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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谱》与《白鹿原》中农民形象的比较分析
——以朱老忠与白嘉轩为中心

2014-03-21

关键词:白嘉轩白鹿原农民

朱 之 润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 安徽 安庆 246133)

《红旗谱》与《白鹿原》中农民形象的比较分析
——以朱老忠与白嘉轩为中心

朱 之 润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 安徽 安庆 246133)

《红旗谱》与《白鹿原》因其不可估量的文学价值,成为当代文学研究的重点关注对象。朱老忠和白嘉轩作为这两部巨著的主人公更是洋溢着无穷的人格魅力。他们在处事方式、人物思想和人生态度上都有很大不同,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是与时代背景、文化思潮有较大关联。

《红旗谱》;《白鹿原》;朱老忠;白嘉轩

《红旗谱》与《白鹿原》(以下简称《红》《白》)作为杰出的家族小说,已吸引了众多专家学者的眼球,其中两者的比较研究是焦点之一。朱水涌认为《红》、《白》有惊人的可比性,他从家族小说、叙事方法、宗族文化等方面对它们进行比较后认为:“如果说《红》是在二元对立的叙事中建构了现代中国农民革命的斗争历史,那么《白》就是在一个更复杂的文化体中,开掘着民族现代旅程的内在历史,这包含着民族精神生活的恒态与变动,以及民族在现代转型中具有悲剧意味的历史命运。”[1]靳明立也认为:“它们在审视历史,表现民族命运和民族精神、塑造人物形象、探索民族风格方面各尽其妙,各臻其美”,“比较而言,《红》缺少《白》的丰富性,《白》少了些《红》的理想烛照”[2]。在创作思想上,《红》是单一的政治视角并居高临下地俯视历史,《白》则从文化、道德、政治、经济、婚姻、风俗多角度以平民的眼光平视历史;创作方法上,《红》是“两结合”、“典型化”,《白》则用“生命体验”、“艺术体验”,写人的文化心理结构。尽管国内外学者对《红》和《白》的研究很多,但对两部小说中人物形象的比较分析不多,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红》和《白》的代表人物朱老忠和白嘉轩为比较对象,分析这两部小说中农民形象的塑造,考察两者形象塑造不同的原因,从而对现实中人物性格的如何塑造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处事方式:豪侠仗义与宗族做派

(一)朱老忠——豪侠仗义

梁斌在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思想指引下,从静态的考察和自身回忆中观察、品味农民,虽然其作品开拓了人们的视野,其作品给人留下的印象依然是 “本地人”的体验和感受,根据政治时事需求对农民形象进行塑造。这一点完全可以从朱老忠的处事方式归纳出。朱老忠的处事方式实属豪侠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他这一处事方式的最好的写照。当朱老忠回到锁井镇准备给48村报仇时,却看到地主冯友兰依然嚣张跋扈,朱老明被他害得失去土地、眼瞎多病,朱老忠不禁流下了串串眼泪,尽管自己的生活状况不是很好,但是他依然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并去安慰他说:“看病要紧,有朱老忠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朱老忠穿的就有你穿的……这些看病够不够?其余的东西我叫孩子们送来。”[3]49朱老忠对云涛和江涛这两个孩子可谓关怀备至,江涛因为家里穷得实在没有办法再供他读书,朱老忠却认为孩子不上学一辈子都会没有出息,无奈之下忍痛割爱将自己精心饲养的小牛犊卖了供他读书。当运涛因为参加革命而被捕入狱之后,正值严正和去世无人去济南监狱探视。朱老忠拍拍胸脯挺身而出,临走的时候江涛问他需要带多少盘缠,他却回答:“估计你们也没有多少钱,多,就多带;少,就少带;没有就不带。拿起脚就走,困了就睡,饿了沿村要口吃的。”[3]52

朱老忠这种豪侠仗义的处事方式有其产生的历史渊源。他从小就生活在激烈的阶级斗争之中,在外闯荡的生活更使他日趋成熟,回到锁井镇时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而且更是农村“农村新人”的形象,农民只是他外在的不可改变的身份躯壳。此外,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作家的批判下,潜移默化形成人们强烈的反抗意识,从而塑造了人们豪侠仗义的形象特征。

(二)白嘉轩——宗族做派

白嘉轩在父亲去世后继承了其父的“地位”而成了白鹿原上白鹿两大姓的族长。他在娶了第七房太太后,才实现了当爸爸的梦想,改变了白家人物的格局,可谓集政权、族权、神权和父权为一身,是典型的宗法力量的代表。他大权在手,是白鹿村白姓一家位高权重的长辈,赫赫有名的族长,出言如山的求雨英雄,身上浸润着浓厚的封建文化情致。他把制度给予他的权力发挥得无以复加。作为族长他试图为白鹿村办实事,忍痛求雨,他一生遵奉“耕读传家”、“学为好人”的信条,并视之为治家、治族的根本方法。白嘉轩同时又有着中国传统道德和规范的反动和保守,他邪恶的一面也暴露无遗。他尊奉儒家,又将儒家的仁爱思想抛至脑后。他娶七位妻子,没有真正的爱情;费尽心思抢夺鹿子麟的风水宝地;重用家法惩罚田小娥和儿子白孝文,不让他们进祠堂,小娥冤死后还修塔镇压田小娥的冤魂,这就是对传统美德善与爱的践踏[4]。

在古代社会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法家族制度中,白嘉轩之所以成为宗法力量的代表,是因为他出生在清朝末年,从小接受过中国古代传统的封建主义思想教育并且身体力行。虽然在时代的大潮中,他的思想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但就像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所说的那样:“中国的男子普通要受三种有系统的权力的支配,即国家系统的政权、家族系统的族权、鬼神系统的神权”,这三种权力在迫害他们自身的同时,也间接地危害着其他的人。

二、人物思想:誓死复仇与谨守礼法

(一)朱老忠——誓死复仇

在文学为政治服务,为革命和建设的主体——农民服务的大背景下,梁斌仔细地审视自己搜集到的素材,深信不疑地相信中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定能彻底地改变自身面貌,也深深地相信农民的愿望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满足。对于朱老忠来说,复仇是自己最大的愿望。朱老忠在父亲被活活气死,姐姐含辱自杀的情况下,离家外出闯荡,在外闯荡的三十年中,他在北京当过各式各样的小工,学习过织毯子;下关东以后又在黑河里捕鱼,在长白山的深山老林里挖参,在不见人影的茫茫草原上行走,在梅兰泡当淘金工人,这一切的一切磨炼了他的意志,却没有使他忘记了仇恨。尽管他已经可以安享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尽管他可以永远不再回到锁井镇,但是他却不畏贫寒地回去了,为了复仇的目的。《红旗谱》中详细地描写了他在回到锁井镇后见到冯老兰与冯府时的一系列心理活动,但是在外闯荡的经验和从小积累的斗争经验告诉他,他还不具备和敌人正面交锋的能力,于是一边誓死报仇,一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说:“我擦亮了眼睛看着他,他发了家,我也看看,他败了家,我也看看。我等不着,我儿子等得上他,我儿子等不上他,我孙子一辈子还等得上他,总有看见他败家的那一天,出水才看两腿泥哩。”[3]92在斗争策略上,朱老忠有时候选择退缩忍让。严志和的大儿子运涛和大贵带着几个少年朋友捉到一只名贵的鸟,冯老兰来要,他们不给。冯老兰怀恨在心,唆使招兵的抓走了大贵。当时朱老忠觉得这伙人简直是欺人太甚,复仇的想法就像蚂蚁在心脏中不停地爬动,难以忍耐,终于做出了复仇的举动,但是刚跑出家门头脑就清醒点了,选择了忍让。这时候的忍让不是毫无意义的妥协而是在保存自己的实力。自从和中国共产党有了联系,朱老忠不再是孤军奋战的独狼,也不再忍让,他曾经无比欢喜地说:“你要是扑摸到这个靠山,咱受苦人一辈子算是有前程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朱老忠在反割头税的斗争中表现得异常积极,主动配合江涛搞好宣传工作,主动帮助贾老师在锁井镇建立地下交通站,主动为大家服务——教儿子在家门口设置杀猪锅,免费为村民杀猪。在保定二师学潮中,听说学校被包围后,两眼狠的鼓溜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冒着生命危险给师生送面、油和盐巴。在学潮失败之后,他混入医院救出不少革命同志。他深信冀中平原的暴风雨很快就会到来了,自己的家仇很快就会报了。

(二)白嘉轩——谨守礼法

白嘉轩在面对新老事物时的矛盾与犹豫,使我们清楚地明白中国传统儒家思想的根深蒂固。白嘉轩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是他却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便是他坚守“耕读传家”古训的最好证据。在“耕”上,他一生始终不脱离生产劳动,把劳动当作了一种乐趣,把劳动当成了生命的第一需要,并且只雇鹿三一个长工。而在“读”上,他修了白鹿村第一个学堂让族人读书,并力排众议,让女儿读书,让所有孩子都能接受儒家传统思想的教育。为了使子孙后代能够读书,白嘉轩以家长的身份,上遵祖训,一以贯之,将百年来自家传统的儒家文化灌输给儿子。他修学堂让子女都能读书,并要求子女学习儒家伦理道德提高自身修养,而并非求取功名。不仅他自己把劳动当成了生命的第一需要,而且还教育他的族人们好好劳动。他在深夜给儿子讲解“耕读传家”,并强令儿子进几百里外的山里背粮食,往返七天的路程。目的就是让为了让他们知道劳作的艰辛和粮食的来之不易,知道“啥叫粮食”,懂得珍惜粮食。给儿子讲解祖训和“木匣子”的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让儿子从小懂得自力更生,学习前人们勤劳持家的优良品格,为此白嘉轩对他的子女们也寄予了厚望。

三、人生态度:乐观主义与刚健自强

(一)朱老忠——乐观主义

高大全的农民形象,伴随而来的是革命的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朱老忠的乐观主义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外闯荡时期,这一时期尽管食不果腹,尽管居住地点频换,尽管收入微薄,朱老忠还是满怀着一颗憧憬的心乐观地去奋斗,最终娶妻生子,尽享家庭之乐。一是复仇时期,当他还不具备和敌人正面交锋的能力时,一边誓死报仇,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而且经常把“出水才看两腿泥哩”挂在嘴边。有了共产党做靠山之后,他不仅乐观地参加战斗,而且对于复仇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冀中平原的暴风雨很快就会到来了,自己的家仇很快就会报了。

《红旗谱》中,朱老忠的出现,改变了小说的整体氛围,将乐观色彩融入其中。由于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党的教育和领导还未普及到各阶层人员,但是朱老忠已经对党的正确领导充满向往,并且相信在党的领导下,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红旗谱》中对农民形象的塑造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俭朴、耐劳、富有传统的革命精神和乐观主义精神。而朱老忠则是他们最杰出最崇高的代表。

(二)白嘉轩——刚健自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语就道破了儒家的性格内核,也戳中了白嘉轩这一族长的性格特征。“白嘉轩作为一族之长,在精心治族过程中,时时处处身体力行,以身作则,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和人生信条,忠实捍卫着一个族长的权威和地位。”[5]白鹿原面临饥饿的困境时,他却说: “天杀人人不能自杀。”在瘟疫流行的时候,他把母亲和儿孙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与天斗,与瘟疫斗,每夜在鹿三的马号里吼唱着悲壮的秦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缩。作为集政权、族权、神权和父权为一身的封建家长,他用儒家思想严格要求每一个孩子,可是白孝文堕落时他并没有倒下。作为族长,“要想在咱庄上活人,心上就得插得住刀”,即使腰被土匪打断了,他依然平静地坐在蒲团上,双手扶着小车头的木格平静地看戏。此时的白嘉轩刚健自强与勇敢直前,是和小说创作时改革开放的大背景相契合,放开手去做,大胆去生活。

四、差异共因:时代背景与文化思潮

《红旗谱》与《白鹿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巨作,更令人惊奇的是两部小说中主人公身份相同,生活时代相同,人物形象却截然不同,这是因为他们诞生的年代不同,诞生时的文学思潮不同。因而我们可以说只有了解作者所处环境才能真正读懂作品和作者,文学思潮和时代背景深深地影响着作品的创作和人物形象的塑造。

梁斌于1935年开始为《红旗谱》的创作搜集素材,1953年正式开始写作,1954年完稿。中华大地在这将近二十年的风雨历程中,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旧有的封建制度解体,新的社会制度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专制的力量迅速减弱了,民主的力量大大增强了;农民翻身成为国家的主人等等。这些变化是人民群众在党的领导下经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的。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中国共产党采取了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方针,先在农村站稳脚跟,进而夺取城市,取得全国性的胜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农民是无产阶级的天然的同盟军,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中国共产党就不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取得重大胜利。所以当代文学的第一个十七年,大多数作家都自觉地将文学创作与革命传统教育结合起来,使文学自觉地体现强烈的政治目的,有很多作品都以农民为描写对象。梁斌在谈创作《红旗谱》时直截了当地承认:“我写这部书,一开始就明确主题思想是阶级斗争,因此前面的楔子也应该以阶级斗争概括全书。”[6]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斗争中,农民是不可或缺的主力,加之文学视角的社会批判性,50年代政治意识形态对文学的渗透比较严重,所以《红旗谱》在描绘农民革命斗争的壮丽史诗的同时也完成了主流意识形态的历史叙事。朱老忠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强烈的复仇愿望以及豪侠仗义的处事方式正是时代和文学思潮的真实写照。

陈忠实于1988年萌发创作《白鹿原》的愿望,1992年初完成初稿。他在竭尽心力创作这部作品时,中国的文学正好是当代文学的第三个时期。这一时期里,社会主义建设在探索中慢慢前行,中国实现了由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在市场经济体制中,经济主体多元化,竞争激烈化、自由化,文学作为独立的精神产品和其他的商品一样不可避免地卷入到商品化的竞争中。在这样的背景下,很多作家学者逐渐将自身的创作目的和商业动机紧密结合在一起,于是文学呈现多种多样的人性关怀,文学形象不再是个性鲜明的一元化而是呈现出摇曳多姿的人性观照。在这多样性的人性观照中,白嘉轩经历了父亲的去世、六房太太的去世、长子白孝文的堕落、小娥的尸体腐烂等等变故,在这些变故中白嘉轩呈现出多样的人格,既是严父又是失败者,既是族长又是革新者,耕读传家却又刚健自强。

总而言之,农民是中国不可忽视的一个巨大群体,他们为国家的建设奉献了自己毕生的心血,他们自身的生活经历又为历代作家提供了绝佳的素材。然而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缺乏对农民的真正的文学关照,缺乏对农民真正生活状态的客观描述,尤其缺乏对农民的理解和尊重,作家们总会站在自己的视角上评判农民、嘲笑他们愚昧无知,嘲笑他们失去了前进的勇气和改革现状的决心。纵观当代文学史,农民的文学形象总是受到“主题”的压迫和奴役,他们要么是身心俱已病入膏肓的不可救药的病人,要么是鲁迅先生笔下盲目地看残害同胞恶行的群众,要么是文化解读放大镜下被观察的病态标本,他们只不过是苍白的红润的玩偶。人们可曾真诚去了解过他们的生活理解过他们的苦难倾听过他们的心声和愿望,可曾真正将他们当作像自己一样的“人”去尊重,并获得与尊重一样的平等的权利!总而言之,《红旗谱》与《白鹿原》中的农民形象在当代文坛有着独特的文化意义与深远的文化影响。

[1]朱水涌. 《红旗谱》与《白鹿原》两个时代的两种历史叙事[J]. 文艺理论研究,1998(5).

[2]靳明立. 当代小说的奇异双峰——《红旗谱》与《白鹿原》简论[J].济宁学院学报,1998(4).

[3]梁斌.红旗谱[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洪雁,高日晖.论白嘉轩形象的农民本性[J].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2008(9).

[5]马宏伟.历史的人与人的历史——《创业史》、《白鹿原》人物配置的对比分析及其它[J].延安大学学报,1996(2).

[6]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责任编校:汪孔丰

2014-04-26

朱之润,男,安徽安庆人,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时间:2014-8-28 15:45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40828.1545.027.html

10.13757/j.cnki.cn34-1045/c.2014.04.027

I207.42

A

1003-4730(2014)04-01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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