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研究·学术期刊·学科建设[注]本文为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功能翻译系统理论的研究与应用”(项目编号:W2014341)和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英文汉学文献中译研究”(项目编号:14YJC74010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访李亚舒教授
2014-03-20刘金龙
李亚舒,1936年生,中国科学院教授,中国当代资深翻译家,历任《中国科技翻译》杂志常务副主编、主编、中国科技名词委新名词委员会委员、《中国科技术语》编委。曾任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第一届理事会副理事长和常务理事(1994-2014),中国翻译协会第三、第四和第五届副会长兼科技翻译委员会主任,曾受聘于中国科技大学等国内多所大学任硕士生、博士生答辩委员会主任、客座教授和高级顾问。现已发表诗歌、小说和翻译作品500余万字,发表论文、论著和译作150余篇/部,翻译研究方面的代表作有:《中国科学翻译史》(与黎难秋合著)、《科学翻译学》(与黄忠廉合著,2004)和《译海采珠》(1993)等。
李亚舒是我国资历较深的语言学家、翻译家、翻译理论家和编辑学家,研究范围较为广泛,如科技翻译、科学翻译、术语学、编辑学等。他的学术思想,尤其是提出的“科学翻译学”译学思想和体系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
2014年8月25-28日,笔者有幸参加清华大学举办的“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暨2014英汉语比较与翻译研究国际研讨会”,乘此机会对李亚舒进行了采访。鉴于李亚舒从事了近30年的编辑、副主编和主编的工作,而这方面经历往往被人们所忽视,故本次访谈与他仅谈及翻译学术期刊与翻译学科建设方面的话题。
刘金龙(以下简称刘):我们知道,您在北大西语系攻读法语,后留学于越南河内综合大学攻读越南文学。1959年回国后,您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的文献情报中心工作,从事一些相关的翻译和写作事宜。70年代,您调任外事局(后改名为国际合作局)从事外语管理工作,兼翻译研究工作。1989年,《中国科技翻译》杂志创刊,您是主要策划者之一。您能谈谈当初为何想创办这样一个刊物?
李亚舒(以下简称李):我自毕业分配到科学院后,先后经历了大家都知道的各种“运动”,觉得工作太少。出于对单位的留恋,所以1986年科学院成立科技翻译协会后,想创办个翻译研究刊物。这个想法也是在工作中想到的,那时50出头,正当年,身体还可以,得益于每天骑车上班,平时多游泳等。
改革开放后恢复高考,也恢复了职称评审。那时,学外语主要就是做翻译,外语相关研究相对较少,不如现在那么活跃。不过,不论翻译过多少次也不能作为评职称的依据。翻译职称有译审、副译审,译审相当于大学教授,副译审相当于大学副教授。国家劳动人事部制定了28个系列,包括科技、财会、文教、体育等,翻译就是其中的系列之一。当时,我代表中国科学院参加了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周南主持的制定《翻译条例》会议,有八个部委代表参加。那时我向他反映,条例不能搞得太复杂,他问及原因,我就说:“现在有一批老翻译,都是在20世纪50年代、60年代学的俄文。他(她)们当时在各自岗位上做了大量的口笔译工作。现在在评职称时他们快退休了,要求他们有文章、有成果,他们根本拿不出来。”我的意见得到在场的很多人首肯。因为中国科学院和社会上从事翻译的不一样,主要是为科学家服务,我们这些老翻译也应该有个阵地。从事翻译的人如果有很好的人带,就可以参加那个学科的研究,可以评副研究员,或相应的高级职称。如果没有这个阵地,就不能拿到高级职称。因为评高级职称有个条件,必须培养过翻译人才,或者自己必须有著作,在翻译上有创新性研究。有的老翻译虽一辈子都在做口笔译工作,可是一篇学术研究文章也没有,即便有的人过去写了文章,但也没留底稿。记得在西安科学院分院完成一次外事工作任务后,一位快60岁的老处长含泪跟我讲:“那时不说我没有时间写,即便写出来了,有哪个刊物能刊登呢?”这席话对我触动很大,回北京后,立即向主管领导崔泰山副局长汇报工作,我的英文老师李佩教授也听了我的汇报,他们也很赞成筹办一个翻译刊物。这就是当初办刊的基本过程。
刊物的创办首先得到了关心学术的领导和老师们的支持,也是由于工作的需要,是集体共同努力的结果。文献情报中心懂德语、俄语等六国文字的史鑑主任和精通日文、朝鲜文的崔泰山受命为第一任主编,同时选派很有资历的李莲馥编审来协助办刊。李莲馥是研究图书馆学的,也是一位资深翻译家,具有丰富办刊经验。于是,请她当责任编辑,还聘请了陈养正、黄昭厚等为副主编或编委,我任常务副主编。我在退休后,又当了10年主编,现在仍参加刊物的编审工作,因为有这样一个阵地,所以我一直没有完全回家休息。
刘:您在创办刊物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障碍是什么?又是如何克服的?
李:主要是自己没有经验,同时,社会对新办刊物还不了解,无人投稿。所以,稿源问题是当时遇到的最大问题。最初的一期刊物上刊登了我好几篇文章,最多的时候一次刊用了六七篇文章。随着工作的展开,稿源就不成问题了。稿源问题并不是我一个人去解决的,当时有一批同学或者同学的学生一起帮助组稿、约稿或写稿。科学院有12个分院,就是全国12大城市的分院,还有100多个研究所分布在全国各地,它们各自都有相对独立的外事处等组织部门,这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稿源基地。另外,还有12个文献中心,文献中心的情报室拥有一批很强的翻译、写作队伍。
另外,我也和许多高校建立了合作关系。1986、1987年我担任了中国科技大学十系硕士答辩委员会主席,并兼职指导硕士研究生。1989年,我评上译审后,被长沙等多所高校聘请为兼职教授,在这些合作交流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不少好稿子,发现了不少有发展潜力的教授、青年学者,大大扩充了稿源。后来,稿子就用不完,每个月接到的稿子都有上百篇,一年下来有1000多篇稿子,根本不用担心稿源。所以,我也慢慢地将部分精力转移到自己感兴趣的研究课题上,而不仅限专心于办刊上。
刘:据悉,1993年8月,《中国科技翻译》在英国布赖顿举行的国际翻译家联盟(FIT)第13届世界翻译大会上首次荣获了“1990-1993年度FIT最佳国家级翻译期刊奖”,这也是本届大会向会员国翻译学术期刊颁发的一项最高奖项。我们知道,FIT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A类学术机构,而类似大奖为每隔三年在世界大会期间颁奖一次。贵刊荣获该奖项,为《中国科技翻译》走向世界,加强国内外翻译界交流,提高科技翻译国际地位都产生了积极影响。您能否给我们谈谈贵刊获奖的原因吗?
李:我认为,这首先是与中国的国际地位迅速提高、国际朋友增多分不开的。中国正式恢复在联合国席位后,许多国际友人都想进一步了解中国。在我参加接待的涉外场合中,有些国家的教育部长欣然向我们索取中国的学术刊物。对此情况,科学院领导也很关心,要求宁可少发表也要保证多发表优秀论文,并要求国家一级的学术期刊,都要有中、英文篇名,内容摘要(提要)和关键词也要中英文,要让那些不懂中文的外国朋友也能了解刊物的性质、内容。我们的责编都是资深专家,从刊物到论文的处理,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容上,他们都很严肃、认真,讲究组稿、编辑、出版和发行的规范性。我在编辑部边干边学,工作重点是审稿、约稿,并向专家请教,刊物质量不断提高,获奖是大家共同努力和国内外作者、读者共同支持的结果。
刘:《中国科技翻译》作为一个老牌的翻译学术期刊,与《中国翻译》、《上海翻译》一道为我国的翻译研究和翻译学科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如今,学术期刊普遍遭遇到办刊困难,如经费、优质稿源等,原因是多方面的。您认为如何才能编辑好一本翻译学术期刊?
李:一本好的学术期刊,主要是刊登好文章。好稿不被遗漏并能及时刊登出来,要靠审稿的编辑能“慧眼识珠”,还要甘为他人做嫁衣。许多前辈学者说过,名利不是由名称决定的,而是由作者、读者和编者共同决定的。办刊宗旨确定并得到许可发行之后,一个面向全国的中国学术期刊,必然会走向世界,况且翻译学术刊物的对外交流和桥梁作用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要办刊,想办好刊必须与时俱进,真正了解作者、读者和社会的要求和反应。尤其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国家级翻译学术刊物,不能有“自留地”,“学术面前人人平等”应是杂志人的统一认识。我们要把产学研的代表当成刊物的亲密朋友,同时也要使他们了解办刊经费不足的实际困难,要让社会贤达了解办刊的实际困难,要请有远见卓识的一些基金会理事或国家相关部门懂得一个学术刊物在市场经济发育的当下所面临的生存实际困难。总之,办刊经费不足,文章良莠不齐,原因是多方面的,依本人一孔之见,只要我们更新观念、发掘潜力、跟上改革深化的大好形势,我们面前的困难都会胜利克服。
刘:的确,您所说的这些实际困难我也有所了解。许多期刊编辑部也在采取一些切实措施,努力解决当前期刊发展所遇到的问题,尤其是优质稿源问题,如《上海翻译》正在拓宽组稿、约稿途径,优化栏目设置,对一些优质稿件放宽字数限制,并给予优厚稿费;《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也开始约请栏目主持人开设专栏,并在全国范围内遴选一批学者赠送期刊等。这些举措都扩大了期刊影响,在读者与期刊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桥梁。我们知道,翻译学术期刊在我国翻译学学科建设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您能否谈谈翻译学术期刊与翻译学科建设的关系?
李:翻译学科建设首先离不开全国各高等院校及相关单位研究院所的教学平台,翻译研究的学术成果也需要翻译学术期刊平台来展示。大家知道,中国译协已成立了十多个分支机构。其科技翻译委员会是由中科院译协和水电部翻译学会共同负责的。迄今为止,科技翻译委员会已经同全国高校和中央许多兄弟译协机构成功地召开了十五次全国科技翻译研讨会。在每两年召开一次的学术研讨会上,我们热诚地听取与会代表的意见,推选获奖论文到期刊择优发表。我们很高兴地看到,许多题材新颖、富有创意的翻译学术论文在刊物上发表后,学术同行反应热烈。对一些学者的译学专著评论,在国际译联的刊物或年会上得到译载,或在年会上引起共鸣,这无疑促进了翻译思想的活跃和学科建设的发展。
刘:您刚才提到的译学专著评论,应该就是指书评吧?
李:是的。我们可以称之为翻译书评。现在一些翻译学术期刊都设有相关栏目,如《中国翻译》有“书刊评介”栏目,《中国科技翻译》有“图书评介”栏目,《上海翻译》栏目设置较为灵活,翻译书评文章一般会安排在“书评”、“新书评述”、“专稿递送”等栏目中。新办刊物《东方翻译》和《民族翻译》也设有相关栏目,尤其是《东方翻译》书评发稿量还不小,且每期都刊发。此外,在一些语言类综合刊物中,也偶尔会有翻译书评文章发表。
刘:您从事期刊编辑近30年,见证了我国翻译研究和翻译学科建设的发展历程。可以说,翻译学术期刊犹如晴雨表,能及时反应出翻译界的最新研究动态,也记录了这一历程的点点滴滴。
李:完全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刊物创刊时很薄,文章也偏短,研究内容也偏实践,理论性研究不如现在那么强。后来,刊物进行了扩版增容,一直维持在现在的水平。近来,《中国翻译》和《上海翻译》也进行了版面调整,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满足翻译学不断发展的需求。随着时间的推移,翻译学科建设取得了重大突破,研究领域愈发广泛,研究内容愈发深入,这些都通过期刊反应了出来。例如,近年来,应用翻译从实践研究到理论研究,已取得了质的飞跃,这些都从期刊中得以反映出来。
刘:的确,翻译研究取得的进展,必然会通过翻译学术期刊反映出来。您认为翻译期刊如何助推翻译学科建设?
李:众所周知,中国翻译研究取得了长足进步,这是全国翻译同行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广大读者关注和督促的结果。一本好的翻译学术期刊,如果能吸引作者和读者的兴趣,他们就愿意利用这个平台来发表研究成果,切磋理论与实践研究心得和存在的问题。所以,征稿要求要明确,有助于推动有志于翻译学科建设的同行踊跃投稿,让他们感到“英雄有用武之地”,相互得到鼓励,促进了译坛学术思想的活跃和相互往来。例如,可定期约写综述论文、定向约写专业论文、定人进行专家采访,如此等等,都有助于促进翻译学科建设发展。
刘:您从事期刊编辑工作近30年,为我国的翻译教学和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能否谈谈翻译学术期刊如何定位与翻译研究人才培养的关系?
李:中国翻译界人才辈出,拥有许多国内外闻名的学者、大师,受到世人的尊敬。翻译人才主要还是应该依靠大专院校的系统教育和用人单位的继续教育,共同培养。学员基础打得牢靠,走出校门后,只要继续勤学苦练,都能较快成才。中国太大,人口太多,翻译市场需求量大,国际交流任务繁重,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必须依靠学校和社会共同给予关注与培养。翻译期刊不仅提供学术平台,展现学术成果,而且也应是发现人才、培养人才的基地,应多给予初次投稿的作者必要的关注,促进年轻作者发掘自身潜力,培养自身的科研兴趣,增强自信心。如果读完本科的青年经过一段实践磨练后,再有读博深造的机会,本身也懂得珍惜和抓住这个机会,就会更快地有思想、出成果、成人才。因此,一个刊物潜心支持年轻学子早日定位、早日养成科研习惯、早日增强自信心,是促成早日成为创新人才的积极因素。
刘:如今,很多教师不论是出于严于律己,还是无奈参与到翻译研究的行列中来,他们也都非常关心翻译学术期刊的运作与发展,尤其是稿件录用问题。您能否对此再简要谈谈?
李:广大作者和读者都非常爱护国家的翻译学术刊物,愿意同刊物编辑交朋友,反映他们自己的苦楚和心声。许多教师教学任务非常繁重,还要完成科研论文,非常辛苦。所以,办刊过程中,我们必须尊重作者、读者的意见,倾听他们的心声。如何公正、公平、合理安排文章版面,如何尽可能满足作者、读者的合理要求,也是我及全体期刊人的基本义务。就《中国科技翻译》而言,我们一直严格执行三审三校制度,稿件录用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必须通过外审专家的评审,然后编辑部集体讨论稿件的最终录用与否。这样一来,我们能力争做到了公平、公正。所以,一些作者很高兴地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读者很敏捷地综合分析译坛声音,这是刊物编辑十分感谢的。
刘:我国翻译研究虽然取得了辉煌成绩,但也存在很多不尽人意之处,比如从低水平研究到一稿两投,再到缺乏国际影响等。要改变这一现状,您认为翻译学术期刊应该或者能够做些什么?
李:近年来,故意一稿两投的现象,在我这里还未发生过,或者我没注意到。但是,不规范地引用他人成果的情况时有发生。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不排除“急功近利”急于发表的思想存在,还有普遍“浮躁”等原因,有的是作者知识面受局限,不了解学术进展情况。所以,一个刊物的初审、复审、终审和“查重”等程序一个都不能少。应该说,目前全国性的学术刊物都存在“压稿”太多难题,“好稿”都是用不完的。因此,学术界普遍期盼国家有关部门放松对学术期刊的审批手续,增加翻译学术期刊的品种和数量。当然,增加相关翻译学术期刊,并不等于可以放松对质量的要求,反而要加强对质量的监控,同时要求办刊单位或团体严格遵纪守法,充分发挥学术期刊的引领作用。我国翻译研究论文要增强国际影响力,必须“知己知彼”。目前,我国翻译界对“FIT”每三年一次的学术会议都选派了代表参加,但参会代表并非都有论文,或者对国外代表宣读的论文感兴趣,甚至有代表只想到会后的参观游览,忙于购物等,这些不正之风,正受到舆论的鞭挞和制止。建议今后对参加“FIT”会议的代表,应有明确要求,对一些成绩突出的团队应获得相应的专款基金支持,让他们勇于承担国家的重点翻译及研究任务,一个优秀的团队也要勇于承担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翻译项目,增强我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话语权。
刘: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的采访,从您的这席话,我感触颇深。我相信,这不仅鞭挞了我要再继续努力钻研,也鼓舞了广大读者、作者努力前行。
(刘金龙: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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