋地喃喃说个不停,仿佛正对着一群幽灵仰慕者说话。”[2](P179)布兰奇通过沐浴和饰物的装扮来对抗内心的“暗恐”。

三、布兰奇在北方的“非家幻觉”

布兰奇在北方的“非家”行为,透露的却是旧南方“家”中的深刻危机,也就是熟悉的陌生性。弗洛伊德指出,虽然“暗恐心理”的德语是unheimlich(也可译为“非家幻觉”,unhomely),但它的反义词heimlich(直译:“家园的”,舒适美好的)有时也指“暗恐心理”。童明指出“弗洛伊德的解释可用一个模式表示:暗恐心理现象(或指‘非家幻觉’),实际上有着家的根源。”[4]布兰奇离开自己的南方家乡田纳西州的“美梦”庄园来到新奥尔良,目的就是离开熟悉的过去,重新开始新的陌生的生活。美梦庄园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的“家”,她却要逃离这个“家”,内心对“家”产生了疏离感,她主动从空间和心理角度疏离这个“家”。布兰奇来到北方妹妹的家,发现这里的生活环境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连做噩梦都没有梦到过如此恶劣的生活环境”[2](P153),这个家比南方的家更恶劣,拥挤而狭小,还有如原始人般野蛮而粗俗的妹夫斯坦利。

为了克服“暗恐”心理,求得生存,布兰奇只有生活在幻想世界中,布兰奇本能的将“非家幻觉”表现在她的行为中。第一个行为就是她一直在重复洗澡,在《欲望号街车》整个剧情中,布兰奇一直热衷于呆在淋浴房。她这种行为有两种象征意义,一方面是她在潜意识里想“洗”掉自己污秽的放荡的过去生活;另一方面她把自己总关在狭小的淋浴房内是一种逃避现实恐惧陌生的环境的表现,她人为的或无意识的让自己生活在“非家幻觉”中。也就是弗洛伊德所提出的“非家”是指重现或重复,也就是“同样的事件、状态反复出现”而造成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3](P144)。第二个行为是布兰奇酗酒,不过为了维护她的淑女形象,她一直偷偷的喝。布兰奇酗酒的行为和她反复洗澡一样,她想逃避对“家”的记忆,而喝酒正是麻醉自己,使自己活在“非家”幻觉中。

然而她的行为马上被斯坦利所憎恶和制止,把她从幻想世界拽回来,并且斯坦利时刻爆发的脾气与家庭暴力让布兰奇的“暗恐”心理加剧。他揭露她偷酒喝的事实,他对布兰奇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平静家庭生活甚是反感,例如布兰奇为了让米奇觉得自己是南方淑女,她不顾斯坦利的反对,一再打开收音机来听音乐。斯坦利一怒之下把收音机扔出了窗外,这让斯特拉很不悦,夫妻吵了起来,斯坦利在暴怒之下打了已有身孕的妻子。除此之外,为了赶走这个不速之客,他开始背后偷偷调查布兰奇的过去,斯坦利通过认识一个名叫Shaw的人,知道了布兰奇在火烈鸟旅馆的风流史,并当面与布兰奇对质,攻破她心理防御的底线,最后把布兰奇的过去彻底曝光,导致米奇离开了布兰奇并把她逼到绝境。在第九幕,当米奇得知事情的真相后追问布兰奇并撕下她房间里的彩色灯罩,揭开了她的庐山真面目,米奇好似布兰奇在心理崩溃边缘的一根救命稻草,米奇的离去,让布兰奇彻底陷入痛苦的深渊,“暗恐”心理逐渐加剧,毁灭近在咫尺。

四、结语

随着剧情发展,布兰奇的恐惧情绪渐渐变得严重,她变得更加敏感多疑有时候甚至近乎疯狂。她生活在自己虚构的幻想世界里,现实世界已经完全被扭曲。当斯坦利与布兰奇发生最后的致命冲突时,布兰奇拼命地拨打电话求救,“暗恐”已到达极致,她的毁灭不可避免。

深入解读作品,随着剧情的层层展开,便可追溯布兰奇“暗恐”心理的诱因应是丈夫的自杀事件,这件事让布兰奇受到心灵创伤,“暗恐”心理开始萌芽。此后她选择了堕落,周旋于各种陌生男子之间来寻求安慰,其结果却加剧了其精神的困顿与恐惧;后来投奔妹妹,试图用谎言与幻想来拯救内心的恐惧,开始新的生活,可她却遭遇了野蛮的斯坦利,直接导致布兰奇的命运走向毁灭。她在新奥尔良妹妹家的种种“非家”焦虑的表现,“折射”的是她在南方种植园家里的种种阴影,布兰奇只有活在“非家”幻觉中,以求克服“暗恐”心理,求得生存,她的“暗恐”从初现,到升级,到不可挽回的毁灭性爆发,究其最终原因便是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消极,她的人格朝着毁灭她的方向发展。

布兰奇在《欲望号街车》中所表现的种种“非家”焦虑以及“暗恐”心理极其形象的代表了处于传统与文明社会中迷失与彷徨的现代人。当今社会瞬息万变,现代人只有以积极辩证的态度面对未知世界,摒弃守旧与幻想,才具竞争力,才能生存,否则像布兰奇那样消极逃避,沉湎于过去,注定会自我毁灭,这就是《欲望号街车》超越时空的界限带给我们的深远的启示意义,也是这部戏剧的伟大之处。

[1]童明.暗恐/非家幻觉[J].外国文学,2011(4):106-116,159.

[2]Tennessee Williams.A Streetcar Named Desire[M].//Bennette Cerf.Plays of Our Time[M].New York:Random House,1967.

[3][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创造力和无意识[M].孙恺祥,译.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86.

[4]童明.家园的跨民族译本:论“后”时代的飞散视角[J].中国比较文学,2005(3):150-168.

Blanche’s Non-home Anxiety——A Study on the Theory of The Uncanny in A Streetcar Named Desire

LIU Xia
(English Department,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205,China)

Tennessee Williams vividly portrays Blanche’s various non-home anxieties in his representative work A Streetcar Named Desire.It is proved that the origins of Blanche’s anxieties are due to two causes:one is her past experiences in Southern plantation home which lead to the non-home psychology;another is the historical transitions caused the personal identity anxiety.This article tends to explore the spiritual world of Blanche by using Freud’s uncanny theory.It is uncovered that the uncanny is the ultimate cause that pushes Blanche into devastating fate.

A Streetcar Named Desire;Blanche;Unhomely;Freud

I106.3

A

1672-934X(2014)04-0108-04

2014-05-13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YBA391)

刘 霞(1978-),女,湖南常德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英美文学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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