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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波依斯“双重意识”对美国黑人文化身份的建构

2014-03-12□岳

玉林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美国黑人双重白人

□岳 莹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杜波依斯“双重意识”对美国黑人文化身份的建构

□岳 莹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美国著名学者杜波依斯用“双重意识”概念来解释黑人经验,它指的是非裔美国黑人的两种种族和两种文化身份,以及由此造成的心理、社会、文化上的分裂状态。通过美国黑人文学三次高潮中“双重意识”的不同体现,生动地表现了美国黑人的双重性以及黑人作家们对美国黑人文化身份的思考。只有通过对本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即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才能正确地“确认身份”。

杜波依斯;双重意识;美国黑人文学的三次高潮;文化身份

杜波依斯(W.E.B.Du Bois)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黑人作家、历史学家、思想家和社会活动家,也是黑人民权运动史上的中心人物。他的许多著作都反映了黑人的生活和心理等诸多方面的现实问题。在其最著名的《黑人的灵魂》(1903)一书中杜波依斯深入探讨了美国黑人的“双重意识”问题,从此以后这个概念就不断被黑人作家们引用,它生动地表现了美国黑人心理的双重性以及他们对其自身文化身份的困惑和探寻。本文通过从美国黑人文学三次高潮中“双重意识”的体现来探讨美国黑人对其文化身份构建的反思和追寻。

一、“双重意识”的概念

杜波依斯在1903年清晰扼要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二十世纪的问题是肤色界线问题”。[1]在1920年出版的自传《黑水河:来自面纱后的声音》一书中杜波依斯认为,美国黑人“戴着面纱出生”,具有“双重意识”。这层面纱遮蔽了全世界有色人种的真实面貌,他希望以此书揭开这层面纱,向白人和世界展示真实的黑人生活,同时他也希望去解释这层面纱是如何扭曲了黑人与白人相互观察的方式。阿诺德·朗蒲塞德曾说:“杜波依斯的‘双重意识’的观念和他的美国黑人在美国生活在面纱后面的形象化的比喻,给予了美国黑人被迫生活在危机下做出反应的美国黑人艺术家打开了新的表现世界。”

纵观美国黑人的百年历史,我们可以看到黑人一方面作为美国历史的参与者被纳入到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之中,另一方面,却又被排斥在工作、教育、文化等公众生活之外。法农在其著作《黑皮肤,白面具》中指出,黑人具有自觉和半自觉地面对现代社会种族歧视的心理痛苦和自我意识,因此,黑人们切身地感受和体验到了种族歧视及其罪恶。美国黑人自从被迫来到美洲大陆,文化身份就成为其整个民族关注的焦点,美国黑人一直处于一种边缘人群的位置,并且与白人主流文化群体之间的冲突不断加深,奴隶制、种族隔离、种族歧视等在黑人灵魂的深处产生一种无可排解的自卑情结和劣等民族的痛苦,从而使被扭曲的黑人的心灵陷入了更大的困境中,黑人成为没有文化地位,也没有自主和民族尊严的所谓“原始野人”。[2]黑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变成了自我羞辱和灵魂充满痛苦的边缘人群,他们为了获得白人的另眼相看,挣脱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而跻身上等阶层,力图抹去自身黑色身份的耻辱,这导致在无形中对自己的肤色面貌产生憎恶之情,从而在灵魂和其身份认同上都处于一种徘徊无依的可悲处境。

“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杜波依斯在《黑人的灵魂》中写道,“这种双重意识,一种总是通过别人的眼光来看自己,用一个充满可笑的蔑视和同情的世界的尺度来衡量自己的灵魂的感觉。一个人总是感觉到他的双重性,——美国人,黑人;两个灵魂,两种思想,两种不调和地争斗;一个黑色身体中的两种敌对的思想,只是凭借顽强的力量才使它没被撕裂。”[3]美国黑人的身份认同陷入一种消极地 “被看”的失语与无根状态。这种二重性也成为黑人文化身份的最大困惑,反应了美国黑人在两个种族的文化夹缝之间尴尬的生存状态。

杜波依斯用“双重意识”概念来解释黑人经验,它指的是非裔美国黑人的两种种族和两种文化身份,以及由此造成的心理、社会、文化上的分裂状态。一方面,被接纳的经验使得黑人产生了融入白人主流文化的渴望,另一方面,被排斥的经验则使黑人不得不在主流文化之外重新寻求价值认同的道路,因此产生回归本民族传统文化的渴望。正是这种美国社会与文化的边缘人的身份产生了美国黑人的“双重意识”。

二、“双重意识”在美国黑人文学三次高潮中的不同体现

美国黑人文学是美国文学发展史上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在美国黑人作家的笔下,文学不仅是一种叙述的方式,更表现为一种探寻自我文化身份构建的手段。“双重意识”问题一直贯穿在美国文学的三次高潮中,通过书写,美国黑人作家进入到了历史意义的创造过程,达到对白人主流群体意识形态的想象性颠覆,同时对文化身份的追寻也在不断地进行反思和重构。

(一)哈莱姆文艺复兴——对美国黑人文化的认同

虽然南北战争废除了奴隶制,但是黑人并没有获得他们应有的权利与义务,依然处于社会的边缘地位,成为备受白人主流社会歧视和欺辱的“沉默的大多数”。这种矛盾的处境加剧了美国黑人内心的矛盾与激烈斗争,为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平等,美国黑人一直在进行着顽强的斗争。在杜波依斯等领袖的带领下,黑人民权运动的热情高涨,大大增加了黑人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哈莱姆文艺复兴作为美国黑人文学史上的第一次复兴,表现为对黑人民族文化的认同。文学批评界认为应该用文学来重构美国黑人的社会身份,黑人文学艺术的使命在于重新阐释和塑造黑人的自我形象。这种倾向在文学上主要以佐拉·尼尔·赫斯顿的赞美文学为代表。

赫斯顿对自己的非裔美国人身份非常自豪和骄傲,意识不到“黑色”(darkness)是一个问题。“我的黑皮肤并非悲剧性的。在我的灵魂深处并没有巨大的悲伤,在我的眼里也没有藏着。”[4]她通过作品表达了自己对黑人民族文化的认同和自豪,也试图唤醒黑人的民族自豪感以及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和热爱。赫斯顿认为,“两个灵魂,两种思想,两种彼此不能调和的斗争”并不是不能相融合的。她认为黑人并不是美国社会必须清除的“毒瘤”,也拒绝再描写黑人受羞辱的悲惨的传统形象。她力图找到黑人民族文化美学的个性,创造一批“新黑人”的形象。在她的代表作《他们眼望上苍》中,一反传统的黑人形象描写,刻画了一个勇于表现自我、追寻自我的新型黑人女性,为美国黑人文学创造了新的模式。小说中主人公珍妮对自我的探索和追寻表达了对自身种族的认同。

此次文化高潮的另一个领袖人物休斯认为,黑人本土文化不应湮灭在白人主流文化之中,而是要勇敢地展示其文化丰厚的内蕴,努力摆脱长期被边缘化的“失语”状态。在这种以“认同”为特征的文学理念和文学氛围中,黑人作家们要求白人主流文化也能认同黑人文学作品、黑人文化传统和黑人的民族身份。黑人作家们不仅在作品中热烈赞扬自身民族文化,而且在作品中使用了黑人音乐、传说、方言和典故等本土文化,展现出不同于白人文化的黑人文化底蕴。

(二)第二次文学高潮——通过“反抗”找回自己的声音

二战后,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所表现出的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并没有在美国国内得到根本性的回应,黑人受歧视的社会环境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20世纪40、50年代以赖特、艾莉森等黑人作家作品的出现,标志着美国黑人文学开始了以“反抗”为特征的第二次高潮。黑人文学理论家克莱伦斯·梅杰认为黑人作家“不仅要唤醒我们自己的黑人兄弟,还要唤醒那些在西方衰落世界中跌跌撞撞、不动脑思考的、浅薄的、虚有其表的人。我们必须用我们黑人诗性的力量去推翻西方的仪式、强烈的情感,以及这个充满灾难和死亡的黑暗年代”。他的这种“反抗”观点在当时黑人作家的小说中得到了具体体现。

理查德·赖特的“抗议文学”成为当时黑人文学的主流。他的代表作《土生子》在黑人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小说主人公黑人青年比格·托马斯所感受到的无处不在的种族歧视给予他的恐惧是整个黑人民族长久记忆的历史沉淀,而他最终使用暴力来抵抗恐惧则指向了黑人新的选择和希望,比格的形象改变了传统黑人文学中的顺从的形象,成为敢于去反抗去探索自己命运的“新黑人”。赖特对“双重意识”问题也进行了反思,在作品中塑造了一批具有鲜明特点的反抗者黑人形象。

被压制的、非主流的“弱势文化”,完全可以对占主流地位的殖民文化进行“改写”,而这种改写不仅是话语权力或文化策略方面的,也可以是政治、经济、文化和价值批判方面的,所以这种改写也许是黑人文化获取自己的合法性,使自己的边缘的生活方式、话语方式得到改善的前提。第二次文学高潮的黑人作家们意识到,仅仅是对本民族的单方认同并非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这种认同并没有在白人世界得到等同的回应,这也使得黑人作家们意识到应该通过反抗来引起白人世界的注意。他们相信通过反抗来唤醒更多的黑人加入队伍,最终会使整个社会正视黑人的真实存在并且赢得同等的生存环境。他们的做法震动了美国主流社会,使得人们开始重新审视美国黑人,正视黑人民族的存在。这也是此次文学高潮所取得的最大进步。

(三)第三次高潮——追寻理性的“融合”

20世纪60、70年代,美国社会的整体氛围开始逐步走向平等和自由。与此同时,黑人也在社会上越来越多的领域展现出自身优异的禀赋。黑人音乐的流行、黑人街舞的风靡、NBA中黑人球星强硬的身体素质和高超的篮球技巧等都昭示着黑人作为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活跃在美国社会和世界的舞台上,逐渐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个时期的美国文学进入了成熟期并形成了美国黑人文学的第三次高潮。这一阶段的黑人文学理论家们开始思考更深层次上的文化,希望黑人作家既重视本民族文化和内部融合,又要去探索黑人与白人如何融合的问题。莫里森、沃克等人的作品在这些问题的探寻中具有典型的意义。

托妮·莫里森是此次文学高潮的佼佼者,她在199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一个获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不再像以往黑人小说那样充斥着一味的控诉,不再花费大量笔墨去描写黑人现实生活中的惨淡和屈辱。她开始从另一个更为深沉的角度,从精神、灵魂的角度来思考黑人本身应该承担的责任以及在获得自由后应该如何从自身出发找回黑人的种族尊严和文化身份。在她的代表作《最蓝的眼睛》《所罗门之歌》《宠儿》等小说中莫里森不仅展示了美国黑人民族的历史记忆,同样也展示了美国黑人双重意识的形成过程。法律上的自由并没有彻底去掉束缚在黑人身上的枷锁,相反,如杜波依斯所言:“自由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嘲弄,一种讽刺;这个自由人从自由中并没有找到他的福地。”双重意识经过百年的历史沉淀深深地刻在每一个美国黑人的意识深处,他们逐渐学会用别人的眼光看待自己,并逐步将这种眼光内化为自我意识。一方面,莫里森塑造了受到白人主流文化侵蚀的各种黑人形象,承认黑人文化身份的缺失;另一方面,她意识到在白人文化占主流的社会中,黑人的种族尊严和文化身份更应该建立在自身文化之上。只有认同本民族文化,黑人才能获得一种精神上的超越和真正的自由。只有把黑人自我追寻的过程与黑人文化的发展相结合,才能找出整个民族的出路。莫里森的小说为当代美国黑人找回民族身份给出了启示,并且试图重构一种既承袭历史又兼容于美国现代社会的黑人文化。

后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女权主义等理论的发展使得黑人作家们受到当代多元化、多族群特性的影响,思想上更趋于完善和理性,在经历了“觉醒”到“反抗”的过程后,他们认识到黑人民族想要在美国社会生存、发展,文化的独立和社会的融合才是他们所要去追寻的立足根本。他们把黑人文学置于整个大文化的背景之中,试着去梳理、界定和修正西方世界设置的双重传统。这一时期的作品首先把黑人自身的认同与融合作为首要问题,通过它来反思和构建黑人的出路,并进一步思考黑人与白人如何融合的问题。

三、文化身份构建的探寻

“文化身份”是后殖民理论中极其重要的问题,它意味着一种文化只有通过自己的文化身份的重新书写,才能确认自己真正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这种与它种文化相区别的身份认同,成为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和精神向心力,也是拒斥文化霸权的前提条件。[5]所以,文化身份成为美国黑人民族争取自身合法性以及在美国社会生存的角色认同。

萨义德在《东方主义》中认为,一种文化总是趋于对另一种文化加以改头换面的虚饰,而不是真实地接纳这种文化,即总是为了接收者的利益而接受被篡改过的内容。[6]文化身份构建的漫长过程和艰辛使美国黑人陷入了文化转换的痛苦之中。杜波依斯在《黑人的灵魂》一书中认为:“美国黑人的历史就是一场这种斗争的历史——一种渴望着成为具有自我意识的人,渴望着这双重的自我融合为一个更好的、更真实的自我的历史。在这融合的过程中,他并不希望丧失两个旧的自我中的任何一个。他绝不愿使美洲非洲化,因为美洲值得世界其他部分或非洲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他也不愿在白色的美洲精神的洪流中漂白自己黑人的灵魂,因为他知道黑人对世界富有使命。他希望一个人有可能同时既是黑人又是美国人,而不受他的同胞们的诅咒和侮辱,不会永远在机会之门面前吃闭门羹。”[7]黑人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成为占据美国主流文化的白人社会凝视中的次等文化。在白人社会对黑人文化的压制下,黑人文化往往被误读和误解,因此,在对自我身份的阐释和美国主流文化阐释的“双重焦虑”中,难以正确地书写自我身份。只有破除这种阐释焦虑,通过对本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即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使自己获得正确的阐释角度、健康的阐释心理、以及对自我和对象的正确定位,才能去正确的“确认身份”,才能建立从冲突到对话,从差异到和谐、从敌对到合作的新型关系,使自己逐渐摆脱边缘化的位置,并重建自己已丧失的地位。[8]

四、结语

美国作家托马斯·沃尔夫在对美国梦的解释中说:“任何人,不管他出身如何,也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更不管他有何种得天独厚的机遇……他有权生存,有权活出自我,有权依自身先天和后天条件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9]美国黑人文学的发展也是美国黑人努力实现自身的美国梦以及追寻自身文化身份认同的过程,它展示了美国黑人与白人间的跨文化交流,描写了黑人民族文化的特质以及黑人如何在白人主流社会中逐步追寻确定自己的文化身份。“双重意识”给他们带来困惑的同时也迎来了挑战,也提供了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美国黑人文学的三次高潮反映了黑人作家以及广大美国黑人在文化构建过程中的不同倾向。他们或选择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和赞美,或高举反抗的旗帜发出自己的声音,或修整主流文化,试图通过民族文化融入主流文化中获得生存空间。黑人民族的传统文化始终是黑人的“根”、黑人的自我本性和黑人生活的精神支柱。在对民族出路的探索中既要立足美国现实社会又不能丢弃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应努力找到两者间的最佳平衡点,承认文化的多元性,提倡两种文化之间的互补,以开放的心态相互对话。 ■

[1][3] Gregory Castle. The Blackwell Guide to Literary Theory[M].UK&USA: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7: 87.

[2][5][6][8] 王岳川. 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16,147,45,148.

[4]Hurston 1928,P162,转引自文培红.“作为有色人种的我有什么感觉”——评佐拉·尼尔·赫斯顿的种族哲学及其命运[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4(1).

[7]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00.

[9]flash tao 613 美国梦.http://baike.baidu.com/ subview/77925/5047225.htm?fr=Aladdin. 2013-12-20.

【责任编辑 潘琰佩】

On W. E. B. Du Bois’s “Double Consciousness” and its Influenc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African American Cultural Identity

YUE Yi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4)

American famous scholar W. E. B. Du Bois has explained the concept of the black experience with the“Double-Consciousness”,which,more specifically,refers to the twofold identity of the African Americans consisting of nationalities and cultures, thus brings about the state of splitting in psychology, society and culture.The development of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 underwent three flowing periods,double-consciousness sheds light on the twoness of the African Americans and ideas of cultural identity by African American writers. Only bysetting their feet on the African American traditional culture they could change such state of the splitting,and would master their best future.

W. E. B. Du Bois; “Double Consciousness”;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 cultural identity

I106.4

A

1004-4671(2014)04-0070-05

2014-01-07

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当代欧美诗学:范式转型与理论话语史论”(12YJA752020)。

岳莹(1988~),女,汉族,河南平顶山市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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