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如何延续美国梦

刘军

美国历史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断地“合众为一”的过程。也就是说，不断地将以往被排斥的社会群体纳入体制，使各种“不安定”因素成为制度的维护者

探究美国梦已经成为一个研究领域。学者解释，美国梦就是实现美国建国理想或美国人的价值观：自由、民主、平等；老百姓说，美国梦就是用诚实的劳动挣得公平的收入。两种表述乍看差距不小，但实际是相通的；没有前者就不会有后者。这对美国尤其如此。因为美国是世界上种族、族裔、宗教、教派最多的国家，或许是最难管理的国家，再算上平均人手一枪，如果没有一种得到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念和制度保障，结果不堪设想。

为弱势群体提供足够空间

首先《宪法》和《独立宣言》是必不可少的，它们如同美国这艘巨轮上的压舱石，维持着这个国家的基本稳定。

那些在体制外争取权益的群体形形色色，采用的方式也各式各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没有反对国家的基本政治制度。我在研究美国公民权利观念时，也许是学力不足，并没有发现工会和黑人领袖提出过有学理创意的政治思想。相反，他们要求依照《宪法》和《独立宣言》精神，赋予他们公民权利。也就是说，他们实际抗议的是美国政府没有遵循美国理想，阻碍了他们的美国梦。正是在美国理想与美国社会现实形成的反差面前，美国开明政治家和各界人士顺应社会潮流，勇于变革。这是美国社会变革没有出现革命的根本原因。

此外，美国社会为弱势群体提供了聚集力量、争取公民权利的足够空间，这包括结社自由、言论自由和司法独立。虽然林肯的《解放黑奴宣言》并没有在政治和经济上解放黑人，但马丁·路德·金认为，它让黑人拥有了使用自己组织去斗争的能力，能在以后的争取自身自由的过程中承担重要角色。

不同于被内战解放时的被动和孤立无助，解放后的黑人逐渐有了自己的教堂、报纸，黑人可以在此进行宣传组织，培养民运骨干。没有黑人教会，没有黑人之间的横向联系，黑人运动及其胜利是不可能的。

1960年，金与一些民权人士在《纽约时报》上刊登整版宣传广告，抨击南方各级政府镇压民权运动的恶行，但一些内容细节失实，招致当地政府以诽谤罪起诉报纸，要求500多万美元名誉赔偿。《纽约时报》积极应诉，不服州市两级地方法院罚50万美元的裁决，将官司打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认为，让新闻媒体保证每一条报道都真实无误，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尤其在公共事务的讨论中；除非公职人员举出诽谤是恶意的证据，即知假传假，否则不能以诽谤罪起诉。只有这样，言论自由才有呼吸的空间。他们一致驳回原判，《纽约时报》胜诉。其实，美国法院在维护新闻和言论自由方面早有作为，1923年，《芝加哥论坛报》也曾因报道地方政府破产失实而遭起诉，但该州法院判决报纸无罪，理由掷地有声：“宁可让一个人或报纸在报道偶尔失实时不受惩罚，也不能使全体公民因担心受惩罚而不敢批评一个无能和腐败的政府”。法院觉得，没有相对独立的媒体和司法制度，就没有弱势群体正常申诉的空间，他们的不满和愤怒就会以非正常的形式爆发出来。

法制的权利和自由

美国政府高规格地纪念马丁·路德·金，不能仅看作是形式主义的政治宣传。首先我们对金应有一个更完整的认识。金绝不仅是黑人运动领袖，他关心所有受压迫的人，不仅是美国人。因此作为国际性人权运动的领袖，金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反对讲黑人权力、黑人独立或分离，而主张各民族平等融合，这正是美国信念和美国梦所需的“合众为一”。

工人运动和工会曾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的终结者，引起资产阶级和政府的恐惧和镇压，但在大危机中，资本主义政府看到了工人弱势将引发的另一种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危险，转而采取了扶植工会以平衡资方的策略，使工会获得空前的发展机会。但是，工会和集体谈判合法化的同时，也意味着工会要守法，一切依据合同条款去解决。在合同有效期间，工会要负责履行合同，罢工属非法；只有在合同到期，经谈判无法达成新协议时，在履行相应的程序后，才可以用罢工来施加压力，但罢工原因必须是有关合同内容的。以前大规模的政治罢工、跨行业罢工不见了。这样，工会强大后并没有出现资本主义国家危机，反而使资本主义延续了下来。

实际上，美国工会此后坚定地站在了政府的立场上，正因为如此，任美国劳联——产联主席达25年之久的乔治·米尼，在1963年获得总统自由勋章，被约翰逊总统称为“公民和国家的领导人”。美国还在1994年发行纪念米尼诞辰100周年的邮票。

美国建国之父杰斐逊认为，由于传闻失真、误解等原因导致民众不满和骚乱是很正常的，反而民众麻木是更可怕的，“麻木是公众死亡的前兆”。因此，“时不时发生一次小规模的叛乱是件好事，它在政治界就像暴风雨在自然界一样地必不可少”。

由于美国政府将这些当年的一些叛逆者看作是纠正自身错误，实现美国理想的人，所以能够坦然地就历史上的奴隶制和种族歧视、歧视和排斥华人、暴力对待土著等错误行为正式道歉，并真诚地、隆重地纪念当年的麻烦制造者。在美国最高法院向游客放映一部介绍最高法院历史的短片中，特别提到1857年司科特案判决的重大失误，警醒世人，最高法院也会犯错误。这是一种自信和有活力的表现，也是美国的力量和希望所在。

1964年，金以民权运动领袖的身份出现在《时代》杂志封面上，当时没有给他任何标签。2013年8月，金以建国者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时代》杂志封面上。“建国者”称号通常指在《独立宣言》上签字和参加制宪会议的开国元勋们。现在美国将这个称号赋予金，意味着美国将金的时代也作为一个建国的里程，作为美国梦在21世纪延续的动力。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