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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超验主义思想渊源之纵横

2014-03-24朱玉英

关键词:爱默生主义上帝

朱玉英

(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张掖 734000)

美国超验主义又名新英格兰超验主义,兴起于美国19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的新英格兰地区。1936年,亨利·海智(Henry Hedge)在马萨诸塞州与康科德和其他学者经常聚在一起探讨神学、哲学和文学,后来这一讨论会被称作超验主义俱乐部。随着单一神教牧师西尔多·派克(Theodore Parker)、乔治·李普莱(George Ripley),女权主义者玛格丽特·富勒(Margaret Fuller)、伊丽莎白·匹波德(Elizabeth Peabody)和小说家梭罗、霍桑的加入,超验主义思想很快在整个新英格兰地区传播开来,最终在爱默生的领导和宣扬下逐渐趋于成熟,不仅对当时的废奴运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且对美国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究其渊源,超验主义融合了唯一神教的宗教主张,以唯心主义为哲学基础,并汲取了美国传统文化中的清教主义思想。

一、超验主义之宗教渊源:唯一神教

18世纪在启蒙运动席卷北美殖民地的同时,一种新的宗教哲学观点应运而生,即自然神论。自然神论的神学根源可追溯到神位一体论(Unitarianism)及其代表索齐尼主义,而索齐尼派所推崇的理性主张也为自然神论者所继承。作为一种更为自由的宗教派别,自然神论正好对抗了长期以来统治殖民地人们思想的加尔文主义。美国独立战争后,自然神论被制度化了,制度化了的自然神论被称为唯一神教。唯一神教否认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之说,信仰上帝一位,认为只有一个上帝,提出了有别于加尔文主义的基本信仰。后来唯一神教又增加了一些新的思想原则,包括:“1)上帝创造万物并热爱万物,上帝存在于万物之中;2)人是具有神性的,上帝存在于所有人的内心;3)对上帝的真正崇拜要求人们友善相处”[1]。基于这些观点,1819年唯一神教的主要倡导者钱宁进而提出人性本善的观点。他坚信:“所有美德的根基都在于人的道德本质中,即在于他的良知或责任感中,在于依照良知来锻造他的秉性和生活的力量中。”[2]42由此可见,唯一神教从根本上推翻了加尔文主义宿命论、原罪论以及上帝选民论,从本源上提高了人的地位,肯定了人的神性和自身价值,相信所有人都能受到上帝的恩典,依靠自己的努力最终获得救赎并走向上帝。钱宁和其他一些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唯一神教者甚至进一步把人和上帝相提并论,认为在本质上人和上帝是一致的。他们相信:“上帝崇高和庄严的思想也是我们的精神本质的思想,这种纯洁、博大的思想是永恒的。”[2]57也相信:“我们的思想和心灵可以赖以生存的唯一的上帝的形象驻在我们的灵魂之中。”[3]31

虽然唯一神教对人自身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但他还是强调理性的重要性。就连钱宁也曾宣称,如果他的理性与《圣经》发生冲突,他会选择相信自己的理性。超验主义思想家重新审视了唯一神教的教义教规,肯定了唯一神教人性本善的思想,进一步肯定了人的神性,并提高了人的地位,同时也否定了唯一神教所坚持的那种单调的理性。爱默生认为唯一神教“寒气逼人,全无欢乐,是纯粹理解力的产物。一直要等到争议爆发,从下层往上冒的火焰才能使它温暖”[4]。可见唯一神教对于超验主义思想家而言过于理性,而唯一神论者所坚持的人和上帝的关系也显得机械和被动,缺少想象和激情。为此,超验主义最初的使命就是要恢复宗教应有的虔诚,把人和上帝的关系由被动变为主动,并重新阐释人、上帝和自然的关系。

二、超验主义之哲学渊源:唯心主义

1842年在题为《超验主义者》的演讲中爱默生指出:“精神是唯一的实在,人和所有的其他自然物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实在。自然、文学、历史都仅仅是些主观的现象。”[5]133显而易见,爱默生倡导的超验主义是以唯心主义为哲学基础的。

18世纪,在以洛克为代表的经验主义和笛卡尔所主张的理性主义两大哲学体系对峙的情况下,德国哲学家康德结合了两者的观点,带来了认识论上的“哥白尼革命”。他颠覆了传统哲学中的“知识必须符合对象”的主客关系,提出“对象必须符合知识”的新的主客关系,使得近代哲学从本体论哲学转向认识论哲学。康德认为人们需要天赋的理性(即“范畴”)才能把经验转化为知识,换言之,没有与生俱来的范畴,人们就无法理解世界。这一思想后来便成了康德哲学体系的一个基本理念。康德还认为理性在认识中具有一种调节性的作用,但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事物的具体表象,我们永远无法认识事物本身,从而限制了理性的作用,也说明我们的认识有一定局限性。最终,康德在其《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首次提出“超验”的概念,“凡一切知识不与对象有关,而惟与吾人认知对象之方法相关,且此种认知方法又限于其先天的可能者,我名此种知识为先验的。此一类概念之体系,可以名为先验哲学”[6]。也就是说,有一类知识不是直接来自经验,而是一种来自心灵本身的直觉,这种感知超越了经验和科学,“超验”地存在于人的意识当中。作为《纯粹理性批判》的归宿和目的,《实践理性批判》进一步突出了人的主体作用,强调了人格的尊严与崇高,具有强烈的人本主义精神。

在康德唯心主义思想的指导下,超验主义思想家摒弃了以理性为主的经验主义,认为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可以让人们超越感知和经验直接获取真理。基于此观点,超验主义再次强调人的价值,并肯定了人的神性。著名的美国思想史专家派灵顿曾说:“超验主义者则宣布人性与神性一样。”[3]374爱默生也认为:“一个人如果本质上是正义,那他便会因此而成为上帝。上帝的平安,上帝的不朽,上帝的权威都随着正义进入他的身体。”[7]171为此,人的地位提高了,人在自然和现实社会中的重要性也愈加突出。这一思想不仅回应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的核心思想,也为这一时期美国文学的“文艺复兴”奠定了思想基础。

对超验主义思想家而言,对人的推崇,也就是对人的能力的推崇,主要包括人通过自己的直觉感知上帝的能力和通过自己的努力自我完善的能力。在爱默生看来,理想的人是自立的人,他认为人应该相信自己,自强自立,不断努力并趋于完善,只有个人的完善才能推进社会的不断进步。也即是“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每个人的灵魂都可以长成一颗参天大树;每个人的头脑都可以演绎出历史的乐章”[8]25。他还进一步提出每个人都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应该有自己的个性和独立的思想,而不是盲目地随波逐流。在他看来,“愚蠢地坚持随众随俗是心胸狭小的灵魂的表现”[8]25。爱默生甚至还呼吁人们,尤其是青年学者应该具有一种批判精神,他的演讲《美国学者》和《神学院献词》都是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的代表作品。

三、超验主义之文化渊源:清教主义

美国超验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视作滋生于美国清教主义土壤上的浪漫主义运动。19世纪30年代,康科德年轻人的精神生活由于清教热情衰退而处于真空中,而欧洲浪漫主义奔放的热情刚好满足了他们精神上的饥渴。“超验主义是行动的号角,号召青年人挣脱历史套在他们身上的令人麻木的枷锁,跟随心中的上帝,时时刻刻用一种堪与清教徒始祖的宗教狂热相比的热情来生活。”[5]126-127

盛行于18世纪北美殖民地的“大觉醒”运动不仅是一场宗教改革运动,而且还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思想解放运动,这场运动在神学家乔纳森·爱德华兹(Jonathan Edward)和其他狂热的清教徒的宣扬下达到了高潮。洛克和牛顿思想在北美的传播使得美国人试图用理性来摆脱传统宗教的羁绊。与此同时,一部分狂热的宗教觉醒运动者则坚持心灵应该成为人类思想和行动的主导,并掌管理性。面对这两种极端的思想交锋,爱德华兹在宗教大觉醒运动日益高涨之际,试图在他的布道和作品中倡导一种注重心灵和情感的宗教。他和其他一些大觉醒运动的领袖们都强调只要虔诚,人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直接同上帝交流并沐濡圣恩,而不需以任何宗教仪式或牧师的布道为中介。他相信在某个瞬息间,人的心灵可以和上帝有一种内在的交流,通过这种交流,个人和上帝融为一体。在他的《个人叙事》中写到:“我感觉我内心的热情被抽空了;躺在地上;心中只有耶稣;充满了对他神圣、纯洁的爱;相信他;依靠他;服务于他并追随他;而上帝也用他神圣的恩典洗去我的罪孽,净化了我的心灵”(作者译)[9]。此外,这一时期的清教徒还反对神秘主义和泛神论,认为这些观念破坏了上帝至高无上的尊严。他们相信上帝是充斥于世间万物之中的,存在于自然世界和人的灵魂当中。爱德华兹认为上帝是万物之所属、生命之根本。上帝创造了世界,山石树木、万物生灵都只不过是上帝的一种物质形式而已。也就是说,上帝通过自然和人来展现自己,人是上帝的一部分,是神圣的,而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都是上帝的物质体现,为此也就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爱德华兹所主张的人和上帝间内在的交流、上帝在自然中无所不在等思想后来都为超验主义思想家所接受,并最终提出“超灵”之说。以爱默生为首的超验主义思想家直接将精神,或超灵和上帝等同了起来,认为超灵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是万物之源、万物之所属,存在于人和自然当中。在《论自然》中,爱默生曾写道:“站在光光的地面上,我的头沐浴在快活的空气中,伸向无限的空间——一切都意味着自我主义消失了。我变成一个透明的眼球;我是虚无;我看见一切,宇宙本体之流在我体内循环,我是神的一部分或一片段……”[7]220同样地,受爱德华兹的影响,超验主义者对自然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认为只有在大自然中,个人对自然虔诚的崇拜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田野和森林给予的最大快乐是人和植物间玄妙关系的暗示。我并非独自一人,也不是没有人认识我……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产生这种快乐的力量一定不在自然之中,而在人身上,或是在两者的和谐之中。”[7]220-221超验主义对大自然的这种仰慕与崇尚刚好迎合了浪漫主义时期人们渴望远离尘嚣、回归自然的思想。在超验主义者眼里,大自然不再是一个无生命的物质世界,相反,大自然是充满生机的,是超灵的外衣,上帝的精神充溢其中。换言之,大自然是超灵或上帝的象征。爱默生也认为:“一切自然事实都是精神事实的象征。自然界的每一种外表都和一种心灵状态相呼应,那种心灵状态只有在把那种自然的外表作为它的图像提供出来时,才能被描摹出来。”[7]232可见,物质的自然世界变成了精神世界的象征,这又延续了象征主义在美国文学中的传统。同一时期霍桑、梅尔维尔对象征主义运用娴熟,正是他们和梭罗(超验主义的实践者)、弗罗斯特等一起推动了美国文学的第一次“文艺复兴”。

对于刚独立不久、渴望文化独立的美国而言,超验主义思想的传播无疑给这个国家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超验主义思想家对个人、自然和上帝给予新的定义和阐释之后,人们终于摆脱了传统宗教的束缚,信奉个人主义,向往民主和自由,并大胆追求属于自己的“美国梦”。爱默生的追随者——梭罗甚至搬到瓦尔登湖畔亲身实践超验主义思想,只为通过精神上的超越追求一种真正的自由。固然梭罗的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和行为有点过于脱俗,但也算是为世人敲响了警钟:在积累物质财富的同时,精神生活的提升也不容忽视。超验主义不仅弥合了当时社会思想和物质间的裂缝,也为之后解决社会问题和人们的生活矛盾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1]史志康.美国文学背景概观[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69.

[2]George Hochfield.Selected Writings of the American Transcendentalists[M].Toronto:Signet Classics,1966.

[3]Vernon L Parrington.Main Currents in American Thought:vol.2[M].New York:Harvest Books,1927:31.

[4]钱满素.爱默生和中国——对个人主义的反思[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6.

[5](美)罗德·霍顿,赫伯特·爱德华兹.美国文学思想背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6]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蓝公武,译.北京:商务出版社,2005:44.

[7](美)爱默生.爱默生演讲录[M].孙宜学,译.北京:中国人们大学出版社,2003.

[8](美)爱默生.爱默生随笔[M].王勋,纪飞,等,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

[9]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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