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公寓(外一篇)
2014-02-27桂文亚
桂文亚
“如果没有一个努力的目标,生活就没有价值。”一只叫做奥斯瓦多的小蜗牛,对青苔和蘑菇说起自己的伟大抱负:它不想一辈子住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里,它渴望知道“光”是什么样子。
奥斯瓦多下定决心展开了它的冒险之旅,一步一步往前移动,它的速度真是慢得惊人,爬行的时候,途经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道亮亮的银白色痕迹。中国老祖宗觉得这很像“篆体字”,取名为“螺篆”。这可是奥斯瓦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它只知道分泌的这些黏液,有利腹足表面的纤毛在上面滑动,这样,才方便行动啊!
终于,它爬到树根的上端,来到树干,像个过度谨慎的侦探。蜗牛都生有一对天线式的触角,眼睛就长在触角的基部,它用力伸长肉肉的脖子,这里瞧瞧,那里瞅瞅,生怕出了意外,就像林良的童诗:“不要再说我慢/这种话/我已经听过几万遍/我最后再说一次/这是为了交通安全。”这首诗,让我觉得奥斯瓦多“慢得有理”。
奥斯瓦多怎能不慢呀!如果换了你,把一栋房子背在身上走,能快得了吗?
这是一篇阿根庭童话《小蜗牛探险记》,故事中的小蜗牛奥斯瓦多既勇敢又善良。它和小甲虫汪妮塔谈起恋爱来了,当暴风雨来的时候,女朋友躲进它安全的家,它则把家藏在树缝里。
“不一会儿,滂沱的雨像是缓缓长叹了一口气般,轻轻地下了起来,旋转着叶片。奥斯瓦多沉醉在小雨滴降落丛林的壮阔场面,小雨滴发出沙沙声,优雅地落在树梢上……”
儿童文学作品中有关蜗牛的描写,总是充满着想象和美感,使我不知不觉沉醉在这个纯真的世界里了,直到我拥有了一小块园地之后,可爱的蜗牛不再可爱,反而成了让我头疼的“小坏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为了美化居家环境,我决定把进门玄关阶梯下一小方秃秃的水泥地布置起来。很简单,就是随季节变换一些红、粉、紫兼备的三色堇、口红花、彩色蕉、耶诞红,或是变叶木、长春藤、万年青之类的植物,有的列队排在地面,有的垂挂墙面、窗沿,就像变了魔术似的,一个原本平淡无味的空间,霎时间生气勃发,亮丽得让人两眼发光。
赏心悦目原来也有“保鲜期”。一日,我无意间有个发现!这是怎么回事?每一株花的叶片都不完整了,有些左一个洞,右一个洞的,有些边缘像蚕食过的不规则,还有的叶片只剩下一半。谁把美丽的植物搞成这个鬼样子?我气得跳脚。于是我蹲下身,挪开每个花钵,前前后后地来个地毯式安检。哦,原来如此,是蜗牛。它们三三两两,各自占据在花钵的湿泥上,躲进壳里休眠。半透明的幼蜗和亚成蜗,体态十分精巧可爱,看来,它们正需要美味可口的新鲜草叶滋养成长,不过,我的理性很快击倒温柔的感性:“可恶哇!这都是我辛苦照料的观赏植物!附近那么多落叶、朽木和真菌可吃,干吗专拣我家的‘高档美食?”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它们一个个从钵里、叶片上捉了出来,仔细一数,不多不少,一共十八只!
如何处置?记得小时候,隔壁农场养鸭子,它们的食物就是被剁得支离破碎、褐色肉壳混杂的死蜗牛,鸭子们一拥而上,又咽又甩地吃得“口沫横飞”,我看着鸭嘴下还吊着一串鲜黄色蜗牛卵,几乎要呕吐了。这岂是我会做的事,何况,蜗牛迷你得像颗钮扣,十八只加起来还不够大鸭子吃一口呢!
我找出一个空纸盒,放进两钵新鲜丰满的植物,盒底铺上刨过的木屑和蜗牛栖息地上的泥土,又铺上一些腐烂的枯叶,把十八只小蜗牛统统迁进新置的“公寓”,分配在不同的位置,并将它们迁离花圃。
好吧!既然你们喜欢吃新鲜嫩叶,就集中“破坏”吧!
第二天一早,我到植物公寓探视,数一数,有十只吸附在叶片上,八只连夜逃逸。第二天一早,又去探班,这回,一只都没有了,只剩下两株摇曳生姿的万年青。
“不要再说我慢!这种话,我已经听过几万遍!”
没有肩膀的“绅士”
小时候我胆子很大,当同学都觉得“鬼”很可怕的时候,我却得意地宣传:每天放学,我都绕小路经过坟地回家,而且我家竹篱笆外有很多坟墓。吴雪娇瞪大眼睛问我怕不怕,我说,坟场路边的青蛙跳得可高可远了,抓着玩儿都来不及了,有什么好怕的!
妈妈的胆子更大,她在隔着坟墓的竹篱笆坡地上,盖了鸡舍养鸡,我和妹妹经常围着边上的木瓜树跳绳。狗王保安一会儿追鸡,一会儿来咬我们脚后跟,兴奋得一塌糊涂,雪白的来亨鸡、黑白相间的芦花鸡、有着暗红羽毛的洛岛红,东奔西跑,飞沙走石的,可是慌得一塌糊涂。
妈妈当然不怕鬼,她说,没做亏心事怕啥!我说的妈妈胆子比我大,是因为她居然敢对入侵的蛇,又抓又赶又打!不过妈妈不像隔壁农场的“老光棍”,一抓了蛇,剥下皮来,迫不及待就吃肉煮汤打起牙祭。
“蛇肉有寄生虫,不卫生。”妈妈还说,“吃蛇的人是野蛮人,少理他们。”
我不怕“鬼”,但怕蛇怕得要命。原因之一,除了蛇长得阴阳怪气,还给我一种鬼鬼祟祟、窜来窜去的邪气。还有我们班的许美女,别说看到真蛇了,有一回,她翻开一本书,发现其中一页印了眼镜蛇的玉照,吓得把书一扔,就发起抖来了。
蛇会吃鸡,也爱鸡蛋,它们的本领很大,嘴一张,就吞下一颗圆滚滚的蛋,脖子很快鼓起一个包,不一会儿,吸尽香甜的汁液,就丝毫不缺地吐出一小堆蛋壳,分叉的蛇信动一动,毫无羞惭之色,十分快意地回家了。
保安没有偷鸡吃蛋的坏习惯,只会逗鸡耍乐子,它每天都有肉骨头吃,吃得很饱。乡下的蛇当然也有不少食物,但鸡蛋和雏鸡还是最补的,所以妈妈的鸡舍,成了它们的营养补给站。妈妈原有一根专用驱逐棒,非不得已,不开杀戒,自从养了保安,蛇患相对减了不少。
蛇狗相斗的场面相当刺激,屋后的草地经常上演相同的戏码。我隔窗观战,总是紧张得不断吞口水。和蛇相比,保安个头大,动作灵活凶猛,四只脚像守垒的棒球员,随着猎物移位,它总是伸出前脚去撩拨这条会扭动的“绳子”,猛不然,这细长的绳子还会昂起头,吐舌丝丝作响,好不吓人!保安赶紧后退两步,“汪”了一声,接着一连低沉咆哮。这绳子看苗头不对,身躯一紧,出现几个小S曲线,显然想逃之夭夭,可惜,还没机会掉头,保安臭嘴一张,说时迟,那时快,把绳子的一段咬住,用力甩动,昏头昏脑的绳子还来不及喊救命,接着又天旋地转起来,啪哒一声被重重扔下!等保安的前掌把它翻过来倒过去地研究,它早在黄泉路上爬了好几分钟。这时,妈妈举着一根竹竿,面色平静地走过去,轻轻挑起死蛇,对准篱笆外用力一挥,转瞬间,来无影,去无踪。这场以小搏大的蛇狗斗就此落幕,好像从未发生,倒是保安,低头走在草地上,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呜呜发声,似若有所失。
恐怖的事发生了,一天深夜,睡梦中,仿佛听见妹妹颤抖的哭声:“蛇!蛇!”我翻身猛坐起来,对床是妹妹黑黑的、靠墙蜷缩的身影。怎么了?我也吓着了,有蛇?在哪里?
“床,在你的床底下爬!”
我惨叫一声,头发直竖,立刻掀开被子,蹦上床边的书桌,跳到妹妹睡的竹床上,和她抱在一起。
那是个夏天,纱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青白的月光照进屋里,不偏不倚,像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一条黑蛇身上!也许是磨石子地滑溜溜的,这蛇仿佛在湖面上仰泳,显得特别婀娜,我和妹妹一面捂着眼偷看动静,一面“爸啊!妈呀”凄厉地乱喊。
半夜三更,被惊醒的爸妈双双“破门而入”,蛇!蛇!妈妈二话不说,就抡起那条“家藏”擒凶棍。不用说,我和妹妹得救了。此后,爸妈早晚都会先仔细检查门窗。
爸爸后来说,你们那种恐怖的尖叫声加起来,连“鬼”听见都会吓破胆的。唉!幸好有妈妈在,我也怕蛇呀,扭来扭去的,让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