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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性研究的生态维度

2014-03-20

安徽开放大学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公共性人类生态

王 婧

(教育部 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发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80)

生态(Eco-)一词源于古希腊οικοs,原意指“住所”或“栖息地”。1866年,德国生物学家E.海克尔(Ernst Haeckel)最早提出生态学的概念,当时认为它是研究动植物及其环境间、动物与植物之间及其对生态系统的影响的一门学科。

现代意义上的生态与环境有着一定区别。根据欧洲联盟的《统一环境法》,环境是指“决定生物以及外部社会状况、社会条件之间复杂的相互关联的要素总体”。但伴随时代的变迁,环境概念也在发生变化。年轻的环境运动史学家约翰·麦克考米克对环境问题做过如下分期:第一个时期是指1950年前的“自然”时代。“共有”是有关这个时期地域环境问题的核心概念。第二个时期是指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中期的“环境”时代。这一时期的环境问题上升到环境规模,“公共性”概念的使用似乎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第三个时期是指“生态”时代,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被称为“地球环境”时代。从这个角度来说,“环境”概念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被“生态”一词所取代。生态时代的到来是人们在经历资本主义工业生产生活带来的阵痛而不断反省的结果。生态问题已成为当今人类所面临的诸多公共性问题之一,但对于生态公共性的认识,还缺乏深入和广泛的关注。

一、公共性的本质及研究概况

公共性并不是一个新话题,其源头可被追溯至古希腊的城邦生活。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开始,经济一体化、政治多极化趋势明显,社会公共性的内在矛盾和问题充分展开。20世纪80年代,西方兴起了一场政府改革运动,目的在于调整政府、社会与市场的关系。同时,中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整个社会经历复杂调整,中国学术界也开始兴起关于公共行政、公共管理的讨论和学科建设。“公共性”概念随着翻译西方学者著作走进中国人的视野,并首先在政治学、管理学、法学、经济学等社会科学领域引起重视和广泛讨论。在这些学科视野中,公共性被认为是公共行政和公共管理的本质特征。后来,“公共性”概念还被引入教育学、文学、艺术学等领域,其含义主要是指公开性、公益性、共同性等。公共性作为一个引入性话题,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实践指向,而当代中国社会公共问题的复杂性,“使得任何一个单一学科的知识和理论实不足以解决公共问题,多元科学的研究途径符合复杂世界的本质。”[1]具体科学的研究总是关注“公共性”研究的某一层次或某一侧面,要真正解决问题,就必须要超越一般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中所探讨的问题表象,通过洞察人类生存的根本基础在这个时代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前瞻性地揭示人类生存的本质,为人类提供究竟该如何生存的行为理念。这就要求从哲学的高度,以总体性的视野解释公共性的普遍问题。

从20世纪90年代末期开始,在对中国社会理性认识、分析和判断的基础上,有学者先后提出构建公共哲学的主张。虽然公共哲学在构建之初甚至到目前,学者对其理解未形成统一的定论,更谈不上完整的哲学体系,但它是对新世纪中国社会发展的回应,是为寻求中国哲学的突破性发展而做的积极努力。公共哲学主要讨论普遍性、公共性问题,它对公共性、公共价值、公共理性、公共文化等话题进行深入研究,促进了与世界文化的对话与交流。近年来,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下的公共性研究受到更多重视,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新的生长点。改革开放30多年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发生了重要转换,主要发生在主体及其活动的领域。由个人的主体性,发展到主体间性,再到公共性或者共同主体性,总的趋向是形成具有更多更好的公共性的社会。公共性研究理应成为当代哲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关注的焦点。

在哲学意义上,公共性作为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的一个内在品质,表达了人类植根于其生存条件和物种潜能基础上的自我组织和自我超越的倾向。它的本质属性是为他性,是利于他人、成就他人或满足他人。[2]在人类生活的自然原始状态,物权相对固定在狭窄的私人领域,人们靠自觉习惯维持和调节人际关系。当剩余产品和公共物品出现之后,公共物品的非排他性和无主性容易导致人们采取“搭便车”的机会主义行为,在物品的提供上不给予积极关照,在物品的使用上倒是很乐意充分利用。因此,对物权的争夺和公共产品的过度使用导致人类处于无休止的战争状态,“公地悲剧”“公海悲剧”则是公共产品使用不当造成的恶果。生态环境是一种公共性场域,它所涵盖的空气、水、土壤、气候等应该让每个社会成员共同享有,而不是私人物品。然而,在近代自由主义理念的熏陶下,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成为人类积极进取的目标。建立在大规模生产和消费基础上的生产方式,为了刺激生产力的提高,不断生产、流通、消费并伴随着产品的大量废弃;二战以后世界人口的激增也给自然生态系统带来巨大压力,环境问题在今天仍在进一步恶化。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发明的DDT,在进入湖水之后,经过一系列的食物链传播最终又回到了人类身上,这种农药对水、细菌、鱼、鸟还有人类带来大面积的污染。在非洲的干旱地区,急剧增大的人口压力带来过度的耕作和采伐,沙漠化问题进一步严重。不止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遭受环境灾难,生态的“公共性”问题不断威胁全人类的生产生活。氟利昂的大量排出导致臭氧层遭到破坏,1982年南极上空实地观察到臭氧层空洞,并且逐年扩大。二氧化碳的大量排放又带来了全球温室效应,1988年爆发的全球范围的持续高温天气,使农业生产蒙受巨大损失,死于高温的人数也使许多国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全球范围的环境恶化愈演愈烈,人们逐渐认识到人类生存和环境保护的一体性,环境具有的公共性、人类发展的共存性逐渐成为重要的政治问题。1968年由欧洲30多位科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和计划专家成立的罗马俱乐部深入探讨了人类所面临的经济、社会、环境问题,并提出应该采取扭转不利局面的新态度、新政策和新制度。罗马俱乐部于1972年提交了一份报告《增长的极限》,提出了“零增长”的理论。1972年,联合国在瑞典召开“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通过了一个保护全球环境的“行动计划”——《人类环境宣言》。这次大会的成果对不同制度的国家,不同信仰、宗教的民族,不同肤色的人们都产生了广泛影响。1992年召开了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该会议通过了一个重要文件《21世纪议程》,标志着人类关注环境的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为此,必须从根本上重新思考人类自身的生存问题,探索出一种可以适合未来生存的思维方式、认识体系,从整体上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难题。

二、生态问题的公共性本质

生态问题已经成为一个世界性、现实性的话题,对它的关注彰显出时代意识和高度自觉的社会公共理念。从本质来说,生态问题是私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相背离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反映,它归根结底关注的是人的生存发展及其利益实现问题。

探讨哲学视野中的公共性,离不开对人的必然性的探讨,即离不开对人的利益实现及生产活动方式的探讨。马克思认为,人的发展经历三种社会形态,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社会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阶段。在非市场经济中,人的存在方式的显著特征是人对人的依赖居于主导地位,表现为人的血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的存在。家庭作为血缘共同体的主要形式,在社会生活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随着生产和交往范围的扩大,新的生产组织形式打破封建宗法制度对城市平民的束缚,社会存在基础发生重大变化。独立于封建国家和封建权力之外,建立在私人领域和私有财产基础上的市民社会随着资产阶级的兴起而产生。市民社会本是指城市平民的社会生活和观念形态,对个人自由和对这种自由的应用构成了它的基础。市民社会这种私人自由的本质决定了自然公共存在物的生态系统只能以私人占有物的形式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人与自然的主客体矛盾成为市民社会阶段难以自我克服的问题。

人的社会性是公共性产生的基础和前提,市民社会的产生必然要求建立相应的公共领域,即建立资产阶级国家和公共权力关系,维护资产阶级公共利益。但是,建立在市民社会基础上的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具有其历史局限性:资产阶级公共利益是虚幻的人类利益,资产阶级公共领域也只是形式上平等的虚伪的公共利益。资本主义所固有的市民社会文化形态注定无法扬弃私人自由的基础,私人欲求的贪婪追求造成人与自然处于严重疏离化状态,这与现代政治国家的公共性理念和公共价值追求相背离。“这种背离的根源、实质,在于资本文明所奉行的‘私人性生存’和私利与个别意志利益的最大化;而其后果,则是从根本上减弱了人类文明的公共性程度,阻碍了人类文化与生活的公共性进程。”[3]因此,资本主义这种文明形态所依赖的对私人欲求的最大化利用是人与自然关系异化的根源,是造成生态危机的社会根源。

要从根本上消除生态危机,就要通过资本批判揭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秘密,揭示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状态。资本主义生产“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4],使自然界成了“单向度”的客体,人与自然的关系工具化。在资本主义社会,随着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的进一步发达,劳动力转化成商品,能够产生剩余价值的资本应运而生。此时,人与自然的关系被纳入到资本自我生产、自我增殖的模式中,表现为资本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认为,资本的本性就是最大限度地攫取剩余价值,“决不允许劳动剥削程度的任何降低或劳动价格的任何提高有可能严重地危及资本关系的不断再生产和它的规模不断扩大的再生产。”按照资本疯狂追逐剩余价值的逻辑,它在生产中要依靠先进的科学技术加强对劳动力和自然界的剥削,通过不断吸吮活劳动,将无偿的自然存在物变成资本家的利润。这势必导致资本过度开发和利用自然,而自然资源,如土壤的肥力,天然水域、森林、金属、煤炭等是有限的,其自身的调节和发展具有周期性,因此,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资本的逻辑和自然的逻辑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造成了劳动者与劳动者条件、劳动产品之间的分离和异化,造成了劳动掩盖关系下的人与自然的对立。同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导致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以及人自身的异化是以跨越阶级的形式发生的,资本家一手培养出来的无产阶级却成了其自身的掘墓人。因此,资本作为一种特定历史形态的被“物化”的生产关系,具有历史的、暂时的性质。要克服这种历史性、暂时性,“需要对我们现有的生产方式,以及和这种生产方式连在一起的我们今天的整个社会制度实现完全的变革”。[4]551-552“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5]这告诉我们,要实现对资本主义体系的扬弃,重建生态公共性,就要建立超越基于私有财产的私人自由的市民社会的共产主义社会。

生态危机是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产物,这个问题的解决关系到人类的整体利益。从共时性上来讲,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使整个世界处在一个社会共同体中,生态环境、生态产品的公共性本质对现代世界体系发展的公共、公正、公平性要求越来越高。这要求人们从公共哲学的角度思考全球化时代出现的生态问题,必须超越一般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中所探讨的单一性问题,通过洞察人类生存的根本基础在这种时代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通过前瞻性地揭示人类生存的本质,为人类提供究竟该如何生存的行为理念。在现代性视域下,作为消费主体的政治国家既不可能通过现实的政策以补偿或分担生态代价来实现生态公正,也不可能从资本的私利性中衍生出国际维度的生态公共价值。为了实现大家一致的共同利益,谋求人类共同利益、实现人类共同发展和彻底解放的生态公共性思想是拯救处于深度迷茫和危机之中人类精神的有效之途。从历时性上来说,生态问题作为一种公共危机,是超越代际的长久性难题。人类作为自然界的物种之一,我们与同时代的其他成员以及未来的世代,都有共享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的权利。可是现实生活中,生态权益和生态责任却以不平等的方式在不同代际存在,这就呼唤具有“大公共性”的生态理念和生态哲学思维普遍用于政治实践和私人生活当中。

三、重建生态公共的思考

全球性生态危机的出现以及愈演愈烈,本质上是同时代的人之间、现时代和未来人类之间为争夺生存和发展资源而付出的代价,这种争夺大战的思想根源,在于个人、民族、国家缺乏应有的公共意识和公共精神。因此,以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和方法,发展普遍意义的、高层次的公共性,从政治、经济、文化多方面重建生态的公共性基础,将是化解全球性生态危机的有效之路。

(一)树立生态公共理念,培育生态公共精神

在现代不平等的国际经济政治格局下,资本逻辑支配的生态,假借财富创造之名,参与剩余价值的生产与实现,并不断实现自我膨胀,导致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作为一个有机生存整体的消失,也进一步导致人的自我异化与抽象自然的存在。重建生态公共的理念,不仅仅从生态问题本身出发谈如何治理的问题,更需要反思和评价人对与自己生存和发展密切相关的各种生命以及整个自然界所持的价值观念、价值规范等。要重建生态的公共性基础,就要反思主体性思维的局限性,人的活动虽然具有主观能动性,但“现实中的个人”由于受到历史条件的限制,其与自然的发展不一定是同步的。“人们只能以无限的努力去认识自然,寻求人与自然现阶段的最佳结合点,争取实现人与自然的双赢发展”。[6]重建生态的公共性基础,要从传统的思想资源中寻找新理念建构的理论支撑。中国传统哲学体系以多种方式表现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并从根本上把人看作具有多维特征的空间性存在,人和天地总是处于一种相互的关系之中。

(二)重建生态公共的物质文化基础

当前,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自然灾害频发、气候异常、生命安全等问题已经成为制约经济持续增长和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的重要因素。在我国,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我党提出生态文明与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一样,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报告进一步强调生态文明建设的突出地位,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意义、战略部署作了详细阐发,提出要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中国共产党将建设生态文明从人民思想意愿上升为国家意志,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建设生态文明,为生态公共危机的解决提供了制度保证。

发展是硬道理,是解决现阶段一切形式的问题的根本出路。没有经济的又快又好发展,没有物质财富的绝对增长,就无法实现生态公平、公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克服了资本主义市民社会的自私自利性和生产实践的盲目性,它将资本以公共性力量还原给普遍大众,就是把资本变成公共的、属于社会全体成员的财产。以先进的科学技术为支撑,转变经济发展模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逐渐实现还原资本的公共性本质,为实现生态公共建立经济基础。

公共性永远是理念而非制度,理念应该制度化。正确的理念应该与符合制度的价值判断结合在一起,摸索适用于时代的具体化制度和政策,才能使新理念具体化为实践行动。完善建设生态文明的立法和执法,是现代政治体制能够为生态公共问题的解决提供稳定和有效的渠道。作为涉及不论地域和代际的人民利益的生态公共危机,必须要有公共权力以有效的政治实践的介入。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建立“体现生态价值和代际补偿的资源有效使用制度和生态补偿制度”“健全生态环境保护责任追究制度和环境损害赔偿制度”,这是以法律制度的形式引导公民自觉的政治行为,切实推动生态文明的发展。

公共性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公共职业精神和信念,是一种公共精神和追求,是一种主观责任意识和内在精神动力。生态公共危机本质是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交往状态的“反公共性”在人与自然关系中的反映。要实现个人与自然、社会的良性互动,在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中主动实践生态文明的各项规范,就要积极培育超越文化传统背景下民族和国家生态发展的文化自觉。培育理智认识和重建生态公共的文化自觉,既要对生态危机的全球性作通盘考量,也要对其发展的特殊性作微观分析,从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和实践能力的角度,丰富主体间交往与合作的人文内涵。学会交往、学会合作、学会分享,才能在生态共同体中享有正当权利和履行应尽责任,促进生态公益最大化。

[1] 张成福.变革时代的中国公共行政学:发展与前景[J].中国行政管理,2008(9):12.

[2] 郭湛.社会公共性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0.

[3] 袁祖社,董辉.“公共精神”的高阶形态:走向“大共同体时代”的生态正义信仰[J].山东社会科学,2013:(7):32.

[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52-553.

[5]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81.

[6] 杨正群.浅析人类中心主义的合理性及其限度[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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