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的悲情续篇
2014-03-18虞建安
虞建安
张太雷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青团的创始人之一,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也是国际共运的杰出战士。1898年6月17日生于江苏常州西仓街外祖父家。1915年8月,年仅17岁的他考取北京大学法科预科,离开家乡外出艰难求学。同年12月,他转考天津北洋大学法科预备班,1916年1月进入北洋大学学习。1919年在五四运动中崭露头角,是天津地区的积极分子,与周恩来等接触密切。他还参加了李大钊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是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的成员,创建了天津社会主义青年团。
1918年夏天,张太雷借暑假回常州老家与陆静华结婚。此后每逢假期便回常州操持家务,教妻子认字和讲一些革命道理。陆静华经过自学,从粗识文字到能写信读报、读古典文学作品,还学会了刺绣和缝纫。他们育有两女一子,女儿张西屏、张西蕾,儿子张一阳。
1921年1月,张太雷第一次受命秘密出国,前往苏联伊尔库兹克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工作,成为中共早期组织第一个红色外交使者,登上共产国际大舞台。途中给妻子陆静华写了一封真挚感人的信,把他的思念之情,他的抱负和期待,倾吐其中。他写道:“我立志要到外国去求一点高深学问,谋自己独立的生活”,“不要依靠他人,这样就用不着恐惧失去饭碗”,“我决计外国去游学”,将来你们“也可以享真正的幸福”。他曲折地吐露心声:他要为祖国,也包括自己家庭未来的幸福去斗争。回国后的张太雷为谋永远的幸福,继续斗争在革命的最前线,他牺牲在1927年12月广州起义的第二天,年仅29岁。
陆静华按照张太雷“不要依靠他人”的嘱托,默默挑起侍奉婆母和教养子女的重担,引导子女走上父亲所走的革命道路。
张太雷的儿子张一阳,1923年12月23日出生,那天正好是冬至,张太雷用《易经》中“冬至一阳生”为其取名一阳,寄托着“冬天既然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革命信念。张一阳,字燧棠,家里人称他棠棠,姐姐们叫他棠弟。张一阳对父亲几乎没有清晰的印象,他从母亲的讲述中了解到了父亲的生活片断及其品格。由于家庭困难,他从小就和姐姐们做些糊火柴盒之类的手工劳动,贴补家用。初中毕业后,不满14岁的他偷偷跑到协丰油厂当学徒,苦活脏活都干,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陆静华很是心疼,不准他去干活。他瞪大眼睛,认真地说:“我长大了,要养活你。”
抗日战争爆发后,张太雷的二女儿张西蕾奔赴皖南参加了新四军,见到了周恩来。周恩来十分关切他们家的情况,当面交待陈毅立即派人到常州把他们全家接来皖南,然后送往延安。陈毅派军需处主任吴师孟到常州找到陆静华,但她因婆母瘫痪在床无法离开,吴师孟看着此情此景,一时无法作答,只能回皖南向组织上汇报。吴师孟常州此行,却成就了另一桩事。张一阳与萃昌豆行的张建林是老相识,便介绍吴师孟认识了张建林,一来二往,从认识到相知,吴师孟利用张建林在萃昌豆行工作的便利设立了交通站,新四军同志秘密路过常州有了落脚点。后来,组织上给陆静华的生活费有几次也是经张建林转交的。
陆静华无法去皖南,但不满16岁的张一阳却下决心要跟吴师孟去参加革命,吴劝说无用,只好答应。那天早晨,张一阳没有回家向祖母和母亲告别,直接从协丰油厂跑到码头上了船。陆静华闻讯赶到码头,船刚离岸。她只好将一只包裹扔给张一阳,大声喊着:“当心身体,听二姐的话……”张一阳使劲点着头,抱着包裹,面对码头磕头。船开远了,陆静华仍然伫立码头,不忍离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到心爱的儿子?
张一阳到皖南新四军军部后,进入新四军教导总队第四队学习,过着紧张而愉快的生活。清晨,参加早操;白天,听课或军训;夜晚,在菜油灯下聚精会神地整理笔记,抄写学习参考材料。他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大家知道他是张太雷的儿子,有人问他:你是先烈后代,为什么也跑来了?他不假思索地说:“教导队的学习,使我得到锻炼,懂得不少革命道理。”为防止敌人突然袭击,部队在晚上加派岗哨,干部轮流查哨。因张一阳年幼体弱,队领导没有派他去查哨。经张一阳再三要求,队领导只得批准他和其他同志一起查哨。每次查哨,他总是很积极,好像又学会了一项本领。在组织的关怀和同志们的帮助下,张一阳进步很快,当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教导总队学习期满后,组织上要把张一阳分配到新四军政治部宣传部工作,但他坚决要求到前线去锻炼。后来被分配到二支队教导队一个连队当政治干事。1940年底,新四军军部及所属部队陆续撤离皖南。本来组织上安排他先行撤离,但他不肯,赶了几十里山路到新四军军部找到二姐说:“我已长大,是一名共产党员,不能因是张太雷儿子就特殊化,我要跟部队一起行动。”张西蕾给了他一床被子,再三嘱咐,姐弟俩就此告别。
1941年1月,国民党制造了“千古奇冤”的皖南事变。张一阳所在部队担任掩护新四军军部机关突围的任务,在激战中,大部分指战员光荣牺牲,一部分被俘。张一阳也被俘了,被关押到上饶集中营。在那里,难友们不断鼓励他,坚定革命意志,不要暴露和承认自己是张太雷的儿子。他每次都回答说:“请你们放心,请你们相信我!”
在集中营非人生活的折磨下,本来就瘦弱的张一阳,染上了回归热,高烧不退。当敌人终于得知他是张太雷的儿子时,便一手拿着治疗回归热病的“606”针剂,一手拿着“悔过书”,对他进行诱降:只要在“悔过书”上签个名,就给你打针,送医院治疗。处在高烧中的张一阳,躺在地铺上,根本不予理睬,轻蔑地背对着敌人,坚持宁死不屈的革命气节。恼羞成怒的敌人不给他水喝,更不给治病,把他和徐一非等患病的难友关到一个柴房里,让他们自生自灭。张一阳身体最弱,病情日趋严重。他自知即将离开人世,掏出二姐送给他的已没有笔杆的新华牌钢笔尖,咬下手上的两片指甲,断断续续地对徐一非说:“将来你若能出去,这两件东西交给我二姐,留作纪念,为我报仇。”他牺牲前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中还不忘奋勇杀敌,高喊着:“同志们跟我冲啊!杀呀!消灭敌人呀……”他年轻的躯体在疾病的折磨和特务的虐待下由高热而渐渐地冷却。
张一阳和他的父亲一样,遗体是谁葬的,何时葬的,葬在哪里,至今仍是个谜。他的具体牺牲日期,也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是1941年秋,还不满18岁。张太雷、张一阳以热血沃出民族自由之花。
2000年4月1日晚,笔者来到江西上饶,第二天就去南郊寻访集中营旧址,凭吊集中营烈士陵园,参观集中营烈士纪念馆。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所以那天去参观的人很多,特别是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们。
上饶集中营是皖南事变后,国民党为关押被俘的新四军指战员而设立的法西斯式的人间地狱。四周架设铁丝网,岗哨林立,在周围30里以内设置警戒圈,戒备森严。有近200位新四军指战员牺牲在这座集中营。
上饶集中营旧址现在只有茅家岭一处了。解放后,当地政府在茅家岭建立烈士陵园,修建烈士墓、纪念碑、纪念馆。纪念碑正面刻有周恩来题写的“革命烈士们永垂不朽”九个鎏金大字,气势雄伟。纪念馆坐东朝西,通体白色,呈长方形,庄严厚重,馆名由曾经被囚在上饶集中营的新四军老战士赖少其题写。纪念馆设四个展室,张一阳的事迹陈列在第四展室早期殉难者部分,内容虽高度浓缩,却令人肃然起敬。正是:“上饶集中营,拘留尽群英。”“多少英雄汉,就地遭非刑,青山埋白骨,绿水吊忠魂。”
少先队员们在烈士纪念碑前虔诚地宣誓:时刻准备着……他们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张太雷外出艰难求学时,张一阳投身革命时比这些少先队员们大不了多少,然而为了谋永远的幸福,张太雷、张一阳把一切都献给了革命,献给了为之奋斗的事业。
(责编 王燕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