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塞斯的学徒》看诺瓦利斯的三阶段论
2014-03-04曹霞
曹 霞
(1.湘潭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2.上海外国语大学 德语系,上海 200083)
从《塞斯的学徒》看诺瓦利斯的三阶段论
曹 霞
(1.湘潭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2.上海外国语大学 德语系,上海 200083)
诺瓦利斯采用浪漫派最常用的三阶段模式结构来构思《塞斯的学徒》这部小说,无论是小说中的学徒还是童话中夏青特的成长历程,都经历了从原初的自然统一,到人与自然的分裂状态,再到更高意义上的统一的这样一种三阶段模式。小说影射的是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诺瓦利斯通过浪漫化和诗意化的手段将个体与整体的发展表现为一个沿螺旋状上升的运动。
《塞斯的学徒》;浪漫;诗意;童话
一、引言
作为德国早期浪漫派文学的代表性人物,诺瓦利斯(Novalis 1772-1801)的作品充分展示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德国浪漫主义文人的精神世界。深入解读诺瓦利斯的作品,有助于我们深刻地体会18世纪后半期的德国社会状况。用威廉·狄尔泰(Wilhelm Dilthey)的话说:“诺瓦利斯在他独有的光底下向我们展示一切事物。”[1]222《塞斯的学徒》(Die Lehrlinge zu Sais)可以说是自然哲学小说的代表作。小说的手法与寻常的叙事型的风格迥异而更接近用诗歌的形式表达内心感受,这部小说也可以称为“诗化小说”。正如冯至所说:“作为一个诗人,诺瓦利斯并不满足于单纯地写诗,而是更多地企求把科学和世界加以诗化。”[2]诺瓦利斯在小说创作中常常引入童话作为自己的浪漫化风格,用他自己的话说:“童话犹如诗的法则,一切诗意的必定是童话的。”[3]493
《塞斯的学徒》主要涉及到各种认识自然的经验之路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问题。小说主要以谈话的形式展开情节。谈话者从不同的角度(哲学、物理学、神学或诗意)来阐述自己对自然的看法。谈话虽然充满了辩证性,但却没有针锋相对的辩论和批判。小说的两个部分——《学徒》和《自然》,均按照三阶段模式来层层递进地构思,这一构思启示于《圣经》中人类经历的“伊甸园-尘世-天堂”三个阶段。在小说中,三个阶段大致相当于“统一-分裂-再统一”这样的外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历程。
二、《学徒》中的三个阶段
《学徒》既可视为小说主题的前言,又可视为小说的第一个三阶段模式。这部分共有八个自然段,每个段落都自己的主题,且相邻主题之间具有暗示与承接的作用。
在前三个自然段,讲述者首先就用无人称的方式谈论犹如密码一般的“隐秘文字”的象征性。第四、第五自然段中,讲述者谈到了他身边的三个人物——老师、神奇的男孩和一个笨拙的学徒。后面三个自然段中,讲述者则以一个学徒的形象出现,叙述口吻由无人称转变为第一人称。在讲述的过程中,主题与说话者逐渐明朗、具体。总体来看,《学徒》的主题可以细分为三个,以三阶段的形式层层递进,即:语言的反思→对话与启示→学徒的领悟。
讲述者时时提及那些自然元素如云层、雪花、水晶、石头、植物、动物和人等,并且神秘地暗示“奇异的符号属于那种伟大的隐秘文字”[4]3。人们从这些符号里猜测着破解这种神奇文字的秘诀,即这种文字的语言理论。讲述者又提到了“真正的梵文”和它的易懂性,就像“宇宙交响曲的和声”[4]3。于是,在前面三段,主题从个体和具体(自然现象和自然元素)过渡到一般性和普遍性。所讲述的东西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抽象并且“被事物所溶解且进入了无限”[5]264。在浪漫派诗人看来,被比喻为万能液的科学打破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状态。人类与自然之间出现了不可理解的奇异符号,于是,隔阂便由此而生。人类不再懂得自然,自己也陷入迷惘的状态。对语言的反思,也就意味着人类对自己现状的反思。人类若要重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则必须开始无限的象征性的活动,即认识自然和认识自我。这种“对语言的反思”为后面的师徒对话和学徒的使命做了铺垫:对寻找自己的道路的必要性的清醒认识。
在第二自然段,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出现并且介绍第一个说话者。然后读者得知,这个故事是由这个正在讲故事的“我”来讲述。读者可以从说话者的描述当中感受到讲述者由不确定到具体化的渐进过程。说话者开始并没有出场。作者首先以一个讲述者的身份来谈论人类认识自然的不同道路的问题。之后,在下一阶段,又出现一个不确定的匿名说话者。前面三个段落貌似没有任何联系,但每一个段落都包含了一个自己的完整思想和结论。因此,读者所看到的并不是三个段落牵强附会的拼凑,而是一个三阶段式的递进关系,它向读者呈现出一个前进式的思想脉络和富有逻辑性的内在联系。
老师作为一个具体的人物形象在第四自然段中出场,他对小说中人物逐步具体化起着重要作用。在语言的反思过程中,弟子们曾谈及他和他的理论。这里读者可以获悉,讲述者是一位学徒,因为他总是使用“我们的老师”这样的字眼。老师作为直接的谈话者出现在《学徒》的第二部分,并且最后以精辟的讨论来总结他的理论。老师的精神和理论萦绕在学徒们之间,他是他们生活和思想上典范。老师的经验以个人回忆的形式得以重现并让人们的思绪回归到过去:“他经常向我们讲述,他童年时便为本能所驱动无休止地去训练、适用和强化自己的感官。”[4]4对外部世界的回忆(Er-Innern:德语中“回忆”一词由“他—内在”构成)同时也就意味着转入内心。正如诺瓦利斯所自述:“神秘之路通往内心。”[3]326老师是怎样通过这条道路到达内心,并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老师也没有把悟道的方法直接传授给学徒们,而是通过向学徒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内心的困惑,以启发的方式给学生们指出了方向,因为“他希望我们走自己的路,因为每一条新路都通向新的国度,而每条路最终都重新又通向这住宅,通向这神圣的故乡。”[4]6直至后来,学徒们豁然开朗。解密的锁钥就隐含在如此简单而含蓄的描述性话语中。关于老师和他感受的信息随着新人物的出现继续在第五个自然段中延伸。一个孩子从这些人物中凸显出来并进入大家的视野。他与老师的形象相对应而生。诺瓦利斯使用多个隐喻来描述这个孩子的外貌:用“蔚蓝”来形容孩子眼睛的颜色,用“百合般的”来形容皮肤,用“闪亮的云朵”来形容头发。从功能上看,这些隐喻的运用使得孩子形象更显神秘而高贵。因为,这个孩子就是“更高的、神圣的启示”,是“自然的弥赛亚”[5]268。孩子本身就象征着黄金时代的重建。这也是诺瓦利斯的内心独白:“哪里有儿童,哪里就有黄金时代。”[3]346伴随着孩童出现的还有第三个人物,即那个笨拙的、胆小的学徒。然而,正是这个毫无经验的男孩找到了看起来不起眼的奇石。奇石意味着永恒知识的直观化。在这个阶段出现的三个人物不仅使人物形象的具体化层层递进,整体上还构成了根据他们地位排列的上升的三阶段式结构:最底层的是那个笨拙的学徒——他后来被指定为神奇孩子的陪伴者;第二个层次是老师本人;最高层次则是那个孩子。可以看出,他们依次出场不仅涉及到具体的人物的重要性,而且还推动了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就这点而言,人们可以看到这三个具体人物和前面三段中所描述的事物处于一种递进的状态。这样,在诺瓦利斯看似简单的小说中却更加体现了其思想的丰富性和其结构的严密性。这一特点在后面的童话中体现得更为明显。
那个笨拙的学徒以第一人称的语气讲述他的成长过程。他现在的经历与老师过去的经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人们也不知道这个学徒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长相如何,但是他却有一种“以他微小的意向突出了自己的个性特征并勾画出了精神上的轮廓。”[6]通往内心之路由此与外部世界统一起来了。正如学徒自己说的那样:“我不寻找这些东西,我经常在它们之中寻找。”[4]5学徒的通往内心之路又象征着转向自我:“所有一切都将我领回到我自身之内。”[4]5这个转向贯穿了整部小说,犹如一个圆形的轮回:首先走出去(对魔画的向往),然后回来(回归更高的自我)。于是,外在与内在、过去与未来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学徒》部分的整体构思也遵循了一个螺旋式的轮回原则,故事结束于它开始的地方,就像又回到了起点。但是,并非外在的事物在此发生了变化,而是学徒的内心在变,以至于一切对他而言都组成了一幅更崇高的画,形成一个新秩序。这一切便间接地转向了自我。诺瓦利斯认为,回归自我意味着放弃外部世界,精神走出来又走向自身。由此可见,《学徒》在单个段落之间主题上和形式上构成了第一个三阶段模式,这为小说整体上诗意的融合提供了必要的前提。
三、《自然》中的三个阶段
《自然》这一部分,同样反映了诺瓦利斯的内心之路,其表述手法也同样是三阶段式的。在这部分中,第一个三阶段模式由对自然认识的不同观点的碰撞组成:对自然的反思——四种可能的自然观——学徒陷入迷惘。诺瓦利斯在小说中指出,他所处的时代在社会进步发展的同时也造成了人与自然、诗与自然之间的分离。小说中四种观点的持有人之间并非辩证地展开讨论,而是在相互交替中各自进行独白。其中一个共同的意见是:不要对自然进行无限制的开发。一个“严肃的人”还补充了另外一个方面,即教育。诺瓦利斯试图通过“严肃的人”来暗示塞斯学校的准则:学校并非仅仅讨论关于自然的理论,它更多的是为成长过程中的学徒们解疑答惑并用自然的、和谐的理念来对他们进行引导和教育。教育在此由个体延及人类整体,或者说,让整个人类形成对自然的融合意识是塞斯学校的最终宗旨。由此可见,《塞斯的学徒》这部小说的自然教育和自然认识是相辅相成地进行的。那个“严肃的人”关于人必须将自然尊奉为“情绪的象征”的观点正是诗以直观方式所展示的。按照诗人的理解,诗之所以超越哲学的关键就在于:教育可以在诗里成为艺术,只有在诗里才可能有对自然的象征性体现。诗可以使自然成为“你”,将人与自然变成可体验的相爱关系。小说中童话的穿插正好从形式和内容上衔接了这一诗意性主张。
《自然》这一部分主要描述了一个名为《风信子和玫瑰花》的童话,看似随意,实则是整部小说的核心,它是揭开一切秘密的锁钥。童话讲述了青年夏青特的成长历程和认识过程。最初,在万物众生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之时,夏青特能够与花和动物交谈,与家人、女友、大自然都处于其乐融融的状态。那时的他仿佛生活在黄金时代:“洞窟和森林是他最爱去的地方,他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与动物、飞鸟、树木和山岩谈话,当然没有半句理性之言,全是叫人笑得要死的傻话。”[4]14可是,好景不长。随着黄金时代的终结,夏青特不再懂得花草和动物们的语言,他感到了孤独和迷惘,“他成天无缘无故地烦恼。”[4]14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促使他踏上了找寻真爱之路,年轻的夏青特变成了一个忧郁的游者。为了找到心中的“万物之母”(伊西斯),夏青特历经艰难爬涉,他最终寻到的竟是自己的爱人。由此,理性与感性以及自我与自然之间得以重新统一。正是找寻女神即自我过程中,经历与经验使得夏青特回到了他原有的内在与外在和谐的状态。童话中,未知者、陌生者变成已知者、熟悉者。它们都来自本源且被证明为共同主体。夏青特越是怀着认识接近它们,它们就越变得容易理解和更加神秘莫测。童话的浪漫性因此也更加得以彰显。可以说,浪漫性即诗意性也是诺瓦利斯内心深处始终坚定不移追寻着的一个理念。
浪漫主义的童话并不等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民间童话”,它是具有“浪漫化”特色“艺术的童话”。艺术童话具有“调和”的特性,即童话的穿插更加体现了这种浪漫化小说断片的诗意性和艺术性。诺瓦利斯采用这种方式正是为了更好地以诗意和浪漫的形式表达他对自然的观点。通过童话,人们可以从更美的角度去审视新事物,使其艺术效果得到充分发挥。《风信子与玫瑰花》背后隐含的是一个关于自然和知识之间的浪漫的、富有哲理的讨论。这个讨论的基调是轻松、积极并极具创造性的。
童话之于现实就犹如梦幻之于理智,因为真实就存在于艺术的形象特性中。诺瓦利斯认为,在不用消除童话精神的情况下引入任何一个理智,它就成为更高一级的童话。主人公夏青特明白了梦境的秘密。他在沁人心脾的芳香的熏风吹拂中安然睡去,只有梦境中他才可以被引导进入圣洁的神圣之地。正是这个梦境在经验的冲击下消解了原初的自信,貌似矛盾的东西最后在童话的一片和谐中终结。于是,现实与梦幻世界在童话中紧密相连,如诺瓦利斯所说的那样:“整个自然必须以神奇的方式与整个精神世界融合。”[3]455童话犹如梦境一样只能求助于非逻辑和幻想的形象。但是问题在于,童话中虚假的梦境究竟占据了现实世界,即经验的自然世界多大的比例呢?诺瓦利斯认为,童话本身就像是一个梦中的图像,是一切神奇物体和事件的总和。因为童话里的自然是一个“真正的无序世界——抽象的世界——梦幻的世界”[3]491。同时,它也是与整个真实世界(历史)相对立的一个世界。现实本身就是童话的基础,或者更多的是:现实实际上就是诗,而诗正是真正意义上的童话创作。就是说,生活的真实性对于诗意的真实就像是诗意的真实对于童话的魔力。这样,作为最高诗的童话就应该使人从现实中摆脱出来,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并且为一切可能性敞开大门。
童话这个奇幻而非理性的神奇世界被认为是浪漫主义“一个整体世界经验的核心”[7]。诺瓦利斯这样来定义浪漫化:“对普通事务给予崇高的感觉,对日常生活给予神秘,将已知的赋予未知的尊严,给有限披上无限的外观,这样,我就将世界浪漫化了。”[3]384诺瓦利斯认为,人们只有在浪漫化的世界中才能找到原初的意义。因此,他赋予了童话一个和谐的氛围和许多浪漫化元素。在诺瓦利斯看来,为了使人能够感受自我与沉思自我,石头、树木和动物等就必须会言说。这些童话人物都生活在“一个充满想象的、过渡的、与现实空间相对的、可转换的世界中”[8]。童话里的语言相对而言也简单易懂。诺瓦利斯试图将民间童话朴实的语调运用到艺术童话的语言中去,即以简单明了的图像,朴实的语句来接近最简单、最质朴的东西。如童话中对夏青特和洛森绿特的外貌描写,以及童话中时间状语的使用,如“很久以前”、“一直到夜幕降临”、“有一次”、“一天”等都体现了作者试图重建已经逝去的天人合一的黄金时代的意图。因此,我们便不难理解夏青特的话:“当我要回想以往那些时光时,种种更强大有力的念头便会立即前来干预,平静已离我而去,心和爱也随之走了。我必须去找回他们。”[4]16但是,无论是经过爬山涉水而来的不可预测的经验还是理智都无法挽回远去的黄金时代,它仅仅是留存于童话中的图像,它在夏青特的梦中被关照和欣赏。只有通过情感才能使渴慕的古老时代回归。童话中夏青特和洛森绿特之间的爱是这种情感的升华。梦境与爱在人与自然的整体中达到统一。而这一切本身就意味着逝去的本初的黄金时代的重建。
童话讲完后,小说笔锋一转便将读者拉回现实中:学徒们听完童话,他们内心极度的迷惘被一种积极的安慰所替代。学徒们相互拥抱,随后便走了。远方发出回响的厅堂明亮整洁,空无一人。在收藏在这些厅堂里以各种不同的顺序罗列的千百种自然物当中,奇妙的谈话以无数种类的语言继续进行着。这时读者才意识到,正是这些“声音”导致了小说第一部分中学徒情绪上的迷惘,而这种迷惘在倾听了童话过后戛然而止。由此,小说的第一部分《学徒》从主题和结构的层面渗透进入第二部分《自然》之中。紧随童话之后,小说的结尾段展现了人与自然之间内在层面上的完美融合。人与自然及神性之间建立起一种亲密的联系,这种联系进一步又重建起无限与有限之间永恒的、超验和诗意的和谐。这种融合被表述为两个伴侣之间的统一。为了对第一、第二部分中谈话者在整个谈话中所思考的问题做一个总结,老师在反思中对自己的理论做了精彩的概括,即“真正的自然观一般总是与简洁的语言、直接的内涵和平实的本质分不开的。”[4]29总之,在《自然》部分所描述的主体——童话中,主人公的成长正是按照浪漫主义的三阶段模式进行的:从原初的混沌一体,到分离和困惑乃至苦苦探索,最终达到在一个更高的水平的复归和统一。
四、结论
通过分析得出,《学徒》和《自然》两个部分看似相互独立,但二者存在对应和递进关系。《自然》不仅是《学徒》的继续,从思想上而言,《自然》部分上升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层次。思想与主题之间的相互依赖使两个部分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更重要的是,这两部分都是由各自的三阶段模式组成。更确切地说,无论是小说中的学徒还是童话中夏青特的成长历程,都经历了这样一个三阶段模式,即哲学的自然状态(原初的统一)→反思(人与自然的分裂状态)→真正哲学上的完满(更高意义上的统一)。它貌似沿着圆周运动,即从终点回到起点,却又不是一个封闭的圆,而是更高的突破。小说影射的是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正如学者所评述,诺瓦利斯辩证地构思着历史的发展过程,他把历史设想为沿螺旋状上升的运动,将复归“黄金时代”作为历史的终点,这不是第一阶段的简单复归,而是一种更高水平上的复归。[9]也可以说,诺瓦利斯通过浪漫化和诗意化将个体与整体的发展表现为一个沿螺旋状上升的运动,这是他的自然哲学和历史哲学的核心认识。
这条主线使得整部小说充满强大的动力,它推动着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文本的活力来源于听与说之间持续的相互影响,它制造出一种潜在的自我运动并且在文本中表现出一种连续性。听的过程弥补了行动上的不足,以至于每个说话者同时也是听众,因为这里的经验和永恒的知识不是像歌德的小说《威廉迈斯特》的主人公那样通过经历而获得的,而是通过听。因此,童话就被看作是纯粹理论建议的实际例证。夏青特的远行也意味着来自远方,因此去往远处陌生之地的运动在童话的结尾又回到了原地。这样,童话中夏青特远行的目的地和小说发生的地点,即塞斯,就重合了。选择塞斯这个地方也不是偶然的,因为“古代的呼唤也将他们引向塞斯。”[4]28对浪漫者而言,塞斯是一个古代与现代的结合点,它象征着自然与宗教的融合,并被看作是所有教派最后一个虔诚之地。在小说的结尾,学徒们漫步在伊西斯神庙。这正是童话中夏青特游历的目的地,所找寻的东西也与整部小说的主旨一致。只是他们实现愿望的方式不同而已。在《自然》中,为了揭开隐藏在隐秘文字中自然的秘密,夏青特在梦境中找到了神庙。而在《学徒》中,学徒们则希望 “从前辈们收集在神庙的档案中获得重要信息”。[4]28可见二者是隐喻地联系在一起的。可见,诺瓦利斯的浪漫主义理想最终仍要通过宗教信仰来实行。正如他自己所说:“一切绝对的感觉皆是宗教的。”[10]
整部小说呈现出多层次的三阶段式范式和结构,而其中的童话则以“最高的艺术和诗”的形式实现了从分裂到统一的征途。童话的穿插绝非是简单的娱乐,它也是为了达到一种平衡,体现了从结构上与《学徒》部分以及小说其他部分的衔接和协调。“浪漫艺术童话的抽象和肢解意义在于创建自由世界,它所宣告的与其说是情感经历,毋宁说是认识,是精神进程。”[11]以我们今天的眼光重视诺瓦利斯的作品,这样一部所谓“断片”的自然小说以诗意与辩证的方式反映了作者所处的那个时代的问题,以及哲学家和诗人对人类本性和理想生活方式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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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诺瓦利斯.塞斯的弟子们[C]//朱雁冰,译.刘小枫.大革命与诗化小说——诺瓦利斯选集卷二.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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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诺瓦利斯.诺瓦利斯作品选集[M].林克,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2.
[11]冯亚林.寻求另外一种真实——评德国浪漫艺术童话超越现实的美学旨趣[J].外国文学评论,2004(1).
责任编辑:万莲姣
On Three Stage of Novalis in Die Lehrlinge zu Sais
CAO Xia
(1.Foreign language College,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Hunan 411105; 2.German Department ,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83, China)
The idea of Novalis’ novel namedDieLehrlingezuSaiscomes from the most commonly used Three phase model of Romantic. The apprentice and Hyazinthe’s growing up process both experience from original natural unified to divided situation. And then it develops to a higher sense of unified such a three-phase. This novel reflects the whole development of human history. Alluding to the novel process of Novalis romantic and poetic mean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individual and overall performance of a along the spiral upward movement. Keywords:DieLehrlingezuSais;romantic; poetic;Fairy tale
2013-09-20
曹霞(1975-),女,重庆大足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德语系副教授,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专业博士生,主要从事德语文学研究。
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厅优秀青年项目“德国18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创作基调”(项目编号:10B114)研究性成果。
I0-03;I106
A
1001-5981(2014)01-013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