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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雄辩与静穆

2014-03-20莫丽娟

2014年40期
关键词:死亡风格诗歌

莫丽娟

摘 要:本文侧重从诗歌中关于死亡这一意象的不同表现方法,对比勃留索夫与特朗斯特罗姆两位诗人。在关于死亡主题的处理上的表现方式上,两位诗人呈现出气势磅礴的雄辩风格与肃穆幽静的冷峻风格,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关于死亡的描述,都源自死亡这一人类终极归宿的无穷魅力。

关键词:诗歌;死亡;风格

在众多中外优秀诗歌中,以死亡为主题的作品并不鲜见,法国象征派鼻祖波德莱尔宣称“不久我们将沦入森冷的黑暗”,塑造了哥特风格的死亡美学;美国19世纪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将死亡描述成一位殷勤的情人,邀请她上车同行。在诗歌文化异彩盛放的古代中国,诗人在壮志难酬时往往以超越的心态出世,甚至迎接死亡,李白的“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陶渊明的“人生似幻化,终当空归无”,分别代表了儒家文化和佛教文化对中国士大夫阶层的影响。

在俄国白银时代诗人的作品中,笔者发现俄国象征派首领勃留索夫诗歌中呈现出大量关于死亡主题的描写,而在世界另一端的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在其诗歌中同样也呈现出对死亡的某种探索,但综两位诗人,虽然在死亡这一主题意象上都显示出某种程度的偏爱,但两位诗人对死亡的呈现,却显示出完全不同的风格。

雄辩,用英国政治家切斯特菲尔德的话来说,就是“不遗余力地诉诸感情……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要狠抓感情”;记录法庭辩论的经典读本《雄辩之美》,将语言交锋最为激烈的“雄辩”策略解释为,运用每一种心理和情感的工具,讲述当事人发生的故事。与这种充斥作者声音、具有强烈主体表达倾向的“雄辩”相对比,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显得有些不同,他更侧重于通过各种日常生活意象,零度呈现死亡这一生命活动的停止,比起“雄辩”,这种创作形式更像是客观沉默的静物素描,以最簡单的工具来表现直观世界中的事物,表达思想、态度、幻想、象征。以下分别以两位诗人的诗歌为例来探讨对死亡这一主题的不同写作形式。

先看勃留索夫的诗歌《我宁怀着隐秘的喜悦死去》:

我宁怀着隐秘的喜悦死去/当一轮皓月冉冉升起/神秘的梦影/笼罩了奇异的甜蜜/我沉醉那无垠的远方/那里光线和声音将消逝黯然/我将抛弃感觉的区域/那里尽是平凡无奇的思想和语言/我的心儿将自由地穿越/感知和怜悯的界线/它将不倦地在永恒的深渊之底/游弋向前、向前/睡梦的幻灵笼罩着/新鲜而奇异的甜蜜……/我宁怀着隐秘的喜悦死去/当一轮皓月冉冉升起。[1]

在这篇作品里,客观意象只有“皓月”,其他的都是主观感受:隐秘,喜悦,沉醉,自由,感知,怜悯。诗人开篇直接阐明面对死亡的态度,发掘隐匿在自然界背后的理念世界,凭个人的敏感和想象力来领悟死亡。正如他的其他诗歌,这首诗在题材上侧重描写个人幻影和内心感受,极少涉及广阔的社会;在艺术方法上,将无垠的远方与感觉的区域做对比,畅想彼岸世界的状态,感受和触摸死亡。整篇诗作充满了抒情主人公的声音,“我宁”,“我沉醉”,“我将”……这种强烈的主体表达非常接近雄辩的口气。

在勃留索夫的另一首拟物诗里,抒情个体不再是“万物的灵长”,而是一只扑火的飞蛾,试看《我是只夜晚的飞蛾》:

我是只夜晚的飞蛾。虔诚地/环绕着那明亮的烛火盘旋……/火苗闪动着,如此冷漠/而光芒却给我以热情和温暖/我绝不会将这温存欺逛/我也深深地懂得毁灭与死亡/可我的翅膀绝不会停止撞击/我将快乐地连声呼喊:这又何妨/周身忍受着剧烈的烧灼/画出痛苦而忘情的圆圈/如此厄运显然无法逃脱/堕落时灵魂也被俘获/我需体验一次狂烈的死亡/我想尽情享受烈焰的甜畅/还有一次不规则的飞行——/那是火焰对我恣意逞狂。[2]

在这首诗中,可知:一、飞蛾懂得扑火将自取灭亡;二、它心甘情愿忍受痛苦;三、它向往的是狂烈的死亡。诗人用这三点定义说明了飞蛾的特性(实际是诗人自我的特性),并自豪地呈现出来。通过“我绝不会”、“我将”、“我需”、“我想”等字眼,表明他下定决心要保卫这三个不容侵犯的特性,否决了其他的可能性。正如曼德尔施塔姆认为的,勃留索夫具有“否定,纯粹的否定的天才的大胆”,这种否定从侧面也说明了诗人的自信,这种自信反映在作品中便成为一种雄辩的诗风,在他的第五部诗集《这就是我》里,雄辩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再来看特朗斯特罗姆的一首诗《足迹》:

夜里两点:月光。火车停在/平原上。远处,城市之光/冷冷地在地平线上闪烁/如同深入梦境/返回房间时/无法记得曾经到过的地方/如同病危之际/往事化作几点光闪,视线内/一小片冰冷的漩涡/火车完全静止/两点钟:明亮的月光,两三颗星星。[3]

与勃留索夫不同的是,特朗斯特罗姆化死亡这一抽象词语为具象。整首诗中,日常的浅显意象构成一个巨大的隐喻,用梦境中的火车停止来隐射死亡这一机体活动的衰竭。与前首诗相比,这首诗的格调几乎是静止的,带着微弱动感的只有城市之光的闪烁;但正是这闪烁,更凸显了画面的静止,这与王维的“鸟鸣山更幽”有异曲同工之妙。诗歌所呈现出来的画面就如几笔粗线条勾勒出来的静物素描,不经意间延伸出无限丰富的遐思。值得注意的是,在勃留索夫的诗中,月光被放在第二句,作为抒情主体死亡心态的陪衬;而在此诗中,它被置于诗歌的第一句,成为整首诗写作清冷而客观的基调。

诗人对一系列冷色调意象的选择(凌晨,月光,火车,地平线,病房,星星),较之元朝杂剧家马致远的散曲《天净沙·秋思》,诗与曲都是采用简单的静物罗列,但枯藤、老树、古道、瘦马等承载了中国固定文化内涵的意象,一旦组合到一起,还是容易让人感受到惆怅的情绪。而在这首诗中,诗人在凌晨的自然景观与远处的城市景观意象的联置中,把生活世界与抽象世界之间的隐喻蔓延开来,使全诗充溢着梦境的氛围,不易看出主观情感。可见诗人拒绝对死亡作出任何主观处理,正如北岛所说,他反对那种过于夸张、过于伤感和过于强调自我意识的隐喻,并不排斥隐喻,而是试图使它们更准确、更敏锐、更坚实。下面这首诗歌《自一九七九年三月》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特朗斯特罗姆的艺术追求:

厌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词并不是语言/我走到那白雪覆盖的岛屿/荒野没有词/空白之页向四面八方展开/我发现鹿的偶蹄在白雪上的印迹/是语言而不是词。[4]

特朗斯特罗姆以擅写俳句出名,每个句子精简,到位,用外在意象的繁复表达内在隐秘世界的沉思,在短小的篇幅里,产生幽深的神秘感和极大的冲击力。诗人自己就认为,不是“我”在写诗,而是诗在找“我”,逼“我”展现“它”。正因为如此,读者在诗人的诗中往往只能得到简练的意象,却难以抓住意象背后具体的所指。在诗人犹如中国水墨画留白般的审美追求下,给哲学追问留下了广阔的意义空间,有待读者自行寻找。

其实,无论是雄辩地展现死亡,亦或是以静态的主观关照描摹死亡的气息,当诗歌中的死亡意象传递到读者眼中时,都足以引起内心关于这一人类终极归宿的思考。只不过,在勃留索夫眼中,死亡犹如甜蜜的温柔之乡,吸引着诗人如扑火的飞蛾般去亲近和探索;而在特朗斯特罗姆笔下,死亡却是一方冰冷的旷漠大地。(作者单位:四川大学)

参考文献:

[1] [2]勃留索夫.黎皓智(译)《勃留索夫诗选》[M]外国诗歌丛书 2002.2

[3] [4]特朗斯特罗姆.李笠(译)《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M]四川文艺出版社 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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