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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背后的沉思
——论茹志鹃《百合花》的战争反思

2014-03-14西华师范大学四川南充637009

名作欣赏 2014年26期
关键词:百合花战士战争

⊙王 琳[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 南充 637009]

微笑背后的沉思
——论茹志鹃《百合花》的战争反思

⊙王 琳[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 南充 637009]

推介语

我始终认为,不论是在大学从事文学教学还是在中学从事语文教学的老师,其真正的教学水准绝不只是建立在对单纯应试目标被动的功利性趋从之上的,也不是建立在难免以花拳绣腿迎合那些即时性、竞赛性表演之上的。善教离不开博学,博学方能善教,优秀的教师不仅要有令学生折服的学识,还要具有高人一等的见识,更要具有敢于创新意、出奇招的胆识。教师征服学生的长效性魅力是常教常新的绝活,是不断刷新和升华自己已有的教学纪录,是不断丰富和提纯自己已有的学识库藏。这就需要为师者不断学习和研究,老师一旦能够将自己的研究成果转化为课堂资源,必然会给自己带来高度的教学自信和个性彰显,并因此而平添课堂教学魅力。本期推出四篇文学研究的文章,既足以证明他们在教学上不甘平庸的精彩发现,亦足以彰显他们解读作品、研究文学的用心和水准。

————何希凡(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20世纪50年代茹志鹃发表《百合花》,以一种潜在的状态呈现出对战争的反思,填补了中国当代战争文学的一块空白。本文主要从战争中关注人的存在而非英雄的铸就及活着的人的悲痛两个方面,来论述茹志鹃隐藏在“微笑”背后的“沉思”。

反思 颂歌 人本 英雄

1979年茹志鹃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短篇小说《剪辑错了的故事》,通过老寿关于战争岁月的回忆与“大跃进”运动时期中国社会现实的对比,反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与群众关系的变迁,从而揭开了新时期反思文学的帷幕,评论界惊喜地发现茹志鹃的创作风格发生了“从微笑到沉思”的转变。其实早在20世纪50年代,茹志鹃的《百合花》中已带有反思倾向,只是在那个特殊的政治文化语境中,这种反思更多地呈现为一种非自觉的潜在状态。

20世纪50年代,建立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基础之上的中国当代文学规范要求文学为政治、为工农兵服务,要求塑造工农兵英雄人物,这也造就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三十年文学的颂歌基调。产生于那个时代的《百合花》似乎没有背离这种时代主流,小说中歌颂了小战士新媳妇为革命奉献一切的崇高品质以及像百合花一样纯洁美好的人性。但在颂歌主题的背后,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有别于同时代其他战争文学的异质性,其内涵很丰富,如女性意识、悲剧意蕴,等等,本文论述的是其中被其他评论者所忽略的战争反思。当然本文所论的战争反思并不是质疑战争的立场,作为革命战士的茹志鹃与写《赤地之恋》《秧歌》的张爱玲不同,不可能也不被允许质疑革命的正义性,而是指茹志鹃作为一位多愁善感的女性,立足于人本立场而非政治层面,体现出对于战争所带来的人生命的消逝的悲悯与对生命的重视。如果说颂歌主题是茹志鹃创作的主观意图,那么战争反思则更多地呈现为一种非自觉的思想倾向,正如段崇轩1989年发表于《名作欣赏》的《青春与生命的挽歌》中所言:“作品的思想倾向,是从作品整体情节的深层结构中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的,它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往往不为作家的主观意图所左右。”茹志鹃在“微笑”的背后也在不由自主地“沉思”。

《百合花》的战争反思首先体现在:战争中茹志鹃所观照的是人的存在而非英雄的铸就。

“十七年文学”为我们塑造了一系列光彩夺目的英雄群像,如《保卫延安》里的周大勇、《红岩》里的江姐、《林海雪原》里的少剑波、杨子荣,等等。以周大勇为例,作者杜鹏程浓墨重彩地铺写延安保卫战的全部进程,从青化砭伏击战、蟠龙镇攻坚战、长城线运动战到沙家店歼灭战、九里山追击战,在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中、在血与火的炼铸中周大勇的英雄形象一步步地树立起来,这时候的英雄周大勇已不是生命个体的普泛存在,而是上升为集众多美德于一身、代表人民解放军大无畏英雄品质的典型形象,同时又是演示战争过程、阐释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承担者,还是政治、社会学范畴内的无产阶级英雄而非人本意义上的人的存在。

茹志鹃的《百合花》也书写战争,但她塑造的重点已不是无产阶级美学标注的英雄,而是人本意义的个体的人。小战士为救担架员,舍己救人,扑在点燃的手榴弹上壮烈牺牲,毫无疑问是英雄。但这个在其他战争小说作家笔下大写特写的塑造英雄的亮点,茹志鹃却轻描淡写,只通过担架员的旁叙一笔带过。这里固然有第一人称有限视角的局限不能正面铺写的原因,却也可以看出茹志鹃的写作倾向性,她要写的不是英雄而是普通人。所以茹志鹃避开在浴血奋战的战场上正面塑造英雄,而在她擅长的“家务事”“儿女情”中倾心塑造了一个纯朴、羞涩、对生活充满热爱的普通年轻人形象。他没有英雄的高大完美、叱咤风云,只是我们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一员,甚至还带有一些可爱的“小毛病”,比如面对异性时忸怩拘束、做群众工作时生硬笨拙,茹志鹃在消解英雄神圣外衣之下恢复了小战士作为人的本真状态。他不再是高大全式的需要仰望的英雄,而是我们身边邻家小伙般的真实亲切,是战争中如同你、我、他般的普泛性的人的存在。那么,这样一位鲜活、对生活和爱情充满无限憧憬的年轻生命在战场上瞬息消逝,茹志鹃试图带给我们的绝不仅仅只是对英雄的崇敬以及革命教育意义,更多的是引发我们感同身受地对战争残酷性的正视及战争中人的生命的关注。人类进程中战争无法避免,但我们并不能因此忽视战争自在的悲剧性——战争是以许许多多如同小战士一样的人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茹志鹃着力刻画了小战士的纯朴、稚嫩、对生活与美的热爱,更刻意设置了“处于爱情的幸福之漩涡中的美神”新媳妇来反衬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以一曲“青春与生命的挽歌”更将这种悲剧性渲染到极致。

战争的残酷不仅体现在生命的消逝,更体现在活着的人的悲痛。杜鹏程笔下的周大勇面对战友孙全厚的牺牲,他“望着那俯冲扫射的敌机,眼里喷火。他心里猛烈的仇恨混合着撕心的痛苦;浑身颤动,嘴唇发抖。哪怕他周大勇一分钟以后就死去,但是在这一分钟以内,他也要把那美国走狗的心肝挖出来!”死亡激发的是阶级仇恨和革命斗志。茹志鹃笔下,在还原小战士作为人的本真存在之后,小说回避了政治教化宣扬,更着重抒写面对无法挽回的死亡,人的悲痛及无奈,张扬了对生命本身的重视。“我强忍着眼泪”,“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作品中直抒胸臆地表达“我”在小战士牺牲后的悲痛心情。这种不以政治社会学视角来解读死亡、铸就英雄光环,更关注个体生命本身的思想情感在作者1980年写的《我写〈百合花〉的经过》中也曾明确表述:“我要‘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这种感情确乎是在真实的生活中就有的。我就着那天上大个儿的圆月,翻看着他们的符号,记录他们的姓名,单位。心里不可遏制地设想着他们的家庭,亲人,朋友,他们生前的种种愿望,在他们尚有些许暖意的胸膛里,可能还藏有秘密的、未了的心事……”而作为第一人称有限视角表述时有所局限的新媳妇,作者也通过一系列的细节刻画将这种悲痛及无奈呈现出来:那两声短促地“啊”,“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她低着头,正一针一线地缝着他衣肩上那个破洞”,“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等等,在这些细腻的描绘中我们不仅深切地体会到新媳妇的悲痛心情,也体会到“斯人已逝”,曾经的误会遗憾永难弥补的愧疚。“萍水相逢”即“肝胆相照”的“我”与新媳妇尚且悲痛如此,那么小战士远在家乡的亲人所承受的巨大悲痛呢?至此,《百合花》的战争反思进一步拓展。

除此之外,《百合花》的一些景物描写中也可辨析出一定的战争反思。如小说开篇写道:“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地里的秋庄稼,却给雨水冲洗得青翠水绿,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要不是敌人的冷炮,在间歇地盲目地轰响着,我真以为我们是去赶集的呢!”从中不难体会出作者对和平美好生活的向往。还有关于“我”与小战士共有的家乡的回忆:“绿雾似的竹海,海中间,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尽,好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从小颠沛流离的茹志鹃在“家园意识”的表露中也折射出对战争的审视。这种批判性反思更体现在小说时间的设置上——中秋节。这本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着团圆的节日,却正进行着令无数家庭破碎的战争,家人团圆的人性诉求与生死永隔的残酷现实两相对比,更烘托出战争的残酷。

不同的国家民族在不同的时代都有自身独特的战争文化。中国20世纪50年代的战争小说受制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所构建的当代文学规范之下,绝大多数致力于革命正义性的阐释及革命英雄主义情怀的张扬,相对而言都忽略了战争文学对人的关怀、对战争的反思。茹志鹃的《百合花》以一种非自觉的潜在方式填补了这块空白。

作 者:王琳,硕士研究生,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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