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病区

2014-03-25张谋

延河 2014年3期
关键词:指甲疼痛医院

张 谋

原名张茂,笔名张谋,1981年12月生于陕西关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当代作家协会会员。

身体的隐喻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熟悉而陌生,骨子里一点也没变,呆板,木讷,骨骼轮廓突显,青筋依稀可辨。这一直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自己,但眼前这副面容,臃肿,抽象,因岁月的流逝已过早地突显出苍老,让人无所适从。我一直都没有照镜子的习惯,这源于什么不得而知,或者说是缺乏自信,又或者说不想看到不满意的自己。这次照镜子,是因为剪发时理发师把头发剪得太短了,短得让后面的几个洗头妹目瞪口呆地看,其实我知道她们看的不是我的新发型,而是我头上的那道疤痕。头发太短了,以至于疤痕外露。我照镜子时,用手摸着后脑勺处的疤,没感觉,只能从镜子中隐约看到那个位置头发稀少。索性,我从头到脚地审视起了自己。

先从头说起,我能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头上有个小肉疙瘩。还是听姑姑说起的,姑姑在我小时候经常带我,她说我头上的这个小肉疙瘩叫瘤子,又或者叫瘊子,我当时不清楚是什么,现在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个肉疙瘩,开始时黄豆般大小,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也跟着长到小指头蛋蛋那般大小。姑姑不知从哪里知道的,她说用指甲把它掐破,然后挤,就能挤小,直到挤平整。或者说掐破后,去田间抓一种叫作螳螂的绿色虫子,把螳螂的头按在伤口上,螳螂就张口吸食里面的汁,这样就会好了。我一直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姑姑掐破它,螳螂吸食里面的汁时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顶多就是出血时针刺的那么不痛不痒的几下有点知觉。从姑姑的嘴里,我知道我头上原本有两个,有一个被姑姑治来治去的给治没了。但剩下的这个就怎么也治不好。

后来我上学了,长着这个疙瘩不好看,但把头发留长些就遮住看不到了,不过还是会被同学们发现并因此嘲笑我。我为此心里不快,觉得自卑。每次剪发时也都不好意思对理发师讲,导致多次被理发的推子推破而受伤,自尊心更是受到伤害。我多次向父母表示不满,父母也经常让我蹲低看我的那个疙瘩。终于在一个冬季里,父母亲带着我去医院,准备做手术去掉这个我身体上比其他人多出的部分,由此我想到,如果所有的人都是一只耳朵,我长两只耳朵是不是也要割掉一只。由此也想到我曾经知道的一件事情,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庄里,所有的人都烧香拜佛,迷信神的力量。有人生病了,他们不是带其出山求医,而是排成队沿着山路把他送上山,让山神救他。这群人很虔诚,虔诚到愚昧,有一路过的读书人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上前劝阻,不料被群起而攻之,绑了起来并说读书人是神经病,把读书人赶了出来。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我的这个长在头上的肉疙瘩被医院确诊为瘤子,没有根,也就是良性的,不是恶性的。良性的好办,只要做个小手术切除就可以了。我第一次躺上手术台,心里不安得厉害。切除的位置在偏后脑勺处,所以我得趴在手术台上,把头偏到一边。父母亲看着两个医生动的刀,他们不放心。当手术刀切下去以后,血流了出来,不是一滴一滴地流,而是像瀑布一般地漫了出来。我虽然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我被打了麻药),但我感觉得到热乎乎的血从我的头上漫过,从额头流下,从脸上、脖子落下,滴在身下的纸上“啪啪啪”响。母亲晕血,看到那么多血,随即转过了头,但还是忍不住要回头看我,她的面部似有疼痛感。父亲脸上肌肉抽搐,他看到了血腥的一幕,但他坚持过来鼓励我,握住我的手,问我疼不,感觉怎么样。我说,不疼,没事的,感觉不到什么。整个过程父亲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暖和劲道。人有时就是这么地麻木,明明已经有一把刀进入自己的身体,但却没有一点点的感知。

在整个过程中,我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我看着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流下,在我眼前下巴处堆积。切除完以后,开始上针缝合伤口,医生帮我擦了头部的血,针穿过我的皮肤,到达血液,然后线跟进。缝完一圈后,拉紧的时候,我头皮有些紧绷绷的感觉,我能听到线拉合伤口吱吱的声响。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我习惯性地咬牙,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极为刺耳,就像有人拿着铁皮在金属上划过时,牙会很不舒服。我的伤口是枣核状的,为了好缝合伤口,切割时就是这样切的,但伤口裂开度很大,缝了半天,拉合时线一而再、再而三地断,急得所有人团团转。后来换了个老医生来,才用双线缝合了伤口。手术做了一个钟左右,算是完了。但我的眼睛不舒服起来,原因是血流下来时,我睁着眼,血流进了眼睛里,致使我的眼睛睁不开。后来,又去洗了眼睛。在鲜血流下来的时候,我习惯睁开眼睛看清楚。

接下来上了药,戴了顶帽子,换了几次药,伤口愈合好了,就拆线。那一段时间是冬季,也刚好要戴帽子,因此我得到一顶我喜欢的鸭舌帽。在其他的冬季里,我没有戴过帽子,也很少有人有帽子戴。那个切除的位置在一段时间里,总觉得很单薄,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进脑子里去,或者说冷一点,那里就凉凉的。那个从我身体上切除的部分,被医院拿去作为标本保存了起来。

再往下,在我的左眼眼角处有道疤,形状和大小如米粒般。那是早些年不知天高地厚,坐上拖拉机在上面一阵乱拉乱动,一不小心开动了,拖拉机冲出去栽进水渠里,把我扔下去在车头上撞的。当时幸好没有伤到眼睛,要不我现在只能是个独眼的人。两只眼睛想要感知一只眼睛的世界,只要闭上其中一只眼就可以了。但如果一只眼睛要感知两个眼睛的世界,那就难了。

再说脚。从家乡出来的第一年,我喜欢上一个娱乐项目就是溜旱冰。那些时日,只要是下了班,人肯定在溜冰场。我喜欢那种随心所欲的自由奔放,毫无约束,天地间任我遨游。也许当时刚走上社会,离开了家庭和学校的管制,有点鸟儿出笼的快感。也许是年少轻狂,无知无畏,溜冰摔跤是常有的事。但我的脚不是摔的,而是经常性地刹,那种冰鞋刹住靠前面和地面的摩擦力,经常要用前面的脚指头点地,久而久之,用得最多的右脚最受力的大拇指的指甲扎进了肉里。有必要说一下,刚出来那阵子,生活很简单,很草率,没有剪指甲的习惯。侧边的指甲长进了肉里,或者说肉包进了指甲。总之,肉和指甲开始打架,走路疼得不行,还出血。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剪掉指甲,但指甲和肉掺合在一起分不清楚,我曾经咬着牙剪掉了指甲边上一层肉,那血流得真多,湿了一大堆纸巾。

脚不舒服,每天走路也都是跳着走的,每走一步,钻心地疼,皮鞋是当拖鞋穿的。在当时,我没有想过去医院看看脚,而是坚持上下班,丝毫没有当回事,尽管它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行动,但我只是咬着牙硬撑。我总是觉着挺一挺就过去了,而且当时的环境很困难,容不得我有其它想法。幸之或者说不幸,我所在的部门解散了,我失去了这份半死不活的工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选择了打包回家。回到家,父母看到我的脚成了那样,才带着我去了医院。从医生的口中,我得知我的这个脚疾在医学上叫甲沟炎,要动个小小的手术把指甲剪掉。这是个不起眼却很坏的病,严重的时候只能截肢。听到截肢这个字眼,我当时吓了一跳,仅仅是因为指甲刺进肉里就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其实指甲本来就是肉里长出来的,它又怎么会刺伤肉呢?

手术很简单,不用进手术室,两个医生拿了剪子等工具,让我忍着疼。这次不用打麻药,因为时间很快,疼也就一下子。也许是长时间的疼痛让我麻木了,我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指甲被几个小工具撬起,被一把有弧度的非常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就剔除了。血同样流得很多,这让在场的几个带小孩看病的妇女瞠目结舌,从她们面部的表情判断,她们觉得太疼了,但对我来说,似乎很轻松。其实,疼过了就不疼了,且不管他人的眼光。好多事情,都是冷暖自知。

后来换过几次药,我的脚就完全好了。但再次出门后,有一次走路不小心,我踩在了被人扔在马路中间的香蕉皮上面,人没有摔到,是大拇指的功劳,大拇指承受了所有倒下去的力。这一次,旧病复发,指甲又刺进了肉里。去医院,谁知医生只开了一些消炎的药,我问医生,说是不是吃这些药就能好了,指甲就能退回去了。医生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他开的只是消炎药,让我找个月牙状的指甲刀自个剪,要是下不了手,就找人帮忙。我听到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人。这些年我和这个指甲较上劲了,它上来,我就剪,每次剪了能好两三个月,以为好了没什么事了,但过一段时间又会刺进肉里。就这样,反反复复多年,至今我还在坚持。其实,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它似乎在善意地提醒我认清脚下的路,别走错了。

此外,在我左手的中指二指节位置有一道疤痕,那是少时在田间地头割麦割的。伸出手掌,我总能从手掌里看见成片的麦田,因此我不会忘记我的身份,我是农民的儿子,与土地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愫,就像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我右手的小拇指曾经与人在拉扯一张凳子时扭伤,在医治时疼痛无比,至今仍有不适,天气冷时便有酸痛感。我曾经一度紧张,充满了恐惧感,我怕万一我的手受到损坏,我再也不能写字了,那将是多么地悲哀。庆幸的是,我确定此刻我还能书写,还存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其实,仔细想来,作为一个人,身体上没有几处像样的伤痕,又如何敢轻言生活。

病态或我的缓慢表达

这一天是周末,本来是休息日,但我起得却比平时上班还要早。我赶时间上医院,去晚了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我受不了那种等待的折磨。从小镇到市区要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从租住的房子睡眼蒙眬地出来,往车站走去。也许是我起得太早,一路上没遇上几个人,到了车站,车站也是稀稀拉拉的,看不到几个人影。首班车还没有进站发车,我只有等待。站了一会儿有些累,就蹲下;蹲时间久了腿酸,就又站起来一会儿。在我第三次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旁边的电线杆上贴着许多小广告,治性病的,打墙孔的,办证的,代开发票的,娱乐场所招人的,富婆征婚的……五花八门。我随手撕下一张卡片在手上把玩着,是某大型娱乐城的广告,上面写着电话订房可免房费,什么王经理,手机号码,提供的一些服务项目的价格等信息。我认真地看了又看,最后还是不舍地把卡片扔在了地上。

大约十多分钟后,我上了车。这趟车的终点站是火车站,我得在市区的中途下车,到达我的目的地。时间还早,要是放了往常,我一般上车后会坐在靠窗的座位看外面流动的风景,或者小憩,又或者看车载电视里的娱乐节目来打发时间。但这次我没有。这趟车坐过多次,车窗外的风景都看过了,也没有任何睡意,电视节目看着也没兴趣。我思想跑路了,在上车的一恍惚间,我突然想起在另一座城市坐过的一趟公交车,69路车,时间过去了很多年,但我还不曾忘记,虽然这趟车我只坐过一次。

那时候我还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单身,一位热心的老乡帮我介绍了一个女孩认识。之前我只看到过她的照片,知道她是一名导游。跟她第一次相约见面那天,还没下班,我位于24楼的心便早就飘上了云霄。六点准时下班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坐车去与她见面,而是坐车去朋友那里。我得多带上点钱,俗话说钱是胆,我怕去了高消费场所,买不起单时会很难堪,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表现大方些。以前有过一次经历,约一个女生去酒吧,一瓶红酒就640块,两个小时就消费了1000多,事后我才知道我碰到酒托了,生生被骗去了钱。这次倒是不至于碰到什么托,但总得多带些钱,撑住场面。我在朋友那里拿了钱,却不知怎么坐车了,朋友所在的地理位置较偏僻。我随意地在街道上走着寻着了一处站台,在站台等啊等,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趟车,69路。

上车没多久,对方来电话了,我接了电话,说上车了,很快就到了,让其稍等。车子晃啊晃,我不知道这趟车为什么走的路线这么绕,好像走了很久都在附近打转。可能是心急吧,我越发觉得车慢,可是慢也没办法啊,谁让我上了这趟车。终于在经过几个圈子的打转后,车子驶上大道,我寻思着这回总该快了吧。对方又来电话了,我说上大路了,很快就到。对方有些埋怨,说要不她先吃饭了。这时,已近七点了。车子快了一阵子,渐渐慢下来,最终停下来不走了,堵车。我简直要发狂了。这个路口堵十几分钟,那个路口也是,简直是逢路口必堵。这时对方又来电话了,我没有好意思接,我想着要不要下去打的士。但想想,打的士也没用,路都堵上了,坐什么车也飞不过去,除非飞机。

在城市华灯初上的时候,69路车终于把我送到了我的目的地。下了车,我急切地打对方的电话,说我到了。对方在电话里显然有些生气,本来约好一起吃晚饭的,这一下子要是吃的话就变成夜宵了。对方说她等不了,先回家吃饭了,然后让我去马路对面某个地方等她。我从隧道过到马路对面,找着了对方说的那个地方,然后又是等待。对方好不容易出现了,我有些不知所措,表面上镇静,但内心却惶恐不安。对方很平静,简单的几句对白,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我说找个地方坐坐吧,但对方婉言谢绝了。对方在暗示我迟到的事,并直言她不喜欢不守时的人。站在街道边上谈话很不合时宜,只好沿着街道边走边说着,说了什么也已不记得。拐过一个弯后,有一个公交站台,对方说她临时有点事,改天聊好了。我能说什么,只好送她到站台,其实我也要到站台坐车。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到最后竟失语了。我的车先来了,对方提醒我,我说我等会儿先去一个朋友那里一下,要坐另一班车。对方的车来了,说了再见,上车离去。我突然间有些失落,站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心里隐隐地滋生出一丝愁绪。我没有坐别的车,我重新等到69路车,坚定地坐在69路车里,开始缅怀整个过程。我憧憬过我和她坐在咖啡厅里喝着咖啡笑着说话,谈笑风生,或者吃涮羊肉火锅,嬉笑无常。叹口气,深深地吸着夜里冰冷的空气,我坐69路车原路返回时,这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

在通往市区的大巴上,我踌躇前行,我去的实在算不上好地方,在我的印象里,那里离死亡往往只差一步,有太多的生命都是在医院里经历了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我很小的时候,听别人讲故事,我就知道了医院有个非常可怕的地方,它叫太平间,是专门放死人的。好在我了解我的病情,远没有到跟死亡挂上钩的时候。

通往市区的路是国道,但并不好走,有一段路坑坑洼洼的,车子开快点,会把人从座位上抛起来又惯性地摔回去。我只好用手握紧前面椅背后的扶手,等车子过了那段路平稳时,我伸开手掌,却见左手中指上第二个关节处有一处疤痕,很是显眼,是凸起来的一条线。一般凸起来的伤口就说明其之前伤口纵进很深,里面的肉往外翻起才造成这样的疤痕。

对于这道疤痕我是有记忆的。乡下成片的麦田,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我十三岁,跟着家人一起割麦子,在麦田中间,我的长把子镰刀的尖割断麦子划进我的中指,血冒出来,那一把黄色的麦秆上立刻被染成了红色。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和割麦者脸上的汗水一样,疼痛随之通过神经传至大脑。疼是个信号,我右手下意识地扔掉镰刀,左手放开割断的一捆麦子,用右手将左手指使劲按住,不让血流出来。这一镰不轻,我感觉得到铁片滑过骨头的声音。四处割麦的家人都扔下镰刀,慌慌张张,七嘴八舌,割太深了,得上医院。去医院,止血,消炎,上针,包扎。家人们依旧在割麦子,而我坐在田埂边上的树荫下,成了一个旁观者。我暂时无法捡起镰刀,再去割麦,这个季节很快就要过去。

我坐在车上,抚摸着那道凸起的疤痕,有棱感。车窗外,太阳依旧明晃晃的,这里看不到麦子,也看不到季节的更替。

病中手稿

这次是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久不病,一生起病来,似乎所有的病都犯在一起了,所以一病不起。具体症状表现为头疼,本来想用头痛这个词眼,但尚觉力度不够,疼和痛合在一起就是疼痛,疼也在痛先。相同的一点是两个字都带着病字框,表明不管我感觉上是疼还是痛,都是病。

起初,头有点晕乎乎的,这种症状不足以引起我的重视,我以为和天气变冷有关,没太在意。晚上,睡前,头却从晕转为疼痛难忍,这时,我以为是发烧,但脑门上不烫。索性我不管了,以为只是一时的偏头痛,撑一会儿就过去了。孰料,睡熟后竟然被疼痛折磨醒了,第一次醒来,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想上医院,但大半夜的,再说医院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得起的,我咬咬牙就继续撑了下去。睡着后再次被疼痛致醒,实在撑得很辛苦,我真怕自己撑不过去,我想到了死,尽管这个字也许离我还很远。我有些后怕,我已经预感到这不是一般的头疼。第三次躺下去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这次疼醒,一定上医院,不能再死撑下去了。第四次,第五次,我总是心存侥幸,希望自己能挺过去,免去上医院的麻烦,以及由此带来的经济损失。第五次醒来,天已经亮了,我似乎感觉轻松了一些,于是,我觉得我能继续撑下去。医院是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这十多年来,我几乎没有去过,这并不是说我的身体有多好,有多健康,而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进,一般的小病我都挺,能抗过去就抗过去,要不自己找些药来吃,一般也没什么大碍。

隔日,症状仍未有所缓解,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身体,病情,包括思想。有一阵子,我非常担心自己的脑子会因疼痛而坏死,这样一来,我就丧失了思想,独立的人格,包括重新拿起笔书写的机会,这无疑会成为对我最大的打击,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有些后怕,好在我脑子还一直有思想,在活跃着,我不知道这场对于我个人的灾难过后,我的思维能力会不会有所下降。第二天我的大脑沟回告诉我,我的症状类似于食物中毒。我想起症状出现当天的一些细节来,我并没有吃别的什么东西,我只是在下午的时候,感到口干舌燥,突然间想起母亲托同学带来的土产蜂蜜,我用它调了水喝,而且喝了满满的一大杯。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吃了满满的一盘炒蒜苔。蜂蜜和蒜这两者在很多食谱里有说明,不能同时饮用,同时饮用就易引起食物中毒,我想,蒜苔和蒜大致上可以归为一类。据此,我个人推断我的症状大致上为食物中毒,这是我结合自身的身体状况给自己开的处方,也不知对与否,不过这似乎是比较合理的一个解释,比如我有呕吐的欲望,却一直吐不出来,肚子也很不舒服,不想吃东西。这一天,我只喝了三小碗粥,喝了大量的水,只要感到口干就喝水,这是很多生病的人都知道的事,有助于新陈代谢,对于毒素来说,有助于稀疏并排出体外。另外,我还去药店买了些抑制头疼的药,以便减轻自己承受的痛苦。

当天夜里,一直没有睡意,不知是怕睡了醒,醒了睡,睡了再醒那种无休止的折磨,还是想的东西太多,没有让脑子闲着,反正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全身发冷,冷得发抖,打颤。天气还不至于这么冷,我知道是我的身体在作怪,我加了一床被子,厚厚的两层棉被包裹着,我还是冷得蜷缩成一团,口里像着了火似的干。喝水,一会又干得厉害,再喝水,然后上洗手间,反反复复地纠缠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带着疲惫睡去。在这样的大病当前,在这样人竭力尽后,我还做了梦,我梦见我异常地愤怒,我不愿意妥协,我要冲出去,冲到前去做垂死的挣扎。我手里拿的不是一把枪,也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把铁锨,是农民劳作中最常见的那种圆头铁锨,这种最普遍存在的劳动工具,竟然成了我唯一的最有力的武器。一把铁锨有力地插在地头,手把被岁月打磨得光亮。爷爷用过它,它没朽,爷爷朽了。父亲接过它,抄起它,朝手心吐一口唾液,两只手揉搓几下,弯腰,铁锨插进泥土,左脚上前踩住锨耳,用力,一锨土随着父亲双手的扬起而翻飞……我很庆幸,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有一把别人看不见的铁锨,我正用它耕耘着自己的土地。天亮了,我出了一身的汗,整件睡衣都湿透了,似乎可以拧出水来。出完这身汗,全身顿时轻松多了,我相信每一滴汗水落下的同时,都意味着会多一锨的收获。

几天的日子就这样伴随着疼痛过去了,总觉得似乎头还在微微作痛。我迷茫过,孤独过,努力过,尝试过,摆在前面的是一条未知的路,一踏上去似乎就回不了头了。到了这个年纪,我似乎才觉得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起步。脑门上掉了一层皮,可能是因为头疼得厉害的时候擦的药太多了。我就像是一条在季节里蜕变的虫子,应付着可能面对的季节更替,病痛及生活。

我曾经是个病人

我们每个人都有病

谁又能逃脱得了不做病人

只不过有些是暗伤

病痛尚有药可医

谁能救治孤独的灵魂

责任编辑:宋小云

猜你喜欢

指甲疼痛医院
把疼痛赶走!
怎么给疼痛分类
指甲钳的收藏
快乐也能赶走疼痛?
萌萌兔医院
疼痛到底有多少种?
给指甲贴一个机会
剪指甲
布朗紧张时 会咬指甲
认一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