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斯坦贝克研究70年历程概观
2014-03-20田俊武张和龙
田俊武 张和龙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191;2.上海外国语大学 文学研究院,上海 200083)
1.引论
作为美国文学史上第6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翰·斯坦贝克曾一度与福克纳、海明威齐名。生活在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交汇时期,斯坦贝克一生矢志于小说试验,因此他的小说诗学曾被评论界指责为前后不一。威尔伯·尼德海姆认为:“斯坦贝克深不可测,他的小说叙事从不重复,而且情感和理性视域也不相同。”(McElrath,1999:xiii)托马斯·芬奇也深有感触:“斯坦贝克故意使第二本小说在内容和形式方面迥异于第一本小说,使之在内容和主题方面更具有试验性,第三本小说与前两本之间则没有任何联系。”(Fensch,1988:x)正是这种所谓诗学特征的非连贯性和多元性,使得国外评论家对斯坦贝克的小说诗学无所适从,众口不一的赞誉和贬损使得斯坦贝克的地位经历了文学史上少有的跌宕起伏。我国学者最易受意识形态和美学意识的影响,因此在评价斯坦贝克的时候,其学术波动比国外的斯坦贝克研究界更甚。我国近70年来对斯坦贝克的研究,大致经历了这样几个阶段:20世纪40年代后期的引介、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末期的马克思主义社会批评以及新世纪以来多元批评。
2.20世纪40年代:诞生于战争烽火中的斯坦贝克研究
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末,中国的外国文学研究始终受政治的影响。中国对外国文学的第一轮引介浪潮始于20世纪初年。梁启超,晚清时期著名的改良主义者,倡导学习西方文学,以便改良甚至重建中国文学。在这种政治意识的指导下,从1900-1911的12年间,有600多部外国文学作品被译介到中国(陈平原,1989:50)。比彻·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伏尼契的《牛虻》、拜伦和雪莱等人反对暴政的诗篇等是这一时期被译介到中国的重点。1921年,著名作家郑振铎强调,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必须考虑中国现实,对西方文学作品的翻译应该担负两个重任:改变中国人对文学的传统认识,帮助中国人学习现代生活和现代意识(陈平原,1989:25)。鲁迅——中国文化的主将和著名的翻译家,翻译了许多俄国和日本的文学作品,因为作品中所反映的俄国和日本的社会现实都与中国当时的社会情景有诸多相似之处。
斯坦贝克首次被引介到中国,始于1940年。当时的中国,正处于一个内忧外患的时期。正是在这个需要革命和鼓舞士气的时代,斯坦贝克进入了中国人民的视野。斯坦贝克在1939年发表的长篇小说《愤怒的葡萄》,不仅生动地表现了大萧条时期美国农业工人的悲惨命运,而且揭示了以汤姆一家为代表的农业工人面对大农场主和大银行的压迫而奋起反抗的悲壮行为。小说的出版不仅使斯坦贝克在美国名声大振,而且也很快引起了太平洋彼岸的中国文学评论家和翻译家的注意。早在1940年9月,上海西风出版社就在其主办的刊物《西书精华》第3期上刊载了乔志高编译的《愤怒的葡萄》的第一章,题名《怒之果》。这是我国学界译介斯坦贝克作品的开端。紧接着在1941年6月,当时著名的《文学月报》在其第三卷第1期上刊载了由知名作家秋蝉译介的《愤怒的葡萄》片段,题名《苍茫》,并附有“关于斯丹贝克(作家介绍)”:“这本书虽然遭受了某些人的非难和禁止,但是他仍然狂热地在美国社会里被人们传诵着”(铁旋,1941:1-6)。这可以看作是国内最早对斯坦贝克的研究性文章。同年5月和10月,《愤怒的葡萄》的两个中译本分别在上海和重庆出版。上海世界文化出版社出版的是聂淼的译本,题名取自小说的同名电影《怒火之花》。聂淼在译本前写有一篇“关于本书及作者”的简介,扼要概述了该小说的内容以及斯坦贝克的生平创作。聂淼指出:“《怒火之花》是现在美国最受欢迎的小说之一……不论水平较高的文艺杂志或注重兴趣的通俗杂志都给它极高的评价”。“它提出了一个美国社会上的严重的问题,可是文笔又是这样的优美和矜持,绝对没有一般自命普罗作家的扭捏之态”。(史坦培克,1941)这表明,译者翻译斯坦贝克的《愤怒的葡萄》时,不仅关注小说的艺术价值,更关注小说的社会价值。远在西南的重庆大时代书局在译介斯坦贝克方面也不甘落后,随后出版了胡仲持的译本,题名《愤怒的葡萄——美国的大地》。胡仲持的译本虽然对原作的插入章部分有所删节,但总体上保留了小说的灵魂部分。
自《愤怒的葡萄》之后,斯坦贝克的中短篇小说相继被译介到中国。《月落》本质上并不是斯坦贝克最好的小说之一,但由于它描写的是北欧一个小国抗击德国侵略的事迹,自然赢得了处在对日战争状态下的中国人民的青睐。因为在当时的形式下,“一切文化活动都应集中在抗战之一点,集中于抗战有益这一点”(郭沫若,1992:219)。一时间,马耳、胡仲持、赵家璧、秦戈船、刘尊棋等译者纷纷将它译介到中国,译本多达六、七个(蓝海,1984:57)。在这些众多的斯坦贝克译著中,在内容上最能体现斯坦贝克小说全貌的应该属秦戈船的译本了,而且该译者还在序言中点明了小说在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所具有的特殊意义:“在战争小说中,这算是一部很有成就的作品,尤其在这个狼烟遍地的时候来读,更觉得意味深长……这无疑地是我们一本应该而且需要读的小说——一个被征服而不屈服的故事。”(张珂,2007:66)这再一次表明,中国学界是带着一定的政治目的来译介斯坦贝克的。在这方面,《西书精华》、《文学译报》、《文学月报》、《文学先锋》、《当代文艺》、《野草》等刊物都把翻译斯坦贝克的现实主义作品当作它们出版要务的重中之重。斯坦贝克作品的中译本不仅被迅速刊登,而且外国学者们对斯坦贝克的评介文章也被爱屋及乌地附带发表,例如美国人H·杰克逊的《斯坦倍克论》、前苏联人阿布拉莫夫的《斯坦倍克及其〈人鼠之间〉》、斯柴富契娜的《为什么我们爱<怒火之花>》等。这表明从一开始我们国翻译家就将对斯坦贝克作品的译介和研究结合起来进行。这一时期由进步作家和翻译家所发起的对斯坦贝克作品的译介,使得斯坦贝克在当时的中国家喻户晓。茅盾先生在谈论20世纪初外国文学作品在中国的译介时指出,斯坦贝克是近年来在中国最出风头的作家之一(茅盾,1991:119)。
值得欣慰的是,即使在政治主导着外国文学的译介和研究的20世纪40年代,仍然有一些译者能抛开政治的藩篱而去关注作品的审美意义。董秋斯就是这样一位译者。针对当时国内甚至国际上把斯坦贝克的小说看作“无产阶级抗议文学”的标签式研究做法,董秋斯在翻译《相持》时提出了反驳:“文学究竟不同普通的宣传文字。若有人要从斯坦倍克的书中寻出很多标语口号来,只好由他们去失望了。”(董秋斯,1946:401-402)
3.新中国成立后至20世纪末:马克思主义批评视阈下的斯坦贝克研究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实行了外交上的一边倒政策。文艺界强调所谓的“国际革命文学”,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成了这一相当长的时间内引介的重点。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周杨在前苏联的一个刊物上著文说:“中国人民,尤其是那些文学艺术家,都要积极致力于在我国宣传苏联文学、艺术和电影。他们应该不遗余力地学习苏联作家的创作经验和艺术技巧,尤其是要深入研究他们创作的根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周杨,1953:01-11)在周杨的号召下,苏联的文艺作品被大量译介到中国,例如高尔基的《母亲》、奥斯特罗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
由于美国成为新中国的对立面,国内在译介美国文学作品的时候极为小心谨慎。当时一个秘而不宣的规定是:凡是还健在的美国作家不能被译介到中国,以防他有朝一日起来诋毁中国(Tao Jie,2008:120)。这种政治限制的结果就是,自1949以来,除了马克·吐温、欧·亨利、杰克·伦敦、德莱塞和斯坦贝克这五位作家以外,几乎再没有别的美国作家被引介到中国。在这五位作家中,斯坦贝克是唯一健在的作家。他的“左翼作家”或“无产阶级社会抗议作家”的身份使他免于在新中国被打入冷宫。他的《愤怒的葡萄》、《人鼠之间》和《胜负未决》等三部小说也被贴上“工人阶级三部曲”的标签受到人们的推崇。由于阶级斗争的火药味在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变得日益浓厚,连斯坦贝克这样一个所谓的“无产阶级作家”也不能进行研究了。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关于斯坦贝克的研究文章竟没有一篇。
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拨乱反正的进行,中国的外国文学研究得以逐渐恢复。刚刚恢复了的斯坦贝克研究,不外乎是对斯坦贝克的生平和作品做些简单的介绍。这样的解读基本上没有跳出马克思主义批评的模式。苏索才的“约翰·斯坦贝克其人其作”主要分析了斯坦贝克的《人鼠之间》、《愤怒的葡萄》等小说的情节和主题,指出:“斯坦贝克并非是一个激进的思想家,故而提不出、也不会提出任何方案来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和改良社会。他是一个人民的艺术家,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通过他的笔,以艺术的形式记载下人民的斗争,使普通民众清楚地认识他们所处的环境和时代,也使当权者从中得到些许警示和建议。”(苏索才,1996:26)曾令富的“论《愤怒的葡萄》的革命观”和“呼唤灵魂深处的思想革命——试析《愤怒的葡萄》的思想内涵”等文章也基本沿用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批评方法。曾令富指出:“《愤怒的葡萄》表达了一种激进的、革命的观点:美国人民必须发动一场改变其意识的思想革命,彻底抛弃私欲,齐心协力地拯救自己的灵魂和自己的国家。”(曾令富,1998:20)
总体而言,董衡巽是第二时期我国学界研究外国文学的泰斗,他对斯坦贝克的评论也没有逃离社会批评的窠臼,虽然有时候他也会涉及作家的艺术形式。在《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斯坦贝克卷》的序言中,董衡巽指出:“他(斯坦贝克)写过反法西斯的、具有社会抗议性质的小说,也写过轻松幽默的喜剧;写过富于浪漫情调的传奇,也严肃地思考过社会道德面貌的变化。”(斯坦贝克,1989:1)七、八年后,董衡巽发表了一篇“论斯坦贝克的兴与衰”的文章,不我自嘲地逐条否定了他先前对斯坦贝克的赞颂。为了显示与斯坦贝克的彻底弃绝,董先生模仿美国著名评论家爱德蒙·威尔逊当年评论斯坦贝克的腔调,对斯坦贝克的后期小说和作家本人进行辛辣地嘲讽:“我们看到了文盲间打逗的闹剧场面,故作低智商的问答,空洞无聊的诙谐,人物因误会而引发的忧伤,以及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滑稽文字。在这些矫情的喜剧风格背后,我们闻出‘人人称颂,家家感恩’的味道。这样的情趣不是在避暑胜地的社会既得利益者,是不会产生的。‘文格渐卑庸福近’,我们的古人说得多好啊!”(董衡巽,1996:38)董衡巽作这样自相矛盾的评价丝毫不足为奇,因为作为一种学术风向标预示了中国学界对待象斯坦贝克之类的无产阶级作家的整体走向。由于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被评论家们人为地贴上“无产阶级”或“社会抗议”作家的标签,斯坦贝克无法使自己小说中多元的诗学特征被国内评论家所重视。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的文学批评出现了转型,西方多元的文学批评理论取得了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批评,先前热衷“社会抗议”或“无产阶级”的批评家一边倒地放弃了“言必称阶级斗争”的批评模式,并将关注的中心转移到西方现代的、后现代的作品以及文学批评方式方面。作为这种文学批评转型的牺牲品,以往被捧在神坛的斯坦贝克及其作品被尘封在历史的烟云之中。
4.21世纪多元文化视阈中的斯坦贝克研究
进入21世纪,随着叙述学、文学文体学、女权主义、生态批评、神话原型批评、文学伦理学批评、心理分析等文学理论的引入,斯坦贝克研究进入多元视阈研究的新阶段。2001年,田俊武发表的“‘剧本小说’——一种跨文本写作的范式”,从文学文体学的视角分析了斯坦贝克的《人鼠之间》、《月落》和《烈焰》等小说中的戏剧和小说的跨文本写作现象;2004年,田俊武发表的“简论约翰·斯坦贝克的小说诗性语言”,分析了斯坦贝克作为诗人的一面以及这种经历对他的小说诗性语言的影响;2005年,田俊武发表的“目的论和非目的论——简论斯坦贝克的哲学观和创作”,揭示了斯坦贝克如何在目的论和非目的论的哲学观之间徘徊以及这种动态的哲学观对他的创作手法的影响。2006年,田俊武的专著《约翰·斯坦贝克的小说诗学追求》,全面分析了斯坦贝克所处的文学语境、文学习得、哲学观、小说跨文本试验、对宏大主题的追求以及他在各个时期的代表作。这些文章和专著,拉开了新时期用多元的文化理论研究斯坦贝克作品的序幕,使这位被打入文学冷宫的小说家再度进入中国学界的视野。概括起来讲,新时期的斯坦贝克研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斯坦贝克文体学批评。曾令富的“论《罐头厂街》的松散结构”从理解作者(即作品叙述者)的视角入手,阐明《罐头厂街》的“松散”结构所显示的开放和自由,正是小说所描绘的这个罐头厂街社会自身具有的同样特点在作品形式上的一种体现,即作品在内容和形式上是高度统一的,并进一步发掘这种松散结构所产生的独特的艺术效果。(曾令富,2005:235)胥少先、杨绍江的“《人鼠之间》的叙事时空分析”借助叙述学理论对《人鼠之间》的叙事时间和叙事空间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分析。陈文涛的“从文体学角度分析《愤怒的葡萄》”探讨了文体学中的Mind style是如何通过作者在作品中的语言选择来实现的,包括词汇、结构、修辞等。温洁霞、周享有的“浅论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中的插入章”探讨了插入章在《愤怒的葡萄》中的表现形式及其作用。
第二,斯坦贝克生态批评。在用文学创作关注生态环境方面,斯坦贝克可谓是一位先驱性人物。布瑞恩·马斯塔斯指出:“约翰·斯坦贝克是生态批评领域里一颗光彩夺目的明星”,“是没有得到承认的生态批评之父”(Masters,2004)。斯坦贝克作品中对生态问题的关注,随着生态文学批评的深入,同时也因为Susan F.Beegel和Susan Shillinglaw编著的《斯坦贝克和环境——跨学科研究的方法》一书的出版,引起国内外学界对于这一缺失领域的注意。田俊武的“约翰·斯坦贝克的生态维度研究”一文,从斯坦贝克少年时期与大自然的亲近、成年时期与海洋生物学家爱德华·里基茨的接触以及所受的爱默生超验主义影响等方面,揭示了斯坦贝克生态思想的维度以及这种思想在他的长篇小说《愤怒的葡萄》、政论文《美国与美国人》以及旅行散记《斯坦贝克携犬横越美国》等作品中的表现。谢江南的“尘暴与《愤怒的葡萄》的生态价值观”通过分析《愤怒的葡萄》对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南部大平原上沙尘暴的描写,揭示了斯坦贝克对“人类中心主义”所造成的生态环境破坏的批判。高祥裕的“《愤怒的葡萄》与美国20世纪30年代的大平原沙尘暴”是从史学、生态学和文学相结合的角度来研究《愤怒的葡萄》中的生态灾难的,因而是研究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平原生态灾难和斯坦贝克生态观最有分量的一篇文章。
第三,斯坦贝克女性批评。皮特·李斯卡曾经指出:“在他(斯坦贝克)的小说世界里,女性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只不过她们的角色往往限定在家庭主妇和妓女之间。”(Lisca,1958:206-207)李斯卡的这一论述,也引起了国内学界的注意。蔡荣寿在他的“斯坦贝克女性观流变探析”和“从荒原到丰乳——《愤怒的葡萄》中的女性形象流变”两篇文章中,对斯坦贝克主要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进行了分类研究,例如《人鼠之间》中柯莱的妻子、《愤怒的葡萄》中的约德妈、《甜蜜的星期四》中的苏西等。在分析了这些女性的特征后,蔡荣寿从斯坦贝克的人生经历、写作背景和男女平等思想等方面进一步分析了作家塑造这些女性形象的原因。冯晓英、王玉明的“颠覆他性,回归本真——《愤怒的葡萄》中的女性策略和土地伦理”则从女性主义和生态批评的角度,揭示了斯坦贝克“试图以女性与自然的认同关系向人们暗示大地的孕育特征,以求重构土地的神性,唤醒人们对于土地的尊重乃至敬畏”(冯晓英、王玉明,2011:108)。
第四,斯坦贝克神话原型批评。斯坦贝克“从开始文学创作之初就对神话和现实之间的关系非常关注”(刘海平、王守任,2004:562),这使他的小说中蕴藏着大量的神话成分。自弗莱的“神话原型批评”被引介到中国后,中国学界就自觉地把它运用到斯坦贝克的作品批评上来。温洁霞的“《愤怒的葡萄》中的圣经典故与象征意义”,分析了《愤怒的葡萄》中的出埃及记的叙事结构,以及以葡萄为代表的大量圣经隐喻。田俊武的“‘每个人’、‘圣经’和斯坦贝克的中篇小说”不仅把研究的文本扩及斯坦贝克的其他中篇小说,而且还指出了斯坦贝克作品中与《圣经》原型并列存在的中世纪寓言剧《每个人》原型。田俊武指出:“斯坦贝克自幼熟读《圣经》和寓言剧《每个人》,因而《圣经》中的故事和《每个人》的警示意义已经融化在作家的血液中,并在作家的小说创作中或隐或显地表现出来。”(田俊武、张成美,2004:78)
第五,斯坦贝克社会历史批评。虽然社会历史批评在中国曾经被滥用并遭到人们的诟病,但是随着西方社会批评理论的引介,这一批评方法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就斯坦贝克研究而言,近年来用社会历史批评方法研究斯坦贝克作品的论文不在少数。温洁霞的“‘白痴巨人’的隐喻——试论斯坦贝克的小说《人鼠之间》”通过分析小说中莱尼这个具有多重隐喻意义的“白痴巨人”形象,揭示了斯坦贝克关于人类梦想挫败、自我分裂与永恒的孤独等主题。曾令富的“《人鼠之间》的另一种解读”提出了在寓言层面上解读这部小说的必要性,认为小说旨在把一个“小宇宙”(即现代人类社会的缩影)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个“小宇宙”是一个缺乏温情的冷酷世界,奉行的是优胜劣汰的竞争法则,孤独和失望是其间社会弱势群体的普遍心态,而强者之所以能生存,只是因为他们恃强凌弱(曾令富,2003:47)。曲鑫、张素菊的“约翰·斯坦贝克小说创作与30年代加州腹地的斗争”分析了斯坦贝克的小说创作与加州文学传统的关系、20世纪30年代加州腹地的社会斗争情况以及它们在斯坦贝克小说中的艺术再现。李松岳的“论斯坦贝克《珍珠》对人类生存境遇的寓言化书写”认为小说的主题不仅仅是简单地反映底层人民的痛苦,而是至少具有三个层面的意蕴:其一,表达个体命运的盲目性和偶然性;其二,揭示物质主义欲望对人性的扭曲;其三,反思资本主义文明 (李松岳,2010:124)。在用社会批评方法研究斯坦贝克的文学创作时,杨金才的“从‘加利福尼亚三部曲’看斯坦贝克的伤残书写”是最具原创性的一篇文章。通过对斯坦贝作品中人物形象的伤残特征的研究,杨金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斯坦贝克以其独特的文学方式为后人如何看待身处逆境的病残群体提供了某种视角,其中不乏人文价值观的体现。斯坦贝克对大萧条时期美国的刻画和描写,展现的是一个独特的伤残世界,是一个‘有别于新闻报道的象征世界’,其创作良知和艺术品格永远值得后人去开掘和珍视。”(杨金才,2009:112)
5.结语
70年来,国内对斯坦贝克的引介和研究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20世纪40年代的斯坦贝克引介,虽然受制于文学为抗战服务的限制,但总体上还是百花齐放的,斯坦贝克的所谓“社会抗议小说”和其他类型的小说都能得以引介,学者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自由地探讨它们。新中国成立后到20世纪末的斯坦贝克研究,主要受制于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呈现一花独放的现象。21世纪的斯坦贝克研究,虽然较之前两个时期有了长足的发展,但仍有不足之处。比起国内对海明威、福克钠、托尼·莫里森等诺贝尔获奖大师们的研究,斯坦贝克研究还是显得比较苍白。第三个时期的斯坦贝克研究,虽然在公开发表的文章数量方面较之前两个阶段有大的突破,但重复性的文章也很多,大都是关于斯坦贝克作品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文体特征、圣经原型和象征等方面的研究,缺乏新意。作为一个伟大的小说家,斯坦贝克具有普世的情感和对人生奥秘的追求。他一生矢志不渝的探索,使得其小说在形式、主题、语言等多方面具有多元的特征。不仅美国下层社会的普通民众喜欢斯坦贝克,就是上层社会的知识分子们,也总能从他的作品中找到精神的慰藉。因此,斯坦贝克的作品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只要我们喜欢斯坦贝克,我们总能从他的作品中发现前人未发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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