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之思
2014-03-20乔世华
乔世华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当今科技发展速度之快往往令人咋舌。十几年前,当网络还算是新生事物之时,可能没多少人会把网络太当一回事。以论文写作来说,那时参考文献还是奉纸质书本为圭臬的,若是注释中引用了网络上的话,那就太不严谨了。时至今日,论文中引用网络上的数据言论,已属于稀松平常之事,而且若是发表论文的杂志在某网上搜索不到、得不到“权威”认证,这杂志就会被一些科研单位轻易断定为子虚乌有了。网络在大众中今昔如此冰火两重天的接受命运,能不让人感慨科技对人们生活与思维的改变!而网络在信息承载和传播上的方便快捷,也让信息时代我们该怎样阅读和阅读什么、是读书还是读屏、是一目十行狼吞虎咽还是静心涵泳细嚼慢咽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成为一道值得细细探究的哈姆雷特式的难题。
几年前,北京市未成年人网络阅读状况课题组所搞的一项问卷调查显示,有44%的未成年人受访者认为网络阅读减弱了自己对传统阅读的兴趣。而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的调查数据显示,截止到2010年,在中国4.57亿网民中,中国25岁以下青少年网民数已达2.12亿,其中未成年人占到青少年网民的46.5%,规模达到了9858万。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2014年4月间公布的第十一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数据显示:2013年,近五成国民认为自己的阅读数量较少,数字化阅读方式 (网络、手机、电子阅读器等)的接触率逐年上扬,2013年的触屏率就较2012年上升了近10%,超九成读者表示阅读过电子书后就不会再购买此书的纸质版;新兴媒介中,上网时长和手机阅读的接触时长呈增长趋势,电子阅读器接触时长略有下降。网络、手机、电子阅读器等一系列新型媒体的出现,首先赢得了众多的80后、90后和00后的眼球。2014年7月由中国少先队事业发展中心发布的第七次中国未成年人互联网运用状况调查报告指出,六成以上未成年人在10岁之前就开始接触网络,其中,23.8%的未成年人在6岁前即已接触网络;未成年人在网络文学上的使用率达43.3%,在网络视频、网络音乐上使用率则分别达63%和82.6%。2010年,中国移动、电信、联通公司都先后建立了手机阅读基地,此后网络文学的读者群因了手机阅读而得到了增容,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发布的第3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称,截至2013年6月底,中国手机网络文学网民数已达2.04亿,相比2012年年底增长了2185万,而这当中,中学生成为选择用手机上网看小说的一个主要群体。截至2013年年底,我国已有6.18亿网民,其中网络文学用户达3.51亿,文学网页的日浏览量已达12亿人次,上网者的文学使用率高达44.4%。所以,同样是文学,网络文学就要比存身于纸媒上的传统文学更容易赢得读者的眼光,上到百岁老人 (如老作家马识途就是网络文学的关注者),下到数岁顽童,都容易成为网络文学的粉丝;而传统文学更容易遭遇冷落——国内约五百种文学期刊就都因为网络冲击等原因,近年来在发行量上有不同程度的下降,有的文学期刊已在尝试着将纸质期刊转型为电子期刊以吸引更多的年轻读者。所以,一般来说,目前网络文学对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的影响要胜过所谓传统文学。
如果从1998年痞子蔡在网络上发表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算起,那么中国的网络文学至今已有16个年头的发展历史了,虽说不长,却也已经蔚为大观了,尤其是和相对不大景气的传统文学相比,网络文学表现着实不俗,获得了很高的关注度。像近些年来诸多为人们所喜闻乐见的热播剧如《甄嬛传》《步步惊心》《蜗居》《与空姐同居的日子》《杜拉拉升职记》等的“前世”就都是地道的网络文学作品,反过来,这些网络文学作品以纸质本面世行销的时候也都是地道的畅销书。网络文学界这几年确实频频有一些“大动作”不断吸引着人们的视线。像2013年中国网络文学大学成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应邀担任该校名誉校长;紧随其后,国内首个网络文学本科专业成立,专事培养网络文学行业人才。前几年有人曾张罗着要成立中国网络作家协会,后来无果而终了,但近两年各省市作协乃至中国作协在纳新时纷纷向网络作家敞开大门并委以重任,各级网络作家协会相继成立。比如,2013年中国作协就吸收了16位网络作家入会,第七次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上就有19位网络作家作为代表出席;2014年初,浙江省率先成立了中国首家省级网络作家协会;7月,上海网络作家协会正式成立,75名网络作家成为首批会员;四川、广东等地都将在年内成立网络作协。同时,中国作协也已启动成立中国网络作家协会的相关筹备工作,正式成立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有人估计首批将有300人加入中国网络作家协会,且未来成立的中国网络作协还将启动首个专为网络文学设立的全国性评奖活动。至于网络文学作品拥有资格参与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等主流文学大奖的评选角逐、读者购买网络币来给心仪的网络文学作家“打赏”发红包、网络作家年收入百万千万元也都算不上是什么新闻了。因此,用“风生水起”来形容已然形成巨大势能、文本特色和审美风格的中国网络文学,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正是在网络文学这种风光无限的大背景下,近两年不断可以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博览群书》等权威媒体上看到有人呼吁建构网络文学理论体系,类似于“撰写出中国网络文学的《文心雕龙》和《人间词话》”[1]为网络文学“寻觅一盏灯”的呼声不时传来。有网络作家就结合自己长期以来网络文学写作的经验和困惑,认为“传统文学的评价体系虽然完备”,但在很多方面仍不能与网络文学相适应,因此,“为新兴的网络文学打造与之相匹配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势在必行,迫在眉睫”[2]。在2014年7月刚刚结束的由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全国网络文学重点园地工作联席会议、人民日报社文艺部、光明日报社文艺部等几个部门共同举办的“全国网络文学理论研讨会”上,建立网络文学批评标准和评价体系的话题就再次被提到了桌面上来。无疑,正视网络文学这样一种生活中的文学现实,积极介入其建设并逐渐引导其步入正轨,这种种举措都是值得肯定的。但网络文学是否有必要构建一套独立的批评标准和评价体系,这是一件很可以商榷的事情。
首先要看到,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在发表渠道、传播途径与速度、评价方式、作者与读者互动等方面确乎有着许多不同。比如,同样是连载小说,在纸质报刊上连载时,读者若是对正在写作和刊发的作品提出批评和建议,肯定会因了通讯的缓慢而要迟上若干时间才能到达作者那里;而当小说在网络上连载更贴时,网络平台却几乎可以消除时间差,作者随时写随时发表,读者则随时阅读随时提出意见,发表创作与对创作的批评几乎可以同时到场,作者可根据读者的意见随时调整自己的写作计划。看上去,网络文学真是带来了许多新问题新话题,不过,拍拍脑袋想一想:在笔耕的年代里,张恨水不也有过每天要同时给好几家报纸提供不同连载小说的情形吗?这该相当于现在网络上的时髦用语“更贴”了吧?茅盾当年在报纸上发表《腐蚀》连载时也会接受读者的建议而改变写作初衷,最终让小说女主人公赵惠明走上一条悔过自新的道路来。这该相当于今天网络作家随写随发与读者随读随评的良性互动吧?所以,就传播速度而言,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不过是一百步与五十步、一快一慢的问题而已,我们真不必为着网络文学的发表方式与传统文学有所不同而畅想不止而兴奋不已。但现实情形往往是,有人就偏偏把本来早已存在着的文学写作情形当成了网络文学生产传播的独家秘笈,认为网络文学给我们提供了迥异于传统文学的新质。比如,一向居于“老大”位置的严肃文学杂志《人民文学》在2014年第5期上向网络小说伸出了橄榄枝,选出五篇网络小说刊登,虽说这在海量的网络文学作品中还只是沧海一粟,但网络小说荣登权威的严肃文学杂志本身就是很有标志性意义的事情,意味着网络小说得到了正视和“收容”。看看当期杂志编者在卷首的评语吧:“这些小说来自网络,大致属于科幻、武侠、军事、情感等类型,它们的特异与轻逸,不似现今‘正典’序列上的‘纯文学’。不过,史事如飞鸟掠过,仿佛在示意我们,某些艺术先知的身形往往是特异而轻逸的。”显然,编者是肯定与褒奖这“艺术先知”的网络小说迥异于传统“纯文学”的特异风格的。但在阅读了这几篇网络小说之后,我感觉“特异而轻逸”不过是就写作者的文学态度、文字风格、叙事姿态乃至故事类型来说的。我相信,只要小说肯于容纳百川,只要我们不用狭隘的文学观念来要求网络小说必须如何如何、传统文学又应该怎样怎样,那么,即使没有网络,这种“特异而轻逸”的风格也是必然存在和应该有的。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放大网络文学的某种特征而把它说得神乎其神。
在新媒体被广泛运用的今天,网络文学在传播速度、覆盖面和传播方式等各个方面的确要比依附于纸媒而存在着的传统文学都更占有优势。但很显然的,网络和纸媒都不过是一种载体和媒介,说到底,网络文学就是在网络上发表传播的文学作品而已,除了在安身立命的方式上与传统文学有不同之外,至今我没有看出来网络文学有什么与传统文学大为不同的地方来。网络文学仍是以语言文字而不是别的形式作为表达方式,在对世道人心的关怀和在对生活进行审美观照方面也并没有脱离开文学的本质。归根结底,网络文学就是文学在网络时代的一次自然而然的延伸,只是有别于纸媒文学的一种存在样式,网络文学并没有改变文学的根本属性而另立艺术的门户。既然如此,网络文学也罢,传统的纸媒文学也罢,对它们的评价标准都只可能是同一的一套标准亦即人们所谓的“传统文学评价体系”——其实这“传统文学评价体系”的提法本身就有着让网络文学和所谓“传统文学”分庭抗礼的意思;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另起炉灶建立一个自外于文学评价体系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网络文学理所应当是被这个所谓的“传统文学评价体系”分析和批评的对象。所以,如果将网络文学当成了思考的主体,并要由此衍生出特供专属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来,就不免南辕北辙、缘木求鱼了。
不过,“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呼声首先让我们见识到了网络作家渴望得到理论正视与“正名”的诉求。毕竟网民读者片段的、零散的、也不那么专业的评论,都显得和网络作家的巨大投入(体力透支与才华透支)以及一部动辄几十万字上百万字的网络文学作品的宏大“体量”严重不相匹配,所以,“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反映出来的是众多网络文学作家渴望批评界关注网络文学现状的心声。同时这呼声还让我们看到了文学创作现象本身的丰富性和文学评价体系建设中的滞后性、机械性之间所存在着的矛盾,就譬如网络文学这一类充满着新鲜活泼的表达形式和拥有着多样性题材的“新形态”的文学出现之后并蔚为大观之时,尽管已经有专门的网络文学研究文章、评论杂志和理论书籍乃至研究基地了,但与天量的网络文学作品相比,对网络文学的理论跟踪和总结还是显得微乎其微。而要解决这一矛盾,当然不是要由此另立宗门去量体裁衣似地专门建立一套评价体系来给网络文学“正名”,而是应该想着如何适时适度地完善与充实传统的文学评价体系,努力激活传统文学评价体系的活力,以增强其言说现实的能力。当网络文学以及其他各种文学样式裹挟着诸种新特征新风尚新现象呼啸而来之时,这一体系应该及时地发出声音且振振有词,而不应该是熟视无睹或者哑默失语。作为新媒体迅速发展的产物,网络文学的出现确实对传统文学和学院批评提出了新的课题。在当下偌大的文学江河中,网络文学是荦荦大者,如果文学研究者仍然无视网络文学的存在,就等同于放弃了文学的大半河山而画地为牢地自我封闭在一个狭小圈子内,也等同于放弃了自身的社会责任和文化责任。
要看到,当下网络文学存在着“道德底线沦丧、社会责任缺失、审美情趣扭曲”的情形,这是网络作家自己都承认着的事实。但如果将其背后真实原因归于缺少一盏灯——缺少所谓网络文学评价体系,认为“清网络之异化与浮躁,还文学以尊严”的“第一步”就是“从建立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开始”[3],也仍然是在思考向度上出现了问题。
事实上,网络文学写作和发表、阅读的特有机制造成了网络文学不健康的种种症象。在缺少严格文学审核把关的网络上,网络文学的发表门槛很低。在从前,人们还认为文学写作只是极少数人从事的一种脑力劳动,但网络文学的出现却让人看到:文学应该是人人都可参与且都可大有作为的精神活动。早在20年前,当我读到中国现代作家无名氏 (卜乃夫)穷15年之力完成而后又多次精心修改的260万言的六卷本小说《无名书》时,曾经叹为观止,以为仅就长度而言,这部空前的巨制很有可能是绝后的。但到了今天,我早就接受这样的事实了:一个作家,尤其是一个日更万字的网络文学作家,半年时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巨量篇幅的写作,而且只要作者愿意和市场需要,一个网络文学作家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让自己的作品如同软件版本升级更新换代一样接二连三、层出不穷的。正因为此,在网络出现之前,若是哪个人在纸媒上发表有几十万几百万字的作品,那他一定是一个作家,而且那是让人高山仰止的;但到了缺乏管束的网络文学时代,一个人哪怕有几百万几千万字的网络文学写作量和发表量,但因为网络文学本身发表的低门槛、作者对文字和文学敬畏精神和精品意识的匮缺,他也仍然有可能只不过是一个寂寂无闻的码字的写手,充其量相当于从前的文学爱好者而已,而他的巨量写作还是很可能会被湮没在网络文学作品的汪洋大海中的。10年前,就有数据显示中国境内有300家专业文学网站,到现在,有人推测为上千家,其中著名的文学网站就有几十家,文学网站日更新突破1.5亿字。有的文学网站一天的产量就相当于一家出版社一年的出版量!近10年发表在网上的原创文学作品,已超过近60年所印刷的当代文学总和。在不可胜数的网络文学作家 (目前有网络签约作者250万)当中,真正像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天蚕土豆们那样成功完成“作家”身份转换并能由此博得相关社会地位与巨大经济利益的“写手”并不多。所以我们理解一些网络作家因为自己“还热爱文学,还执着于文字”,却长期“在黑暗中行走”[4]得不到文学的肯定和社会的认可而产生着的困惑和诘问。
如上所述,网络文学目前的种种乱象产生是和其写作、发表、阅读的特有生产机制大有关系的。正如菜市场上能吆喝、有“节目”的菜贩子往往容易吸引人们的目光一样,要想从海量的网络文学作品中脱颖而出博得众人眼球,网络作家就得以“标题党”的方式、得以大量情、色、怪、力、乱、神的娱乐内容来吸引大众网民的眼球、逗引起他们的阅读兴味;一些网络文学阅读者在“阅读”时未必负责任的随意的点赞或是吐槽,又可能时时推动随写随发的网络作家更改自己的写作初衷。网络文学中的类型化写作诸如玄幻、奇幻、仙侠、武侠、灵异、伦理、悬疑、穿越、恐怖、言情之类 (这些其实都相当于传统文学门类中的通俗文学写作)何以一直那样“火”,也就不言自明了;单看时下有些网络文学作品的题目,什么“我和老总的情人们”“娶我就要谈钱说爱”“好色小姨” “绝色女医行天下”“裴少诱拐小蛮妻”“幽灵勇士”“玩转异界”“泡妞系统”“我和女鬼有个约会”“和校花同居的日子”“退伍兵的乱情人生”“回到清朝当总统”之类的,就明显透着一种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态度,并多多少少昭示出这些网络文学作品可能的内容指向与思想格调了。尽管可能当点击开这些网页时,阅读者会发现这些网络文学作品内容不一定会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恶俗。在无所禁忌的网络上,“劣币驱逐良币”的原则是通用的,网络文学作品只要内容能够投合人们低俗的情趣,是很容易得到大量点击阅读量的,而点击率是网络文学作品赖以生存的保证;而且网络作家需要不断更新自己的写作,以避免中断更新而流失掉大量粉丝的厄运 (有网络作家就提到过自己“被‘催更’的幸福”和“被‘逼更’的疲惫”[5])。所以网络文学写作中日更一万的神话时有刷新,而飞快的写作速度,都使得网络作家的写作才华与写作资源储备严重透支与不足,而网络作家必要的对大众读者阅读需求(其实就是市场需求)的极力迎合,自然难以保证网络文学作品的质量,也都使得网络文学写作随心所欲、臃肿不堪、注水多多,出现雷同的类型化写作、网络文学质量徘徊不前媚俗恶俗败俗的种种病症,也都毫不为怪。现在每年光是出版的长篇小说就超过了3000部,这巨大的阅读量本身就已经让专业的文学研究者应接不暇了,而异常火爆的网络文学若总是围绕着低俗主题展开,又怎么可能不遭受专业批评人士的冷落和指责?这两年因为研究的需要,我也阅读了一些网络文学作品,就明显感到所阅读的网络文学作品乏善可陈、格调不高,“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常常是点击开一章阅读,内中并没有发现多少值得深思和玩味的内容与形式,它们更多的是作用于人的感官而不是征服人的心灵。我深深感到,当下的一些网络文学作品其实既是浅阅读、快餐阅读的产物,也是浅阅读、快餐阅读的助推者,既是不良网络文化的受害者,可也是网络文化市场的污染源。所以,净化网络环境,肯定首先不是“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而是要深刻反思现有网络文学写作、发表和阅读的机制并清理这种积弊。网络文学确实需要有理论评价体系的建设,但那应该是被置于文学评价体系之下的与其写作品格相符相应的通俗文学评价体系;而且,网络文学仅仅是因为立身于网络而有别于“传统”文学 (其实就是纸媒文学),所以,网络文学走进文学“传统”是必然的事情,这当中也一定会出现经典之作——它们有的可以归类于严肃文学,有的则可以归类于通俗文学。
还要看到,“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呼声还暗含着市场经济时代“文学性”与“商业性”之间的博弈。有的网络作家提到自己一度“有向传统文学靠拢的痕迹,也被读者发现有所提高”,但其意识到这样的转型“也许匹配传统文学”,“如果要作为自己以网络写作立身的根本,作为网络文学写作的一个标杆,则仍有无力感”[6]。如果要追求写作质量追求文学声名的“不朽”,就要向所谓传统文学写作靠拢;如果要求得生存之道,就还得继续能招徕读者的网络文学写作之路。这反映出来的是绝大多数作家普遍容易产生的困惑:今天的文学写作到底是该忠于内心需要还是该服从市场需求?是该尊奉“文学性”从而很有可能甘守寂寞写春秋接受“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处境,还是该迁就“商业性”从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以得到“门前车马闹如市”的喧腾呢?在那些要把文字当成谋生工具的网络作家来说,这种困惑尤甚。而“构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呼声事实上最终反映出来的是今天的具有着极大商业开发价值的通俗文学在积聚了巨大势能之后的一种文学诉求、市场诉求——希望能在有力的理论支撑和佐证下确证自己的身份和价值所在,不但想要拥有市场,也希望青史留名。说到底,这就已经不再是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之争的事情了,而关涉到了严肃文学和商业文学的“利益”之争。在文学的十字路口上,作家完全可以有不同的选择。但文学写作一定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事业,不同的选择会导向不同的愿景与回报。
网络文学、网络作家的确需要寻觅一盏灯,但那“灯”应该是正确的价值观引领,应该是作家道德与文学上的自律,这才是真正“清网络之异化与浮躁,还文学以尊严”的“第一步”,舍此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