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隐喻理论:质疑与发展
2014-03-21姜晖
姜 晖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一、引 言
对隐喻理论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metaphor”一词就是源自于希腊语的“metaphora”,意为“转义”。亚里士多德是隐喻理论的先驱者,他的隐喻观认为隐喻只存在于语言的词汇之中,与逻辑思维等人类认知活动无关,是词语之间的替换,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增加表达力而已,其基础是“规范意义论”[1]154。他的理论影响了学术界大约有2000年之久。康德之后,一些哲学家开始逐渐认识到隐喻的认知功能,如卢梭认为隐喻是人们对世界直觉认识的一种反映,而尼采基于认识论和本体论提出,人们隐喻性地感受现实,认识事物。[2]直到20世纪30年代,英国新批评派的创始人理查兹提出隐喻中的“互相作用”概念,奠定了隐喻的认知特征。[3]理查兹(Richards)在《修辞哲学》中提出,“隐喻是语言无所不在的原理”[4]。他进一步指出,传统隐喻理论最大的缺陷就是忽视了隐喻从根本上讲是一种思想之间的交流,是语境之间的互相作用。隐喻绝不是词与词之间的转移和置换,绝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人的思维是隐喻性的,隐喻是人类思维的一种方式。隐喻思维就是人们生活中通过某一种事物来感受、思考另一事物的过程,语言中的隐喻由此而来。后来布莱克(Black)发展了理查兹的“互相作用”概念,完善了修辞学上著名的“相互作用理论”[5]。至此之后,人们开始关注隐喻的认知功能。
乔治·雷考夫(George Lakoff)和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on)在1980年所著的《我们藉以生活的隐喻》①Lakoff和Johnson(1980)所著的Metaphors We Live By在我国大多被译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陈国华教授认为,“赖以生存”意味着人类离开了隐喻就无法生存,就如人类无法离开空气和水一样,而且在英语中“生存”对应的英语是“live on”,而不是“live by”。“to live by”表达的是“所凭借的手段和方法”(LDCE:2003:203),Lakoff和Johnson(1980)在书中也并未论证人类对隐喻的绝对依靠,后来,Lakoff和Johnson(2003:244)强调隐喻的认知加工手段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由此看来,隐喻只是人们生活中的手段,尽管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如果译为《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则夸大了隐喻的重要性,也违背了认知隐喻的本意。因此本文采用陈国华教授的翻译《我们藉以生活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以下简称《隐喻》)开创了隐喻研究的认知先河[6]x。他们指出隐喻不仅是语言层面的,而且还是人类思维的重要手段,它直接参与人类的认知过程,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从认知的角度首次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从而从根本上使隐喻研究由以修辞为主的传统隐喻观发展成为以认知为主的体验隐喻观。虽然《隐喻》在隐喻理论研究方面有很多开创性的独到之处,而且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语言学、认知科学、哲学、法学、社会学等许多科学研究领域,但是雷考夫和约翰逊最初是受雷迪(Reddy)《论管道隐喻》(The Conduit Metaphor)一文的启发之后才形成自己的认知隐喻观。[7]203从时间上看,前后只间隔了一年,该理论必定存在许多不完善、不系统之处。因此,自《隐喻》出版之后,即出现两大派系:一部分学者对其理论是绝对支持;[8]25另一部分学者则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对该理论提出质疑,甚至尖锐批评。[9]这些批评和质疑涉及隐喻的定义、隐喻的三分法、研究方法、隐喻的哲学基础等方面。任何一种理论都不可能无懈可击,正确认识来自各方面不同的声音,可以更好地评价该理论的价值和影响。本文拟对其中主要观点进行分析和评价,回顾自该书出版之后学术界对两位作者提出的隐喻认知观所进行的解读和阐发,以期全面了解隐喻认知观。
二、《隐喻》的主要观点与创新之处
《隐喻》主旨是反思心智研究中的最基本问题:意义、真理、思维的本质、行为和身体对心灵的塑造等。两位作者提出,隐喻不是语言的表面现象,而是深层认知机制的表现,组织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构成认知者与外部世界的联系。
雷考夫和约翰逊认为传统修辞学的谬误集中在以下四点:[7]265
(1)隐喻是词语的问题,而不是概念的问题;
(2)隐喻是基于相似性的,这种相似性是客观存在的;
(3)所有的概念都是真实、客观的,而没有隐喻意义;
(4)理性思维并不是由大脑和身体决定的。
雷考夫和约翰逊从认知的角度重新审视了隐喻的本质及其运行机制。和传统隐喻观相比,概念隐喻理论的创新之处体现在:
(1)隐喻不是词语的问题,而是人们理解和表达概念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概念隐喻。
(2)隐喻并非基于相似性,而是基于跨域的认知相关。隐喻是以人类的体验为基础的,相似性是人类在体验过程中创造的,而不是客观存在的。人们通常用日常生活中熟知、具体有形的概念来认识、思维和经历那些抽象的、无形的和难以解释的概念,形成了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
(3)人们对最基本、最稳定的概念如时间、事件、因果、道德、心智的理解和推理都是依靠多种隐喻来实现的。隐喻是以一种认知域的概念来理解另一认知域的认知机制。
(4)隐喻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人们身体和大脑同样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主体,通过身体的体验,来感知世界,理解概念及其意义的形成。
(5)隐喻不仅是语言现象,而且和特定的社会文化和情境相互作用。
三、对隐喻的质疑与其发展
虽然雷考夫和约翰逊在《隐喻》中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将隐喻研究的层面由语言转向了认知层面,对隐喻研究可以说是一场革命性的推动,但是自该书出版以来的30年间,许多学者对该理论的哲学基础、定义、分类、性质、运行机制等方面进行了批判和质疑。但是也正是在这些质疑和批判中,该理论得到了不断发展。
1.概念隐喻理论的哲学基础:经验基础
传统的英美分析哲学认为,意义是建立在真值条件基础之上的,而真值与客观世界是一一对应的。雷考夫和约翰逊否认绝对真理的存在。“我们不相信有客观的(绝对的和无条件的)真理这样的东西。”[6]34两位作者认为客观世界也并非完全客观,意义并不仅仅是建立在真值条件基础之上的。真理总是涉及多半由隐喻定义的概念系统,因此真理是建立在人类对概念的理解和体验基础之上的,隐喻是意义形成的运行机制。所谓的客观性质也是人类自身与客观世界相互作用的结果。[6]xi基于对传统哲学客观主义思想缺陷的认识,雷考夫和约翰逊创建了新的哲学体系:经验主义(experientialism)。[6]226经验主义认为真理总是与人类的理解相关联,这种理解是建立在非普遍性的概念体系之上的。经验主义并不全盘否认客观主义,但是对于客观主义要赋予新的含义和理解,客观是相对于概念系统和文化价值而言的。虽然经验主义强调人类的理解和体验,隐喻的哲学基础是人类的认知体验,但是如果完全脱离了主客观主义,那么人类的这种理解、体验和想象就没有了限制。因此,雷考夫和约翰逊认为经验主义是主客观主义之外的第三条道路。雷考夫和约翰逊在1999年出版的《有血有肉的哲学》中正式将经验主义命名为体验哲学,作为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
雷考夫和约翰逊所提出的认知隐喻哲学基础是基于对西方传统分析哲学的反思和重新分类。他们在该书前言中指出,他们的目的不是对现有理论进行“拓展”或者“修补”,而是颠覆西方传统哲学中的核心概念,反对绝对客观真理的存在,将人类对客观世界的体验和理解作为哲学分析的核心。[6]ix虽然这一观点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但是也受到学者的批判和质疑,如海塞批评他们用诸如“客观主义”“传统理论”“西方传统哲学”等总体概念来代替具体客观主义者及其所持有的观点[8]97,因此海塞怀疑雷考夫和约翰逊所批判的客观主义是他们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而设立的“假想敌”。海塞还指出,之前也有学者提出过类似的观点,如古德曼(Goodman)和普特曼(Putnam)。海塞认为雷考夫和约翰逊所提出的“真理总是与理解相关的”(Truth is always relative to understanding)这一观点与Goodman所提出的“relative reality”(相对真理)相类似。国内学者姚岚对隐喻经验基础提出质疑。[10]她指出雷考夫和约翰逊对隐喻经验基础的解释有两种:经验共现(experiential co-occurrence)和经验相似(experiential similarity)。[10]无论是哪一种,人们在把两个概念联系之前都已经有了关于彼此的概念,都承认这两个概念的预先存在,那么共现或者相似就是结果而不是基础。如More is up的经验基础是共现,那么在more和up联系之前,人们已经有了more的概念,这显然违背了雷考夫和约翰逊的解释:通过up人们能够抓住抽象的概念more。
针对学者的质疑,人们发现海塞的批评涉及原创性、规范性和可信度的问题。关于原创性,任何理论都不是凭空想象的,都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发展和完善起来的。虽然在两位作者之前有相似观点提出,但都并没有像两位作者这样明确地从哲学角度系统地提出自己的观点,而且体验哲学观被认知语言学家所接受,对认知语言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成为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关于科学规范性问题,两位作者在论证和推理过程中虽然在文献参引方面缺乏足够的严谨性,但并没有涉及概念隐喻理论的哲学本质基础,而且两位作者也没有全盘否认主客观主义。体验哲学是从认知和互动的角度重新解读了人与客观世界的关系问题,是一种全新的理论,也是对普特曼(Putman)提出的内部现实主义(internal realism)的一个发展和完善,对西方传统思想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2.概念隐喻和隐喻表达:表征与被表征
相对于传统隐喻观把隐喻看成是一种修辞手段,雷考夫和约翰逊认为隐喻不仅仅属于语言,还是人们思维、表达思想和行动的一种系统的方式。日常语言是隐喻的,是用一件事去理解和经历另一件事情。因此两位作者认为隐喻根植于人们的身体体验中,是依赖一种概念来理解和体验另一种概念,在本质上是概念性的,是人们理解抽象思维的工具,跨域之间的映射与经验相关。概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从经验中萌生的概念;一类是包含隐喻的概念,如辩论、理论和时间等概念。第一类概念是非隐喻概念,这个概念是原始的、具体的和基本的,可以充当隐喻的始发域,通过其自身被理解,如战争、金钱等。第二类是要依靠第一类概念映射,是目标域,也就是那些抽象的概念。如在Argument is war这个经典隐喻中,可以看出人们在谈论诸如“争论”“辩论”“攻击”等概念时,所说和所为都是由“战争”这个概念所构成的,也就构成了“争论是战争”这个隐喻概念。此外,人们所拥有的隐喻和意义都依靠着身体的自然性与外在物理世界的交互和社会文化实践。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下,概念隐喻又成为一个系统的、一致的整体,也就是概念隐喻体系。
隐喻表达(metaphorical expressions)是隐喻的语言表达式,是概念隐喻的表层表征形式。一个隐喻概念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隐喻表达式。雷考夫和约翰逊在论证概念隐喻的过程中,采用内省方法人为选取了很多概念隐喻例子,这些例子被后人广为转引,但也受到很多学者的批评。如Argument is war这个概念隐喻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表达式,如可以用on target、win an argument、indefensible claims 等隐喻表达式来反映“争论是战争”这个概念隐喻。但是有学者指出这种关联有一定的任意性,海塞声称,可以用Argument is game-playing来代替Argument is war这个概念隐喻。[8]174demolish an argument这个隐喻表达所体现的概念隐喻也可以是Argument is building。“实际上,把这些词项置于‘争论是战争’的隐喻之下是毫无依据的假设。”[8]178姚岚认为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概念隐喻存在于人们的概念系统中,因为一个语言表达可以隐喻性地运用在不同的域。[10]造成一个隐喻表达式可以隐喻性地用于不同概念的原因是范畴内和范畴间的家族相似性决定的,但是不能说这种假设毫无依据。不同的个体在使用demolish an argument这个表达式时,可能会基于不同的概念隐喻,这种不同可能是由于自身对外部世界的体验认知结果不同,概念隐喻应该是不同个体在语言理解中联想的一种结果。
3.隐喻的分类:三分法
分类在认知语言学研究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没有分类就没有概念化和范畴化。隐喻分类是隐喻学研究的核心。《隐喻》一书把概念隐喻划分为三类:结构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方位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实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
(1)结构隐喻是指以一种概念的结构和语义来构造另一种概念,使两种概念在人们共有的认知模式基础上互相映射,也就是以具体概念来解释抽象的概念,将谈论一种概念的各方面词语用于谈论另一种概念,形成结构隐喻,如Argument is war、Time is money。
(2)方位隐喻是指参照空间方位而组建的一系列隐喻概念。空间方位来源于人们与大自然的相互作用,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最基本概念,如上-下、前-后、深-浅、中心-边缘等,人们将这些具体的概念投射于情绪、身体状况、数量、社会地位等抽象的概念上,形成一些用方位词语表达抽象概念的语言表达如Happy is up、Sad is down。这个隐喻概念及其相应的语言不是任意的,而是以其物质的和文化的经验为基础,以物质语义域中方位语义域中的词汇“上”和“下”来表达情感语义域中的“高兴”和“悲伤”抽象概念:向下的姿势映射悲哀和沮丧,而直立的姿势表示愉快和活力。
(3)实体隐喻指的是将抽象语义域表示的概念表达理解为实体语义域的实际物体。人们生活的环境和最初的生活方式都是物质的,在人类与自然的互动中,人类结合自身的生活实践和一代代相传的身体经验,形成了新的认知模式和情感取向。人类对物体的经验为将抽象的概念表达理解为“实体”提供了物质基础,由此而派生出另一类隐喻——实体隐喻。在这类隐喻概念中,人们将抽象的和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动、事件、状态等无形的概念看作是具体的、有形的实体。实体隐喻最典型的和具有代表性的是容器隐喻,人们将这种概念投射于人体以外的其他事物如房子、丛林等以及一些抽象的概念,如 We are out of trouble now.(Trouble is container.)
虽然隐喻三分法已经被国内外大多数研究者所接受和认同,但是不少学者对这种分类方法提出了质疑。[2,11,12]杨秀杰认为这种分类方法存在分类原则一致性的偏差,混淆了种与属之间的因果关系。空间方位性隐喻和实体隐喻均基于对人体经验-意向图式,而结构性隐喻基于从具体到抽象域的投射。如果没有结构性隐喻,就没有方位性和实体性隐喻。后者是在结构隐喻基础上派生出的不同隐喻认知模式。张凤娟提出可以从原型范畴理论来研究隐喻的分类问题。她认为隐喻思维是在基本范畴等级上发展的,以原型理论为分析框架,概念隐喻以结构隐喻为范畴化的参照点,在次范畴化的基础上获得方位隐喻和空间隐喻,通过这两个下范畴的隐喻表达式来体现结构隐喻。雷考夫的三分法混淆了它们之间的范畴等级关系。按照束定芳的分类,结构隐喻属于根隐喻,空间隐喻和实体隐喻属于派生隐喻。[1]155雷考夫和约翰逊在2003年的修订版中也指出了分类的错误:隐喻的三个类别划分是人为的,所有的隐喻都是结构的、本体的,有些是方位的。[7]280虽然雷考夫和约翰逊的隐喻三分法没有统一的分类基础,但是他们所提出的隐喻是构建和认知世界的重要手段和语言概念化的重要方式是有很大启发性的。对于隐喻的分类还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4.隐喻的运行机制和理解:从认知层面到神经层面
对隐喻运行机制和方式的讨论实际上就是研究隐喻意义的推理过程。雷考夫和约翰逊认为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projection/mapping),是从具体的源域到抽象的目标域的单向投射过程。这个投射过程就是人类的联想思维在起作用。“隐喻利用一种概念表达另一种概念,需要这两种概念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是客观事物在人的认知领域的联想。”[13]99人在对周围世界的认知过程中,各种联想思维把人身体的结构、位置与环境的互动相联系,从而形成各种意象图式。这样就会出现用一个语义域的词汇来表达另一个语义域的词汇。联想是隐喻生成的基础,也是映射的前提。
虽然根据雷考夫和约翰逊的观点,隐喻的意义取决于源域的意义和结构特征,但是许多学者还是就映射提出了质疑、批评和补充。王寅认为隐喻映射只强调映射过程,而忽视了结果,并提出应该将映射区分为映射(mapping/projecting)和映合(integrating)两个部分,前者是过程,后者是结果。[14]刘正光指出映射内容的不充分,源域中许多十分明显的经验特征在隐喻中并未起作用或被映射。如Theories are buildings这个概念隐喻,窗户、墙、屋顶等重要的部分没有被映射到“理论”这个概念上。[15]雷考夫和约翰逊也注意到隐喻映射的问题,他们在2003年改版的后记中否定了隐喻的映射,因为按照映射的原则,源域的全部要素都需映射到目标域,而这一点是很难做到的。例如,理论是建筑的隐喻,建筑的若干要素并没有体现到理论之上,映射只能是部分的。源域和目标域的要素如果有冲突的部分是不行的,所以后来加入了目标域强制原则(override)。1997年,映射隐喻的说法被废弃了,取而代之的是Feldman和Lakoff在伯克利的国际计算科学院提出的神经理论(neural theory)。
雷考夫和约翰逊在该书的后记中提出了隐喻神经理论,认为神经活动可以更好地解释隐喻的运行机制。在神经理论支持下的隐喻观中,mapping和projection都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映射是一种神经性部分映射,是神经元之间的连接。神经元之间的连接是隐喻性的(部分的映射),而概念在大脑中体现为神经元结构,因此概念之间的联系也都是隐喻性的。[16]域在大脑的不同部位以神经网络的形式存在,在对世界的日常性体验中,负责不同域的神经网络同时被激活,于是感觉-运动神经系统内部所产生的复杂推理以神经连接的形式从感觉-运动源网络(source-network)映射到了主观判断的目标网络(target network)。隐喻是神经现象,是人类大脑中的一个部分。但是神经隐喻理论并没有解释隐喻映射这一动态过程的运行机制,即源域中的哪些特征属性会发生映射,哪些不会发生映射,以及其发生机制的问题,自然也就不能合理解释隐喻的不对称性问题。基于神经生物科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等已有的研究,张乐兴认为导致隐喻不对称性的根源在于这一神经映射过程中的两个重要机制:选择和抑制。[17]隐喻映射的工作机制是,在用一个概念来理解和体验另一概念时,大脑“前注意”的选择机制使对认知主体所要理解的目标域有意义的概念属性得以突显,使对认知主体所要理解的目标域无意义的概念属性得以抑制。总之,隐喻为人们提供了人类大脑认识世界的方式,是语言的根本特性。
四、结 语
雷考夫和约翰逊所著的《我们藉以生活的隐喻》出版30年以来,在国内外掀起了隐喻研究的浪潮,也为认知语言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无论从神经科学层面还是从认知层面,该理论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认知隐喻理论突出了隐喻在认知和思维中的作用,在认知层面是用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另一种事物,在神经层面是神经元之间的连接。但是这种功能不能被夸大,因为隐喻只是人们认知的方式之一,是概念化的表征。虽然隐喻可以帮助人们认知外部世界,但是人们直接通过体验来感知的自然现象或者社会现象是有限的。因此,对待隐喻的功能、认知机制、和思维的关系等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随着认知科学、神经科学等学科的发展,通过运用EPR等先进的技术也许可以为隐喻研究提供更加合理的论证方式,雷考夫团队近些年也在神经领域进行相关研究,期待会对隐喻研究有突破性的进展。另外,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概念整合理论、心理空间理论等都有助于更好地理解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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