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凯恩河》中的黑人女性形象
2014-03-20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湖北十堰,442000)
在白人作家的笔下,黑人女性大多被描述成“忠诚老实的黑人保姆,严格的女家长,懒惰的社会福利寄生虫,以及淫荡的妓女”[1]。这些负面的形象使得黑人妇女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都处于不利的地位。作为当代美国非裔女作家,拉丽塔·塔德米沿袭了黑人女性文学的传统,即“要让白人对黑人,特别是黑人妇女有一个正确的认识”[2]。她的代表作《凯恩河》讲述了自己母亲家族三代黑人女性从一八三四年到一九三六年的一百年间,在种族、阶级、性别等多重压迫下追求独立和幸福的艰难历程。本文拟从黑人女性主义批评观的角度分析《凯恩河》中的三位主要黑人女性形象。
一、饱受奴隶制压迫的隐忍的黑人女性
十九世纪奴隶自叙体小说的作者哈丽特·雅各布斯在题为《一位女奴的生活事件》的书中写到:“奴隶制对男人来说是可怕的,对女人来说则可怕得多。”[3]她们是种族压迫的直接受害者,她们不仅要照料家务,伺候女主人,还要像黑人男子一样进行体力劳动。苏赛特是《凯恩河》中重点刻画的第一代黑人女奴。她生而为奴,从小生活在大房子里做主人外甥女奥琳的女仆。她一生被辗转卖过两次,经历了在大房子里做仆人和在地里干重活的所有艰辛。在大房子里干活时,她的生活是“在站立中度过的,站在屋里屋外,站在白人面前,等着他们决定下面她需要为他们做什么。唯一允许她不站的时候是爬在地上擦洗地板或者在暗地里仰面躺下。她要听许多老爷太太的支使,能找到机会就吃上一口,等待着服从下一个碰见她的任何年龄的白人突然出现的念头”。每个收获季节在地里干活时,摘棉花摘得她的“手指头都裂了,一点没有遮阴地在棉花地里弯着身子干一天,头痛和腰痛怎么也好不了”。这些体力上的劳作对苏赛特来说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她难以逃脱白人男子的性虐待。在她十三岁的时候苏赛特被主人的远亲尤金·杜拉特强暴,先后生下两个孩子。
面对奴隶制的压迫,苏赛特“默默地不作抱怨地承受着,总是站在那里,等着伺候人”。但苏赛特并不像白人作家笔下描述的黑人保姆那样毫无个性,她的隐忍是出于对自己和家人的保护。当种植园面临解体时,她四处乞求周围的白人买下自己的家人,使他们不至于被卖到遥远的地方。在她的努力下,她的女儿菲洛敏和她一起被奥琳小姐买下,使她能够继续保护女儿,她的其他家人也分散在凯恩河沿岸,彼此能够保持联系。
苏赛特代表了奴隶制下饱受摧残的千千万万的黑人女性,由于长期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活下去成了肩负着抚养孩子这一艰巨重任的黑人妇女的一切行动的前提”[4]。为了家庭和生命的延续,她们逆来顺受,选择用沉默来对抗压迫。苏赛特的隐忍是以牺牲自我为代价的,较之于她,以菲洛敏为代表的第二代黑人女性则迈出了很大的一步。
二、具有救赎和反抗意识的黑人女性
和她的母亲苏赛特一样,菲洛敏生而为奴,也饱受奴隶制的压迫和摧残,但菲洛敏在自我意识觉醒方面比她的母亲苏赛特有了很大的进步。
菲洛敏是该家族一个重要的人物,她性格坚毅,从小就表现出了自我意识的萌芽。小时候她就在母亲面前称自己为“菲洛敏·杜拉特”,这个她不可能真正拥有的姓氏。菲洛敏对姓氏的向往是她拒绝被奴隶制物化的表现,也是她自我意识萌芽的表现。
菲洛敏是一位具有救赎和反抗意识的女性。从小她就在自己的显现中看到了家人的团聚,这个梦想支撑着她去反抗奴隶制的压迫和摧残。在她的爱人被主人远卖他乡,女儿夭折,自己险些死于黄热病,其他家人也面临被卖掉的危险时,菲洛敏冷峻地接受了对她垂涎已久的纳西斯老爷。菲洛敏的妥协并不是一味地逆来顺受,她要利用她的智慧和勇气,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大东西,自由,土地,金钱,保护”。她和纳西斯生活了二十多年,利用纳西斯的迷信,她为孩子们争取到了更好的生存条件,最终她有了自己的房子,并把家人团聚在自己的土地上。
菲洛敏的行为体现了她强烈的身体政治意识。身体政治意识是指:“个体在身体被控制、侵犯与规训的条件下,如何有意识地利用被摧残、被毁损的身体来行使自己的权力,重建被贬损的主体意识,从而改写或重新确立自己的身份。”[5]在罪恶的奴隶制下,黑人女性的身体已经“幻化为有力的政治武器,在利用自己的身体对合理权力的伸张中逐步建立和完成自己的主体性,从而由被控制的客体身份(他者)转变成主体身份”[5]。菲洛敏代表了奴隶制下自我意识觉醒的黑人女性,当面临压迫和摧残时,她们没有一味地妥协,而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为自己和家人争取更好的生存条件。
三、奋起抗争追求精神独立的黑人女性
艾米丽——《凯恩河》中的第三代女性,较之前两代黑人女奴,是较为幸运的一代。艾米丽虽生而为奴,但奴隶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结束了。由于母辈们对不堪回首的过去讳莫如深,加上她们对艾米丽的爱护,艾米丽没有被奴隶制打上烙印。艾米丽是该家族第一个受教育的女性,她建立起了更加自觉的主体意识,并勇敢地追去精神上的独立。
艾米丽一生都勇敢地追求精神独立。她“鄙视生活中的挫折而不屈服,并且主动将快乐视为自己的权利”。她不顾周围人的风言风语,与法国籍白人男子约瑟夫真心相爱。在她那个时代,种族间的通婚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三十年后,在恐怖主义的威胁下,约瑟夫最终选择了离开艾米丽并娶白人女子为妻。当他要求艾米丽搬出他的家时,艾米丽没有哭泣,也要求孩子们不能在白人面前哭泣。她把自己和孩子们收拾得优雅得体,并始终高昂着自己的头。她骄傲地放弃了约瑟夫让她带走的任何家什,只坚持要求带走母亲留给她的玫瑰花。艾米丽的行为体现了黑人女性强烈的自尊心,当她面临侮辱和歧视时,她不卑不亢,始终保持着人的尊严。
作为黑人种族的后代,艾米丽这个形象的闪光之处在于她最终选择了与种族歧视正面交锋。一九三六年,老年的艾米丽在科尔法克斯县城的商店里买东西时,受到认出她身份的店员的羞辱:“她该知道自己的地位。”当她两手空空地走出商店时,看到政客们在大肆宣扬黑人要接受自己低等地位的宣传。当饥肠辘辘的艾米丽目睹一个黑人蹲在饭店后门的树下吃午餐时,她悲愤地想:“我永远不会饿得要到任何人的后门去。”种族隔离政策使艾米丽愤慨万分。当她乘公共汽车回家时,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都掉了科尔法克斯的尘土,稍稍抬起了下吧,把分币放进司机等着的手掌里,从容地走到前座”。艾米丽坐在公共汽车前排的这个举动虽然很微小,但在种族隔离的南方却是具有革命性的。在民权运动前的南方,很多黑人妇女采取了这种非暴力的行动去反抗种族歧视,她们相信“这些让人愤慨的小事会将人引向重要的觉醒过程”[6]。艾米丽正是千千万万奋起抗争追求精神独立的黑人女性中的一份子,她们用个人的抗议去抵制不公平的政策。
综上所述,在《凯恩河》中,三代女性的形象是一直变化的,从饱受奴隶制压迫的隐忍的黑人女性到具有救赎和反抗意识的黑人女性再到奋起抗争追求精神独立的黑人女性。一代代女性牺牲自己为下一代凝聚力量。正如塔德米所说:“如果没有菲洛敏的决然和巧妙的办法、她清醒地头脑、她的严格和非凡的专注,她们每个人会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苏赛特在风暴中弯腰的特点、不是她遁入自我从而将自己安全地带到另一个黎明,得以重新开始的话,菲洛敏会在什么地方?如果没有周围别人的光环即作为灯塔又作为盾牌,艾米丽能够成为那个快活的、被宠的、不允许周围有悲哀、使生命超越仅仅是活着的人吗?”三代女性在身份建构上是承继的关系。这种承继关系也在实质上构成了非裔美国女性自身身份建构的一部简史。
塔德米对三代黑人女性形象的刻画打破了传统的弱势群体黑人女性形象,向读者展示了与白人笔下传统形象完全不同的黑人女性新形象:她们顽强地追求身体和精神上的自由,追求自我,崇尚独立。正如作家所说:“她们不是小说《飘》式的、使人们感到安全和熟悉的黑保姆或杰齐贝尔或托普西这样的黑奴形象。她们是即使在被压迫的状态下也做出选择的、有血有肉的女人。”正是由于这一点,我们无法不对这些伟大的女性表达我们由衷的敬仰之情。
[1]Collins,P.H..Black feminist thought:knowledge,consciousness,and the politics of empowerment[M].New York:Routledge,2000:67.
[2]翁德修,都岚岚.美国黑人女性文学[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0:6.
[3]Jacobs,Harriet.Incidents in the Life of a Slave Girl[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7:77.
[4]修树新.托妮·莫里森小说中的生存伦理——以《秀拉》和《宠儿》为例[J].外国文学研究,2012(2):108-114.
[5]应伟伟.莫里森早期小说中的身体政治意识与黑人女性主体建构[J].当代外国文学,2009(11):45-52.
[6]Murray,Pauli.The Liberation of Black Women[M].Boston:Beacon,197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