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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君臣互市”说谫议

2014-03-20

武陵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互市君臣韩非

高 旭

(安徽理工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安徽 淮南 232001)

在韩非的政治思想中,对君、臣关系的思考是重要内涵之一,具有不容忽视的理论地位。韩非深入探讨的“势”“法”“术”等政治议题,在很大程度上都围绕着君、臣之间复杂的政治关系而展开,根本上是试图为专制君主提供一套绝对控驭、支配臣下的政治方略。因此,“君臣观”成为韩非着重思考的理论内容,充分反映其极端化“尊君卑臣”的思想立场。在韩非看来,专制条件下的君、臣关系,其政治实质突出表现为商品化的存在状态,所谓“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1]352,即“君臣互市”说。从这种认识出发,韩非极力主张君、臣关系的发展变化,完全取决于现实的利益关系,而非仁义道德的伦理因素,其“君臣观”由此显示出浓厚的功利主义的政治精神。

一 人性之私:“君臣互市”的伦理内因

君、臣之间的关系如何?其实质又是什么?这是韩非君臣观首先要回答的政治议题。好逸恶劳、唯利是图,这是韩非对人性之“恶”的基本认识,其对君、臣关系的理论思考,也正是基于此。从功利化的人性观出发,韩非主张“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1]84,认为君、臣都是各为其利,其现实关系取决于自私自利的人性本质,因此只能表现为相互利用的“互市”关系,毫无温情可言。

对人性的看法,韩非与商鞅、申不害、慎到等人一脉相承,均持消极否定的态度,但对好逸恶劳、自私自利的人性之“恶”,韩非的思想认识更为深刻,并在其涉及君、臣关系的政治思考中得到充分体现。“以肠胃为根本,不食则不能活,是以不免于欲利之心。”[1]146韩非在这里将其对人性的认识建立在人类生存的基本需求上,认为人类的这种自私自利性,源于其内在的自然本能,因此即使是在父母和子女之间,也经常难免会产生“挟自为之心”[1]274的现实情况。既然在最为密切的血亲之间“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1]417,那么其他形式的社会关系中就可想而知,更是以实际利益的多寡来进行衡量和决定。

在所有的社会关系中,君、臣之间的复杂关系最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突显出专制权力对社会个体的富贵荣辱所产生的强大影响。韩非认为君、臣之间必然表现为一种现实的利益关系,在很大程度上,甚至可被视为是赤裸裸的商业化的买卖关系,因为在现实政治中,君、臣双方都在相互进行“市”的交易,“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1]352。在这里,韩非实际上认为,专制君主所持有的“爵禄”,臣下所拥有的“死力”,都类似于市场中可供交换的商品,而君、臣之间的政治关系也如同市场中的商品买卖一般,遵循着交换互利的基本规则,因“利”而生,“计数”而定。在韩非看来,这种彻底利益化的君、臣关系,是现实政治发展的必然结果,并不稀奇。正因为君、臣之间存在如此势利的政治关系,所以韩非进而指出:“君臣异心,君以计蓄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害身而利国,臣弗为也;害国而利臣,君不行也。臣之情害身无利,君之情害国无亲,君臣也者,以计合者也。”[1]128认为专制君主与臣下之关系,乃是因“利”而生的特定关系,其持久与否,全在于二者之间利益供给的稳定性。显然,韩非眼中的君、臣关系,不管多么复杂多变,其现实本质均为“利”所决定。由此,专制条件下的君、臣关系,最终被韩非彻底剥去伪善的道德掩饰,完全以一种互利互换、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展现出来。韩非还强调指出,君、臣之间相互对待的基本原则就是竭力维护各自的政治利益,采取利益至上的态度,与此一致,君、臣之间处理相互关系的基本方式自然是“以计合也”,完全成为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的利害关系。

基于对人性之“恶”的批判认识,韩非深刻反思现实中复杂的君、臣关系,彻底抛弃所有道德化的伪饰,一针见血地指出君、臣关系的实质就是以利结合、因利而存的“互市”关系。这种功利化的“君臣观”,与先秦儒家所言“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2],“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3]的政治主张不同,韩非虽然也重视“礼”“忠”对处理君、臣关系的重要性,但对孔、孟赋予“礼”“忠”的道德内涵,却并不认同。在韩非看来,儒家式的“君臣观”,不能着眼于现实利益的交换性,从根本上把握君、臣之间特定政治关系的真实内涵,因而其理论认识不仅昧于君、臣关系的政治实质,而且无益于君主政治的现实发展。显而易见,韩非在君、臣关系上之所以迥异于先秦儒家,追根溯源,这与二者政治思想所赖以展开的人性论紧密相关,换言之,正是人性自私论与人性善论的内在差异,导致韩非对君、臣关系的政治思考更加倾向于人性之恶的现实考量,而非对人性之善及儒家道德教化的盲目迷信。

二 君臣势异:“君臣互市”的政治外因

对君、臣互市关系的实质,韩非不仅从对人性的深刻批判中着眼,而且力图从政治权力网络中进行更为深透的理性反思。

在韩非看来,君主与臣下的关系既决定于基本的人性法则,也决定于二者在现实的政治权力体系中所处的不同地位。由于君主身居至高无上的政治权位,“万物莫如身之至贵也,位之至尊也,主威之重,主势之隆也”[1]24,所以为保有自身现实的根本利益,君主就必须竭尽所能,始终牢固占有专制权力之“势”。这种政治上的为君之“势”,正是区别前者与臣、民在政治权力网络中实际地位的关键所在。凭借这种为君之“势”,即使是桀纣之君也可以对天下臣民实现专制统治,反之,“主失势而臣得国”[1]84,失去这种为君之“势”的依恃,即使如尧舜之贤,也只能丧失治理天下的资格,无法成为贤君明主。

在君主完全占有为君之“势”的前提下,韩非进而提出:“凡明主之治国也,任其势”[1]379,“故善任势者国安,不知因其势者国危”[1]101,明确将“势”强调为君主之所以为“君”,其能否治国安身的决定因素。在韩非看来,这种为君之“势”对统治者而言至关重要,因为其对所有臣、民都具有一种由上而下的政治慑服力,因此为君之“势”对于任何君主都如同“为虎傅翼”,是其实现政治统治不可或缺的重要前提。基于这种认识,韩非主张君主在政治实践中应善于“任势”而治,以此有效控驭臣下,确保自身始终居于优势的支配地位。“夫为人主而身察百官,则日不足,力不给。且上用目,则下饰观;上用耳,则下饰声;上用虑,则下繁辞”[1]36,韩非认为在君、臣关系的处理中,君主不应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而应积极运用为君之“势”的强大影响,“舍己能而因法数,审赏罚”[1]36,以此实现对臣下的有效控制,正所谓:“先王之所守要,故法省而不侵。独制四海之内,聪智不得用其诈,险躁不得关其佞,奸邪无所依。远在千里外,不敢易其辞;势在郎中,不敢蔽善饰非;朝廷群下,直凑单微,不敢相逾越。故治不足而日有余,上之任势使然之。”[1]36-37

显然,韩非所认为的君、臣关系,实际上就是一种因“势”而生的支配与被支配的政治关系。君之为君,在其独占至高无上之权“势”;臣之为臣,在其根本无法对这种为君之“势”有所染指,只能屈居君主之下,为其所用,由此在现实政治中形成“君主臣辅”的必然结果。“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势位。”[1]207正因“势”对于君主所具有的特殊性、重要性,韩非尤为强调君主应善守其“势”,严密防范来自臣下的各种窥探意图,甚至于篡弑行为。“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而人主怠傲处上,此世所以有劫君杀主也。”[1]115在韩非看来,君、臣之间之所以会形成“互市”的利益关系,源于二者占有政治权力的差异性,这决定君、臣之间在根本的政治利益上存在必然的冲突、矛盾,由此双方只能形成相互利用、互取所需的现实关系。与儒家、道家不同,韩非关于君、臣关系的理论认识,始终紧盯“专制君权”的核心因素,从功利主义立场出发,更加突显君、臣关系的权力内涵,而非进行道德主义或自然主义的政治思考。实际上,在韩非看来,君、臣之间的矛盾冲突,根源于二者对政治权力的渴求和占有,这导致君、臣关系必然处于动态化的利益变动中,而专制君主之“势位”则成为最终决定二者命运的关键所在。

三 公私相争:“君臣互市”的现实基础

对君、臣之间“互市”关系的政治认识,韩非深化到政治、经济与社会生活领域之中,将这种彻底的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具体化,突显为公、私之间相互冲突、矛盾的表现形式。

在韩非看来,君、臣之间存在着公、私之争,这现实地表现为公门和私室的利益冲突,即是君、臣双方在政治、经济等利益诉求上所存在的复杂矛盾。韩非认为:“群臣持禄养交,行私道而不效公忠,此谓明劫。”[1]114臣下谋私的政治行为必然会对君主产生严重的不利影响,故对君主而言,应严法用术,时刻防范和消除臣下图取私利、损害君利的种种行为,避免产生“利在私家而威在群臣”[1]127的消极后果。韩非在政治上唯君主利益是从,这决定其政治思考完全以维护君主的统治利益为核心和归宿,因此在论及君、臣之间的公、私相争时,韩非毫无保留地站在前者立场,一方面主张:“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技扶疏;木枝扶疏,将塞公闾,私门将实”[1]52,“明主之道,必明于公私之分,明法制,去私恩”[1]128,要求君主能从自身做起,在政治上明公私之分,立功而去私;另一方面,又提出为臣者则应“修身洁白而行公行正,居官无私”,认为这是“人臣之公义也”[1]128。在他看来,只有如此,君主才能防止私门势力坐大,杜绝臣下篡位的一切可能。

韩非在政治上强调君主必须严控臣下,通过各种手段和方式立公灭私,强化自身的绝对权威,将可能危害君主统治的不利因素彻底消除。出于这种目的,韩非还为君主提出具体的驭臣策略,即:“明君之蓄其臣也,尽之以法,质之以备”[1]25,“是故大臣之禄虽大,不得藉威城市;党与虽众,不得臣士卒。故人臣处国无私朝,居军无私交,其府库不得私贷于家。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是故不得四从,不载奇兵,非传非遽,载奇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备不虞者也”[1]25-26。也就是说君主在政治实践中,既要施用刑法来操控臣下,也要从经济、军事上压制臣下,弱化私门发展,以此杜绝其篡逆之心。虽然韩非深刻认识到君、臣之间存在的公、私利益之争,并试图有所解决,为君主设计出抑制私门势力扩张的政治策略,但他也清醒看到,在现实政治中,君、臣之间的这种利益矛盾无法避免,因为从根本而言,这决定于专制条件下君、臣之间“互市”的关系实质,只要这种政治关系一直存在,那么公、私利益之争就是不可改变的政治现实。

正因韩非对君、臣之间“互市”关系的认识,基于其对人性的深刻认识,所以在他看来,现实中的君、臣关系中充塞着自私好利的人性之“恶”,以及由此而生的复杂的利益关系。这种利益关系之所以存在,乃是取决于君、臣在政治权力网络中所处的不同地位,由此决定了君利至上、臣利附属的现实情势。但是,君、臣双方在政治地位、利益上的差异,并非始终不变,在现实政治中时常动荡可变,往往体现为公、私利益相争的外在形式。因此,韩非所深思的公、私之争,实际上充分反映出君、臣之间相互利用、各有所求的利益关系。将道德、感情等因素都摈弃出政治考量,只是从现实利益来揭示二者之间的关系实质。这种极端功利化的“君臣观”,与儒、道两家相较,其间虽然存在片面夸大君、臣利益冲突的局限,而且对二者之间利益的一致性、协调性也有所忽视,但却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韩非对现实中君、臣关系所存在的利益矛盾性的深透认识。

四 君臣易位:“君臣互市”的历史困境

在韩非的政治思考中,君、臣之间存在无法克服的矛盾冲突,由于二者所处的政治地位不同,使得君主要时刻警惕臣下的觊觎,防范其对自身权力的篡夺,而臣下则要时常应对来自君主的无端猜忌,甚至利益打压,因此君、臣关系在现实政治中只能是既相互利用,又相互矛盾,呈现出功利化的“互市”状态。

(一)君臣争利、君臣相疑的政治常态

“君臣之利异,故人臣莫忠,故臣利立而主利灭”[1]243,在韩非看来,君臣异利、争利在现实政治中时常可见,无法根本避免,而臣不忠君、君臣易位的消极结果就是这种争利事件的极致表现,所以韩非认为君、臣之间只是存在彻底的利益关系,而非儒家式的虚伪的道德关系。正因韩非对君、臣关系采取这种功利化的政治认识,故其在思想上十分强调君主对臣下的防范意识,主张君主绝不能信任臣下,而要始终持有猜疑、戒备之心。韩非认为君、臣之间充斥着永久不变的利害关系,并无仁义道德可言,因此完全信用臣下,这是君主在政治上最大的潜在危险,“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重,必易主位”[1]24,“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1]84。韩非不仅将“爱臣”“左右”视为君主绝对不能信任的臣下,而且强调即使是对自己的妻儿,君主也不能坦诚相待,同样要有所警惕、提防,因为“后妃、夫人、适子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君不死则势不重”[1]115-116。在韩非而言,君主真正成为“孤家寡人”,除去迷信权力、利益,并没有任何人值得其信任。出于对人性之“私”的深刻认识,韩非不相信君、臣关系还能仰赖于道德律令的支配,因此他实际上将人的因素彻底排除出君主的信任世界,相反,却把毫无主观情感的法律、权术,视为值得君主完全信赖的工具化对象。在他看来,只有这些法律、权术才真正不会同君主争利,不会危及君主权位,而是发挥维护和巩固君主权力的现实效用。

(二)君臣矛盾、君臣易位的政治恶果

在现实政治中,臣下对君主权力的逐渐侵蚀,乃至最终取而代之的情形,是专制条件下君、臣之间时有所见的矛盾冲突。韩非认为,既然君、臣之间的政治关系,究其实质而言,如同市场上的商品交易,“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间所形成的必然是相互算计、相互利用的政治关系。在这种情形下,对于臣下而言,只要存在着扩大自身政治利益的任何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如此一来,在现实政治发展中,也就易于产生专权之“重臣”“奸臣”,群臣之间出现结党营私、蝇营狗苟也就不可避免。因为只有通过利益共同体的形式,所谓“重臣”“奸臣”才能最大化地获取政治利益。臣下之间的这种结党获利行为,对君主统治必然产生强烈冲击。在臣下想方设法获取君主信任,然后擅权独行、大开方便之门时,君主不仅在政治权威及利益上受到极大损害,而且会面临被篡弑的严重危机。“大臣贵重,敌主争事,外市树党,下乱国法,上以劫主,而国不危者,未尝有也”[1]244,针对这种危害君主利益的政治行为,韩非极力主张君主以法、术控驭臣下,对臣下之间可能产生的结党行为严厉打击,防范其对专制君权可能造成的任何损害。

韩非认为,专制条件下的君、臣关系缺少基本的政治信任,君主绝不能“无备”于臣,“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臣在其侧,以徙其民而倾其国;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徙其威而倾其国”[1]24,君、臣之间的现实关系只能体现出利益化内涵,因此臣下对君主是否忠诚,并不是出于道义责任,而是决定于其能否从后者那里获取更多的政治利益。事实上,如果这种利益关系一旦发生变动,那么君、臣关系也就会出现相应变动。这就使得韩非所思考的君臣关系,在现实中存在极大的不稳定性,无法如其所言,只要通过法律、权术的手段,君主便能在最大程度上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综上所述,“君臣互市”说是韩非君臣观的重要内涵,充分反映韩非政治思想的“君权至上”的理论实质。不论是从人性之私的伦理内因、君臣势异的政治外因,还是从公私争利的现实基础,韩非对“君臣互市”的政治主张都有着深刻诠解。必须指出的是,正因坚持极端的君权本位立场,这促使韩非的“君臣互市”说严重忽视君、臣关系本应具有的伦理道德内涵,最终走向极端化的功利歧路。秦王朝的历史证明,这种思想主张如果付诸实践,必然会造成君、臣关系持续不断的冲突、失衡,严重破坏统治集团内部的协调性、稳定性,使其在政治动荡中更易于分崩离析。因此,韩非“君臣互市”说虽能揭示出专制条件下君、臣关系的部分真实,但片面化强调和夸大君、臣之间利益关系的差异性、对立性,这也导致其无法真正提出良性构建君、臣关系的合理方案。与此不同的是,先秦儒家尽管在君、臣利益关系的理论认识上逊色于韩非,但强调君、臣之间“礼”“义”相待的基本主张,却突显出君、臣关系中非利益性的一面,在一定程度上能弱化或减少二者之间激烈的利益冲突,在和谐君、臣关系,稳定王朝政治上,远优于前者。历史地看,“君臣互市”说的提出,使韩非“君臣观”在先秦诸子中别树一帜,特色鲜明,其浓烈的功利性,不仅极大地充实了先秦法家的思想内涵,而且对后世思想家、政治家产生深远影响。

[1]王先慎.韩非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98.

[2]程树德.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179.

[3](清)焦循.孟子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7: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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