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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辽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文化与生态环境的互动关系

2014-03-18周晓冰

关键词:迁移

周晓冰

摘 要:作为我国气候变化最为敏感地区之一的西辽河流域,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面貌复杂多变,文化格局亦不稳定,“文化一统”到“多种文化并立共存”交替发展。农业经济起源较早,且因环境改变而逐渐占据主体地位。人类为了追求食物资源最大富集地,迁移成为适应自然环境的一种常见的方式。迁移的频率与聚落使用时间的长久也因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关键词:西辽河流域;红山诸文化;迁移;聚落使用时间

中图分类号:K87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1-0021-03

西辽河地区处于我国北方干旱与半干旱——半湿润区的过渡地带,既是我国气候变化最为敏感的地区之一,也是生态环境极为脆弱的地带。丰富多变的森林草原景观、复杂多样的黄土草地沙地资源、支流纵横的较单一水系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地理单元,也孕育出多面貌的古老文化和多成分的古代人群。敏感的气候环境特点又使这一地区的人群、文化、环境彼此之间处于时而和谐、时而紧张的不稳定状态。

据考古发掘与调查资料可知,西辽河地区从新石器时代早期晚段起就已有以素面筒形罐为特色的已定居的小河西文化。进入新石器时代中期,兴隆洼文化蓬勃发展,不仅分布范围大、影响区域亦广。以林西井沟子西梁为代表的西梁类型[1]在其晚段共存,杂居而处,经济形态则明显较原始。其后发展起来的新石器时代晚期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农业较发达,文化面貌各具特色。而同时期的富河文化则仍以狩猎采集为主要经济形态,文化较粗犷原始。稍晚的小河沿文化虽数量和范围上直线下降,其文化面貌却更加复杂多变。正如朱永刚先生所言,自兴隆洼文化晚期始,这一区域的新石器文化格局就已由“统一”面貌的一种考古文化,形成若干种年代相近,内涵各异的文化遗存,出现了多种考古学文化并立的局面,其中,兴隆洼——赵宝沟——红山——小河沿作为单一传承更替的诸考古学文化,是辽西地区贯穿始终的一条文化发展主线[2]。

一、环境变化对红山诸文化的影响

中国全新世大暖期起于8500aB.P.前后,止于3000aB.P.前后,温暖、湿润、稳定的气候条件,促成了新石器文化的迅速发展。小河西文化在西辽河地区兴起。赤峰翁牛特旗乌兰敖都甸子位于西拉木伦河南岸,科尔沁沙地西部,孢粉表明为森林草原景观,气候湿润温暖,湖沼数量多而且面积大,环境较湿润[3]。在适宜的气候条件下,植物生长繁盛且品种多样。丰富的植物、林地及河湖水系资源使得这里的动物群构成也具有多样性。生态资源的极大丰富使小河西文化先民的食物来源得以稳定,小河西、榆树山、西梁遗址中大量的狩猎、捕捞、采集工具及动物遗骸的出土,说明小河西文化先民以狩猎、捕捞、采集为主要经济活动,充足、稳定的食物来源保证了定居生活的开始。

这种较稳固的定居生活与原始农业有无关系还尚待新资料的出现加以判断。腾铭予先生利用GIS对赤峰地区进行环境考古研究,分析数据表明:小河西文化的居民在选择聚落址的位置时,以靠近水系,具有适宜农业生产条件地点为首选[4]。从小河西文化遗址分布的环境因素看,已具备了从事农业生产的必要条件。朱乃诚先生根据用于翻土的双肩锄形器和用于农作物加工的磨盘、磨棒的出土,结合其与兴隆洼文化的密切联系,认为小河西文化应存在着原始农业经济[5]。以上问题仍需探索,但从调查及发掘资料可知,小河西文化地层单薄,多无叠压与打破关系,说明聚落迁移应较频繁。这种频繁的迁移说明小河西先民们受自然环境的制约仍然较大,迁移的动因可能与追逐食物资源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

距今8200~7200年的兴隆洼文化时期,文化面貌明显较小河西文化进步得多。首先,磨制石器比例明显增长,通体磨光者较多。石器工具丰富多样,骨器及细石器亦较发达。第二,出现原始农业,但农业在人们的经济生活方式中并不占主导地位。第三,聚落的数量及空间规模已较小河西文化有了明显的进步。如占地面积近6万的北城子遗址。据《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所载文物普查的数据可知小河西文化时期遗址数量为37个,而兴隆洼文化时期遗址数量达95个[6]。环境承载决定聚落规模[7],仍以狩猎、采集、捕捞为主导性经济的兴隆洼文化在与小河西文化相似的自然环境背景下,聚落规模却明显增大,也意味着人口的数量在显著增加,这不仅说明兴隆洼文化先民的生存技术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也说明原始农业可能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而才能足以使环境的承载能力保持较长时间的稳定。

距今7200~6000年前,是大暖期稳定的暖温阶段,也称为大暖期的鼎盛阶段[8]。西辽河地区广泛分布着暖温性夏绿阔叶林。温暖偏湿的自然环境,森林、草原、河流、湖沼的分布、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为赵宝沟、红山文化早期的先民们的生活繁衍和文化的创造提供了较为适宜的环境条件。

稳定的食物来源使得赵宝沟、红山文化早期的先民们仍以狩猎、采集、捕捞作为主要的生产活动。即使耜的使用意味着农业已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但似乎只是作为阶段性食物短缺压力的缓解。尊形器上动物纹饰的丰富想象说明人们与动物间的关系仍是亲切而紧密的。稳定的生活必定会导致人口的增长,聚落数目的增多,聚落分布空间的扩大。

距今5500年前后气候由暖湿向温干转变[9]。气候的转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类赖以生存的动植物资源分布,这样的影响在西辽河流域这一生态敏感地带更为突出。与此同时,西拉木伦河水系因强烈下切而导致河谷与黄土台塬形成,由于河流的摆动,河谷中河漫滩发育[10]。地貌的变迁与气温下降、气候转干相伴的是动植物资源的减少,进而导致人们通过采集、渔猎形式获取食物困难。为保证人口的生存繁衍,在惯常的利用型经济中加入生产型经济,通过农业获得稳定的食物补给成为十分必要的选择[11]。在这样的双重环境因素刺激下,原始农业得以进一步发展,并在红山文化中期成为主导性经济。

距今5400~4800年,环境又变得相对暖湿,红山文化晚期的繁盛与温暖湿润的气候之间有内在的联系[12]。红山文化晚期的繁盛首先表现在农业上,生产工具分工明确,从掘土、收割到加工一应俱全,且红山文化的掘土工具——石耜较赵宝沟文化石耜更具实用性。农业因此进入发达的耜耕农业阶段。狩猎采集经济亦是重要的经济补充,细石器尤其发达。陶器、玉器生产已进入专业化、精细化阶段。在食物供应稳定而多样化的前提条件下,聚落面积明显扩大,聚落的数量也明显增加。建筑水平也极大发展,这一点尤其表现在牛河梁遗址的选址、规划、规模及建筑技巧上。

距今4800~4200年,环境向干冷的方向发展,其中距今4600~4200年的强降温事件达到了中全新世冷干气候的顶峰,冷干的环境和强烈的降温事件导致了红山文化的衰落和小河沿文化发展出现低谷[13]。小河沿文化的发达程度明显要比红山文化弱得多。据《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所载文物普查的数据可知红文化时期遗址数量达858个,而小河沿文化时期遗址数量为82个[14],数量远远少于红山文化,分布较为稀疏,遗址面积也多较小。这样的变化与气候导致动植物资源富集程度降低相关。应对这一变化多端,人类必须采取较小的群体与较小的聚落维持生存。小河沿文化聚落发掘资料甚少,依据墓葬的材料结合环境变化多端为可知,农业生产仍占据主导地位,男子已成为农业生产的主要劳动力,狩猎不再是重要的经济补充,可能仅是辅助型食物来源,这亦应是为环境变化而导致生产经济面貌的不发达。

二、文化应对环境变化的适应性整合

文化就是人类能动地适应环境的产物与手段。文化是如何适应环境的这一问题的思考,其实早在50年代就已经由J.H.斯图尔德(Steward)提出,但在80年代随着聚落研究与环境考古学的发展,这一问题才在理论上得以突破。以聚落为对象对文化如何适应环境进行研究无疑是较好的分析手段之一。聚落是人地关系的产物。聚落的选址、聚落的规模甚至聚落使用时间的长短都受环境变化的影响,都是文化对自然环境适应的手段与结果。

小河西文化、兴隆洼文化的工具及动植物遗存显示,在这两种文化持续时段内,人类的生存方式是以狩猎、采集、捕捞为主。与这种生存方式相对应的是这两个时期人们对聚落位置的选择。韩茂莉先生指出:人类以维持生存为根本目的的聚落环境选择,始终追求的条件之一是食物的最大富集量,而这种收获的保证就是必须选择最适宜的环境条件。她以敖汉旗为样本进行了各考古学文化聚落对高程和地貌的选择,指出:在400~700高程区的林缘地带,兼具林地、草地双重资源特征,不仅动植物资源种类丰富,而且觅食较易,自然成为采集、渔猎的首选之地[15]。

聚落的使用时间与人类生存方式以及环境都存在关联性。韩茂莉先生提出:“环境容量”是探讨这一问题的重要思考点。环境容量可视作自然环境为人类提供生存条件的能力。当人口密度与资源环境处于相对平衡,即环境容量没有达到饱和,人们多以稳定形式定居下来,迁移频率较低;当人口超载,资源难以承受人口压力,人口迁移与聚落更新会频繁起来[16]。小河西文化地层堆积单薄,多无叠压打破关系。及至兴隆洼文化时期,聚落的使用时间明显延长,空间规模亦明显扩大。但迁移仍可能是兴隆洼先民追求食物最大富集量的手段。以兴隆洼遗址为例,兴隆洼一期(距今约8200~8000)聚落面积近3万余平方米,规模宏大,可能是此时期的一个中心性聚落,但至二期(距今约8000~7600)时中心性聚落已转到邻岸的兴隆沟聚落。兴隆沟聚落为兴隆洼文化中期聚落,文化性质单纯,面积近5万平方米,但其文化也最多只延续了400年。迁移相对频繁的趋势与其经济活动方式、当地生态资源的变化是相适应的。这也说明全新世中期西辽河地区林缘地带的可采集物与可猎获物并不丰富,动植物资源的丰富程度与更新速度都不能满足人类长期持续利用的需要,因此当环境容量接近饱和时人们通过迁移来减轻自身对环境的压力。

赵宝沟文化时期,由于气候湿润,河流水位增高,靠近河流的低平地带容易受到洪水的侵袭或影响,人们多选择地势较高的相对干燥的地方居住[17]。赤峰中美联合内蒙古东部区域考古调查发现:除了濒临锡伯河、半支箭河、阴河这些主要河道两侧的坡岗上有所分布外,出现了一批分布于距干流较远的缓坡或山坡上的遗址[18]。赵宝沟文化遗址在分布上表现出的与环境因素间的关系,亦可能与当时的暖湿气候有关[19]。赵宝沟文化所发掘的几个遗址地层多比较单纯,无叠压打破关系。说明聚落的持续使用时间并不长,一定时期后,赵宝沟文化居民会采取迁移的方式来缓解因人类对环境的长期利用而引起的动植物资源的减少。

红山文化早期聚落对环境的选择与兴隆洼、赵宝沟文化期具有一致性,红山文化早期亦处于大暖期鼎盛阶段的末期,说明由于这一时段生存资源的丰富,人们对农业的依赖程度很小,主要食物需要通过采集、渔猎等手段获取,因此聚落仍选择在林缘地带。

红山文化聚落脱离林缘地带,并将聚落位置扩展至此前未加利用的地区,应在人们对农业依赖性增强的红山文化中晚期,位于坡地、山坡的聚落比例下降,出现在台地以及河岸台地的聚落比例提升[20]。陶器的丰富、石器的发达、聚落数量的大比例提升,种种情况都说明这是农业生产促动的结果。红山文化居民对农业经济的偏重导致对黄土的依赖性增强,聚落的持续使用时间已较其前的诸文化明显延长。以红山后遗址为例,其在红山文化时期一直较稳定存在;红山文化中期的西台聚落,为了界定与防御,壕沟不惜在山岩上开凿,都能反映这些聚落的较长时段的稳定存在。到红山文化晚期,聚落间不仅集结成群,且聚落规模及数量达到了最高峰。但其后的迅速衰落,气候变化无疑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小河沿文化身处气候大转变、社会大动荡时期,但其文化仍是较稳定地向前发展的。从陶器的发展变化上可知,小河沿文化既承袭着本土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21],又兼容众多先进文化因素一身,遗址间分布的稀疏及规模的缩小亦应是为适应环境变化而在生产经济、生活方式上的调整所致,并非是文化上的后退。也正是因为小河沿文化长久的积淀,才最终在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达到了又一次的辉煌。

三、结语

考古学文化的产生与发展从根本上说就是人类适应环境的结果与手段。自然环境是构成考古学文化不可或缺的底蕴之一。考古学文化的变迁、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也都与自然环境的影响及变化相关联。西辽河地区处于我国北方干旱区与半干旱——半湿润区的过渡地带,自然环境的变化一直对人类及其文化都有着巨大的影响,透视古文化发展、变迁与环境变化的关系,以鉴于今。

参考文献:

〔1〕〔2〕朱永刚,王立新,塔拉.西拉木伦河流域先秦时期遗址调查与试掘[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0.

〔3〕〔4〕〔8〕〔17〕〔19〕滕铭予.GIS支持下的赤峰地区环境考古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

〔5〕朱乃诚.兴隆洼遗址发掘的重要贡献和进一步探索的两个问题[J].赤峰学院学报红山文化研究专辑,2008(1).

〔6〕〔14〕〔18〕赤峰中美联合考古研究项目.内蒙古东部(赤峰)区域考古调查阶段性报告[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3.

〔7〕〔11〕〔15〕〔16〕〔20〕韩茂莉.史前时期西辽河流域聚落与环境研究[J].考古学报,2010(1).

〔9〕施雅风,等.中国全新世大暖期气候与环境的基本特征[M].北京:中国全新世大暖期气候与环境.海洋出版社,1992.

〔10〕夏正楷,邓辉,武弘麟.内蒙古西拉沐沦河流域考古文化演变的地貌背景分析[J].地理学报,2000(3).

〔12〕〔13〕靳桂云.燕山南北长城地带中全新世气候环境的演化及影响[J].考古学报,2004(4).

〔21〕孙永刚,黄文博.试论红山文化的遗产价值[J].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5).

(责任编辑 孙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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