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思乡咏叹调
——兼述《城里城外》中的土地意象
2014-03-11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2)
对传承了几千年农耕文明的中国人来说, 思乡与爱情一样是文学永恒的主题。思念故土是中国传统诗文中最常见的题材,在一代代诗人的吟唱下,故乡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业已变幻的家园;故乡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那块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故乡是“故园此去千馀里,春梦犹能夜夜归”的朝思暮想的远方。
戴荣里将散文集取名为《城里城外》,其中有真意:所谓城里与城外,从地缘上来分,城里为都市,即是作者成年后求学、工作的地方;城外为乡村,作者的童年、少年岁月便是在那里渡过。但从情感上分,城里是作者内心无比珍视的故乡,“故乡是走不出去的温暖摇篮”,在故乡的山风吹拂下,无论自己是否风掠须发白,在情感上也永远只是个垂髫小儿,对故乡的眷恋有如对母亲。散发着泥土与炊烟味道的故乡才是自己的心灵之城,而别的地方只在心灵之外。
《城里城外》与古代传统思乡诗文一脉相承,却亦有所发展。对故乡的醇厚情感在古往今来的文人那里都大抵相同,但时至今日,大规模推进的城市化运动使得城市建设良好、繁华尽逐,然而同时城市对人的异化也随之而来。《城里城外》一书的命名便将故乡和他乡视为城里和城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者对乡村与城市的不同感情也正是其对故乡与他乡的情感投射。
传统的思乡诗文受限于诗歌的体例,故不能展开细细描述故乡种种风土,大多直抒胸臆,倾诉自己对故土的思念,但诗句中往往也以某物象为切入点,带入对故乡的盈盈情怀与满腔思念。如李白在《渡荆门送别》中说“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水”这一物象就倾入了作者的无限思念,成为一种思乡的意象;司空图的《漫书》中有“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一句,乡音各异莺声却相同,正是这与故乡一样明媚的异乡莺声才让诗人顿起思乡之念。文人们在诗文中流露出对故乡的思念有其社会共时性,但同时,由于地缘因素、民俗心理的不同,引发思乡之物也相应地有所不同。
《城里城外》一书所收文章百余篇,其中土地这个物象较多地出现。土地本身平淡无奇,似乎只是乡间常见的景象,但因卷裹着作者深深的惆怅与浓浓的眷恋,构成了乡土诗文特殊的意象。意象是诗歌、散文的艺术符号,原本是平淡无奇的事物,但作者的主观心灵与之相融合,这些事物便带有了特殊的意蕴和情感。可以说,这些意象既来源于作者的感性生命,又来源于作者的精神深处的审美体味。品读这些意象不仅可以感受文章的艺术性,亦可以审视作者的生命脉络。纵观全文,土地意象出现多达百余处,故乡与土地划上等号本不难理解,这似乎是我们这个农耕民族普遍接受的一种情感认同。若用孟子“知人论世”文艺观结合作者生平去考察,便更能理解“土地”在文中频繁出现的深层次原因。作者戴荣里出生在山东临沂农村,临沂历史悠久,古属东夷,旧称琅琊郡。此中人才辈出,诸葛亮、颜真卿、王羲之等皆籍此地,有很深厚的文化底蕴。临沂地处中原,曾是中原文化的重要核心地区,中原人从数以千载的农业社会遗传而来的安土重迁思想无疑影响了作者戴荣里,因此在他的笔下,但凡写到土地,难赋深情。
每一位作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常用意象,这意象是作者独特感悟的凝聚物,纵观戴荣里的文章,土地可视为他诗文创作的中心意象。戴荣里以土地记忆为核心,以具体地理意象的思乡咏唱来实现对故土的精神皈依,以此消弭具体现实(远离故土)所带来的时间、空间矛盾。在戴荣里的《城里城外》一书中,土地意象的所指主要有以下三个层面:
“地母”传统 中国的农耕文明历史悠久,对于依赖土地进行农耕活动的先民来说,土地无疑是神圣的,随之滋生了土地崇拜意识。《周易》云:“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这可视作是先秦的哲人对土地崇拜思想的一次归纳性总结。同时,《周易》中也对土地的属性有所解读:“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注]周易译注·坤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85.。从中可知,上古先民对土地已有包容、厚重、滋生万物的母体意识。中华民族在随后长达几千载的农耕生活中一直将土地视为自己的命脉所在,因此,这种以地为母的“地母”思想便一代代根植在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中,虽历时弥久,却不可泯灭。
在戴荣里的《城里城外》一书中,土地意象是一个涵盖面较广的大意象,这个意向经常与一些与之相关的意向并列使用,使之成为一种复杂的多重性意向。例如,作者使用土地意象时,频繁提到麦苗。如“期待着早日融入大地,倾听麦苗拔节的声音,看那一抹没有污浊的葱绿”、“在春天的原野上飞奔……远处的麦浪黑绿着荡漾开去”等等,诸如此类意象的并用,在《城里城外》中随处可见。象征着郁郁勃勃生命力的麦苗无疑是作者的自喻,麦苗在春天破土而出,汲取土地的养分,逐渐壮大。是土地给予了麦苗生命,麦苗与土地的关系可视为孩子与母亲的关系,土地已不仅是戴荣里常用的一个意象,而且已是他的又一生命,他在对土地的吟唱中表达自己对生命的礼赞。土地是麦苗——即作者旺盛生命力的源泉,是无法与之割舍的母体,不仅给了作者温暖的家园情怀,还是养育作者生命之所。每个生存个体都是土地孕育的,人对土地的依恋既是命定也是血缘连接所形成的,这也是对人自身身世的最终解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者对土地的感情是对母亲感情的投射,土地的辽阔、厚重,土地的富饶,土地的包容、养育,无一不类似母亲的情怀,因此引发出作者浓浓的情愫。作者将自己与故乡的情感娓娓道来,没有浮华的字眼,没有玄虚的句子, 虽然表达的是土地般厚重的情感,但讲述时更似溪水缓缓流淌。
在倾诉对母亲思念的《生日记忆》一文,频繁出现的三个词便是母亲、田野、故乡。戴荣里在文中回忆故乡时说:“故乡是贫穷的,我不知道现在的境况与其他县区相比有什么巨大变化,但从我记事到16岁离开故乡,没有见过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过过生日,贫穷容易简化一切可以简化的程序”,作者直言不讳乡人的贫寒,甚至这种贫寒已经给他带来某种伤痛,那为何贫瘠的故乡这么多年来萦绕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因为故乡有母亲,母亲是“平凡而伟大”的,无论游子回乡时是否已两鬓斑白,只要母亲还在,便会感觉到一种“真实的温暖”。所以即使故乡在现实中贫穷而衰败,自己也应该平静地在故园陪伴母亲生活,“似一株默默生长的杨树”。而母亲最终因突发脑溢血而去世,作者每每思念母亲时,“会一个人迈向田野,遥望故乡”。追思母亲时迈向田野,这是一个带有宗教情感的仪式化的过程,在异乡的游子,只有在田野大地之中遥望故乡的方向,才能与心中对母亲的情感相契合。土地被视为母亲这一喻意层面的意蕴从远古流传至今,土地给予人类生命,犹如母亲给予孩子生命,人类与母亲的感情有多真切,对大地就有多亲密。人类对母亲的尊崇与热爱投射到土地,随之而来的是对土地的敬畏与膜拜。也正是因为土地与母亲密不可分,《城里城外》中的土地意象便更显庄重。母亲去世后,只有迈向田野才能寄托自己的哀思,因为大地是生命的象征,与母亲密不可分,显示了作者对土地的宗教般的崇拜情怀。
这是中国传统思乡诗歌写作方式的遗存,从汉末《古诗十九首》起便是如此。沈德潜认为,咏怀“游子他乡”的内容无需“奇僻之思,惊险之句”(《说诗晬语》),吟咏出真情便足矣。戴荣里在文中并未过多使用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字眼,而是用平实质朴的文字来表现深厚的感情。与母体息息相关的土地意象带来两种对立:贫瘠的村庄和富庶的大地,这种对故土意识的矛盾记忆一直伴随着作者,也使读者可以感知他内在的两难处境。
“城里”城市与“城外”乡村的对立 《城里城外》收录散文百余篇,在许多篇章中作者都流露出对故土的思恋,借歌咏土地而引发出故园之思。对受到齐鲁山水滋养的戴荣里来说,土地既是他思乡的媒介,同时又是他言志咏叹的载体,因此,他营造的土地意象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地方色彩。
戴荣里出生在沂蒙山区,曾自言16岁之前常常吃不饱饭,即使在抒发对故乡的思念时,也未曾讳言故乡的贫瘠,然而故乡毕竟可恋可爱,“故乡的秋天很朴素,田野里飘来烤地瓜的香味,农人忙碌在沂蒙山的田野上,四处洋溢着收获的喜悦。乡亲们辛苦并快乐着。我拥有故乡的15个秋天,那些秋天多次在我的记忆里浮现,童年定格的秋天依然那样高远、美丽,让人浮想联翩。”戴荣里16岁之后走出沂蒙大山,从城外来到城里求学,进入都市,过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然而即使在城里生活了20多载之后,他依旧将自己视为一个城外的农人。
戴荣里毫不讳言自己的散文属于乡土文学。早在上个世纪20年代,鲁迅便提出乡土文学的概念:“凡是在北京用笔写出他们的胸臆的人们,无论他自称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都是乡土文学”[注]鲁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3.。所谓主观与客观,即是乡土文学中抒情性与写实性两种倾向。就《城里城外》一书而言,作者回忆故土时带有强烈的情感,故乡是“我”的故乡,而城市则是“他者”的城市,情感凝聚在故土中,而游离于城市外,文字带有很强的抒情性。也正因如此,在作者的笔下,贫瘠的沂蒙山区散发着一种远离尘嚣的静美,充满诗情画意,忽略了其落后与闭塞的原始性面貌。戴荣里以农人自居的行事风格类似沈从文。沈从文曾说过:“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他保守,顽固,爱土地,也不缺少机警,却不甚懂诡诈。他对一切事照例十分认真,似乎太认真了,这认真处某一时就不免成为‘傻头傻脑’”[注]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M].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6:11-43.。戴荣里也是如此,在回忆故乡贫瘠的土地时,他并无丝毫羞赧与自贬之情。戴荣里16岁走出沂蒙大地来到城市,时值改革开放初期,在他求学、工作的这些年中,中国的城镇化进程日趋加速,在这种大环境下,乡村文明被强势的现代化工业文明挤压,退居到一个狭小的境地。城市与乡村的生存方式本是截然不同的,乡村所带有的传统的、原始的、生机勃勃的张力慢慢消退,作为自然经济的乡村文明,在与工业化的城市文明的对弈中被挤入边缘。这些从乡村走向都市的知识分子,他们与土地之间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使他们对故土有着深深眷恋,这种对土地的爱并非来源于城市文明的洗礼,而恰恰使得这些知识分子与城市文明相疏离。
这种与城市的疏离并非是因为自谦“农人”的知识分子们出生山野没见过世面,而是精神、情怀皆扎根于厚重的土地。
只有从故乡的土壤上才能汲取到精神层面的养分,所以当身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中时,心底却与土地更加亲近。城外的土地上有自己最深切的回忆,老屋、老母、老树、老牛;城内高楼林立,却鲜少有温情。“北京是一个充满欲望的城市”、“我数着在异乡的每一天,这个让人诅咒、让人向往的城市”,大都市在戴荣里的笔下是一个冷冰冰的所在,虽然这是他常年生活的熟悉城市,但对他来说,这依旧是一个他者的地方。在对“城里”进行描述时,戴荣里永远以旁观者的眼光来审视自己栖居的城市,即使自己已长久生活在此处,此处仍是“异乡”。作者虽身处其中,但与城市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立感,同它永远处于一种紧张的冲突之中。在作者看来,都市文明已被商业文化污染,人与人之间欲望横生,关系冷漠,更毋庸提与自然山水相亲,这种对城市的排斥情感类似沈从文所指的“人固然产生了近代文明, 然而近代文明也就大规模地毁灭了人的生命”[注]沈从文.烛虚[M]//沈从文文集:第11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1:270.,因此从指代城市的“城里”转回指代故乡的“城外”去汲取生命的营养便显得尤为必要。
“从城市化的人为形象符号的重压中逃脱,转向质朴的原生态的自然,恐怕有某种更加深层的心理根源。那就是对城市文化、媒介文化和消费文化形象重压的逃避。”[注]周宪.反抗人为的视觉暴力[J].文艺研究,2000(5):6.不仅如此,作为农耕民族的后裔,沉淀在现代人血液中的对土地的热爱已经内化为一种集体无意识,但对如戴荣里这般以“农人”自居的知识分子们而言,土地永远可触动他们心头最敏感的那根弦,那是生命最初的记忆,却历久弥新。“没有故乡泥土的清香,河中没有泰山的倒影,女子的面容还是那样生硬、陈旧乃至于缺少春天的颜色”,如“钢筋混凝土森林”般的异乡,终究不似故乡。对乡土的眷恋,在经历了都市文化的浸染之后,更有精神象征意味。
精神桃花源 《城里城外》一书中,土地不仅有母亲的喻意,同时也是分别故乡与异乡的参照物,除此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意蕴:土地是游子的精神桃花源。
在城市中生活已久,愈发渴念精神的桃花源,但“城市如断壁悬崖,没有给心灵留下一片黄土地”。这时,故乡的土地上生长出的桃花,便是土地意象所分化出的子意象,既是戴荣里对土地的依恋之情的汨汨流淌,也是一种真挚的诗性流露。
桃花早在上古时期就已入诗,《诗经》有《桃夭》一篇,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纵观历史,桃花无疑带有深厚的文化积淀,是我们这个古老的农耕民族的最早审美对象之一。且就此物的物候特征来说,桃花的原产地便是中原大地,与作者故地临沂亦有关联。
桃花开放在早春二月,凋谢在暮春时节,其间贯穿着整个春季。春季是生发的季节,桃花象征着美好的希望,桃花开时灿若烟霞,凋谢后果实累累,宜室宜家,相比许多华而不实的花卉来说,可算远胜其芳了。所以陶渊明将一个与世隔绝的美好地方命名为“桃花源”,对后世的文人墨客来说,桃花源无疑是一个理想中的国度。
众所周知,现代乡土文学中经常出现桃花源意向,《城里城外》一书也不例外。戴荣里的文章中多次出现桃花意象,但与传统的桃花意象不同的是,在戴文中,桃花的所指与土地类似,皆是表达一种对故乡的向往。如文中对桃花的直接描述:“欣赏桃花的人们,在车窗内,也是满面桃花。城市的浮尘曾经遮蔽、浑浊了他们的眼睛。此刻,让他们心明眼亮的桃花是春天最好的使者”,可见作者借花寓情,托物言志,赏的并不仅仅是花事。在中国传统的桃花意象中,以抒发隐居之乐、咏叹恋情的美好、幻想修道成仙等思想情趣为主,桃花意象的所指宽泛,不光是隐逸主题,更是寄托了求仙、行乐等思想。但在《城里城外》中,故乡的桃花是与城市浮尘相对的宁静乌托邦,是作者精神上的休憩所在。
因此戴文中的桃花有双重含义,皆是对土地意向的所指:其一,桃花以物候意义出现在《城里城外》一书中,是以桃树开花作为春天来临的表征。对土地而言,春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书中的桃花不是以其直接存在的面貌而被作者咏唱,而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表征。其二,桃花以文学意向出现在《城里城外》一书中,成为作者精神上的桃花源,这是作者对故土保有的诗性怀念与判断。在戴荣里笔下,故土已脱离了其指向物质实存的本然意义,更以一种带有诗性与形而上宗教情感的应然意义而存在。尽管真实的故土是贫瘠蔽塞的所在,但在作者的心中则永远是一片和平、安宁的土地。
作为一个乡村出来的作家,戴荣里经历了离开“桃花源”、梦想回归“桃花源”、在精神中重构“桃花源”这样一种心路历程。当作者离开故土之时,故土尚且不能与桃花源划上等号,因作者久居其中,知其贫瘠荒蛮的原始面貌。但进入城市之后发现现代文明的种种弊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漠,以及人与自然的不和谐,在戴荣里这样一个从乡村走出的农人看来,城市文明的副作用无疑是人性的倒退。而此时再回过头去品味故土,体会出阴柔、虚静、空灵、包容万物等至德的特点,故土俨然一副田园牧歌的世外桃源。
作者想回归的故土并非故土的本真面貌,而是他自己理想化的乡土,所透视出的诗意与纯净带有鲜明的现代意识。这种回归故土桃花源不仅带有西方理论色彩,即“主动”、“感性”地回归自然人性,但对桃花源及“隐士”人生的构建,也带有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意识。作为接受过城市文明洗礼的现代人,作者对桃花源的构建与昔日顺乎自然的隐者陶渊明等人有所不同,作者所自认的“乡下人”身份是相对“城市”命题而言——他有乡下人的性格、乡下人的观念、乡下人的生活习惯等,他所拥持的桃花源观念是一种经过重新构建的指向城市文明之弊端的价值观念,带有浓厚的现代性。因此,戴荣里的这种回归便可视作一种对精神家园的追取,是精神处于悬置状态的异乡农人对重构的故土的追取,而非回归。因为这片在作者的记忆与现实中重构的土地并非其本真面貌,“它只是一种理想,是现在时态的人类依据自己的生命需求筑造出的一种精神模型对人类家园形态(乡村)的托付”[注]江堤.新乡土诗派作品选[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1.。因此,《城里城外》一书中所指的那片桃花源般的土地,已远超其自然意义,也正因如此,读者才能在文中品读出诗意的美好,使此书成为一部动人的思乡咏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