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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郑南川在魁北克的草根写作

2014-03-11赵庆庆

华文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草根

赵庆庆

摘 要:郑南川是加拿大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的主要成员,亦是魁北克华人写作的积极实践者和推广者。他的文学活动和诗作,具有“草根写作”的鲜明个性,即坦陈魁北克华人移民的草根写作观、实描魁北克各族移民的草根存在,以及认同新魁北克人的精神定位。郑南川在魁北克蒙特利尔市笔耕20余载,其草根诗作是早年蒙特利尔现代主义诗歌的不自觉延续。

关键词:郑南川;魁北克华人文学;草根;新魁北克人;蒙特利尔诗歌运动

中图分类号:I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14)1-0112-08

移民出国后最早接触到的魁北克“文学”,应该就是诗歌了。出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学法语,在课堂上,老师送给大家朗读的就是诗歌,就是魁北克最美、最有影响力的诗歌。边读,甚至还边唱,我自己就是那些诗歌的感动者,一些诗歌后来确实对我的创作有影响。采访时,我朗诵了魁北克英雄诗人、歌手和代言人Gille Vigneault的诗歌《我的国家》:我的国家不是国家,是冬天/我的庭院不是庭院,是平原/我的道路不是道路,是白雪/我的国家不是国家,是冬天/……接着顺着他的诗歌调儿,把我们的移民之路,也用《我的国家》编成了另外的句子:我的国家不是国家,是漂泊/我的庭院不是庭院,是坎坷/我的道路不是道路,是远行/。①

上述之言,为郑南川2011年接受加拿大国家广播电台采访时所说。这位移居加拿大魁北克省20多载的写作人,出生于河北沧州,原为专治法国大革命史的学者,上个世纪90年代移民魁北克。为图生存,曾和另一位大陆移民合开杂货店。他育有一双儿女,均成年,亦居魁北克。

未移民前,郑南川偶尔为文。移民后,他的写作欲望,尤其是诗兴,在魁北克浓郁的诗歌氛围中,不自不觉地萌蘖生长,开花结果。他在加拿大出版诗集《一只鞋的偶然》(2013),并在同年3月26日接受了加拿大国际广播电台“今日关注”的专访。该诗集是魁北克华人在加拿大正式出版的首部诗集,共含一百余首诗作,生动再现了郑南川对魁北克的观察和思考,以及对之日益强烈的认同。其诗不仅跻身魁北克华人写作的先列,具有草根写作的特质,而且还为早年蒙特利尔诗歌运动的不自觉延续,折射出加拿大文学多元族裔文化交汇的奇采。

加拿大华人作家,不少都是在移民后,因感喟巨大的生活改变和中西文化差异而屡出佳作,如以中文写作的张翎、曾晓文、孙博和陈河,以中英双语写作的李彦和赵廉,以法语写作的应晨。美国华人作家严歌苓则形象地说,移民“像一个生命的移植——将自己连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地上移植。”②这种刻骨铭心的生命移植,同样给郑南川以文学的冲击波。他亦自道,“是因为跨洋过海这一新生活带来的感悟,那些随笔式的诗稿,如同日记,一直伴随我的每天。”③他的文学之路,恰和移民加国之路重叠。早在1997年,他就参加同年在蒙特利尔市创建的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设计了该会“笔插枫叶上”的会徽。此后,郑南川参与了三个文学专栏在蒙城华文报上的创立和发展,为《路比华讯》的“笔缘”、《蒙城华人报》的“红叶”和《七天》周报的“北往”,撰写了相当数量的文稿。他参与组织魁北克华人作协的众多文学活动,如组织“笔缘”百期座谈,张罗詹钜辉文学奖评选,建立加拿大作协和中国作协的交往,邀请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大陆作家项小米、蒋子龙、周大新、迟子建、徐晓斌等来蒙城交流,等等。

尤值一提的是,郑南川在担任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主席期间,和邵云主编了魁北克首部华人文集《岁月在漂泊》,2012年4月3日在蒙特利尔正式出版。该书收集了60位作者的170多部作品,逾40万字。其中,他介绍魁北克华人作协的专文《一段移民文学成长的路程》,为了解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魁北克华人文学的发展,提供了难得的津梁之便。

此外,郑南川热情为魁北克文友撰写评论,推介新人新作。他为枫子的新书《那一城枫红枫绿:生活在加拿大的法裔社会里》写下《那一城,留着枫子的颜色》、为蒋楚宋(和自己有过类似开杂货店经历的魁北克移民)的回忆录《折腾》给予褒评、为老会员张巽根出版《晴圆集》送上贺文。他兼写散文,并在博客上发表长篇小说《那个漂亮女人怎么疯了?》,而他的诗集《一只鞋的偶然》堪称他诸多文字中的珠玑之作,是魁北克华文诗歌中的翘楚。他在自序中写道:“它带着我的爱和出国几十年的真情感受,和读者们见面,这几乎是我出国二十余年,最想做的事。”④也是在序中,郑南川把他的诗歌创作描述为“自然写作”,即“写的都是打工,读书和街头的事情,是移民新生活的直接感受,特别‘草根;在文字上,十分通俗,语言简单,没有那么多难读懂的典故,引证等等。”⑤他表示“自然写作”,即“简单明快的文字后面,用更多的意象表现诗歌的内涵,是我写作向往的境界”。⑥

综观郑南川的文学活动、作品和创作论,似可发现他的如下独造处:

一、坦陈魁北克华人移民的草根写作观

作为在魁北克笔耕20多年的移民,郑南川深谙魁北克华人作者的处境。他们来自各行各业,鲜有专业作家,完全是凭兴趣,有感而发,走笔为文。虽然加入魁北克华人作协,冠以“作家”之名,但并不能和专业作家相提并论。郑南川直言:“喜欢写一点东西,也就参加了‘作家协会,只是这个协会是海外的,是一群爱写作的人跑到了一起。既是民间的,也是业余的,中国有个名词叫‘草根,我们也就自称‘草根派了。”

郑南川的“草根派”定位,和北美作协类团体的特点不无关系。加拿大和美国的作家协会都是自发成立的民间组织,是写作爱好者的群体,是类似行会的组织,并非只有严格意义上的专业作家才能入会。根据加拿大法律,只要有5位加籍公民向有关部门申请注册,就可以成立一个协会。比如,加拿大作家协会(The WritersUnion of Canada)就是这样的民间团体。据《加拿大文学百科全书》介绍:

“加拿大作家协会是写作人的行会,由加拿大作家法利·莫瓦特(Farley Mowat),在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等5位作家的协助下,于1973年创立,用以回应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加拿大图书的迅猛出版。该组织一度只为小说写作人提供保护,因为记者、诗人和剧作家都有各自的支助团体。然而,若干年后,该组织在会员人数和规模上都有了显著发展。据1997年的《加拿大作协入会须知》,申请者只要‘有一本由商业或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通过商店渠道出售的普通版书籍,且为加拿大公民或在加拿大获准永久居留的外国移民,即可入会。该组织每年选举一位加拿大主要作家为主席,通过地区代表和区内作家保持紧密联系。它还是写作人之间的联系纽带,1年出版9期‘新闻简报,开设邮件列表和网站,召集地区性和全国性的会员会议。”⑦

加拿大作协上述的入会要求和主要活动,迄今基本未变。据2013年的《加拿大作协入会须知》,凡加拿大公民或加拿大永久居住证持有者,只要有一本商业或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书籍,递交入会申请表,交纳会费(入会费为100加元,年费为205加元)后,就可成为加拿大作协会员。如今,加拿大作协的会员多达1900人。它的其他活动还包括为会员维权、设计会员网页、安排读者见面会、联系出版等。会员亦可自己提出活动要求,协会帮助安排,有兴趣者就出时出力。⑧1912年成立、拥有8000余人的美国作家协会(Authorship Guild),亦是一个与加拿大作协类似的民间组织。在美国正式出版图书者、自由撰稿人、或在入会前18个月靠写作赢利至少5000美元者,就可以申请加入美国作协,每年会费90美元。⑨

另外,在英语中,writer一词有“作家,作者;执笔者,撰稿人;书写者,写手;作曲者,作曲家”等数个意思。⑩因此,被称为writer的人不一定就是作家,有时,就是爱动笔杆的人罢了。而writersassociation可译成“作家协会”,亦可译成“写作人协会”之类,视情况而定。法语中表示“作家”的一词écrivain(e),亦指“作者”、“代笔人”,是个多义词。?輥?輯?訛

郑南川在谈及他对加拿大作协和美国作协的认识时,就切中肯綮地指出:“这就是‘作家协会在西方北美的概念。说通俗了,是愿意出钱,互相交流,服务社会的爱心团体。”?輥?輰?訛北美华人成立的各类文学组织,举其大者,如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1987年成立于温哥华)、中国加拿大笔会(1995年成立于多伦多),以及上文提及的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亦是这样自发的民间的写作人团体。他们大多没有自己的办公地,没有上下班规定,没有官方主动拨款。活动经费多来自会费和捐赠,如短绌,参与者则需自掏腰包。正如郑南川所言,“文学团体是非牟利组织,没有任何经费,所有活动开支,都必须协会自己想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坚持一份热爱,坚持一份写作,都是需要勇气的。”?輥?輱?訛因此,北美的作协,包括北美的华人作协,在宗旨、组织、功能、活动等多方面,都大异于中国官方领导的各级作协,北美的写作人也不像中国绝大多数的专业作家领取政府薪奉,专事写作,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和荣誉。

对于魁北克华人作协而言,其会员最早是大陆留学生、访问学者及其家属、港台移民,在当地华文报刊上发表短篇作品,后来才出现长篇,出版文集。期间,会员因读书、打工、回国或迁居,并不能保证定期参加协会活动,或坚持写作。但魁北克华人作协毕竟坚持了15年,现有会员约60人,出版了个人和集体的作品集,亦出现了一些佳作。在郑南川看来,魁北克华人作协就是一个“写作人的团体,面对漂泊的生活,协会多年来坚持以人为本,使组织变成了一个充满纯洁和爱心的地方”。?輥?輲?訛可见,他对魁北克华人作协的性质具有自知之明——这是“写作人”的团体,而非“作家”的团体。会员除了业余写作外,还互帮互助以求尽快适应迁居海外的生活。再者,从魁北克华人写作的整体情况来看,除发表法语小说的应晨外,魁北克华人写作尚未得到加拿大政府的强力支持,尚未出现进入加拿大主流的作品或作家,受到中加评论界和学界的关注亦十分有限,是以带有鲜明的民间性和草根性。

二、实描魁北克各族移民的草根存在

郑南川的文学“草根”性,不仅体现在他对魁北克移民写作人的定位上,亦体现在他笔下的人物塑造中。其诗集《一只鞋的偶然》包括四部分:远行与历程、自然与内心、生活与文化,以及记忆与怀念,从题目到内容,都承载着魁北克普通民众的生活和感情。他以普通的物品——鞋子为喻体,表述了普通华人的移民体验:

一只鞋的偶然(其一)

清晨,一只鞋的丢失/纯属偶然/暴风雨之后/它已经落脚在海岸的那头/天已经黑了/面对饥饿/它向缀着灯光的城市走去/想要找到家和另一只鞋/而另一只鞋/正在它离去的家门前等它/从白天到夜晚/

一只鞋的偶然(其二)

我在沙发上醒来/顺手打开了电视/画面上一个人/正在暴雨中/艰难地爬向山顶/一只沾满泥土的鞋突然滑掉/他也差一点从山坡上滚下/我从电视往下面一看/地板上正放着我的一只鞋/鞋上沾满了泥土/我一时不明白/放在家里的鞋/怎么会粘满泥土/另外一只鞋丢在哪里/我又抬起头来/看了看电视的画面/低下头/我到处寻找/没有找到另外一只鞋/只看见沙发旁边/放着一个空着的酒瓶/?輥?輳?訛

这两首诗质朴无华,全无藻饰,犹如日常口语,白描地表现了“我”的移民经过和移民后的平凡生活。“暴风雨”、“海岸的那头”、“饥饿”、“灯光的城市”、“在沙发上醒来”、“电视”、“沾满泥土的鞋”、“空酒瓶”这些意象乃生活常见,可谓普通至极,作者亦仿佛顺手取来,按照实事发生的时空顺序摆放,不蔓不枝,井井有条。然而,这种生活化的平淡叙述仍不乏张力和诗意,清晰勾勒出了普通人的移民图:在他国艰难求生、对自身选择产生疑惑,在未适应和享受新移民生活时,仍怀故国之思……这首作为书名的诗作,回应着郑南川在《岁月在漂泊》首发式上对魁北克华人写作人、以及新移民写作人的概括:

在这些(魁北克新移民华人)作品中,不管作者个人风格有多少差异,内容有各种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几乎无一例外地苦于精神价值上的两难境地,即中国文化与异国生活之间,物质求新与精神恋旧之间的尖锐冲突,一种“文化身份”的构建,随着远离,在家乡和异乡角色的变化,双重身心面临着极大的冲击。我们的写作者必须回答一个问题: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认同怎样的一种“文化身份”。?輥?輴?訛

正是基于这种对移民原生态的关注,郑南川自然就将普通移民的身影印在了诗页上,留下了像《花店》、《教授和他的面包师儿子》、《夜归的工仔》、《小娟和我》、《寻找外乡人》等多首反映打工生活的诗作。其中,《小娟和我》尤为真切精警,反映了中国知识分子移民北美后靠做蓝领谋生的状况,以及在心理上,他们从无法接受到坦然面对的质变。

小娟和我

北京的学府

让小娟坐在艺术硕士的书堆上

又把她夹在我哲学博士的书签里

出国后

我成了躯体空壳的哲学家

小娟在衣厂只好用艺术剪起线头

我的思想在家里转成了一个零字

小娟的审美留在零字中成了一对愁眉

二角钱一件的T恤

只是

艺术硕士在车衣机上的价格

送外卖落在手上的几个零钱

才是

哲学博士思考的法码

小娟问我

车衣是否也算一种梦想

我的哲学无法把它说清

只好把格言留在她的眼泪里

我想

选择回国可能是一种哲学

小娟却决定把思维留下

她要

在车衣机上书写出自己的艺术

这使我突然想起这样的原理

创造生活才是有意义的生活

于是小娟

成了车衣机前艺术硕士的小娟

而我

成了生活博士的我?輥?輵?訛

除了聚焦华人草根移民外,其他族裔的芸芸众生亦进入了郑南川的视野。郑南川同样用简明利落的白描手法记录了其日常生态,不夸张,不炫彩,不强作,而诗意却像小草一样从平实的语言间冒了出来。试看下首:

三月街头的男孩

三月的城市里

街头男孩的一声响屁

撕破了长裤

轻装上阵

大摇大摆

走在街头

街对面的女孩

刚从摔倒的雪地爬起

扯着大衣在喊

你那头很热吗

男孩指着短裤说

好热,圣诞压抑在枕下的“Tommy”

今天要出门散散心

只听见

他的话声已经被风

撕裂成

一阵阵的颤抖?輥?輶?訛

此类描写凡人琐事、语言朴素的草根派诗作,据郑南川介绍,在博客登出后,读者的评述如潮且积极。有的询问,“是你的经历吧,谈谈是怎么走过来的”。有的表示,“诗歌写成生活就是最好的,你们国外的经历多写点吧。”有的表示,“你写东西很直白啊,没那么酸,很现实”。作者认为自己的“那点诗歌小情调”受到了挑战,而“那些充满现实意味,很具体的写作确有了市场”。他进而总结道,“海外生活的现实,可能是大陆读者最想知道的;而真实的写作会更加受宠。”?輥?輷?訛其实,修辞立其诚。真实的草根写作,即便在艺术技巧上有所欠缺,仍不失打动人心的魅力。

三、认同新魁北克人的精神定位

郑南川在魁北克生活多年,虽然不曾切断中国文化血脉,但他像许多海外华人一样,已渐把他乡做故乡,并为之骄傲:“作为外乡人生活在魁北克,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今我已经成为这个新土地的‘粉丝,而且,油然而生着一个新魁北克人的自豪感。”?輦?輮?訛

这种认同移民国的情感真实而自然,亦流淌在郑南川的诗行间。他饶有兴趣地观察各种加拿大风物,付诸纸上。给加拿大新移民以震撼的严冬、大雪、枫林、动物,纤微毕现于其笔下。鉴于他所居的蒙特利尔市一年有半年下雪,他咏雪的诗,既多又好,如《落雪的小诗系列》、《飘雪》、《雪之情》、《雪之梦》、《初雪印象》、《三月有雪(写给蒙特利尔)》、《咖啡吧的早晨》、《春天的蒙城》……郑南川幽默地自道,“魁北克人说,没有雪就没有我的国家;我说,没有雪就没有我的诗歌。”?輦?輯?訛下面这首《春天的蒙城》颇能体现郑南川对雪的深情和对魁北克家园的热爱,“寒冷是春天/飘雪也是春天”是实描,更是讴歌。全诗如下:

春天的蒙城

春天

不在二月里

在寒冷,飘雪中

春天没有时节

寒冷是春天

飘雪也是春天

因为

我的家园醒了

我的心儿发芽了

我的热血在深深地

恋爱中?輦?輰?訛

郑南川所居的蒙特利尔市,不仅是魁北克省最大城市、加拿大第二大城市,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双语都会。人口360万,有93.7万法裔移民,39.5万英裔移民,同时聚居着来自全世界8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移民。华裔共8.2万,约占该市总人口的2.3%?輦?輱?訛,是加拿大继多伦多、温哥华之后的华裔最多城市。该市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同性恋大本营,聚居35万同性恋者,享受魁省同性恋婚姻法的保护。多年浸润在这座法裔味浓郁的国际都市里,郑南川的诗作洋溢着独特的蒙特利尔风情,留下了城市生活的深深印痕,诸如《在圣凯瑟琳街品茶》、《五月,圣劳伦街的太阳》、《春天的蒙特利尔》、《Poutine》、《Celine Dion》等。即便暂不看诗歌内容,对蒙特利尔略有了解的读者,大抵都能从标题中感受到蒙城的法裔文化氛围和开放性。“圣凯瑟琳街”和“圣劳伦街”是蒙城的主要街道,街名透露着法裔文化中的天主教气息,街景中斑斓的人流、好奇的路人、火热的异性和同性恋者、春寒料峭的五月……都在诗歌中井井然、栩栩然地呈现着:

在圣凯瑟琳街品茶

那天 我喝着一杯

家乡的红茶

闲坐在

圣凯瑟琳街

在五彩衣着的人群中

寻找着 夏天的

感觉

一位过路人

问我喝的是什么

举起杯子 只见

几片叶子

飘然水中

荡着浓艳的红色

我突然想说 正喝着

圣凯瑟琳大街的

夏天

一口的火热

可过路人却说

杯里是几片红色的

枫叶

那飘然是枫叶么

我赶紧解释

喝着的

是故乡带来的红茶

而品味的

是圣凯瑟琳大街

枫叶的

颜色?輦?輲?訛

像《Poutine》和《Celine Dion》二诗,既具有强烈的蒙特利尔城市味,也渗透着自由、平等、博爱的魁北克精神。普丁(poutine)是魁北克的传统小吃,即在油炸薯条上撒上块状乳酪,再浇上热肉酱。这种快餐风靡魁北克,加拿大广播电台曾将其列为本国十大发明之一。不少美式快餐店如麦当劳、肯德基等,在加拿大开店时,都在菜单中特别加入这道快餐。虽然它被排斥在法式美食之外,被视作健身大敌,魁北克人依然大啖如故。而席琳·迪翁(Celion Dion)这位来自魁省小镇的国际流行天后,更无疑是魁北克的骄傲,甚至连魁北克华裔移民亦对她情有独钟。比如,当地华文报专栏作者枫子有一《去魁北克城看Celine Dion演唱会》长文,详述了迪翁为庆祝魁北克城建城400周年举办演唱会的盛况,30万观众,不分男女老幼,从加拿大各地奔赴演出现场,通宵歌唱。文中说,“在她的出生地——魁北克,她已经不再是CD,而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为‘国争光的民族英雄,一个肩负着传播魁北克文化,获取世人的了解与支持的使者和最佳代言人。”?輦?輳?訛郑南川同样为迪翁所震撼,献诗如下:

Celine Dion(席琳·迪翁)

我认识的歌星不多

但知道最有名的Celine

不是因为她的名气让我感动

而是她正好来自我的家乡

因为她歌声中带着口音

常常勾起我的心情

她喜欢说“我来自魁北克”

然后 把手放在胸前

每当看到此景时

我的心就跳个不停

我认识的歌星不多

但知道最有名的Celine

不是因为她有钱让我羡慕

而是她的努力使我产生敬意

因为她用心唱红了拉斯维加斯的夜晚

兴奋的观众欢乐不已

她总是说“Thank you, meci”

然后 把双手向大家打开

每当看到此景时

我兴奋地喊着“Celine, Celine”

我认识的歌星不多

但知道最有名的Celine

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使我兴奋

而是她的善良让我尊敬

因为她把爱留给了孩子们

病床上幼小的心灵都接过她的亲吻

她常常说“我是一个母亲”

然后 把捐款和希望留下

每当看到此景时

我的热泪流出了眼睛

我认识的歌星不多

但Celine是我心中

最红的明星

她像魁北克一颗

金色的种子 深深地埋在

我的心里?輦?輴?訛

郑南川的这些诗作,犹如一幅幅徐徐打开的蒙城画卷,一段段即兴的街头数码录像,一首首无伴奏的原创歌曲……对于去过诗中若干地方的笔者而言,他以朴实精准的手法捕捉到了蒙城的形神,体现了魁北克省的风物世态,流露出他作为新魁北克人的精神指归。

联系加拿大文学史,不禁发现,郑南川的“草根诗作”,在无意间竟然接上早年蒙特利尔的现代主义诗歌运动。20世纪20至30年代,J·M·史密斯(J.M.Smith)、弗兰克·斯科特(Frank Scott)两位学者兼诗人在蒙特利尔掀起了“新诗运动”,即“突破维多利亚式传统诗歌的束缚,将20世纪全球主义的观点引进自己和他人的作品”,接受欧美“意象派”和“象征主义”,提倡诗歌的口语化和平民化,产生了像亚伯拉罕·克莱因(Abraham Klein)、利奥·肯尼迪、欧文·莱顿(Irving Layton)、里奥那多·科汉(Leonard Cohen)等一批优秀的加拿大现代派诗人。?輦?輵?訛这场蒙特利尔诗歌运动的余波流衍,波及加拿大全国,至今犹存。1985年荣膺加拿大最高文学奖总督奖的华裔老诗人弗莱德·华(Fred Wah)就是这一诗歌运动自觉的发展者和实践者,而郑南川则不自觉地延续着蒙特利尔诗歌运动,并赋予其鲜活的时代特征,体现出华裔新移民在多元化法裔环境中的精神风貌。弗莱德·华用的是英语,夹杂着广东话;郑南川用的是汉语普通话,夹杂着英语和法语。弗莱德·华聚焦的是自己家族在加拿大小镇开餐馆的点点滴滴,郑南川描绘的是自己在加拿大城市的立足感受,以及其他族裔移民的生存状态。弗莱德·华主诉的是早年华裔移民的谋生和融入的艰难;郑南川记录的是新移民昂扬的奋斗和融入的成功。

“‘北风瑟瑟的夜晚,怎么只留着一个男孩的影子,那是我的路吗?一条北往的路,一段魁北克的路,着实地让我感慨了。”?輦?輶?訛这是郑南川为蒙城《七天》周报“北往”文学版创立所作,大体代表了魁北克华人移民的共同心声。他还说,“诗歌在中国,被悲观地认为是‘苦苦挣扎的‘圈子情调,但是在魁北克,它确表现为一种生活的方式,如同我们的生活。我们有幸生活在这个自然与真实的国度,就该情不自禁,我心有诗,就让诗的花瓣上飞起一只蝶。”?輦?輷?訛

对于移民魁北克廿年有余的郑南川来说,其上述感慨果真化成了他的“自然写作”和一首首“草根”诗歌。他的诗作,在语言、题材、内容、结构、意象、乐感等多层面,均体现出朴实之美和感情之真。它是草根的,平凡的,却又是广大的,辽远的,如美国大诗人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在《草叶集》所借喻的那样,芸芸众生犹如遍野小草,自有其美,其力和上苍之泽惠,值得歌咏。郑南川以“草”自比,以“草”为荣。其诗作不仅浓缩再现万千普通移民的生活,同时反射出魁北克的地域和文化异彩,是加拿大文学和魁北克文学的有机组成,更是当代魁北克移民的诗化历史,值得读者和相关研究者赏析。

① 郑南川:《华人作家与魁北克社会》,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1.12.11.

② 严歌苓:《少女小渔》后记,台湾:尔雅出版社1993年版,第247页。

③ 郑南川:《一只鞋的偶然》后记,蒙特利尔: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2013年版。

④⑤ 郑南川:《一只鞋的偶然》序,蒙特利尔: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2013年版。

⑥ 郑南川原创诗博客“远山的南:自然写作”首页,http://blog.sina.com.cn/u1677336035。

⑦ 特里·威伦:《加拿大作家协会》,威廉·赫伯特·纽编:《加拿大文学百科全书》,多伦多:多伦多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228-1229页。原文为:WRITERSUNION OF CANADA, THE. This is a writerstrade organization, founded in 1973 by Farley Mowat with the help of Margaret Atwood, June Callwood, Graeme Bibson, Ian Adams, and Fred Bodsworth. It emerged in response to the surge of production in Canadian books during the late 1960s and early 1970s. For some time, the organization was considered essentially a lightning rod for the concerns of fiction writers only, because journalists, poets, and playwrights had their own organizations to look to for support. Nevertheless, it has grown considerably in membership and scope over the years. It now required simply that members“must have had a trade book published by a commercial or university press”(“The WritersUnion of Canada: Membership Information,”1997)and be a Canadian citizen or landed immigrant. The organization elects a major Canadian author annually as its chair, and engages regional representatives in a systems of close contact with its authors. In its capacity as a community network for its writers, it publishes a“Newsletter”nine times a year, has an e-mail list, a Web site, and holds both regional and national meetings for its members.

⑧ 加拿大作家协会网站http://www.writersunion.ca.

⑨ 美国作家协会网站https://www.authorsguild.org.

⑩ 陆谷孙主编:《英汉大辞典》第2版,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版,第2360页。

?輥?輯?訛 张寅德主编:《新法汉词典》,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版,第330页。

?輥?輰?訛?輥?輲?訛 郑南川:《“作家协会”是干啥的》,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2.3.1.

?輥?輱?訛 郑南川:《一段移民文学成长的路程: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十四年发展概述》,见《岁月在漂泊》,郑南川、邵云主编,魁北克:魁北克华人作家协会2011年版,第687页。

?輥?輳?訛 郑南川:《一只鞋的偶然》,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2.3.1.

?輥?輴?訛 郑南川:《岁月在漂泊》首发式发言,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2.5.9.

?輥?輵?訛 郑南川:《小娟和我》,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09.12.19.

?輥?輶?訛 郑南川:《三月街头的男孩》,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2.3.19.

?輥?輷?訛 郑南川:《什么样的文章在大陆最受欢迎》,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3.1.11.

?輦?輮?訛 郑南川:《“再高一点,再远一点”》,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2.10.10.

?輦?輯?訛 郑南川:《深雪与我那些散落的小诗》,魁北克华人作协的文学研讨会发言,蒙特利尔:七天俱乐部,20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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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輦?輷?訛 郑南川:《就在〈一只鞋的偶然〉中行走》,郑南川博客http://haveone56.blog.sohu.com,2012.3.7.

(责任编辑:黄洁玲)

Zheng Nan-chuan and His Grass-roots Writing in Quebec

ZHAO Qing-qing

(Center for Canadian Studies of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93)

Abstract: Zheng Nan-chuan is a member of Quebec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and a practioner and promoter of Chinese writing in Quebec. His literary activities and poems display the traits of grass-root writing, that is, declaring the Chinese immigrants' grass-root view of writing, depicting the grass-root life of different ethnicities in Quebec, and identifying with the spiritual orientation of the new Quebec People. Zheng has been writing in Montreal, Quebec for more than 20 years, and his grass-root poetry is the unconscious continuation of modernist poetry of the early Montreal.

Key words: Zheng Nan-chuan;Quebec Chinese literature;grass-root;new Quebec People;Montreal move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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