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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要厚道,做评论家呢?

2014-03-20文/狄

文学自由谈 2014年4期
关键词:年终总结厚道评论家

●文/狄 青

做人要厚道,做评论家呢?

●文/狄 青

《高山下的花环》一发表,冯牧叫个好,李存葆就火了;《燕儿窝之夜》一问世,冯牧点个头,魏继新就红了。如此一言九鼎,莫说前无古人,至少后无来者。这些年来,颇有几号儿评论家,契而不舍地装冯牧,眼瞅着无一成功。天时、地利、学识、品性,甚而相貌、风度,缺一不灵,先贤已无法复制矣。

·责 编·

做人要厚道,这似乎没啥好说的;做评论家要厚道,我的理解却经历了一个过程。而说到这评论家们都是咋样一个厚道法儿,我的看法是:虽因人而异,实则大同小异。日常就不说了,评论家们给作家们带去的多半都是欢声笑语;倘若喜逢年终岁尾,那就更是咱各路评论家们一展尊容、大展拳脚的好时节。给一年来的各类文学体裁作品估分把脉,就像国家统计局每年给工农业产值算账,本是例行要做的事儿,谁来做?大小评论家们自是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话又说回来,能够混到给小说散文诗歌等等做年终总结的地步,原本不会是一般人,连一般人都不会是的,那就更不会是一般意义上的评论家了。这些不一般的评论家们仿佛也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有人抢得制高点,专司代表官方态度的“蓝皮书”;有人只给主流媒体撰文,感觉自然高屋建瓴;有人与时俱进,只为网民甚至手机阅读者提供几段话就能涵盖一年文学创作面貌的“微评论”;有人则走上电视荧屏开讲,俨然打算老少通吃……知道读者普遍没时间看书,也知道读者多半对纯文学缺乏了解,找人给文学创作做“年终总结”应该没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地方在于,这些出自不同评论家之手的“年终总结”,虽作者不同、题目各异,但有一点却又极为相似,那就是读者从中一定看不到个性,瞧不出文采,甚至想从他们的字里行间读到一点儿与众不同的思想火花都是妄想。倘使掩去这些人的名姓,你又一定会讶异,会怀疑,这一篇篇文字的作者难道是出自同一师门?因为从开头的切入正题,到文中的起承转合,再到最后的展望小结,简直如出一辙。文中每每提到的文学年度风云人物,老的一定要有哪些位,小的一定会是哪些人,仿佛之前串通好的,区别仅仅在于这些名字的出场顺序,以及遣词造句的略微不同,当然,通篇的主旨一定是立足于表扬,又要说好,又不能太过,从中能看出评论家的厚道与用心良苦。不过,有人对我讲:这类文章会看不会看也大不一样。别看都是“表扬稿”,可名字谁先谁后,用词间的略微不同,就能瞧出某评论家与谁谁谁的关系远近,某评论家与谁谁的恩怨深浅,至于文章里怎么竟然没有提到××?则证明圈子里风传的×××评论家与风头正劲的× ×小说家尿不到一壶里真不是空穴来风,果就是无风不起浪啊!

我一直奇怪(同时也比较好奇)不少评论家的本事,他们到底是如何完成一年中那么多文本细读的呢?好吧,就算我说错了,谁也不可能做到文本细读,那就算粗读吧,粗读又能读多少呢?就像老百姓爱说的那句话——哪怕你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来自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的统计数字,2013年中国正式出版的长篇小说一共有四千七百多部,这个数字到底有多么恐怖,就不用我来渲染了。我相信这一数量应该远远超过了全世界其他两百多个国家长篇小说年出版量的总和,如果算成GDP的话,世界第一肯定没跑儿,这还没加上多如牛毛的中短篇小说以及其他文学体裁的创作。如此之高的文学作品年产量,我们的评论家的“年终总结”却又是那么的“一致”和“不约而同”,不能说他们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以为,恐怕还是评论家们能看到和愿意看到的也就是那几个人的东西,换句话说,那几个人的创作被评论家们于不经意间置换成了整体的文学创作。而即使就是这少数几个人的创作,依然被我们厚道的评论家们“不约而同”地掩去了其中的诸多问题,而用“成绩是主要的”大而化之。

年出版近五千部长篇小说,实际上是不正常的,这说明我们的文学创作在观念上和思想上出现了某些问题,需要文学评论家们及时站出来,给予分析和矫正。但是,很遗憾,没有。著名评论家××以 “这显示了长篇小说平均年产稳中有升的局面”,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一问题一笔带过;而另一位著名评论家××则豪情万丈地对记者说:2013年的长篇小说产量 “基数非常大,因为基数非常大,因而产生好作品的几率也就非常大”。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一逻辑对于文学创作是否说得通。如果非要做比较,我愿意拿中国足球来做比较,谁都知道我们中国的人口基数非常大,人口基数大怎么连十一个会踢球的人都选不出来呢?我想,这是缘于评论家们的厚道吧!他们心里清楚全民写长篇的问题和滑稽,却不愿(或者不敢?)给长篇小说创作泼一瓢冷水。当然,或许他们还有别的想法,如果出长篇的少了,来“求”他们的人也就少了。我这么说其实是不是也有点儿不厚道啊!

虽说常会找来学习,但我一直不太喜欢某些评论刊物,是因为那上面的评论家们虽笔走龙蛇,可就是都像是从一个月饼模子里倒出来的月饼,大同小异的长相还就罢了,关键是其内容也使的是同一种配方,自然嚼出来的便只能是同一个味道。我就奇怪,哪怕就是同样的一些话,他们怎么就不能换一套话语系统来进行表述呢?那样的话其亲和力与可读性都将大不一样。一些评论家连文章中厚道的方式都相互“山寨”,我怀疑被他们文章所表扬的那个作家难道就真的买账?但最终我却发现,最可能的情况是,让他们换一套话语系统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已然习惯于去写那些只有他们自己才懂抑或连他们自己都不太懂的话,他们已然认同了文学评论就是以表扬为中心的,文学评论家就该是厚道的,就该是进一步退两步的,就该是说人一句不是、马上再道三句歉的,所以,让他们改变话语系统还不如让他们把体内的血液重新给换一遍。

说起来,我们所有的主流媒体似乎也都承认,当下的文学评论奉行的是“表扬主义”路线,少见抑或根本不见“批评”。作家们自然就被鲜花和掌声惯坏了,他们对文学评论家们的认识(甭管这评论家的名气大小),就是充当慷慨唱颂歌的角色。只有文学表扬、没有文学指摘式的批评,就不可能发挥文学批评应有的功能,文学自然很难有真实的更大的进步——尽管表面的繁荣颇能迷惑人的眼睛!其实就连所谓学院派评论家们所信奉的那个法国人蒂博代也都说了,高明的怀疑乃是“文学的灵魂”,没有批评的评论,评论本身就会死亡。我们的评论家包括所谓的著名评论家们不是不清楚,但他们之所以会一如既往地抱残守缺,一是他们天生害怕个性,为人为文从来就不懂得个性为何物,更不要说特立独行;二是他们对社会流俗和积弊虽心知肚明,却积极投身其中身体力行,所谓“骂并快乐着”,有人打“飞的”大江南北间“走穴”开会,练就的本事便是只要一屁股在研讨会的椅子上坐定,马上就能开捧,说80后创作令人刮目相看,却被旁人提醒,才发现红布标上印着的是“70后”字样,马上改嘴“70后作家普遍怀着单纯的文学理想”云云,没有能难倒他的话题;三是缺乏自己的知识谱系,更没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墙头草,随风倒,评论家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永远搞不清他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某些评论家而言,美女作家盛行,他甘做春泥要护花;80后上位,他表示与80后共进退;网络文学受重视,他又说网络文学承载了平民梦想,玄幻小说是浪漫主义的极致,网络作家是文学大家庭中一支充满希望的文学生力军,以永不缺席的精神,以永远“在场”的姿态,实现其黑白通吃的评论梦想。

其实,比起作家来说,当今的评论家的确更有八面玲珑的能力,媒体要什么,就能提供什么。供职某单位的评论家××说:“莫言、贾平凹太强了,他们把中国文学拉回到传统,整个中国的乡土文学因为出现了几个大师,于是中国文学往乡土、中国历史叙事、个人的经验的道路奔跑,达到一个高峰。”还是这位评论家,在论及70后创作时又说:“现在的文学创作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你很难预料上一代作家他们在五十岁、六十岁会做出什么东西。所以,对‘70后’作家我是看好的,我觉得中国文学的一个非常大的裂变要从他们这里产生出来。”一方面把莫言、贾平凹定位在“大师”的位置上,一方面又怀疑“五十岁、六十岁会做出什么东西”,把希望寄托在70后身上,两头买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厚道。而谈及新媒体文学,这位评论家又表示,手机微信对文学的表达有一种“拯救”的帮助。说什么微信“朋友圈”聊天可以直指每个人的内心,我十分怀疑这位评论家知不知道微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他不是信口开河的话。其实,评论家信口开河的例子有很多,莫言获奖,有媒体搞竞猜,请评论家预测莫言之后中国作家啥时候还能获奖,著名评论家×××说:“莫言的获奖,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门。诺奖的这扇门打开以后,连着获奖的可能性很高。也许,我们可以不用再等上十年!”当然,这话也许算不上信口开河,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美好愿景,理解成评论家的一种厚道。

博尔赫斯就从不讳言他对女作家这一群体的反感。他在大学教授英国文学课程,却从来没有跟他的学生谈过一次女作家,从奥斯汀到勃朗特姐妹;从盖斯凯尔夫人到伍尔夫,他一概不讲,仿佛英国文学里就没有女作家一说;他还严厉批评华兹华斯的诗歌,这几乎完全源于博尔赫斯的个人好恶,照我们评论家的处事为文标准,博尔赫斯无疑有点儿不厚道。写《名利场》的英国作家萨克雷说:“文人不是钞票,无法让每个人喜欢。”而我们当下的许多评论家,恰恰希望自己是硬通货,不仅能卖得上价,而且能让每个人喜欢。

按说文学评论是有其独立一面的,如果我们的评论家能够就每一年文学创作出现的新现象和新问题提出恰如其分的批评与建议,警醒作家创作和引领主流阅读风潮,那评论的效果是有的。所以我认为,文学评论家一定要离问题再近一点儿,而离成绩和出版商更远一点儿。许多人都知道,现在的文学评论有一部分其实是被出版商左右的,很多研讨会、发布会也都是商业营销性的,评论家成了出版商召之即来的附庸,于是,许多带有商业宣传功效的评论便假借评论家笔墨的“厚道”而纷纷出炉。虽说大家都知道,文学作品的价值和影响力不是这种年度总结能说了算的,更主要的还是要经过时间和历史的检验。“年终总结”们虽说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却又是必不可少的,评论家们下笔越是“厚道”,有些人越是喜闻乐见。

还说长篇小说。长篇小说产量的跨越式逐年增产,实际上也是许多评论家骨子里对长篇小说崇拜的结果,认为只有长篇小说才能确立文学史地位,只有长篇小说的容量才能体现小说的深度和广度,这是世俗功利主义思维向文学渗透的表现,而这种表现又反馈回作家的创作中去。长篇小说越长越好,微信微博越短越好,人们越来越没有耐心去琢磨语言文字本身所蕴含的精神信息。这些年,我们的评论家越是众口一词说一个作家、一部作品好好好,我越是习惯性地要在心里打一个问号,你也跟着喊好,能不能喊得有点儿个性一些?假使别人是民族喊法,你来个美声的,如何?

其实我倒是同意评论家××的说法,他说中国文化中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就是没有权威,没有经典。我们传统中就存在这种造反有理的思想,陈胜、吴广就是造反有理。可是,这位同志有没有想过,他所说的这种没有权威、无所敬畏的局面到底是怎么造成的?除了历史因素之外,他有没有责任?还有他的同事、一位热衷于破口骂人的××有没有责任?都是这样一些人传道授业,你让人有啥好敬畏的?

网上有段子说,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曲终人散,灯火阑珊,你发现你还生活在老地方,明天还得按时上班、下班、洗洗涮涮;在我看来,一个文学评论家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红包拿完,好话说遍,却发现自己还有一大堆文债没还,明天还得按时开会、发言,去给自己不熟悉甚至不喜欢的一人或作品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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