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研究

俞艳珍

（吉首大学 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育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引 言

英文euphemism（委婉语）源于希腊语euphemimos，是一种用以保持礼貌、得体的修辞法。从euphemism的构词看，前缀“eu-”指“good or fair”（好的；动听的），词干“-phem(e)-”为“speech”（言语），“-ism”是名词后缀，euphemism之意则为“good or fair speech”（吉言；动听的言语）或“speak with good or fair words”（说好话）。覃先美、李阳将委婉语定义为“the pleasant,polite or harmlesssounding word or expression to mask harsh,rude or infamous truths”[1]212-213，指以令人愉快的、礼貌的或无害的词语掩饰刺耳的、粗鲁的或不雅的事实。简言之，委婉语是“thesubstitution of an inoffensive expression for the harsh one,or the substitution of a vague or indirect expression for the plain or blunt one”[1]213，即用无害的、模糊的、间接的表达方式代替刺耳的、朴实的、生硬的表达方式。委婉语是人类语言交流的“润滑剂”，有助于营造轻松的交谈氛围，提高语意的可接受性。

语用学与修辞学同属语言学范畴。其中，语用学研究如何理解和使用语言，语言的间接性是语用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修辞学是探讨如何加强言辞或文句效果的学问。廖福涛、潘红丽认为：“语言的间接性是修辞学与语用学的联姻。”[2]无论在口头语还是书面语中，语言的间接性现象与修辞密不可分。英语委婉语是常见的修辞手法，它的产生在一定程度上以语言间接性为前提，探讨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对言语实践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一 语言的间接性

语言的间接性早已引起了国内外众多知名学者的广泛关注。研究者们把它视作一项重要课题，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分析。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探讨的重点逐渐从如何间接地表达自己的真实目的及意图转移到为何应用语言的间接性上来。

（一）语言间接性的定义

在进行交流时，人们倾向于运用婉转、得体、间接的表达方式，以期取得好的交际效果，间接语言应运而生。美国哲学家J.R.Searle最先注意到语言的间接性（language indirectness）现象，并在 J.L.Austin言语行为理论（Speech Act Theory）的基础上提出了间接言语行为理论（Indirect Speech Act Theory）。Searle认为：“间接言语行为是一种以言行事（言外之力）通过另一种以言行事（字面之力）的表达方式间接地实现的。”[3]语言的间接性源于两大因素：语言形式与功能之间的不一致；句子字面意思与话语意义之间的不一致。在国内，不少学者尝试论述语言的间接性。何兆熊立足话语分析，将“人们所使用的语言常常是间接的，在使用语言时人们并不总是在句法上或词汇上直截了当地表明说话者的意图”[4]理解成语言的间接性；高俊梅指出：“在日常言语交流中，人们经常会不直接地去说自己想说的话，而是通过某种方式间接地、含蓄地表达自己，语言使用中的这种现象就是语言的间接性。”[5]基于研究角度的差异，学者们对语言的间接性给出的定义不尽相同，但他们一致认为，人们所使用的语言大多是间接的、委婉的。

（二）语言间接性的语用阐释

语言的间接性现象十分普遍，正确理解和运用语言的间接性对提升交际成功率意义重大。说到语言间接性的阐释，Searle提出的间接言语行为理论发挥了积极作用。例如：

（1）It’sseverely hot in theroom.

（2）A:Could you go shopping with me this afternoon？

B:Ihave to writemy termpaper.

陈述句的基本功能是陈述或描绘事实，疑问句的主要作用是提出问题，但在表达“委婉请求”时，人们使用陈述句和疑问句的频率较高。从语言形式上看，例（1）是陈述句，说者表面上在陈述“房间里很热”的事实，但实际上很可能是要通过陈述事实间接地表达“请求对方打开窗户或空调”（Open the window/air-conditioner please）的意图。此例表明，语言形式与功能之间的不一致可以引起语言的间接性。在例（2）中，A的字面意思是“今天下午你能陪我逛街吗？”，话语意义是“请求”——“今天下午你陪我去逛街吧”；B的字面意思是“我要写学期论文”，言外之意则在于“委婉拒绝”——“我要写学期论文，你自己去吧”。在该例中，语言的间接性是通过句子字面意思与话语意义之间的不一致实现的。这些委婉的表达方式不仅帮助说者巧妙地传达了真实目的或意图，还充分照顾了听者的心理感受。

在日常交流中，同一话语在不同语境中折射出的会话含义不尽相同，听者需综合考量交际双方共同所处的背景信息才能正确理解说者的言外之意。例如：

（3）Thedoor isopen.

这是一个简单句，它的话语意义会随语境变迁而异：其一，一对夫妻因事凌晨才返家，当妻子正准备从包里取出钥匙开门时，丈夫忽然惊恐地说：“The door isopen！”在此语境下，话语的言外之意很可能是“Oh,my God.Our house has been burgled”（哦，天哪，我们家被盗了）。其二，一对夫妻激烈争吵，丈夫后来竟以“离家”相威胁，妻子盛怒之下说道：“The door is open”。基于此，话语的弦外之音应为“Ok,you can leaveherewhenever you like”（你请便）。其三，早上八点半，一位女士在一家服装店橱窗前不时向内张望，正在整理货物的服务员发现后微笑着对她说“Thedoor isopen”，据推断，话语的言外之意为“Comein please”（请进）。

无论对交流的参与者而言还是对相关课题的研究者来说，语言间接性的解读都是极大的挑战。在交流中，听者依据语境对说者所使用的间接语言的领会与理解是交际能否顺畅进行的关键因素，同时，研究者们也要结合多种语言学理论透彻阐释语言间接性现象。

二 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分析

委婉语具有美化、粉饰等功能，人们用“闪烁其词”“含蓄蕴藉”等词语修饰它，同时赋予它种种美称。美国著名作家H.L.Menken将委婉语称为“gilded words”（镀金的词汇），其语用功能之强大可见一斑。英语委婉语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口语会话、论文或著作中俯拾即是。接下来，笔者将结合英语委婉语的词汇、修辞及语法这三种构成手段来分析其语言的间接性。

（一）英语委婉语的词汇手段及其语言间接性

在进行言语交际时，人们措词严谨，尽量回避令人尴尬、不快的词语，选择相对婉转的方式表达相近的含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直言某人“fat”（肥胖的）定会让人倍感不快，但若改用plump（丰满的）、chubby（胖乎乎的，常指婴儿肥，含可爱之意）、healthy（健康的）、heavyset(体格魁伟的)、well-built（结实的；健美的）等委婉表达方式不仅可以淡化或消除“直言不讳”给对方带来的难堪与不悦，还能达到含蓄、婉转的修辞效果。在生活中，高、矮、胖、瘦等与身材、相貌相关的表达不胜枚举。例如：

（4）Tall people earn higher wages than their vertically-challenged counterparts,while being obese does not mean a slimmed-down pay packet,according to a new study in Australia.（一项澳大利亚最新研究表明，高个子人群赚取的薪水要高于矮个子人群，而肥胖则并不意味着报酬不“肥”。）这是一则来自法新社（AFP）的新闻报道——“Taller peoplerakein moremoney”（高个子人群挣钱多）。新闻中，“高个子人群”的措词是“tall people”，与 tall直接对应的反义词是short（矮的），但文中并未用“short”修饰“counterparts”，而用“身材矮小的”的婉转表达“vertically-challenged”替代它；在从句中，“obese”（肥胖的）一词是医生偏爱的用于委婉表达“肥胖”之意的词，后文与之相对应的反义词则用“slimmed-down”（消瘦的），代指“（收入）不丰厚”。这样一来，这些委婉的表达方式无形中维护了他人的面子和尊严。

（二）英语委婉语的修辞手段及其语言间接性

当人们由于害怕、敬畏某一事物、现象而不愿或不敢提及却又不得不提及它时，隐喻因其生动、通俗易懂的特性而为人们大量使用。“die”(死亡）是大家非常避讳的字眼，人们为避开直接使用它而创造了很多别样的表达方式，如be taken to paradise（被带上天堂），go to one’sown place（回老家），have gone to a better world（去了极乐世界），rest in peace（安息），benolonger with us（与我们永别），be called to God（去见上帝）等。在经典影片《阿甘正传》（Forrest Gump）中，“die”的委婉表达也被巧妙运用。例如：

（5）Forrest Gump:Now remember how I told you that Jenny never seemed to want to go home？Well,she lived in a house that was as old as Alabama.Her mama had gone up to heaven when she was five and her daddy was some kind of a farmer.（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珍妮总是不爱回家吗？她住在一所和亚拉巴马州一样古老的房子里。在她五岁时，她的妈妈就去了天堂，她的爸爸好像是位农夫。）

（6）Mr.Hillcock:Istherea Mr.Gump,Mrs.Gump？（甘太太，甘先生在哪儿？）

Mrs.Gump:He’son vacation.（他去度假了。）……

Forrest Gump:Mama,what’svacation mean？（妈妈，度假是什么意思？）

Mrs.Gump:Vacation？（度假？）

Forrest Gump:Where Daddywent？（爸爸去哪儿了？）

Mrs.Gump:Vacation’s when you go somewhere……andyoudon’tevercomeback.（度假就是你去一个地方……不再回来。）

（7）Forrest Gump:……and she’d listen about Ping-Ponging and shrimping and mama making a trip up to heaven.（她听我讲打乒乓球和捕虾，还有我妈妈去天堂的事。）

在例（5）中，阿甘谈及Jenny儿时丧母这一事实时用“go up to heaven”（去了天堂）以回避“die”一词；例（6）是阿甘及其母亲与校长之间的对话片段，他母亲用“on vacation”“go somewhere……and don’t ever come back”来陈述阿甘父亲已离世的事实，以免阿甘得知真相而遭受心灵上的伤害；在例（7）中，阿甘告知Jenny自己的母亲已去世时用“makeatrip up to heaven”（天堂之旅）以回避情感上的不快，同时表达对母亲那份割舍不下的浓浓亲情。“go to heaven”“on vacation”“go somewhere…… and doesn’t ever come back”“make a trip up to heaven”都是“die”的隐晦表达。在这些实例中，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是通过运用“隐喻”修辞手法实现的，这也验证了何兆熊的观点——“礼貌并不是使用间接语言的唯一原因，语言修辞上的考虑也是使用间接语言的一个原因”[6]。

（三）英语委婉语的语法手段及其语言间接性

从语法角度而言，过去时态与虚拟语气的运用可以生成英语委婉表达方式。人们运用过去时态来模糊时间概念，将现在时变换成过去时能让话语更加间接、客气。常见句型或结构有：“Would/Could you+动词原形”“You’d better+动词原形”“I wondered/was wondering”等。例如：

（8）Could you come here earlier tomorrow morning？（明天早上你能早些来吗？）

（9）Iwas wondering if you could give me a hand.（我在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例（8）、（9）均用过去时态表达“请求”这一意图，前者用疑问句式表达“委婉请求”，后者用陈述句式“间接求助”。过去时态呈现出的委婉语气不仅使话语显得更加有礼貌，还便于“请求”言语行为的实现。

此外，虚拟语气常被用于表达说者的建议、愿望、怀疑、猜测等含义，在虚拟句式中，谓语动词形式不同于描述事实或主观设想时应该采用的形式，而用“would/could/should/might+动词原形”的结构替代以增加表达的委婉性。在此类过去时态的情态动词结构中，人们的“主观愿望”通过“假设”委婉地表达出来。例如：

（10）Your reduction of price would make it easier for ustopersuadeour end-userstoaccept your price,as goods of similar quality are easily obtainable at a much lower figure.If you could reduce your limit by 10%,we might come to terms.（由于同等质量的产品很容易在市场上以低得多的价格买到，因而贵公司的降价便于我方更好地去说服终端客户接受相应价格。如果贵公司能降价10%，我们就可能达成交易。）该例节选自一封商务信函。在信中，写信人没有直接指出对方报价偏高，而是在遵循礼貌原则的基础上运用虚拟语气结构“……would make it easier……”“……could reduce……”“……might cometo terms”间接表达了“请求降价”的意图。这种委婉的语气显得礼貌、得体，有助于促进商务交流。

以上实例表明：迂回的、间接的表达方式是英语委婉语的重要表现形式，是语言间接性的体现。英语委婉语具有“新陈代谢”的特点，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呈现不断更新的趋势，如使用范围不断扩大，实现方式及构成手段不断增加等，人们在交流时一定要对其语言间接性有充分的认识。

三 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对言语交际的启示

英语委婉语用“美的语言”诠释了“语言的美”，尽显语言艺术魅力。作为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和社会文化现象，英语委婉语及其语言间接性对言语交际，尤其是跨文化交际意义重大。因此，说者对英语委婉语间接性的正确运用及听者对它的合理解读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

（一）合理运用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

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在人际交流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运用好其并非易事。一方面，间接语言并非越多越好，过量使用间接表达方式容易让语言显得华而不实，从而给人留下虚伪、做作的印象，令人生厌；另一方面，语言的间接程度也非越高越妙，一般说来，说者使用的语言越间接、越婉转就越难理解。语言的使用要遵循适时、适度、适宜的原则，英语委婉语的运用也需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异，交际场合、交际对象等都应纳入受限因素考虑。例如：

（11）Could you please show me where the powder roomis？

（12）Excuseme,whereshall Igoandmakeup？

（13）Wherecan Ifix my faceplease？

（14）Where’s the men’s/gentlemen’s roomplease？

（15）Excuseme,whereistherestroom？

（16）Sorry,may Ibe excused？

（17）Excuseme,may Ileavefor amoment？在上述实例中，例（11）、（12）、（13）是女性间接询问洗手间具体位置时常用的提问句式，例（14）、（15）适用于男性，这些委婉的表达方式体现了明显的性别特征；例（16）、（17）则是人们在会议期间或课堂上等相对更正式的场合请求上洗手间时惯用的间接、含蓄、得体的表达方式。英语委婉语使用者的本意是要求雅避俗，但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得体、合适的运用可以促进人际交流，不当、不合时宜的使用则会适得其反，引起语用失误，甚至导致交际失败。

（二）正确解读英语委婉语的语言间接性

英语委婉语蕴含丰富的社会文化知识，然而，由于生活在不同环境下的群体有不同的社会价值观念，对同一事物的委婉表达方式也可能会存在差异，因此，人们对它的语言间接性解读不能只停留在话语表面，必须深入其实质。例如：

（18）A:Which company do you work for？（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B:I’mdevelopinganew project.（我刚刚失了业，正在找新工作。）这是两位久未谋面的老同学之间的对话。在对话中，B未直接使用“be unemployed”表达“失业”，而用“be developing a new project”委婉、间接地陈述其工作现状，其中不乏想保全面子的原因，也不能完全排除对鼓励与安慰的期待。如果透彻理解了B的言外之意，A应该说些激励的话，如“It doesn’t matter.Thingsaresuretogo well.Our destiny offersnot the cup of despair,but the chalice of opportunity……”（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命运给予我们的不是失望之酒，而是机会之杯）等；相反，如果A接着问B有关“newproject”的问题，B定会倍感尴尬。

韩骥认为：“在英语中，委婉语不仅仅是一些委婉的话语、表达、句子及语篇，它更是积极运用语言进行交际的一种表达方式。”[7]英语委婉语应社交生活需要而生，是英美国家各民族语言的共有现象，与人类文明同发展、共进步，是社会文明程度的体现。人们常运用英语委婉语遣词措意，合理地理解及运用其语言间接性是交际成功的保障。

结 语

英语委婉语是人际交往中协调各种关系的重要手段，人们在充分了解、熟练掌握英语委婉语的基础上又正确地运用它，能在自如地表达思想的同时让交流顺畅地进行。在英语委婉语语用功能的实现过程中，语言的间接性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结合语言的间接性解读英语委婉语不仅能丰富英语委婉语与语言间接性的研究，还能对人们的言语实践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

在分析英语委婉语时，人们不可避免地要论及间接言语行为，因为它们均与语言的间接性息息相关。然而，虽然英语委婉语与间接言语行为都分析语言的间接性，且二者在理论基础、解读方法等方面存在共性，但相异之处也不容忽视。因此，英语委婉语与间接言语行为的语用特点、语言间接性异同、解读策略及方法等都将成为后续研究的主要内容。

[1]覃先美，李阳.英语修辞学概论[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廖福涛，潘红丽.语言的间接性与修辞的关系[J].江西社会科学,2003（9）：179-180.

[3]Searle,J.R.Expression and Meaning：Studies in the Theory of Speech Act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30-31.

[4]何兆熊.英语语言的间接性[J].外国语，1984（3）：9-13.

[5]高俊梅.语言的间接性及其理解[J].山西财经大学学报（高等教育版），2007（1）：155-156.

[6]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148.

[7]韩骥.从语用学的礼貌原则角度解读英语中的委婉语[J].宿州教育学院学报，2010（1）：4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