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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家具的“分”与“融”对现代设计的启示

2014-03-26张晓利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3期
关键词:古典家具家具功能

张晓利

(黄山学院艺术学院,安徽黄山245041)

中国古典家具不仅是古人留下的珍贵物质文化财富,更是中华民族在长期实践中聪明和智慧的结晶,代表着中华民族所特有的精神风格和艺术风格。中国古典家具几千年来“分”与“融”的演变,与中华民族生活方式、文化经济的改变密切相关。楚式家具、宋式家具、明清家具每一阶段演变的根源几乎同出一辙,或是为了巧妙消除与居住方式所产生的分歧,或是为了更好与中华民族的文化和精神相融合,更好地服务于人类,这一点对现代设计来说依然适用。研究古典家具的“分”与“融”,对现代设计中如何把握“取” “舍”尺度问题具有重要启示。

一、古典家具产品“分”与“融”的表现

首先,从“家具”一词的涵义层面来看,在不同历史时期经历了“分”与“融”的演变。汉代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曰: “家,居也;具,供置也。”明代大学问家梅膺祚在《字汇·八部》中曰:“具,器具也。”可见,家具最初仅仅特指用于家庭生活的各种供置用具。而“家”与“具”合为一词则最早见于《晋书·王述传》:“初,述家贫,求试宛陵令,颇受馈赠,而修家具。”这里的家具指家内各类器具。从北魏时期贾思勰在《齐民要术·卷五·种槐、柳、楸、梓、梧、柞》中记载的“凡为家具者,前件术皆所宜种。”中可以看出,到了北魏时期,虽然“家具”特指木质材料的用具,但是大体涵义与现在的家具涵义比较相近,即主要指用于家庭生活中的日常用具。

其次,从功能层面来说,古典家具产品的“分”与“融”也很明显。楚式家具带有明显的楚文化特征,在中国家具史上独树一帜,因其独具特色的髹漆工艺而闻名于世。[1]从使用功能看,楚式家具主要分为居室用具、日常生活用具和用于祭祀的礼器陈设三大类。其中居室用具分类之细令人印象深刻,比如床、几、案、俎、架、屏风、柜、椟、奁 (女子梳妆用的镜匣,泛指精巧的小匣子)、箱、笥、筐等,无所不包。这种产品的分类现象说明楚式家具功能的分离是显而易见的。

而更早时期,家具的功能分离并不明显,主要以“居住”为适用原则。以床为例,床与早期人们日常生活存在着不可割裂的亲密关系,是人们在室内活动的主要依托,坐卧兼用。从楚式家具的分类来看,当时床只作为“具”存在并可以购置。而追溯到石器时期,考古工作者在新石器时代的房屋遗址中,曾发现了一些略高于地面的、土质较硬的人工土堆,其长度稍比人长或近似,或许就是现代的“炕”的雏形。在这里, “炕”的形式使“床”又变成了“居”的部分,变成居室内供日常工作生活的空间结构,大大超越了“具”的概念。

可以说,这种功能分离的改变并不是偶然的,必定是“床”作为“居”的一部分与人们的生活的融合不如“床”作为“具”的一类融合得好。只有这样,“床”才会被作为“具”而流传开来和保留下来。无独有偶,古代的屏风与床榻本来是两件独立的器具,但是由于古代房屋的结构导致四处漏风,故“塌”的周围多用屏风来阻风,两者由此融合在一起出现了带屏床榻,后来在塌的周围安装三块围板代替了屏风的功能,从而形成“罗汉床”。这一点从大量的宋代出土文物及绘画作品中得以佐证。

二、古典家具“分”与“融”的变革历程

(一)弃“席”而“坐”带来了高型家具的发展空间

人类的生活习惯是形成家具式样、功能和尺寸的决定性因素。

历史为鉴,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日常生活或跪或坐,这个时期形成的楚式家具随之比较低矮。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佛教盛行,大量天竺国少数民族的入驻将胡床、胡椅等高型家具带入了中原,这对汉民族席地而坐的起居方式是一个冲击,相应地引发了一系列的家具式样变革。这种“胡床文化效应”的结果便是高足、高座家具为汉民族所普遍接受。中国古典家具的发展由此经历了从“席地而坐”到“垂足而坐”的重大变革。[2]以往的“席”演变成床榻的垫具,而用来“坐”的家具品种日益增多,直至“桌”开始出现,家具进一步向高型的发展。[3]从五代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中所描绘的家具造型看,当时对家具的比例、尺度都有了很好的推敲,其功能尺度已非常适合于垂足而坐的生活习惯,弃“席”而“坐”的方式变革已然渗透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弃“席”而“坐”是一种生活习惯替代另一种生活习惯的重大改革,必定有个演变过程,从宋画和出土实物上可以发现,当时把矮型炕桌安放在榻上作为待客茶几,是一种新的布置方法。可以说,高型家具虽发轫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经历了漫长的隋唐五代时期的过渡,直至两宋时期,高型家具形制才真正建立起来。[4]这场变革的成功不仅取决于较长时间的尝试与融合,更取决于民众心理上的普遍接受。要改变民众的生活习惯并不容易,也许一开始人们只是出于对外来事物的好奇才尝试去接受高型家具,或许还有别的政治、经济因素。但最重要的因素是高型家具的使用功能较之矮型家具更加人机、舒适、便利,最终恰当的“融”入了人们日常生活之中,自然而然的就得到越来越大的发展空间。

(二)从“家具”到“家居”—— “融”为一套

生活方式的改变导致了家具的更新换代,单件家具类别已经不能满足民众日常生活的需要,家具开始向以“居”为目的的成套化样式发展。

当床榻、筳席等矮式家具的中心地位逐渐为椅、凳、墩等高型家具所取代时,家具的种类日益繁多,到了唐宋时期,人们对居住空间的要求已经不能满足于单调的家具摆放,开始讲究起家居的布置,即现代人口中的“室内设计”。无疑,垂足而坐的起居方式开启了中国古典家具的新格局——以桌子为中心的生活方式,到了北宋中期,桌椅的应用更为广泛,有了一桌一椅、一桌两椅或一桌多椅的组合方式。这一时期的墓葬壁画、砖雕出土文物中普遍流行着“一桌二椅”的组合结构;在许多唐代画卷中,一方大案配合月牙凳一起使用,也是非常典型的宴饮会客场景。至此,家具开始向成套化发展,甚至大致可细分到几个类别,比如坐卧类,如凳、椅、墩、床、榻等;凭椅、承物类,如几、案、桌等;贮藏类,如柜、箱、笥等;架具类,如衣架、巾架等;其他还有屏风类等。如此成套化在《韩熙载夜宴图》中也可见一斑,家居系统设计的重要思想由此萌芽,并迅速得以发展。

(三)宫廷样式与民间样式的分离

在我国家具的发展史上,宫廷与民间使用的家具式样一直被赋予浓重的阶级色彩,这种式样上的分离在清式家具中被发挥到了极致。似乎是历史的轮回,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盛世,正值国泰民安、物资积累丰厚之时,恰逢西欧古典艺术盛行,巴洛克艺术风格很快传入我国,我国的古典家具再次受到了外来文化的冲击。但是这一次有别于魏晋南北朝时期,为了迎合最高统治阶级的欣赏口味,清式家具一改明式家具的简洁典雅,从形式、用料到装饰等都讲究复杂华丽,不仅制作工艺登峰造极,而且形成了装饰繁琐富丽堂皇的艺术风格。正是此时,宫廷和民间家具样式的分离变得尤为明显。仍然以床为例,奢华繁琐的清式床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得见。乌镇上的江南百床馆收藏有一张共四进的“千工床”,一进脱鞋,二进脱衣,三进放置首饰细软及马桶,四进才是真正的床,一张床几乎包括了整个主卧和主卫的功能,千工指耗时上千天完工,可谓精工细作之典范,宫廷家具的奢靡之风可见一斑。而民间的架子床虽较之明式风格有所装饰,但终保留淳朴之风。

纵观历史演变,我国古典家具无论是使用场所、类别还是式样,在“分”“融”之间始终把握的重要原则是取舍有道。

三、对现代设计的启示

(一)现代设计应懂得取舍

“分”与“融”的取舍在现代产品设计中显得同样重要。产品功能一体化已经越来越受到业界的关注,但设计师应理性对待这个问题,产品的功能多少应有赖于产品本身的使命。若为了所谓的创新,融合一些没有使用价值的功能,结果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浪费。不同的产品应该考虑不同的使用途径进行功能多样化的创新。比如微波炉,曾有一阶段厂商会极力宣传自己的微波炉功能多齐全,包括自动消毒、具有烧烤功能等,可是当人们捧回一个功能极其丰富的微波炉若干时间后,很可能会发现自己只是用到了微波炉的加热功能,若是遇到极其理性的消费者,这样的商品怕是要门口罗雀了。相比之下,笔记本电脑却大不一样,它的确需要尽可能多的融合使用功能,使其更加便利,如用一个感应区域来替代鼠标,或融入光驱使更多播放格式成为可能。但是有时出于轻巧的考虑反道又要把光驱分离出去了。

总之,所有的取舍,都是要分得有价值,融的有根据。至于这样的取舍在现代家具设计中也不例外,造型部件的取舍、功能设置的取舍、色彩的取舍、材料的取舍等都在其内。比如有些并不关乎美学的多余部件只能是浪费材料;功能的设置也不是想当然,曾见到个很宽的电视柜,有层固定的搁板,可是那样的高度除了放超薄的DVD之外,也只能是放些零散物品了,不知道设计者可想到或许人们会因为放不下“功放”而放弃这个电视柜。再说色彩,容易搭配的色彩是能普遍适应家居布置的,但是个性化的色彩却不能。取舍虽在一瞬间,但是结果却是大相径庭的。

(二)如何融“古”入“今”

无论如何,古人在接受了新的事物胡床之后并不是一味的沿用,而是在外来事物和文化的基础上从本民族的特点和需求出发,去不断完善和改造它们,这一点是非常值得思考的。胡床,是我们垂足而坐的起源,而它究竟又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床脚斜向相交时可以放稳,其上穿绳子以为床面。对于居所不定的游牧民族来说,方便携带是很必要的,但是对于汉民族来说有些多此一举,于是古人就逐渐设计出了与自己生活习惯相适应的床和榻。

反观今天的中国风格设计,虽然大多采用了中国元素,但在应用过程中却往往因为过于共性化而忽略了个性化。例如,大红灯笼、京剧脸谱、旗袍、中国工夫、中国红等几乎成了中国元素的代名词。而事实上中国元素的内涵非常深厚和宽泛,表现形式也并不局限在具体的符号上。而现代的传统家具设计,更多的则是在吃古人的老本。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使仿古家具的制造工艺愈加精湛,甚至可以雕刻出和古人相媲美的装饰纹样,但恰恰缺失了自我演变的能力,很少有非常适合现代人使用而又不失古韵的家具出现。即使对这些不足有所发现,结果也只是纯粹的接受外来文化的冲击。自从国外的现代居住方式传入中国,中国传统坐具便反主为宾,成为中外家具收藏家的珍品。家家户户的坐具几乎都以软软的舶来品“沙发”为主,找个中国风格的所谓“沙发”怕只能是“三人坐的靠背椅”了!如此看来,在设计中,只有正视古人设计和现在人们生活的分歧,在把握古典家具内在、考虑现代人们生活需要的基础上,忘却传统的座椅外型,融合其古典韵味,重新设计出既有古典气息又有现代感的沙发坐具才是创新中国风格的关键。

(三)注重打造文化品牌

再看我国的现代设计,大多已经完全彻底地融入了国际潮流,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民族特色,知名的民族文化品牌也很少见。即使有些产品融入了中国文化并得以出口,但是这种文化传播的大多是古人的精髓,缺乏中国文化的时代精神。我们必须清醒地认知:要创造具有民族特色的品牌,就要懂得哪些文化的遗留该分离,哪些文化的精髓该融入。

宫廷和民间家具样式的分离并不是清代才有的,但是确实是在清代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这种分离在现在的品牌策划中也是可以找到类似的实例。纵观世界一流企业,其中既有像索尼公司那样一贯奉行“多品一牌”的策略,更有像宝洁这样大胆贯彻“一品多牌”的策略。比如,中国市场上的洗发香波,海飞丝被宣传为去头皮屑,潘婷则强调其含维生素B5,这样就使不致受到来自同一产品领域小品牌的威胁。

实质上,品牌层次的划分,是针对消费者不同层次的消费需求,量身定做的一种市场区分战略。然而,这样的策略却在家具中鲜有应用,如果能根据不同消费者的文化层次、消费层次、年龄分布、地域文化特色等设计出具有针对性的家具,那么开创一条不一样的家具设计之路也不是难事。

四、结语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似乎是历史的规律。无论是产品本身功能的分与融,或是文化的融入、风格的剥离,甚至是消费市场的区分、产品类型的差别都逃不开“分”与“融”二字,变化由此产生,历史由此进步。

[1]程艳萍.楚式家具艺术风格探析[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07(4):104—109.

[2]胡娟.对比古今楚式家具以探索现代楚式家具设计[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1(11):11—12.

[3]李宗山.中国家具史图说[M].湖北美术出版社,2001: 52—79.

[4]张禄.古代起居方式对家具形制变化的影响[D].武汉:武汉理工大学,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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