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贵在坚持

陈江昊等

一

在一个烈日炎炎的日子，我们带着同天气一样火热的情感，来到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采访机械工程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赵淳生教授。

赵爷爷非常和蔼亲切，平易近人，他的精神状态也非常好。听说他前一天刚从北京出差回来，而再之前，他是在国外考察了一段时间的。一路奔波，并没有让他表现出疲惫之态，我们也一点没看出来他是一位年逾古稀，曾经因患癌症动过两次大手术的老人。

原来，2000年11月时，只身在国内搞研究的赵爷爷因为积劳成疾，患了肺癌，但是他并没有告诉远在美国的家人，而是平静地准备接受手术。但赵爷爷的同事还是将这个消息传到了美国。赵爷爷的妻子和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夜买了机票赶回国内。她们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赵爷爷，所以导致他生了大病，心里十分愧疚。赵爷爷虽然也对即将到来的手术心里没底，但他为了宽慰妻女，还是表面上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说：“你们放心，我动了手术就好了。”

12月5日，施行了第一次手术，赵爷爷的一叶肺被切除了，接下去就是痛苦的化疗。谁知祸不单行，就在他手术后的第4个月，医生检查出他的胃里也有一个恶性肿瘤，同样得立即切除。2001年4月6日，第二次手术开始，结果他三分之二的胃被切除。一位60多岁的老人，在四个月内连续做了两次肿瘤切除手术，并在之后的一年中接受了6次化疗。赵爷爷说：“那期间，我是度日如年，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 尽管如此，赵爷爷心里还是时刻想着他的超声电机研究。妻子问他：“你是要命还是要超声电机？”赵爷爷的回答却是：“两个都要！”于是，第一次手术后不久，他就开始在病床上修改国家自然科学重点基金研究建议书，并完成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的申请报告；在第二次手术后的化疗期间，5至6月，他撰写了4份超声电机技术专利申请书；8月，去杭州参加了国家自然科学重点基金的答辩会；此外，他每天还要瞒着夫人，悄悄地给自己的研究生们打好多电话，每月的电话费支出达500多元——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在重病中坚持为研究生辅导、答疑……

二

赵爷爷办公室的墙上有一幅书法作品，上书“贵在坚持”四个大字，那是赵爷爷自己写的，目的是为了勉励自己。他对我们说：“坚持就是胜利。我在最危急的时候仍在坚持，所以才取得了后来的工作成果；而且我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那也是坚持锻炼的结果。”手术后，他的右臂根本抬不起来，身体其他部位的功能也急速下降。为了早日回到实验室，他在能下床的时候，便拉着自己的老伴锻炼身体。他们打羽毛球，从只能打一两个、三四个球开始，到如今的能打四百多个“和平球”，赵爷爷整整坚持了十几年。

我们佩服赵爷爷非同常人的恒心与毅力，同时也很好奇，赵爷爷是怎样拥有这种坚持不懈的人生信念的？

赵爷爷告诉我们，他1938年出生在湖南衡山的一个村庄，两岁时，父亲就远离家乡参加了革命，并在革命战争中牺牲。在他6岁时，母亲因病去世。此后，他就由60多岁的祖母抚养。祖母只认得“天下为公”这四个字，懂得“做人不能自私”这一点道理，便都言传身教地教给了他。平日里，他帮助祖母放牛、砍柴、做农活，根本不敢奢望能去上学。后来，还是当时的中共地下党组织暗地里资助他上了小学。解放后，乡政府又动员他去读初中，拿粮食交给学校，充当他的学费。当时的初中毕业生比较稀罕，按照祖母的意思，他读完初中，就可以回乡当个小学教员。但赵爷爷坚持要读高中，他刻苦攻读，终于考上了湖南省的重点高中衡山二中。进了高中后，他接触到了许多城里的学生，感觉到了差距，便越发用功读书。有一次，遇到城里学生欺负农村学生，赵爷爷还打抱不平，上去跟人打了一架。学校为了缓解城乡学生的矛盾，便将班级拆分成两个班。在新班级里，赵爷爷遇到了一位赏识他的班主任。他写了一篇作文，描写农村的丰收景象，写得非常生动，语文老师将这篇文章作为范文当众朗读。班主任听说后，又见他平时学习成绩很好，就让他当了班干部。赵爷爷的优异表现，让他在毕业的时候，被选入了“留苏预备生”的行列，当时全校也只有6个名额。祖母得知这个消息后，哭了三天三夜，说：“我的儿子走了，现在我的孙子也要离开我了。”赵爷爷只得动员自己的姑母，让她劝慰祖母，并照顾祖母以后的生活。不料，1956年中苏关系恶化，最终留学一事没有成行。恰好当时的南京航空学院，即现在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前来招生，赵爷爷就被学校保送到了该校的飞机系。毕业时，因为学习成绩优异，他又被留校任教。最初，赵爷爷的任教专业是空气动力学，但为了建设学校薄弱专业，赵爷爷服从分配，哪里需要去哪里，先后又去了结构力学教研室和震动实验室工作。

三

在专业领域辛勤钻研的同时，赵爷爷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外语的学习。因为他知道，要想学习国外的先进技术，外语是必备的工具。他从初中开始就学习俄文，一直到工作后也没有放弃。有一年暑假，南京的温度高达四十几度，大家为了避暑，都不来学校，整个学校空荡荡的，只有赵爷爷一个人住在办公室里，每天与一个小吊扇、七八张木桌、一块黑板及满屋的蚊子做伴。每天晚上，赵爷爷都在黑板上写上满满一面俄文单词，边读边记。后来，赵爷爷又自学了英文。中法建交后，从事振动工程研究的赵爷爷，需要经常与法国人打交道。一次，翻译员把“随机振动”译成“随着飞机振动”，这促使他下决心掌握法语。在南京大学旁听了半年法语课后，赵爷爷得到了去法国访学的机会。可就在他出行前的一个月，他的小女儿出了车祸，永远离开了他。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让他几乎崩溃，很多人都劝他不要去法国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出发了。

刚到法国的一个月，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他白天还是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投入到学习和研究中去。一心想在法国学到真东西的他，选择了巴黎高等机械学院这个规模不大，但很有特色的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国外对博士生的要求很高，赵爷爷因此得到了严格的学术训练。那时，他每个礼拜都要用法文汇报学业，论文和答辩也要用法文完成。为了完成学业，他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总是忘记实验室关门的时间，结果多次被锁在实验大楼里。三番五次后，值班员在锁门前，一定得到他所在的实验室看看才行。由于完成博士论文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而学校并不具备某些实验条件，他就一趟一趟地跑到离学校很远的普罗特纳公司去做实验。经过3年的苦读，1984年，他如期获得法国巴黎高等机械学院工程力学博士学位。讲述这段经历时，赵爷爷还拿出了他当年博士论文的手稿，一共两大本。为了便于修改，手稿用铅笔写成，里面工整清晰地写满了法文、数字，还有各种图形。我们虽然看不懂内容，但却对这两本手稿肃然起敬。

采访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我们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赵爷爷。赵爷爷坎坷的经历、执着的精神、顽强的毅力，深深地震撼了我们；赵爷爷慈爱的音容、鼓励的话语，也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