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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方“狼文学”中的浪漫主义与自然主义研究

2014-03-03

关键词:巴克浪漫主义文学

(东北石油大学,黑龙江 大庆 163318)

20世纪末,汹涌澎湃的全球化浪潮扑面而来,一个人类熟悉又陌生的“弄潮儿”奔跑而至——这就是狼(当然还有它的亲戚——狗)。一时间,在文化界刮起了一股强烈的“狼旋风”。伴随着一声紧似一声的“狼来了”的呼唤,狼图腾、狼精神、狼文化等见诸各大媒体,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吸引着时下猎奇的眼球。纵观中西方诸多文学家如此钟情于“狼小说”的创作绝非偶然,而读者们对于神秘莫测、狂放不羁的“狼小说”与“狼文化”也同样如痴如狂。文学即是人学,为此我们不得不深入思考和探索“狼文学”的创作。很多评论家从生态思想、神话原型以及人性的角度对“狼文学”进行剖析。笔者愿另辟奇径,以东西方“狼文学”中蕴含的自然主义和浪漫主义元素作为支点,进行一次穿越国界与人兽界的文化之旅。

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艺思潮,产生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欧洲资产阶级革命时代。“浪漫主义作为一种基本创作方法,富有主观色彩,善于抒发对理想世界的热烈追求,常用热情奔放的语言、瑰丽的想象和夸张的手法塑造形象”[1]1074。不得不说,浪漫主义的范围之大,定义之广使人很难精确地界定它的写作原则,正如以赛亚·伯林所说,他也只能“如履薄冰地涉足这个领域”[2]9。而自然主义在文艺创作上,于19世纪60年代继法国浪漫主义运动后形成。它排斥浪漫主义的想象、夸张、抒情等主观因素,“要求单纯地描摹自然,追求事物外在真实与琐碎细节,并企图用自然科学规律特别是生物学规律解释人和社会”[1]2134。自然主义的具体写作原则为:主张写平庸的小人物,并认为人只能消极地受环境、遗传与机遇的支配,人的努力微不足道,往往具有悲观的宿命色彩。

可以说,“狼文学”中大自然的冷冽无情、残酷的适者生存法则与命运中偶然机遇的不可控性,均蕴含了诸多自然主义元素。但若以自然主义的标签来定义“狼文学”的创作又无疑是片面的。不难看出,“狼文学”作家在小说中洋溢着对大自然的赞誉、塑造英雄的倾向,以及其难以压抑的浪漫情结,而这些因素明显都与自然主义消极的观点相左。因此,显而易见,“狼文学”成为了一种能“把自然主义和浪漫传统结合起来,并能超越各自局限”[3]136的兼容并蓄的文学形式。

一、环境:自然的回归

环境是自然主义小说重点考察的对象。左拉说过,“实验本身就包含着变化的意思,实验过程(展开情节)就是改变人物的生活条件和环境,并观察、记录人物在决定因素作用下顺乎规律的行动与结果”[4]21。因此,“狼小说”作家们将主人公置于极度险恶的环境中,让他们接受严酷环境下的生存考验。如米娅克斯在极度寒冷的北极圈迷路了,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狂风呼啸着横冲直撞,四周的景色一模一样”[5]5。小姑娘没有食物,已经饿了好几天,她的生命与灵魂全都寄托在附近狼的慷慨帮助上(《狼群中的朱莉》);内蒙古大草原上惊现疾如闪电的寒流风暴白毛风,“雪片密得人骑在马上,不见马首马尾。雪粒像砂枪打出的砂粒,嗖嗖地高速飞行”[6]42,再加上“极擅长气象战的”[6]41嗜血的草原狼,迅速席卷并吞噬了整个马群(《狼图腾》);“闻名遐迩的科尔沁草原西南部,有一片茫茫无际的不毛之地,当地人称为莽古斯·芒赫——意即恶魔的沙漠”[7]1(《狼与狐》)。在这里,自然对人是冷漠的,自然本身是非道德的,自然会以最残忍、最阴险的方式毁灭人们。

而另一方面,就“大自然”这一主题而言,浪漫主义就是自然主义。浪漫主义的“自然”范畴包括山川、湖泊、河流、大海、乡村景色、田园风光和异国美景等,它呼唤人性的回归,在自然中寄托人性自由的理想。在“狼小说”中,迷恋与歌颂大自然的精彩片段屡屡出现:“整条闪着银光的小河宛若一个个银耳环、银手镯和银项圈穿起来的银嫁妆……泉河清清,水面上流淌着朵朵白云”[6]153(《狼图腾》);“鹿群从平原到山谷,从寒风呼啸的山巅到流水潺潺的河湾,那一路上风景的万千变幻……这片埃文族人的生存之地正向他展开一幅幅奇幻的画面,小心翼翼地揭出他巴望已久的诱人隐秘”[8]24(《狼》);“长不过膝、短不覆履的翠草编织成毯,点缀着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小花,远远地缀去,连成天地间广袤的草原……想来传说中的伊甸园,就是这般模样吧”[9]1(《藏地密码》)。在自然中,人的心灵得以净化,情感之泉怦然开启,汩汩而出的是天然人性之清流,在超然俗世、人性回归的意义上,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二、遗传:“超人”的塑造

受达尔文生物进化论的影响,自然主义大师左拉提倡在文学创作中运用生理学、遗传学等原理去展示人的生物本性,并认为“人的行为受其生物本能支配”[4]23。在“狼文学”中,可以明显看出,作家对于人乃至动物的基因与本能都密切地关注并刻意精确地描述,以彰显自然主义小说的科学性。如:头领“尼古拉因是个敦实强壮的西伯利亚汉子,典型的埃文族人,带有明显蒙古人和爱斯基摩人的面部特征”[8]3(《狼》);巴克的父亲是一条体格魁伟的“圣伯纳德种巨犬”[10]2,它的母亲是聪明的“苏格兰牧羊犬”[10]2,而巴克的对手史皮兹则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狗”[11]129,它“见面三分笑,其实是笑里藏刀”[10]8,最终,体格雄健、智慧非凡的巴克战胜了狡猾的史皮兹,成为了新的领队狗(《野性的呼唤》);具有爱斯基摩血统的女孩米娅克丝能够在北极的苦寒之地用草皮搭房子,能通过观察植物和鸟儿辨清方向,甚至能无师自通地学会狼语以请求狼的帮助(《狼群中的朱莉》);还有喝狼奶长大的魏连殳,“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绝望的血液,充满着‘狼性’的欲望,具有叛逆和反抗的品格”[12]199(《孤独者》)。的确,人与动物身上无法选择地打着祖先的烙印,被动地继承着源自祖先的优良或卑劣的基因,而这成为了“狼小说”中“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有力佐证。

事实上,自然主义重视遗传基因的观点并不与浪漫主义相悖,浪漫主义早就打造出基因天下无双的“超人”了。浪漫主义作家常刻画不同凡响的传奇人物,他们敢于正视现实,充满着反抗、战斗的激情,并憧憬理想的美好生活。这与尼采的“超人”理论完全一致,而“狼文学”中溢满了对“超人的品质、狂野不羁的天才、绿林好汉、英雄、骑士精神,与自我毁灭的赞颂”[2]21。在“狼文学”作家的笔下,惟妙惟肖地描绘出了一系列孤傲、反抗、愤世嫉俗的“拜伦式英雄”:被阵阵收养的流浪狗“二郎”,它要拼命的隐忍把羊咬死的狼性冲动(《狼图腾》);令人胆颤心寒的魔狗“饮血王党项罗刹”(《藏獒》);带领狼群血洗巴黎城的“法国狼王柯尔坦”(《狼王洛波》)。当然还有很多完美、强健、义无反顾负重向前的“尼采式超人”:在一片欢呼声中,基因优良的巴克独自拖着一千磅的雪橇,还走上一百码,为主人桑顿赢得了赌注(《野性的呼唤》);“洛波比其他的狼长得要高大的多,而且它还力大无穷,又非常狡诈”[13]70。除此之外,“它的叫声听起来与众不同,是任何一只普通的狼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的”[13]70(《狼王洛波》);獒王冈日森格是血统纯粹、种源古老的藏獒,它“体大赛驴,奔驰赛虎,吼声赛狮,威仪如山”[14]346(《藏獒》)。而所有这些,不论是“超人”、“超狗”,还是“超狼”,都与浪漫主义强调“个人主义”,“寻找自我,张扬个性”的人文追求相符。

三、机遇:传奇的情节

自然主义常常描述主人公受到不可控的各种自然因素所驱使,进而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预先决定了命运,不管人如何抗争都无法摆脱既定的现实。这种“不可控力”也包括一些极为神秘、偶然的机遇,而机遇作为自然主义三要素之一,往往对主人公的命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狼小说”中这种巧合几乎俯拾即是:体魄强健的头人腊塔羌仅仅是因为出帐篷取点儿东西的时候没拿外套,炉子里迸出的炭火便把帐篷点着了,在温度低达零下五十度的户外,衣衫单薄的腊塔羌身子便冻得“跟石头一样了”[8]133(《狼》);克朗代克淘金热爆发了,欲望的匣子被打开,迅速裹挟了贪婪的人们与无辜的动物。园丁因欠赌债把主人的看家狗巴克偷偷卖到遥远的北疆成为了雪橇狗(《野性的呼唤》);画家李微漪去若尔盖草原写生时偶遇失去母狼看护的小狼崽,从此后小狼崽进入了文明社会,最终又在李微漪的帮助下重返自然(《重返狼群》)。在无形的命运之手的操控下,人与动物皆被玩弄于股掌,前路茫茫,吉凶未卜,只能随波逐流。

在浪漫主义小说中,“神秘、浪漫和历险是情节设置的重头戏”[15]17。而故事情节的离奇色彩、背景的异域风情,突发事件的神秘莫测等浪漫主义特征在“狼小说”中都明显存在。如:藏獒专家卓木强巴只因看到了传说中的“獒王紫麒麟”的照片,便毅然决然组织了探险队,去找寻那传说中有“紫麒麟”出没的伊甸园——香巴拉(《藏地密码》);紫晓去祁连山深处找寻丢失的“苍狼”时邂逅“黑歌手”,之后他们共同探索着世外秘境“娑萨朗”(《西夏的苍狼》);巴克在主人桑顿的带领下进行搜索金沙的探险,春去秋来,秋去夏来,他们一路披荆斩棘,捕鱼打猎,种种经历促使巴克野性复萌,最终重返自然,成为飞驰在狼群之首的“狗魔”。(《野性的呼唤》)显然,“狼文学”中那些充满激情的人物因那神秘、离奇的遭遇,执着地穿梭于原始丛林、渴饮溪水、饥食兽肉的冒险经历完全不亚于欧洲和英国的古堡密道、活鬼死尸,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狼文学”作家取之不尽的丰富题材宝库。

四、情感:“人情”的冷暖

在小说创作中,情感的纯洁、完整、投入、奉献——这些精神气质,是最能撼动人心,引人共鸣的道德态度。在创作方法上,自然主义排斥浪漫主义的想象、夸张和抒情等主观因素,常对所描写的人和事采取无动于衷的、客观的态度。对此,左拉指出:“这里不要夸张,也不要强调,只要事实,值得赞颂或值得批评的事实。作者不是一位道德家而是一位解剖学家,他只要说出他在人类尸体里发现了什么就够了”[4]22。在“狼文学”中,我们能够深刻地体会到作家对于感情的这种含蓄的描述,即不直白地描绘主人公“泪汪汪的眼睛和苍白悲伤的面容,充满激情的爱只通过其结果表现出来,那就是为自己所爱的人所作的牺牲的程度”[16]206。当然,这里所说的爱,并不单单指热烈的爱情,还有同志般的友情与母子的亲情等种种情感。如:杰克·伦敦不动声色地记录了巴克的被红衣人暴打、伙伴柯利被同类爱斯基摩狗咬死等一系列悲惨遭遇,直到巴克被愚蠢的狗主人差点打死时,仗义的桑顿挺身而出救下了巴克,从此后巴克成了桑顿的贴身保镖,为桑顿跳崖、跳水、拼命,完全在用生命爱着桑顿(《野性的呼唤》)。又如姜戎见证的失崽母狼的痛楚,它们哀嚎不已,不甘心地找到人类撤离的旧址挖出小狼崽的尸体叼着乱转,在出于愤怒的情况下,母狼向人类的蒙古马发起了疯狂地复仇,宁肯被蒙古马踩穿肚肠也死死地咬住马腹,最终母狼与蒙古马玉石俱焚,场面惨烈无比(《狼图腾》)。

在情感描述上,浪漫主义的文学作品注重想像,擅长在富于抒情色彩的描写中刻画充满着诗情画意的事件,以及人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而这种极具人情味和人性意蕴的浪漫主义特征在“狼文学”中也同样鲜活地存在着。如:卓木强巴与灰狼三兄弟感情甚笃,其中有一段卓木强巴与小狼在一起的描写极为活灵活现:“小狼看见卓木强巴触到自己身上的伤痕,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卓木强巴,嘴里呜咽着,将身体侧过来,让卓木强巴看它身上其余地方也受了伤……再用它那期期艾艾的目光看着卓木强巴,嘴里呜呜说个不停。卓木强巴握住小狼的前腿,轻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9]238(《藏地密码》);女孩米娅克丝在干活的同时,一首歌曲浮现在脑海之中:“阿玛罗克,狼,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养父。因为你,我的双脚得以奔跑。因为你,我的心脏得以跳动。因为你,我得以爱”[5]53(《狼群中的朱莉》);“嗷嗷……嗷嗷……”,这是老狼王洛波在妻子布兰卡被害后悲痛欲绝地哀嚎,“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好像在一边哭泣一边呼唤:‘布兰卡! 布兰卡!’”[13]96(《狼王落波》)。不难看出,不管是疯狂的“拜伦式英雄”抑或是正义的“尼采式超人”,无可指责的是他们都是充满爱的,这种爱既有耶稣基督式的深沉,也有普罗米修斯式的急切。

五、结 语

若说浪漫主义是18世纪绽放的“感性之花”,那么自然主义便是19世纪盛开的“理性奇葩”,它们均为承载精神的艺术载体,既然艺术的目的是产生美,只要作家和读者感到作品是美的,便已足够。另一方面,“尽管浪漫主义与自然主义有某种对立性,但它们都追求着人的自由与完善,只是它们各自是沿着不同的人文脉络延伸过来的”[17]326,貌似有着明显的分野,且很难熔于一体,但为了成就博大的心灵,“狼文学”作家们从不囿于任何既定形式,且十分善于兼收并容,令各种思想在脑际纵横交错并付诸笔端,这些思想体现了“狼文学”作家对生命意义的无尽的探索与追求。

“狼文学”作家是创作悲剧与传奇的作家,他们在对现实的“文明生活”悲观失望的同时,又不甘沉沦地将爱、勇气与力量融入其作品深处,使小说中的人物成为生活和自然的丛林法则中的王者或牺牲品。“狼文学”是他们以冷静的观察培植的带着寒气的一朵朵奇葩,也是他们用一颗火热的心谱写的一曲曲爱的恋歌。因此,看似水火不容的粗粝、强悍的自然主义与传奇、梦幻的浪漫主义在“狼文学”作家的笔下完美地结合了,惟其如此,才显出了“狼文学”的博大与深沉。其作品的艺术魅力可谓大象无形,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民,进而铸就了文学史上一座不可磨灭的丰碑——“狼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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