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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清辉:客家文化传承的隐形力量

2014-03-26郭一丹

关键词:客家话妇女母亲

郭一丹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四川成都610071)

素月清辉:客家文化传承的隐形力量

郭一丹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四川成都610071)

客家妇女普遍贤劳,承担着维持家庭生产生活及日常运作的很多责任,在琐碎的日常活动中承载文化、传承文化。本文选取四川客家聚落中的客家方言、传统习俗、家庭教育三个维度进行了考察与论述。本文认为,虽然,现代妇女的家庭地位有了明显提升,但社会地位的相对低下对其文化传承产生了一定的消解作用。

客家妇女;文化传承;妇女地位

一 客家妇女的文化传承作用述要

客家妇女是客家学研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学者对这一群体已有很多相关研究,涉及的范畴非常广泛,主要集中关注其勤苦耐劳、孝、慈、贤、良、贞、淑等,而“勤劳健妇”是客家妇女最被公认的“标签”,大都认同客家妇女是中国劳动妇女的典型代表。对于客家妇女在文化传承方面的作用,罗香林认为“妇女是家庭的重心,家庭组织赖之巩固,子女教育赖之维系,男子事业赖之鼓励,而客族之光荣,亦赖之发扬……”①谢重光认为“从客家文化承传和演变的角度,儿孙们更多地从母亲、祖母身上而不是从父亲身上学习语言、接受宗教信仰、生命礼俗、生活禁忌、民间故事等民俗文化,也就是说妇女在族群文化承传方面起的作用更大。”②从研究者的视角来看,对客家妇女的文化传承作用是正面肯定的。

黄遵宪、刘光第、朱德、郭沫若、曾宪梓等客家名人的成长经历与他们的母亲、祖母的教育都密不可分。如黄遵宪的太婆在“遵宪甫周岁,引与同寝,甫学语,即教以歌诗。”③黄遵宪在其长诗《拜曾祖母李太夫人墓》中就深情描述了太婆对自己的启蒙教育的重大影响:“牙牙初学语,教育月光光,一读一背诵,清如新炙簧。”再如郭沫若的堂弟在回忆《我的堂兄郭沫若》中就回忆说郭沫若的母亲“教子成龙之心尤烈。常挑灯伴读,教习唐人诗句,配合家塾开展启蒙教育。”可见母亲对郭沫若后来走上从学道路产生了很大影响。而四川客家妇女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朱德《回忆我的母亲》中的钟太夫人,1944年的延安《解放日报》在评价朱德母亲的文章中指出“太夫人对总司令参加革命活动,对于总司令的事业固然有重大意义,而太夫人与困难做斗争的精神,她的勤劳仁爱的美德,也在总司令身上得到了继承和发展”。可见,客家精英的成长与母亲或祖母“摇动摇篮的手”是密不可分的。

精英的成长经历离不开女性的教导,普通人的成长同样需要女性的教育。文化传承需要的是言传身教、脚踏实地,需要鲜活的思想和生命体验与感悟。每个人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都离不开母亲或祖母的关爱呵护与悉心教导。女性在日常生产生活中,不但维持家庭与社会生活的运作,也在琐碎的日常活动中承载并传承文化,因为,妇女的生活实践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是一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集体无意识”,往往于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中对子孙后代产生影响。因此,这妇女的“半边天”其实一直在人类文明的代际传承中默默播撒清辉。

二 客家妇女文化传承的三个维度

下面,我们以四川客家聚落的妇女为例,对客家妇女的文化传承作用进行初步说明,主要选取客家方言、传统习俗、家庭教育三个维度进行考察论述。

(一)客家方言

客家方言是客家族群最重要的标志和特征,它承载着族群的文化、历史和命运。有学者认为客家族群的本质特征就是客家方言,“客家方言不仅是客家人区别于非客家人的最直观、最基本的文化特征,而且也是这个群属自我认同的最重要的内聚纽带。”④在社会语言学家看来,方言不仅仅是语言在地理上的分布,更是一种凝聚的力量和认同的标志,是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在四川聚落中,“土广东话”、“广东腔”至今保持着较强的生命力,“乡音无改”是客家聚落文化传承最为直观的反映。

客家聚落客家语的使用情况主要分为四种。(1)双言人。由于社会交往范围的扩大,客家人和周边的人接触、交流,因此他们会说西南官话,平日在村里、在家里交流全部使用客家话,这种情况最为普遍。(2)能听不说。这部分人主要集中在改革开放后出生的年轻人身上,他们处在村落的语言环境里,耳濡目染,完全能听懂客家话,但不喜欢说,觉得“拗腔”、“咬口”。(3)只讲湖广话。这部分主要是年幼者,他们从很小就上幼儿园,接触普通话或者“湖广话”。孩子们聚在一起玩耍时也不说客家话,即使在家也习惯了讲湖广话。(4)“死广东”。只会讲客家话,不会说也听不懂湖广话,八九十多岁的老年妇女除了客家话就无法与外界沟通,不过这种情况较少。

改革开放前,客家聚落大都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其“通婚圈”或“祭祀圈”都相对封闭和狭小,与外界接触相对较少,因此客家话得以相传至今。但另一方面,随着与外界交流增多,客家人对“宁卖祖宗田,不丢祖宗言”的传统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但至少现在,坚守“祖宗言”的传统力量还是明显占据优势。早年间子弟外出归来不讲客家话,会受到邻里非议和长辈指责:“四川的驴子学马叫”或“你把祖宗都卖了哇?”湖广媳妇嫁到村里,会因为不会说客家话受到歧视。婆婆们还肩负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负责让嫁进来的非客家媳妇尽快适应客家话。因此,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妇女在孩子的母语教授中起到了与男人们同样重要的作用,将“祖宗言”传承至今。

(二)传统习俗

传统习俗为与居民生活密切相关的衣食住行、礼仪、信仰、风尚、娱乐等民间风俗习惯的总和,是经社会约定俗成并流行、传承的民间文化模式,是一种文化的积淀,是民间日常生活最密切的一种文化内容。客家聚落中,妇女们往往是民俗活动的组织者,例如要筹划各种节庆活动,按传统礼俗操办,请风水先生“看日子”;承担民俗活动的各种具体事务性工作:打扫房子、烧菜煮饭、操办酒席、炖(送)雨水、炖(送)寄生;为适婚子女安排打照面、请人合八字、选日子、准备婚嫁用品、操办酒席;为孙辈的出生准备衣物;为丧事请阴阳老师、请吹吹、请帮手;招呼小孩给老人磕头;操心家里的人情客往等等。妇女是民俗活动重要的传承者,因为她们在这些民俗活动中是积极的组织者和实施者,其行动直接影响到家庭或家族内部风俗习惯的继承与传扬。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生活方式的变迁,客家习俗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例如传统的婚俗已再难觅踪影,结婚时婚车、饭店酒席等程式化操作的情况越来越多,开脸、哭嫁、整新娘、斗床等习俗已渐行渐远。老人去世后,实行火葬的也越来越多,丧葬习俗还有选择性地保留,但形式逐渐在简化。妇女们在这些习俗的操办或协助过程中也与时俱进,她们在坚守传统习俗的同时对过多的繁文缛节也进行着不同程度的简化与改进。但操持这些活动的主体还是妇女,到底习俗是“遵循旧制”还是“与时俱进”,也大都有她们的意见和建议的参与。

(三)家庭教育

家庭是生产单位、生活单位,也是文化单位、教育单位。人都是从母亲的摇篮曲中步入生活、接触文化,在长辈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感受文化、接受文化的。客家妇女在家庭教育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传统中国社会认为“养不教,父之过”,历来认为父亲对子女的教育或惩戒才是最主要的。实际上,母亲同样承担着主要的教育责任:母亲是幼儿最主要的启蒙者,是幼儿的榜样。母亲的为人处世、言行举止对幼儿性格的形成乃至一生的发展都起着重要的作用。

以身教。正所谓“教育无他,爱和榜样而已。”客家妇女承担着主持家政、扶老携幼的责任,她们更是培养子女的启蒙者和主导者。她们把教育子孙贯穿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教育方式务实随意,踏踏实实的身体力行就可。在亲子沟通方面,母亲无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比如在给孩子温暖、培养和爱抚上,从理智到情感的培养、从日常琐事到娱乐嬉戏,再到孩子的谈婚论嫁,母亲都会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这种关怀还会延续到孙辈身上。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教育方式往往会影响子孙:例如孩子在母亲或祖母的指导下学会了待人接物的方式;客家妇女往往教导孩子要与人为善,不好勇斗狠,不争强好胜,要宽厚为本,忍让为先,大的让小的,小的敬老的,等等。

以言教。儿歌是小孩子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也是长辈教育后代的一种直接方式。这些客家童谣,内容大体说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提倡节俭;提倡上进,讲究人伦;提倡孝顺、友爱、助人为乐、诚实守信、行善积德等;反对懒惰、损人利己、恶习等。除此之外,还常常以诗歌教导之,如:“少年读书不用心,不知书中有黄金。书是黄金田是土,读书耕田一般苦。早晓书中黄金贵,高点明灯到五更。若要功名成富贵,白日耕田夜读书。”上了年纪的老阿婆都能流利地背出这首励志诗,用以教育子孙要好好读书,奋发有为。

劳动化人。传统社会中,妇女主要的生活就是生产劳动和家务劳动。在民间,普通百姓大都认可客家妇女的勤劳,有鼓励妇女勤劳的风习。东山地区流传着一首广东小儿歌《劝妇女勤敏》:“班竹桠,慈竹桠,乡里大嫂会当家。日里做庄稼,夜晡纺棉花。又种豆子又种瓜,小菜种了一泼拉。半夜才上床,下床天未光。……”这首儿歌生动表现妇女勤敏的劳动生活,也教育了一代又一代客家妇女勤劳品行的形成。客家传统的四项妇功:“家头教尾”(侍奉老人,教养子女)、“田头地尾”(户外劳动,耕田种地)、“灶头锅尾”(柴米油盐酱醋茶)、“针头线尾”(编布、裁衣、挑花绣朵),样样得心应手,尽职尽责,而且在此过程中尤其对女孩进行细致入微的“传、帮、带”。客家女孩从小即在母亲的童谣声中接受这些教导,跟随母亲或祖母拾柴、拔草、摘菜,边玩边学,到十多岁劳动范围更为扩大,由家务劳动增加到田间劳作:割草、砍柴、担粪、推尿水、种田、种菜,晚上还学习编布、做针线,带弟妹。女孩婚前,母亲就会教育她们更加勤敏,为将来的婚后劳动生活作好准备。婚后,在婆婆的督促下,接受为人媳、为人妇、为人母的教育,操持家务,和睦邻里,教育子女。总之,不知疲倦地劳作就是她们的生命意义。她们勤劳简朴的一生,就是教导后代“做人当勤劳”的鲜活教材。

三 余论

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一些传统束缚、歧视和摧残妇女的旧制度、旧习俗早已日渐“移风易俗”,妇女的家庭地位及社会地位都得到很大提高。从妇女的家庭地位来看,客家聚落妇女的地位迅速提高,“金银满罐子,婆娘管汉子”“男人就该当火巴耳朵”等口头禅就形象生动地反映了妇女在家庭中经济地位的迅速提高。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妇女们仍然一如既往地勤劳质朴、任劳任怨,依然是家庭重心、生计的重要贡献者,但她们的家庭地位的提高并非意味着社会地位自然提升,因此,她们的“文化传承”的作用大都囿于家庭的“一亩三分地”里,在公共领域其实缺乏足够的表达、影响与传承,这不仅限制了妇女的生活诉求表达,更对她们的“文化传承”程度与深度产生着消解作用。

①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上海文艺出版社影印本,1992年,第242页。

②谢重光:《客家文化与妇女生活:12-20世纪客家妇女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4页。

③黄遵宪:《拜曾祖母李太夫人墓》,《人境庐诗草笔注》,第428页。

④王东:《那方山水那方人:客家源流新探》,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5页。

K901.8

A

1004-342(2014)01-41-03

2013-12-12

郭一丹(1970-),女,四川省社科院哲学与文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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