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南总里见八犬传》对《水浒传》人物形象的接受
——以李逵、张顺等水浒英雄为例
2014-03-18吴蓉斌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浙江海宁314408
⊙吴蓉斌[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浙江海宁314408]
论《南总里见八犬传》对《水浒传》人物形象的接受
——以李逵、张顺等水浒英雄为例
⊙吴蓉斌[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浙江海宁314408]
日本文学史上的巨作《南总里见八犬传》在创作过程中大量地借鉴、引入中国《水浒传》的元素。《水浒传》主人公和故事情节很多都被曲亭马琴融入到了《南总里见八犬传》作品的创作之中。本文将对比《南总里见八犬传》中引用的《水浒传》李逵、张顺、花荣、吴用等梁山好汉的情节,从侧面说明《南总里见八犬传》对《水浒传》小说的接受,揭示《水浒传》对日本江户文学创作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水浒传》《南总里见八犬传》借鉴接受
一、引言
《南总里见八犬传》简称《八犬传》,是由日本作家曲亭马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该作品借用了稗史中“里见八犬士”的名字,围绕着八个武士的前世姻缘,以其出生、邂逅离散和聚会团圆为内容,讲述了八武士曲折离奇的经历,并最终在点大法师的指点下团聚于里见侯爷的麾下,辅佐里见家建功立业的故事。该作品创作于日本江户时代,在日本地位很高,是日本武家文学的代表作,和公家文学的代表作《源氏物语》并论。曾被日本学者比作雨果的《悲惨世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八犬传》的作品中接受了众多的中国《水浒传》的元素,特别是在英雄好汉的模仿上大量借鉴了梁山好汉的故事。以下,作者将对《八犬传》中对《水浒传》李逵、张顺、花荣、吴用等人物情节的模仿,揭示《八犬传》中融入的《水浒传》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
二、《八犬传》对《水浒传》人物形象的接受
《八犬传》对《水浒传》人物的接受和模仿有很多,比如呼保义宋江、青面兽杨志、行者武松的模仿都非常引人注目,这些借鉴作者在先行研究中都曾对其有过一一的对比研究,本文将不做论述。本文主要着眼于其他在先行研究中遗漏的,诸如李逵等其他的梁山好汉,在曲亭马琴的作品中是如何被刻画和借鉴的,从而从侧面来佐证《南总里见八犬传》对《水浒传》人物形象的接受。
1.《水浒传》第三十八回VS《八犬传》第一百三十三回
《水浒传》第三十八回李逵虽然也识得水,却不甚高,当时慌了手脚。那个人也不叫骂,撇了竹篙,叫声:“你看,今番和你定要见个输赢。”便把李逵胳膊拿住,口里说道:“且不和你厮打,先教你吃些水。”两只脚把船只一晃,船底朝天,英雄落水,两个好汉“扑通”地都翻筋斗撞下江里去……江岸边早拥上三五百人,在柳荫树下看,都道:“这黑大汉今番却着道儿,便挣扎得性命,也吃了一肚皮水。”宋江、戴宗在岸边看时,只见江面开处,那人把李逵提将上来,又淹将下去,两个正在江心里面清波碧浪中间,一个显浑身黑肉,一个露遍体霜肤。
《八犬传》第一百三十三回却说犬江亲兵卫追至那只小船上,想把那海龙王修罗五郎一下子就收拾掉,不料有些小看了这个对手。他颇有膂力和本事,一时未能制服他。尽管如此,但他并非能战胜亲兵卫的对手。然而他是多年以船为家的海盗,有能自由出没于千仞海底的水性。而亲兵卫六年来生长在山里,不习水性,在船上行动不能自如,一时难以取胜,但他毫不退缩。在搏斗中船摇动倾斜,脚下一时也站立不稳。终于小船颠覆,二人扭在一起掉入海中。亲兵卫连在船上都不能行动自如,掉到水中岂能赶得上这个老海贼?所以这时修罗五郎十分得手,用右手从腰间拔出短刀倒握着,想刺亲兵卫的侧腹,亲兵卫赶忙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腕,想夺他的短刀,可是因在水中力不从心,难占上风。修罗五郎暗自高兴,想把亲兵卫按到水底将其淹死。便想抖开被抓住的手腕,可是亲兵卫就像飘着的葫芦一般,无论怎么拉都在水面上浮着。他虽能幸免于死,但确是大难临头,是非常危险的角逐。
以上两部分在内容上是十分相似的,不论是李逵还是犬江亲兵卫,他们都是路上所向无敌的英雄。而他们的对手,《水浒传》中的浪里白条张顺,和《八犬传》中的海龙王修罗五郎都是水中的高手,陆上英雄水中陷入苦战,不敌水中对手的情节可以说在两部作品中是共通的。当然,两部作品中其后的故事展开却是不同的,《水浒传》中的张顺在戴宗的调和下与李逵成了朋友,而《八犬传》则是姥雪代四郎力助犬江亲兵卫将修罗五郎杀死了。
2《.水浒传》第四十三回VS《八犬传》第七十四—七十五回
《水浒传》第四十三回且说当村里得知沂岭上杀了四个大虫,抬到曹太公家,讲动了村坊道店,哄的前村后村,山僻人家,大男幼女,成群拽队,都来看虎。入见曹太公,相待着打虎的壮士,在厅上吃酒。数中却有李鬼的老婆,逃在前村爹娘家里,随着众人也来看虎,却认得李逵模样,慌忙来家对爹娘说道:“这个杀虎的黑大汉,便是杀了我老公,烧了我屋的。他正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只见门前鼓响笛鸣,都将酒来,与李逵把盏作庆,一杯冷,一杯热。李逵不知是计,只顾开怀畅饮,全不计宋江分付的言语,不计两个时辰,把李逵灌得酩酊大醉,立脚不住。众人扶到后堂空屋下,放翻在一条板凳上,就取了两条绳子,连板凳绑住了。
《八犬传》第七十四回—七十五回再说,犬田小文吾悌顺,对那头来势凶猛、势不可挡的龙种凶牛毫不畏惧……且说小文吾,先让牛挣扎得累了,然后“”地一使劲,施展出他那千锤百炼的摔跤功夫,神速敏捷地把牛向左一推,然后又“”的一声,将牛扭过来,那么凶悍的须本太,就像顽童摔狗崽子一样,“咕咚”一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牛镇静一下,站着抖抖身子,看到小文吾似乎有点儿惧怕,向后倒退了两三步,乖乖地向蕃山那边去了……这时正值五月下旬,是梅雨期,雨时下时停……女婢对小文吾说:“小奴将主人说的那位按摩师领来了。”小文吾听了说“:那就请她给治治吧!我是上个月得的这个眼病。丫环!将她领到这里来,坐在我的背后。”女婢听了,让那瞽女坐在小文吾身后,过了一会儿,就赶忙退到厨房那边去了……孰知这个瞽女,实非真瞎,她竟是那贼妇船虫。那船虫前在二十村观看斗牛时,想不到在稠密的人群中,从远处见到小文吾。一度她很害怕,总是挂在心上;暗中向人一打听,原来住在小千谷的石龟屋客店里。她暗自高兴,心想“:为何不暗算那小子,为前夫并四郎报仇呢?”于是她就装作瞎子,经常在小千谷一带徘徊,为人按摩……小文吾在这些天,由于疼痛睁不开眼睛,尤其是在晚间,讨厌灯光,连座灯也不让放在身边。因此给他捶肩,他一点也不看;不看,自然辨不出船虫来……说话间船虫一拔出短刀,左手使劲抓住小文吾的衣领,往前一拉,便要刺他的咽喉。小文吾似乎看到了刀光,按住她的手说“:原来你是个歹徒。我虽眼睛看不见。但是岂能让你刺着?”骂着将她背过肩,向前抛出去,使她摔了个倒栽葱。
对比以上章节内容,可以发现尽管《八犬传》的故事内容跨度大,内容上并没有直接模仿《水浒传》的感觉,但是故事的脉络却是极其相似的。两篇文章中的主人公——李逵和犬田小文吾都是力大无穷的英雄,他们都击毙或逼退了猛兽,而后又都在人群中被曾经杀死其丈夫的女子认出来了,女子都试图制服自己的仇人。只不过《八犬传》的船虫是个女强盗,更加的自负,自己设计试图刺杀眼睛得病的小文吾,而《水浒传》的李鬼老婆则是告之曹太公后,曹太公用计活捉了李逵。
3.《水浒传》第一百十四回VS《八犬传》第一百六十一回
《水浒传》第一百十四回此时已是初更天气,月色微明,张顺摸近涌金门边,探起头来,在水面上听时,城上更鼓,却打一更四点。城外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城上女墙边,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探望。张顺再伏在水里去了,又等半回,再探起头来看时,女墙边悄不见一个人。张顺摸到水口边看时,一带都是铁窗棂隔着;摸里面时,都是水帘护定,帘子上有绳索,索上缚着一串铜铃。张顺见窗棂牢固,不能够入城,舒只手入去,扯那水帘时,牵得索子上铃响,城上人早发起喊来。张顺从水底下,再钻入湖里伏了……张顺不敢便上去,又把些土石抛掷上城去,又没动静。张顺寻思道:“已是四更,将及天亮,不上城去,更待几时?”却才爬到半城,只听得上面一声梆子响,众军一齐起。张顺从半城上跳下水池里去,待要趁水没时,城上踏弩、硬弓、苦竹箭、鹅卵石,一齐都射打下来。可怜张顺英雄,就涌金门外水池中身死。
《八犬传》第一百六十一回他们游到妙见岛和西河滩营寨之间的沙洲处,这里都是浅滩,能站得住脚,便在那里一同稍事休息,想再找到好下手的机会……暂且歇了一会儿,三个人只露出上半截身子,仰望天空,寒霜满天,星光闪烁,只有水鸟呼友的叫声,河风刺骨,阴暗的冬夜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们开始行动,再太郎悄悄往妙见岛那边游去。果然在去营寨不远的水中拉着两三条大铁索,他立即拔出腰间的匕首砍之,奇药十分灵验,宛如割草蔓一般,不费劲儿就砍断了。再说重时把就介留在沙洲处,他只身顶着激流靠近西边的营寨,在这边水下也拉着铁索,他用腰刀断之,皆迎刃被砍断沉于水底。重时心中暗自感叹:“人鱼膏油真是奇异灵验,果然不差。只可惜不多,不能分给士兵,我们用过世人便不得而知了。”他这样想着继续往前靠近,在来到距闸门四五丈远处,不料从营寨内“咚”的一声炮响,可怜重时半身被击得粉碎,在水火激荡之中,与炮声同时沉入水底……
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八犬传》第一百六十一回中满吕重时在水中被炮轰而死的场景是《水浒传》张顺被乱箭射死的翻版,主人公都是擅长水性的高手,都是为了破解敌人的城池或封锁而潜入水中,而且都在水中遇到了水下防御工事,前者是“水帘”、后者为“铁索”。不过,《八犬传》也做了一定的修改,满吕重时比张顺命大,他并没有死去,这是因为敌人当时所放的炮只是不定时释放的空炮,这个内容在《八犬传》后面的内容中有追加叙述。
4.《水浒传》第三十五回VS《八犬传》第一百四十回
《水浒传》第三十五回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听得空中数行宾鸿嘹亮。花荣寻思道:“晁盖却才意思不信我射断绒绦,何不今日就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服我。”把眼一观,随行人半数内却有带弓箭的,花荣便问他讨过一张弓来,在手看时,却是一张泥金鹊画细弓,正中花荣意,急取过一枝好箭,便对晁盖道:“恰才兄长见说花荣射断绒绦,众头领似有不信之意。远远的有一行雁来,花荣未敢夸口,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的头上。射不中时,众头领休笑。”花荣搭上箭,曳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当下花荣一箭,果然正中雁行内第三只,直坠落山坡下。急叫军士取来看时,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晁盖和众头领看了,尽皆骇然,都称花荣做神臂将军。
《八犬传》第一百四十回却说犬江亲兵卫与秋筱将曹广当、种子岛中太正告等一同手持弓箭和火枪走入靶场。这时一群鸿雁从遥远的北方云间往南飞来。政元在看台上一眼望见,急忙让近侍跑过去对三个武士说:“现在有群大雁从那边飞来,你们把它射下来。第一箭应该是亲兵卫。二箭和三发由将曹和中太随便射。”三士领命一同遥望远方,无奈鸿雁距离太远,在箭的射程之外,该如何是好?其中亲兵卫若无其事地拿过跟随武士手中的火枪,待雁飞过来时,“咚”地放了一声空枪,雁群受惊四下散开往下飞,亲兵卫这时丢下火枪,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去,一只鸿雁应声而落。广当和正告见犬江得手,随着一同弹箭齐发,也射落了两只,鲜血涂在地上。登时广当和正告的弟子和跟随犬江的武士一同拾起三只雁在脚上系了各位射手的名牌,通过监赛官拿到看台上。政元逐个观看,种子岛正告用枪击落的雁,脖子被击断没有头,鲜血尚且淋漓不止,秋筱广当射落的雁,箭从左翅穿向右背,血迹模糊。唯有犬江亲兵卫射落的那只雁,只射穿翅膀儿,毫未伤身体,在不住悲鸣。政元检验完毕,既高兴而又很受感动……
比较以上两个章节,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八犬传》的相关内容模仿于《水浒传》“小李广梁山射雁”的情节,只不过花荣射箭是射在了第三只雁的雁头,而犬江亲兵卫则是射穿了雁的翅膀,却未曾伤及身体,是个活物,这也是作者为了显示犬江高超的箭术的匠心所在。
5.《水浒传》第六十一回VS《八犬传》第一百五十四回
《水浒传》第六十一回吴用道:“员外贵造,一向都行好运。但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恶限。目今百日之内,尸首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可逃也。”卢俊义道:“可以回避否?”吴用再用铁算子搭了一回,便回员外道:“只除非去东南方地上巽地上,一千里之外,方可免此大难。虽有些惊恐,却不伤大体。”
《八犬传》第一百五十四回定正听了与显定一同下马,坐在凳子上,对百中道:“喂,你这个汉子,我今想问汝一卦,我的夙愿不知是否能实现,欲知其吉凶如何?”百中听了毫不犹豫地说:“遵命。”然后他闭上眼睛,在袖内占课后,宛然笑着说:“占得为风三三的大吉之卦……”
百中的占卜和吴用的占卜虽然并不一定有着直接的联系,但《八犬传》第一百五十四回风外风术招巽二的算卦故事和《水浒传》第六十一回吴用智赚玉麒麟的故事的确是颇为相似,可以说《八犬传》中的卦象和《水浒传》中相同的“巽”也不是偶然的,这很可能是曲亭马琴在创作中对《水浒传》的又一借鉴之处。
三、结论
通过以上内容的章节对比可以发现,《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的形象和故事情节在《八犬传》中有大量的借鉴。《八犬传》中的犬江亲兵卫斗海龙王修罗五郎就是以李逵斗浪里白条为原型创作的,《八犬传》中满吕重时在水中被炮轰而死的场景则体现了对《水浒传》张顺被乱箭射死故事的接受,而《八犬传》犬江亲兵卫射雁则受到“小李广梁山射雁”的影响。此外,《八犬传》犬田小文吾遇到船虫的袭击的故事脉络和《水浒传》李逵在曹太公庄被捕的情节也基本一致,只是由于《八犬传》中故事情节的章节跨度较大,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并不一定能够很直观地感受到这种人物故事的接受。而《八犬传》风外风术招巽二的算卦故事和《水浒传》吴用智赚玉麒麟的故事也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也可以说是受到了《水浒传》故事潜在的影响。
由此可以判断,《南总里见八犬传》对《水浒传》的接受体现在了诸多的故事情节和人物之中。其中李逵斗浪里白条张顺、张顺魂归涌金门、小李广梁山射雁的故事在《八犬传》中的借鉴较为直接,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轻易地感受到梁山好汉的影子。而诸如李逵在曹太公庄上被捕和吴用智赚玉麒麟的情节也有体现,只不过作品中的相应情节在《八犬传》中较为分散、零星,需要加以相应梳理。
从这些大量的人物形象和情节的接受来看,作为日本武家文学代表作的《八犬传》深受中国《水浒传》的影响,作品对《水浒传》中人物的接受数量多,人物故事类似度高。这也是中国《水浒传》对日本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产生影响的一个很好的例证。
[1]施耐庵.水浒传[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7.
[2]曲亭马琴.南总里见八犬传[M].李树果译.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2.
[3]吴蓉斌.从《八犬传》看《水浒传》武松的身影[J].名作欣赏,2013(5).
[4]吴蓉斌.从《八犬传》窥探《水浒传》宋江的身影[J].名作欣赏,2013(9).
[5]吴蓉斌.论《八犬传》对《水浒传》杨志的借鉴[J].前沿,2013(18).
作者:吴蓉斌,经营学硕士,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日语语言文学。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
本文为浙江省教育厅科研项目“《水浒传》对日本江户文学的影响——以《南总里见八犬传》为例”成果之一,项目编号Y201432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