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近年青春文学中的女学生形象
——以《萌芽》杂志为中心
2014-03-13马静武汉大学文学院武汉430070
⊙马静[武汉大学文学院,武汉430070]
试论近年青春文学中的女学生形象
——以《萌芽》杂志为中心
⊙马静[武汉大学文学院,武汉430070]
近几年的青春文学作品塑造了大量具有时代色彩与青春意识的女学生形象。青春作家复杂而细腻的性格书写,凸显出校园女生的青春孤独意识,对“成长”表现出特殊的关切。当代女学生性格特点的成因包括青春期身体发育导致情绪焦虑,以及性别意识在青春期的萌发导致女生对自我进行重新认知。而近年出现的“中性女生”,既是对传统女性形象的反叛,又是生活方式多元化选择的结果。但因青春作家人生阅历和创作经验的局限,青春文学作品涉猎范围狭窄,对女学生形象的塑造多片面单一,缺乏广度和深度,因而当代女生形象的典型化建构仍任重道远。
女学生《萌芽》青春期性别意识
青春文学作品与其他类型的文学作品相比,显示出突出的青春气息、个性特点和时代特色,其灵活多变的形式、生动活泼的语言与当代青年的生活、思想和情感相吻合,因此受到青年人的喜爱。《萌芽》杂志作为原创性青春文学大本营,既体现了当代青年的思想特点,又搭建了一个青春文化的交流平台,杂志刊发了大量青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塑造了大量女学生形象,她们不仅具有时代特征,也展现了青年作家对同代人现实生活状态的解读。
本文旨在以近年出版的《萌芽》杂志为中心,分析近年来青春文学中的女学生形象,以期揭示当代青年文化景观之一隅。
一、形象各异的校园女生
在《萌芽》杂志近年刊登的青春文学作品中,女学生形象大致分为三种类型:“美少女”“问题女生”和“普通女孩”。由于女学生处于青春期,复杂的个性让人难以捉摸,性别意识的融入更拓展了形象分析的空间,因此,对这些文本中女学生形象的分类注定只能是一项粗略工程。
“美少女”类型的女生形象,通常成绩优异、容貌姣好、家境优渥、性格讨巧。她们在老师、家长眼中,是优等生和乖乖女;在同学眼中,是班花、校花,和被暗恋和爱慕的完美对象。由于此类女生符合大众的审美趣味,因此是青春文学作者笔下常见的一类人物形象。如刘宇《预习爱情》中的“冷美人”林明月、《爱殇》中的“文静型芭蕾少女”夏诺、《歧道》中让人省心的好学生永幸、《八分钟的温暖》中的冰山美人顾夕夜,以及连载的长篇小说《尘埃眠于光年》里精明强干的气质女生秋和,都是这一类型的女生代表。
相比于“美少女”类型的女学生形象,“问题女生”则是让老师和家长都头痛的坏孩子典型。众多青春文学作品都塑造过“问题女生”的形象,由于此类人物形象具备极强的反叛意识和个性化色彩,因此颇受年轻作者的青睐。她们拥有桀骜不驯的性格、离经叛道的行径,对传统淑女式教育充满敌意,对学校和社会制约表现出强烈的反叛精神。逃课、抽烟、暴力、早恋等是她们的标签,在老师和家长眼中,她们是堕落分子、差等生。她们通过与社会和传统的强硬对抗来找寻自身的价值、印证自身的存在。如刘闻攀在《初恋》一文中塑造出的初恋对象张莹、铁头《仲夏铜城》中的苏小桃、蔡世维《Leo》中的抽烟少女维、符榕《最遥远的距离》中的堕落少女林茹、《破碎拼图》中的辍学少女林染、丁楷镔《灵魂走失的日子》中成绩优异的女混混陈珍,一个一个都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坏孩子典型。而破碎的出身、好胜的个性,又让她们总是在矛盾中挣扎,青春在她们身上展现出苦涩的一面。
刊载于《萌芽》杂志的青春文学作品,还塑造了一类校园女生形象,她们代表现实中的大多数女孩:平凡、普通,有些许小小的自卑,没有姣好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也依然对未来充满向往和好奇,在她们身上展现的是青春期女生为梦想和幸福而付出的全部努力。如梁海燕的《肥女生落落的心情故事》就形象地刻画了一个现实版的丑小鸭,同样,夏茗悠《八分钟的温暖》中的颜泽也因为爱情完成了灰姑娘向公主的转变。类似这样的女生形象还出现在吕昕星《公主复仇记》、夏茗悠《铁线莲》、张怡微《我爱你》、商夏周《驿路梨花》等文章中,她们无一不是为了爱情而改变自己,向美丽一点点靠近。
对这些青春文学作品塑造出的女学生形象进行的分类终究只能是一个归纳和汇总的过程,以上分类所述的形象类型虽可大体涵盖文本中的女学生群体,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无法一一详述。何况处于青春期的女学生,其思想情感波动较大,本身处于成长期,常常会经历性格的过渡,一个文本中的女生形象也会在“美少女”“问题女生”和“普通女孩”等几种类型中间变化,这些均展现出女学生情感世界的复杂性和性格的不确定性。
二、复杂而细腻的性格书写
通过上述对女学生形象的分类解读,可见近几年《萌芽》杂志刊登的青春文学作品对女学生形象有多角度的刻画,复杂而细腻的性格书写体现出女学生的心理特征。
首先,《萌芽》杂志刊载的青春文学作品中的女学生形象显示出突出的青春孤独意识。在大量青春文学作品中,都能见到孤独情绪在青少年群体中的弥漫。孤独感,已成为现代社会青少年最突出的性格特质之一。然而,属于青春的孤独,到底来自何处?
与父辈的隔阂是造就青少年孤独特质的重要原因。年龄代沟成为孩子与父母的交流障碍,青春期孩子的叛逆意识导致与父母的对话难上加难。在缺少足够沟通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只能选择与孤独为伴。特别是在计划生育政策下成长起来的独生子女一代,他们的孤独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必然,在对孤独的诠释与体验中,他们超过了父辈的一代,或许这也是造成与青少年交流障碍的原因之一。
从孤独体验出发,很多作品中的女主人公乐于采取疏远现实的做法来逃避“残酷青春”。如很多文章中的“私奔情节”的描写便是这种逃避的表现一种。然而,“逃避”本身并非为了摆脱家庭,而是渴望真正融入家庭,并得到家人的认可和理解。逃避行为最终仅体现为形式上的反抗,而不代表实质上的出走。作品中少女们的结局十分相似,都没能做到真正的逃离,所有人最终都要回到这里,重新接受生活。
其次,青春期女生的情感敏感而丰富,在青春文学作品中,众多女主人公都展现出这一特征。少女对未知的男性世界的期待与暗恋,带有浓郁的梦幻色彩,它来自心中恒久留存的某种信念和对于未知世界的一种想象。沉重的课业压得人喘不过气,懵懂的爱情便成了无聊学习生活的救命稻草。
面对复杂的人生,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鲜有精力去认真思考自身的价值,此时便会显出信仰的缺失。在多数作品中,少女的爱情与婚姻和承诺无关,爱情的定义常常仅限于男生的陪伴。而观念转型带来的不仅是反传统的恋爱观,也有对生活状态的重新审视,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多数少女体会到的是成长的苦涩,而非恋爱的甜蜜。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经受着高考制度这个熔炉的历练,优越的物质生活和单调的学习生活造成了一代青少年精神生活的欠缺,因此,他们对审美、生活和爱情的解读,也多流于泛泛,略显空洞。
三、青春期生活的多角度折射
青春文学作家的创作多源于实际的亲身经历和对周宏翔的《一枚翡翠色的春天》、刘的《我们踩着风》、商夏周的《驿路梨花》等;也因为爱情变得心事重重,用尽心机,如吕昕星的《公主复仇记》、程祥安的《无花果》等。男性世界在想象中成就出一种梦幻色彩,少女情怀达到膨胀的最大值。
(二)性别意识与青春期困惑
就生理层面分析,在青春期以前,男孩和女孩几乎没有性别上的差异,他们笼统地被定义为孩子。而伴随着青春期而来的身体发育,开始让女生和男生显示出不同的生理属性。
伴随青春期而来的发育令女孩结束了孩童时代的“无性别”历史,她们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不同于男性的另一类。此时,“发育”开始在女性身体上施展魔法:乳房逐渐隆起,肢体日益圆润,再加上月经来潮,这一切对于女生来讲是一种骤变,她们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接受这一切。
青春期的女孩开始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不同于孩童时代的自己,来自家长,特别是母亲的教诲让女孩子意识到她将是一个女人的命运。面对这种变化,多数少女都表现出一种本能的羞耻心。很多人在回忆自己的青春期时表示,她们试图回避身材的变化,拒绝穿显露身材曲线的紧身衣服。她们否认女性特质,讨厌在运动时成为累赘的发育的乳房,这种厌烦逐渐明晰地演变为一种羞耻感。于是,女人的整个青春期都在这种羞耻和担心中度过。青春中的焦躁和叛逆或许正是出于对身体骤变的一种反抗。然而,没有人能够逃出物种的演变和制约,青春期把女孩推向成为女人也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生活的直观感受,尤其是《萌芽》的青春文学作者,很大一部分还是在校学生。由于社会阅历尚浅,其创作素材多集中于身边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因而具有自传和纪实的特征,可以作为当下青春期女学生现实生活的反映,这为我们了解青春期女生的生活状态和价值观念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一)“危险”的青春期爱情
青春期的爱情对少女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危险的存在,因为这个过程易使女生迷失自我。对比《萌芽》杂志刊登的青春文学作品,男学生与女学生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小说中多数男生都在打架、暴力与抗争中成长起来,他们用原始的身体对抗,实现着从男孩变成男子汉的梦想。如铁头的《仲夏铜城》《沿沿河边的蚂蚱》,王若虚的《在逃》《五等生》,陈虹羽的《左轮枪》等作品,拳头是他们较量高下的武器,以此确立自己在一定范围的社会地位。相反,多数女生的整个青春期都用来等待爱情。她们因为爱情变得窈窕美丽:如梁海燕的《肥女生落落的心情故事》、程祥安的《我不是衣裳》、
青春期少女一方面拒绝变成女人,另一方面也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女人。她们开始对世界和自我产生巨大的困惑,与男性的思维模式也显现出细微的差异。与男性不同,女性的成长之路往往伴随着抗争和矛盾。她们渴望成长,渴望拥有成人的强壮体魄和独立、自由。但同时又对成人世界感到厌恶,因为她必须成长为一个具有女性气质的人,而女性气质意味着阴性、柔弱、顺从、低劣和附属。于是她们怀念孩童时代和男孩子们的厮打,那时候,她们健壮、强大,作为没有性别属性的孩子,她和他是平等的。可是,在发育之后,她开始被教育要作为一个女性而存在,展现阴柔既是她的命运,也是她的义务。因此,几乎全部女性出现理想的真空,理想往往是不切实际的伟大,而女性气质与接近这种伟大显然背道而驰。种种矛盾伴随着女性的整个青春期,成为一种受伤的困惑。
(三)中性女生——当代女性生活的多元化选择
在当代,这种困惑仍然存在,女性群体也在尝试用不同的方法来打破僵局。“中性女生”作为最近出现的另类群体,虽然饱受争议,却也渐渐为大众所接受。细读近几年的青春文学作品,可以发现很多中性女生的身影。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形象,她们不具备阴柔、顺从、娇柔的气质,而是帅气、本真、自我,显现出坚毅与倔强的个性特征。
在现实的校园中,也可以发现很多“中性风”的女学生,她们留清爽利落的短发,不穿裙子,服饰硬朗。“中性风”在校园出现,原因之一是追逐当下的时尚潮流:有着帅气外表的女艺人虽饱受争议,但却拥有数量庞大的粉丝,明星艺人纷纷效仿,时尚界也刮起了一股中性风潮。
很多家长担心孩子小小年龄,“女孩没个女孩的样子”,会不会对成长有碍。其实,笔者以为,在社会风气高度开放的今天,选择怎样的形象示人并不影响青少年的正常成长,“假小子”和“假淑女”并无差别。正如波伏娃所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①,社会没有必要规定女生一定该有怎样的装扮、怎样的性格才合乎规范,很多女生天生性格开朗、为人仗义、个性阳刚,为什么非要她们穿上淑女装,柔声细气,长发飘逸呢?
另一方面,“中性风”也是女性自我本真的一种展现,是生活方式多元化选择的结果。女性没有必要活得“像个女人”,女人也不是只有阴性的单一面。独立、勇敢、爽朗、仗义等品格也并非男性的专属气质。中性装扮或许是对时尚潮流的跟风,但内在的坚毅却是女性对于自身独立性重新审视后做出的选择。现实生活中,很多传统女性对中性女生的“破格行为”,钦羡之情要大于抵触之感。难以接受“中性”的恰恰是男性群体,他们认为女人如此“太不女人”了,没有“女人味”意味着对男人不构成诱惑,由此判定女性的价值不复存在。从两性的角度来讲,性的魅力或许大过于性格的魅力。但跳出这一狭小的视野,当代女性跳出樊笼,走出象牙塔,无伤伦理的中性风格不也是时代进步之一种吗?
青春文学作品中性格各异的女学生形象,是对盛大青春的一种演绎。青春期叛逆、敏感、情感细腻的特点在这些女学生身上随处可见。多元化的生活方式既是对自由本性的诠释,也是对传统性别观念的挑战。
然而,毕竟青春文学的作者生活阅历、人生体验和创作经验有限,又深受当下商业利益的诱惑,其内容涉猎难免狭窄,对于生活的诠释也多局限于生活的表面现象。特别是近几年《萌芽》杂志的青春作者,其创作颇受较早成名的“80后”作家影响,很多青春文学作品的创作动力是青年偶像崇拜,导致众多作品显示出较重的模仿痕迹。在高考制度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他们生活圈子相对狭小,对社会和人生均没有深入的了解,加上缺乏对“苦难”的认知,很容易形成从书本中埋头苦读转向对生活的片面解读的创作思维,导致“青春”的含义在青春文学作者笔下失去了应有的深度,带有无病呻吟的伤感情怀。而青春愁绪的展现、青春期苦楚的强化和主人公与现实生活脱节的个性化生活方式的书写,恰恰迎合了青少年的“阅读期待”,极易在青少年中产生共鸣,达到情绪宣泄的功能。
尽管刊登于《萌芽》的青春文学作品略显稚嫩,但这些却是青春作者的真实声音,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虽然有分量的“成长小说”的建构之路仍任重而道远,但至少这些作品向我们展现的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世界,这为我们感受他们的世界敞开了一扇大门。
①西蒙·波伏娃:《第二性2》,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9—10页。
[1]赵长天主编.萌芽[J].2008(1)—2012(12).
[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1[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西蒙·波伏娃.第二性2[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4]王一川.大众文化导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5]乔以钢,林丹娅.女性文学教程[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7.
[6]黄浩,马政.十少年作家批判书[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
[7]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8]蒋勋.孤独六讲[M].台北:联合文学出版社,2007.
作者:马静,武汉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