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辨证论治文献研究

赵 婕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 201203)

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全称为非特异性溃疡性结肠炎，是一种原因复杂的，以局限于结肠的弥漫性黏膜炎症为特点的慢性疾病，多累及直肠和乙状结肠，也可遍及整个结肠，呈阶段性和弥漫性分布[1]。该病的主要症状为腹痛、腹泻、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等。中医没有溃疡性结肠炎的病名记载，但根据该病的临床特征，可以将其归属于中医“痢疾”、“泄泻”、“肠澼”、“腹痛”“肠风”等范畴。

由于该病病程漫长，病情轻重不一，常反复发作，且有癌变倾向，已被WHO列为现代难治病之一。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饮食结构的不合理，生活习惯的改变，导致溃疡性结肠炎的发病率呈上升趋势，并日益趋于年轻化。中医药治疗UC在国内开展十分广泛，治疗方法丰富多样，临床也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但中医辨证分型标准不统一，所报道的临床疗效差别也较大。

在病因上，多数观点认为该病发病与先天禀赋不足、饮食不节、劳倦内伤、情志失调等有关。病机则有感受外邪、痰浊内生、湿热内蕴、肝气郁结、气滞血瘀、寒热错杂等。

本文通过对近十年发表的中医治疗溃疡性结肠炎文献进行分类研究，初步探讨本病的中医辨证分型、治疗原则及对应方药，总结如下。

1 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辨证分型论治

分析文献中的不同辨证分型方法，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类型:大肠湿热、脾虚湿热、脾胃虚弱、脾肾阳虚、肝郁脾虚、及气滞血瘀、寒热错杂等类型。

1.1 大肠湿热证

证候特点:患者平素嗜食辛辣厚味，发作时腹痛，脓血便，大便日行数次或数十次，里急后重，可兼有肛门灼热、身热、口苦、口臭、小便短赤等症。舌苔黄腻，脉滑数或濡数。

证治要点:本阶段以邪实为主，表现为实热证，患者一般为湿热体质，起病多与饮食有关，多见于急性活动期或初发型溃疡性结肠炎。

治疗原则:治以清热利湿、调气行血。

选方举例:临床诸家治疗此类型溃疡性结肠炎，当首推治疗热痢的名方——白头翁汤(白头翁、黄连、黄柏、秦皮)和芍药汤(芍药、当归、槟榔、木香、甘草、大黄、黄芩、官桂)。陆向英[2]用白头翁汤治疗大肠湿热型溃疡性结肠炎50例，其中治愈25例，显效16例，好转9例。汪远平[3]以白头翁汤为基本方治疗溃疡性结肠炎48例，结果治愈18例，好转27例，无效3例，治愈率37.5%，总有效率93.8%;治疗后临床症状缓解率:腹痛88%(37/42)，腹泻86.9%(40/46)，脓血便 83.3%(15/18)，肛门坠胀 90.6%(29/32);治疗后肠黏膜镜下观察病变缓解率:充血水肿82.1%(23/28)，血管纹理不清 77.4%(24/31)，黏膜糜烂 87.5%(21/24)，点状出血93.3%(14/15)，炎性增生62.5%(5/8)。徐建军[4]等用芍药汤加减治疗溃疡性结肠炎，对照组口服美沙拉嗪片1.0g，每日4次，疗程8周，共观察56例(治疗组27例，对照组29例)，治疗组总有效率为85.19%，对照组为55.17%。张小萍[5]则用芍药汤加味治疗湿热型溃疡性结肠炎40例，总有效率为97.5%。此外，鲁龙生等[6]通过临床观察证明NO、IL-6、IL-8、TNF-a参与了溃疡性结肠炎的发病且与病情轻重相关，而芍药汤加味治疗湿热内蕴型UC有确切疗效，可能与其下调患者血清NO水平及TNF-a、IL-6、IL-8水平有关。丁建华[7]采用除湿活血汤(煨防风、丹参、煨木香、生薏苡仁、蒲公英、夏枯草、槟榔炭、红花、羌活、独活、炒黄芩、败酱草)治疗湿热蕴结型溃疡性结肠炎50例，对照组则口服SASP 1.0g，每日4次，1个月为1个疗程，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6.4%。

1.2 脾虚湿热证

证候特点:反复腹痛腹泻，便下黏液脓血，时轻时重，常可因劳累、情志不遂或进食辛辣之物、不洁食物而加重，伴倦怠乏力，腹胀纳呆，面色少华。舌质淡胖，苔白腻，脉沉滑。

证治要点:病情迁延日久，反复发作，形成虚实夹杂证，多见于慢性活动期，且多伴有明显的精神情志因素。

治疗原则:治以健脾益气、和中化湿。

选方举例:孙静[8]采用清热利湿健脾法治疗溃疡性结肠炎，治疗组35例服用溃结复康汤，对照组18例服用SASP，30天为1疗程，治疗组综合疗效指标改善情况优于对照组。李华燕等[9]健脾清热活血方颗粒剂(救必应、三七、白芍、马齿苋、黄芪、党参、蒲公英、白术、水蛭、炙甘草)治疗脾虚湿热型溃疡性结肠炎，对照组口服美沙拉嗪，连续治疗12周，共观察120例(治疗组60例，对照组60例)，治疗组总有效率为78.33%，对照组总有效率为61.66%，且在改善临床症状方面，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陆红等[10]则采用平溃方(茯苓、紫草、槐花、秦皮、白术、木香、枳壳、丹皮、白头翁、当归等)治疗脾虚湿热型的轻、中度溃疡性结肠炎患者28例，对照组28例口服美沙拉嗪，4周为1个疗程，使用3个疗程，治疗组临床疗效优于对照组，且无明显不良反应，对于溃疡性结肠炎中起关键作用的固有免疫和适应性免疫相关因子——防御素、IL-17、IL-6水平改善效果也显著优于对照组。

1.3 脾胃虚弱证

证候特点:腹泻便溏，有黏液或少量脓血，腹胀肠鸣，腹部隐痛喜按，食少纳差，食后腹胀，肢体倦怠，神疲懒言，面色萎黄，舌质淡胖或有齿痕，苔薄白，脉细弱或濡缓。

证治要点:“泄泻之本，无不由脾胃”，且反复发作，缠绵难愈，极易耗损正气。脾胃气虚即久，进而气损及阳，则形成虚寒之证，多见于素体虚弱或缓解期患者。

治疗原则:治以健脾益气、温中散寒。

选方举例:刘永杰[11]自拟参白益肠汤(黄芪、白芍、党参、白术、川楝子、黄连、茯苓、砂仁、桔梗、陈皮、甘草)治疗中医辨证为脾胃虚弱型的慢性溃疡性结肠炎患者30例，对照组仅常规服用柳氮磺胺嘧啶治疗。结果治疗组30例中，治愈7例，有效19例，无效4例，总有效率为86.7%;对照组30例中，治愈6例，有效19例，无效5例，总有效率为83.3%。刘炳锐等[12]则自拟健脾涩肠汤(黄芪、茯苓、白芍、甘草、焦白术、炒莲子肉、炒山药、白及、石榴皮、木香、炒白扁豆、炒薏苡仁、肉豆蔻)治疗溃疡性结肠炎52例，并设立对照组45例，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为88.5%，对照组为68.9%。杨治萍[13]采用参苓白术散加味治疗脾胃虚寒型溃疡性结肠炎30例，总有效率为96.67%。

1.4 脾肾阳虚证

证候特点:久泻不愈，大便清稀或伴有完谷不化，五更泻或黎明前泻，脐中腹痛，喜温喜按，腹胀肠鸣，腰膝酸软，形寒肢冷，食少纳差，少气懒言，面色，舌质淡胖或有齿痕，苔白润，脉沉细或尺脉弱。

证治要点:本证多由腹泻日久失治损伤脾阳，脾失温煦，下关不固而引起，见于慢性活动期、复发型或慢性持续型溃疡性结肠炎。

治疗原则:治以温补脾肾、涩肠止泻。

选方举例:王峰等[14]采用四神丸加味治疗溃疡性结肠炎45例，总有效率为97.8%。王蕊等[15]采用温阳止泻汤治疗脾肾阳虚型溃疡性结肠炎36例，总有效率为94.44%。石小智[16]则采用加味四神理中丸治疗溃疡性结肠炎60例，总有效率为85.0%。安万辉等[17]采用三味止泻散(山药150g、诃子肉60g、石榴皮 60g，研为细末)，每天 3次，每次6g，空腹服用，治疗脾肾阳虚型溃疡性结肠炎60例，其中治愈40例，显效12例，有效5例，无效3例。苑珍珍等[18]采用真人养脏汤治疗脾肾虚寒型溃疡性结肠炎25例，经治疗7～28天后，25例患者中痊愈9例，好转13例，无效3例，总有效率为88.0%。

1.5 肝郁脾虚证

证候特点:腹痛则泻，泻后痛减，大便稀烂或黏液便，腹泻前有情绪紧张或抑郁恼怒等诱因，胸胁胀闷，喜长叹息，嗳气不爽，食少腹胀，矢气较频，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弦或弦细。

证治要点:《景岳全书·泄泻》云:“凡遇怒气便作泄泻者，必先以怒时挟食，致伤脾胃，故但有所犯，即随触而发，此肝脾两脏之病。盖以肝木克土，脾气受伤而然”。

治疗原则:治以疏肝理气、健脾和中。

选方举例:刘喜平等[19]通过动物实验证实痛泻要方治疗肝郁脾虚型溃疡性结肠炎的作用机理与恢复机体的免疫功能及下调CD44、CD62p的表达有关。熊之焰等[20]用四君子汤配合痛泻要方加减治疗结肠炎，不仅改善了临床症状，而且改善了患者SOD、NO的水平，疗效优于SASP组。王庆利等[21]采用柔肝扶脾、托毒生肌中药(黄芪、银花、黄连、柴胡、白芍、白芨、白术、地榆、当归、枳壳、木香、绞股蓝、山楂炭、乌梅炭、防风)结合柳氮磺胺吡啶片、甲硝唑片口服治疗肝郁脾虚型溃疡性结肠炎44例，对照组43例仅采用相同剂量的甲硝唑片、柳氮磺胺吡啶片口服治疗，8周为1个疗程，治疗组有效率为97.72%，对照组为79.07%。杨桦等[22]采用加味逍遥散治疗肝郁脾虚型慢性溃疡性结肠炎，对照组28例服用柳氮磺胺吡啶治疗，治疗组29例加服加味逍遥散治疗，疗程为12周，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6.5%，对照组为71.4%。

1.6 其它证型

1.6.1 气滞血瘀证 证候特点:腹痛拒按或肠鸣腹胀，泻下脓血，血色紫暗或黑便，面色晦暗，嗳气食少，胸胁胀痛，腹部有痞块。舌质暗紫或有瘀点，脉弦涩。

证治要点:多因寒热湿滞蕴结肠腑日久导致，即所谓“久病必有瘀”。

治疗原则:治以行气活血、理肠通络。

选方举例:刘保卫等[23]用清溃化瘀汤(地榆炭、广木香、川黄连、白芍、三七粉、当归、佛手、槟榔、元胡、炙甘草)治疗气滞血瘀型溃疡性结肠炎43例，对照组40例口服SASP，1个月为1个疗程，连续治疗2个疗程后，治疗组治愈率为13.95%，总有效率为83.72%，对照组治愈率为6.98%，总有效率为82.5%，两组间总有效率相当(P＞0.05)，差异不具有统计学意义，但治疗组治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P＜0.05)，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1.6.2 阴血亏虚证 证候特点:大便秘结或带少量脓血，总有便意，但排便困难，腹中隐隐灼痛，午后低热，心烦易怒，头晕目眩，失眠盗汗，神疲乏力，舌红苔少，脉细数。

证治要点:久泻则致脾虚，不能化生水谷精微，使后天失养，气血生化无源故可损伤阴血;脾虚致脾不统血，因此使阴血亏虚更加严重。

治疗原则:治以滋阴养血、益气健中。

选方举例:尹志辉等[24]采用驻车丸合归脾汤治疗阴血亏虚型溃疡性结肠炎78例，总有效率达92.3%，疗效显著优于对照组。另采用白头翁联合甘草阿胶汤加味治疗该病亦有良好的临床疗效[25]。

1.6.3 寒热错杂证 证候特点:时下黏液稀便或脓血便，腹痛遇冷加剧，口苦，乏力，形寒肢冷，尿黄，舌质胖边有齿痕，苔黄，脉濡缓。

证治要点:多由感受寒热之邪，交织肠胃，肠胃功能失调所致。临床表现除湿热症状外，还常见脾胃虚寒之象。

治疗原则:治以辛开苦降、温清并用、寒热同调。

选方举例:临床治疗以乌梅丸[26-28]应用最广，疗效最佳。丁涛[29]采用乌梅汤加减治疗溃疡性结肠炎寒热错杂证44例，对照组口服SASP治疗，4周为1疗程，连续治疗2个疗程后，治疗组和对照组两组患者临床治愈率及总有效率分别为 15.91%、82.50%和 7.50%、82.50% ，两组总有效率相当，但是治疗组治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姚洁等[30]采用连理乌梅汤为基本方随症加减治疗寒热错杂型溃疡性结肠炎30例，并设对照组对比，30天为1疗程，疗程结束后，以症状、肠镜及安全性指标进行评价，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临床治愈率高于对照组，但经统计学处理两组差异无显著性;两组主要症状及肠镜检查均有改善，治疗作用相当;在症状改善方面，治疗组优于对照组，其中脓血便症状改善显著。对有效以上患者进行随访，治疗组远期疗效优于对照组。

2 总结

通过以上对中医病因病机、证候、辨证分型、治法方药的文献研究，已经形成中医诊治溃疡性结肠炎的初步框架。

该病的病位在肠，而脾虚湿滞为其发病的重要原因，脾虚为发病之根本，湿热为致病之标，与肝脾肾三脏密切相关，病属本虚标实，虚实夹杂。急性发作期当以邪实为主，夹杂脾虚，辨证多以湿热内蕴为主，缓解期以脾虚为主，夹杂实邪，辨证多以气虚血瘀湿滞为主。有学者认为活血化瘀法应贯穿溃疡性结肠炎治疗的始终[31]。在本病发生发展的过程中，无论是外感湿热毒邪，还是内伤肝脾肾，皆可阻滞脾胃气机，壅塞肠腑。长期血液瘀滞，微循环障碍必然影响溃疡的愈合以及疾病的康复，使得机体免疫力低下，病情反复发作，缠绵难愈。因此血瘀既是溃疡性结肠炎局部与全身的重要病理变化，亦是UC复发的病理基础之一。

总之，尽管该病病机多端多变，都离不开辨证。治疗当以扶正祛邪、攻补兼施、标本兼治为主。治疗选方主要以经典方剂化裁变化，最常选用“白头翁汤”、“芍药汤”、“痛泻要方”、“参苓白术散”、“真人养脏汤”、“四神丸”、“乌梅汤”等为基础方。

3 展望

目前溃疡性结肠炎的中医治疗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多数研究仅停留在专家经验和临床疗效观察上，而对于相关机制研究不够深入。在今后的研究中，应加强对单药、复方制剂的疗效机制研究，揭示其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的作用机制，可能是今后中医研究的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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