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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理论视域下《飘》中的家园意识分析

2014-03-12刘芮言南京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23

名作欣赏 2014年3期
关键词:克朗斯嘉丽亚特兰大

⊙刘芮言[南京大学文学院, 南京 210023]

作 者:刘芮言,南京大学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欧美文学。

20世纪末,学术界经历了引人注目的“空间转向”,关于空间对文学中家园建构的解释,本文主要选择了克朗的理论进行分析。在《文化地理学》一书中克朗指出:“一篇文章中标准的地理,就像游记一样,是家的创建,不论是失去的家还是回归的家……主人公离开了家,被剥夺了一切,有了一番作为,接着以成功者的身份回家……‘家’被看作可以依附、安全同时又受到限制的地方。”正如克朗所说,文学空间中的标准地理是家园的构建,家园给人以安全、依赖的同时也意味着一种限制和束缚,因此,想要分析“回归家园”我们便不得不从回家的前提即离开家园说起。故事发展的过程中斯嘉丽总共回过三次家,第四次是即将回家。斯嘉丽第一次离家是在丈夫去世之后,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亚特兰大的梅兰妮邀请斯嘉丽过去,可实际上斯嘉丽的心里早已有了对新兴城市生活的憧憬。“对于已经习惯乡村的寂静与闲适的斯嘉丽,这里(亚特兰大) 的紧张气氛令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她毫不犹豫地喜欢上它。因为这里的气氛让人鼓舞,令人振奋。”克朗也认为在性别政治地理意义上,为了证明自己,男性主人公通常要进入一个冒险空间。与克朗的论述有所区别,《飘》中离家的主人公斯嘉丽是女性,然而离家依然是主人公自我实现的前提。带着在平淡生活中的些许烦躁和对新兴城市的向往,斯嘉丽踏上了通往亚特兰大的路,开始了她第一次离家的旅程。

然而斯嘉丽的内心慢慢寻回家园的历程从离家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刚到亚特兰大不久,斯嘉丽就有了想回家的想法,“她竟然很怀念塔拉庄园的吵闹声了,只要母亲不在,争吵就会出现……想到这儿,她有些闷闷不乐了”。克朗的男性主人公外出是为了“证明自己”,然而在地理空间意义上,当面对外界较大压力的时候,主人公便会产生回家的强烈欲望。《飘》中的主人公也一样。斯嘉丽第一次清晰地感到自己内心回归家园的想法就是在北军即将攻进亚特兰大的前夜。虽然回家必须要带着刚生产完的梅兰妮,但是斯嘉丽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瑞特一问这句话斯嘉丽马上就知道自己想去哪儿了,她心里很清晰地知道这残酷的一天里,她一直在想着去那个地方。只想去那儿。‘我要回家,’她说。虽然琼斯博罗一带的战斗从未停止过,也许现在整个县都是北军的天下,可是斯嘉丽不管,她就是想回家,此时此刻她只要回家”。

斯嘉丽历经艰险第一次回到家中却发现一切都变了。附近的很多庄园已被烧毁,塔拉的财产被北军掠夺得所剩无几,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也因此变得精神恍惚,现在的家里只剩下难以负荷的重担。这时候斯嘉丽仿佛明白了家园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像个流血受伤的身体一样的塔拉躺在她眼前,又似乎是她自己的身体在汩汩淌血。”第一次回家又是与土地的原型联系在一起的,在当时,对于南方人来说,土地可以出产棉花等农作物不仅有着重要的经济意义,更承载着其区别于北方的独特文化身份和心灵归属。按照荣格的理论,原型是“自从远古时代就已存在的普遍意象”,在文艺作品中“一旦原型的情境发生,我们会突然获得一种不寻常的轻松感,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运载或超度”。斯嘉丽对土地的热爱在家园破败的时候被强烈地激发了出来,为了这片土地,她不惜亲自下地耕种,甚至顶着大太阳一连几个小时在地里摘棉花。“当她的一切都在发生新的变化的时候,她身上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她对老家的热爱,她热爱这连绵不绝的山丘,热爱这红艳艳的土地。”的确,土地让斯嘉丽充满了为家园奋斗的动力,也造成了她对家园更强烈的归属感。

可是为了交上税金保护自己的家园,斯嘉丽不得不再次离家,她胡乱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和在亚特兰大的生活,可是回家的想法却一直没有停止,“在她千方百计想弄到支付税款的钱时,她心里面装的只有塔拉庄园和那随时可能降临在它头上的厄运……现在塔拉庄园已经安全了,这时她才想起家来,回家的渴望在煎熬着她。”

第二次回家的原因跟前一次不同,并不是斯嘉丽的主动行为,而是由于收到了父亲的死讯。然而即使没有父亲的死,斯嘉丽也会回家的。“她有时特别想回塔拉庄园去,有几个晚上,这种回乡的欲望给她带来的痛苦,竟然要比她担心失去锯木厂而产生的痛苦更沉重……啊,塔拉庄园是多么的雅致和温馨呀,那儿的田野多么宁静,那儿的土地多么红,那儿的青松多么的郁郁葱葱啊!啊,就算塔拉庄园的条件再困苦,她也要回去!”

斯嘉丽第三次也即最后一次回家是因为刚刚失去了一个跟瑞特的孩子,她已经病了一个月,脸色苍白。可是斯嘉丽坚决要求回塔拉,“她的忧心忡忡好像在她回到故乡广阔的棉花地中之后就会飘散无踪。那些散乱的思绪就会被她重新整理,让她能更好地活下去”。

而斯嘉丽在全书的结尾要回家的想法(也即第四次准备回家) 是和一个梦联系在一起的。这个梦境第一次出现是斯嘉丽初次回到塔拉庄园,那时斯嘉丽要负担着一家子人吃饭生活的问题,她常常在想着要怎么负担这个重担的时候恍惚入梦。那个梦境是这样的:她来到了一个雾气弥漫的地方,那里很黑,大地还在动摇,有什么东西把她使劲往下拽,她拼命奔跑,想要寻找一个地方,“她真希望自己能够走到那里,如果能到那里,她就可以安心了”。从那以后斯嘉丽只要一饿着肚子入睡,那个可怕的梦境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有时她甚至害怕得不敢睡觉。

第二次详细描写这个梦境是斯嘉丽和瑞特在新奥尔良蜜月的最后一天,她又做起了这个噩梦,幸好瑞特安慰了她。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梦是可以解析的。“梦的元素本身并不是主要物或原有的思想,而是梦者所不知道的某事某物的代替,正像过失背后的潜伏意象”,“梦也为潜意识的某事某物所代替,而释梦的目的便在于发现这些潜意识的思想”。战后斯嘉丽面临的随时有可能被饥饿、疾病所吞没的现实环境或许就是梦境中大雾弥漫、土地动摇和下沉的地方的象征原型。而在潜意识里,斯嘉丽知道有个地方是安全的,可是那时她还不清楚这个地方是哪里。最后一次详细描写这个梦境则是在一直以来是她力量源泉的梅兰妮死的时候,从梅兰妮的家里出来,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和大雾,斯嘉丽仿佛觉得梦在现实里重现了,她使劲地跑直到看见了灯光,“仿佛灯光闪耀在她家的每一个窗口中,那光芒四射的灯光打退了这团浓厚的雾。这是家呀!确实是家!……是家!这个地方才使她真心向往。”斯嘉丽终于明白她潜意识里想要寻找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家,她真正爱的是在家里的瑞特。然而等她急忙跑回家时,瑞特却告诉她他累了,没有办法再爱她了,这时候她又想起了塔拉,“塔拉庄园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就感到她的心被置于一只温柔清凉的手中,她的焦虑被抚平了”。最后她又念动了自己的咒语:“明天回到塔拉庄园我再去思考。到时候我就能挺得住了。明天我就有让他回来的对策了。无论如何,明天是另外一天了。”整本书也就在这句话中结束了。

对家园的追寻贯穿了整个故事的始末,回家情节在西方由来已久,然而《飘》中的情形是不大一样的。首先,由于克朗理论中的男性主人公在本书中变成了女性,所以她回家和证明自己的路便变得异常艰难。斯嘉丽作为一个女人,在一项当时非常男性化的活动(经营锯木厂) 中取得成功,惹来了不少非议,也曾面临险境,可是同时斯嘉丽也让全城人渐渐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事是没法限制的。“起初,其他经销商都在笑她,带着善意的蔑视笑话女人经商这一点。可是,现在他们不笑了。”其次,在西方大部分回家情节的描述中主人公大多在历尽艰辛回到家之后便过起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出于种种原因斯嘉丽却一直在回家和离家之间漂泊动荡,回家和离家也异常频繁。克朗也曾指出:“数不清的故事不断地证明着返家是多么困难,现代故事事实上却显示了事物与过去的极大不同,通过这种结构所创造的‘家’的概念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塔拉是斯嘉丽地理上的家园,可是自从那个夜晚回到了塔拉,她突然发觉一切都变了。安全、一切力量,以及幼年足以支撑她的一切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她甚至不得不离开它。传统的以“离家回家”为模式的小说中家园可以重新寻得,而在《飘》中塔拉兼备了地理意义上的家园和过去时代的回忆,正如阿希礼所说:“它极具魅力——如此毫无瑕疵,匀称、完美,正如古希腊的艺术。”

当旧时代的文化和回忆没落,家园即便再被寻得也不是原来的家园了。于是,在精神上斯嘉丽变成了梦中那个担惊受怕的孩子,尽管后来在物质上应有尽有,但仍要不断漂泊寻找那失落的世界,那消失不见的安全。

[1] [英] 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 .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 [美] 玛格丽特·米切尔.飘[M] .齐俊伟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2.

[3] [瑞士] 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 .冯川,苏克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4] [奥] 西格蒙·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 .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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