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岫岩之皮影(一)
2014-03-12关意宁
文/关意宁
有的时候会走入这样的误区,就是总觉得好的风景在远方,却忽略了身边的精彩。我的家乡东北,广袤的黑土平原,清代满族将自家文化带入关内,明清以来闯关东的人们又带来了中原文化。也许是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游牧民族自由的生活方式,也许是分明的四季造就出分明的性格,也许是漫长的冬闲给了人们更多交流和娱乐的机会,这片黑土地上的汉族音乐总是给人以总体性格鲜明,个体特色模糊的印象。在选择博士论文题目的时候,与以家乡音乐文化为对象的想法斗争了良久,考察过一些宗教音乐和少数民族音乐,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博士的学业结束了,逐渐清晰了什么是田野,什么是局内人,什么是文化自觉,自我反思后,终究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这片文化土壤, 回到了家乡总是想真正地与她亲近相处。有一天,我终于来了。这个美丽而深藏不露,等着我们去揭开层层面纱的地方没有让我失望,那就是岫岩。
其实岫岩这个地名并不让人陌生,但人们更多地认识她,是因为这里盛产美玉,雕塑鞍山玉佛苑巨大佛祖像的石料便出自这里。到了岫岩我才恍然大悟,如此物华天宝又山清水秀之地,必然也将人杰地灵,也必有美妙的声音,只是从前我对这里关注和了解得太少了。与赵本山老师拍摄的东北乡村题材电视剧中展现的不尽相同,岫岩的风貌更加灵秀清雅,自成一隅。加之此地在不久之前还不通高速,火车也没有客运线,交通的不便也为此地的文化个性遗存提供了土壤。之后我与岫岩的民间文化结下了不小的缘分,东北大鼓、鼓吹乐、太平鼓等丰富的音乐形式让人应接不暇,但那一次却是为了皮影而来。
如同当今的很多民间音乐品种一样,劳动生活中的音乐散佚得最为严重,民俗次之,而信仰性、仪式性的则相对保存完好,岫岩皮影就是这样。在对艺人的采访中我们得知,当地皮影大致有三种表演场合,其中“乐影”是属于民俗活动中供人娱乐的形式,这种场合在当今媒体发达、娱乐形式多样的情况下已经极为少见了。而可以保佑家人平安,或消灾解难的“平安影”和“愿影”却保存了下来。就像我们到访的那一天,来到了一个乡村深处的贫苦人家。门外玉米粮囤里的存粮似乎也比邻居们少些,小小院子里两间简陋残破的小房。一个老爷爷独自住在这里,可以看出他的生活有点拮据,但他仍然愿意拿出几百元请上一场平安影。问其缘由,他的回答有点无奈,“儿子在矿上,不请不行啊”。这是一位老父亲对外出打工孩子的关怀,也准确揭示出皮影对于当地人们的意义。
皮影戏在中华大地上也不算是个稀罕的玩意,我上一届的师兄中,就有两位以此作为博士论文题目,一个在甘肃,一个在河北。还曾经托这两位师兄之福,在上海的七宝镇上观看过一次各地皮影的惠民汇演,传统当代欢聚一堂,形式与音乐都各自不同。岫岩的皮影比较接近河北的模样,据艺人介绍和史料记载,大约是唐山一带的皮影传入东北,变化保留下来的一支。时过境迁,多个地区的皮影已经产生了不小的变化,但岫岩皮影依然保持着男唱女腔的传统。表演正戏的时候,各个演员都在亮子后忙碌,边奏边唱。对于我们来说,这样让人惊诧的表演,他们在冬季的农闲时节每天都在进行着,所以显得那么有条不紊。受访的艺人中有三位是演唱女腔的,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位是一个皮影班子的班主吕正业,他也是现在岫岩唯一的一位皮影省级传承人。吕有着一般艺人少有的文化自觉,整理了大量的皮影史料和曲谱。堂堂的东北汉子,声音柔嫩脆快如垂髫少女,能把人的心都唱得融化了。第二位是90多岁的老艺人,他是当地东北大鼓名艺人孙景洲老师的父亲。很难想象,这样的高龄还能拉着四胡演唱,当年本地区代表性艺人的风范随之流露无遗。最后一位则是张奎军,初受访时非常羞涩。多次接触之下,发觉张的为人与他及他所在的班子一样,质朴、善良、草根,又是那么的敬业,于是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