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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我的小辫子

2014-02-27饶雪漫

少年文艺·少年读者文摘 2014年1期
关键词:江中小辫子爸爸

饶雪漫

我是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他的。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男生,他和我一样走路上学。很多的早上和黄昏,他都是走在我的前面,背着一个和我的书包一样大的大书包。最初吸引我的是他的白袜子,他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袜子,球鞋倒是常换,蓝色的,黑色的,还有紫红色的,都很好看。他真的很安静,灰尘在他的脚下乖乖的,一点也不飞扬。不像我们班的男生,一分钟也安静不下来,压根不会走路,说得难听点,只会蹦。所以他让我觉得新奇。

不知不觉中,我喜欢和着他的节拍走,不紧不慢,一步一换气,很舒畅也很愉悦。常常偷偷看他一眼,有些呆呆的,有些傻傻的。有一些漫不经心,还有一些莫名其妙。

这时已经是初夏了,我们每天经过的是一条两边有着浓浓绿荫的小道,阳光像顽皮的孩子从树缝里滴漏下来,偶尔跳到他的背影上,又呼地跳了开去。我突然发现我还有些喜欢他头发,不长也不短,像他人一样安静地贴在头皮上。

到了前方,他该拐弯了,不再与我同路。于是再赶紧偷偷地看上一眼,然后装做若无其事地埋头赶自己的路,心里期待着第二天早上的相逢。

因为这个,每夜的苦读,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我就要中考了,其实我不怎么紧张,我的妈妈要比我紧张得多。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总是会进来,递进一个水果,或是端来一杯水,要不,就找点话来说。比如,她常常说:“麦丫,头发该剪了,不然早上起来梳头还要浪费不少时间呢。”

妈妈真是惜时如金,我不想顶撞她,就闭着嘴一言不发。我钟爱我的长发,每两天必洗一次头,其实每天早上梳小辫是我最快活的时光呢,从发梢到发端,再从发端到发梢,发丝绕着我的手指,发出丝一样的光。妈妈不是不知道我的喜好的,可是她总是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做的事,这让我懊丧。对付她唯一的办法是沉默。

可是我沉默多了妈妈也会不满意,她会担心地看着我说:“麦丫你也不能太文静,等你考完试,你还是要和李多一起玩玩,李多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了呢?”

李多是我小学的同桌,上了初中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不过李多有时候会来我家看看我,或者和我手拉着手逛逛街,一起去音像店里挑CD。我喜欢听歌,钱都省下来买CD了。挑好了再用随身听一路听着回家,一人一个耳塞子,看上去要好得要了命。不过我也搞不清我和她算不算好朋友,如果不算的话,那我就一个好朋友也没有了。

我想妈妈喜欢李多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成绩好,而且上得了台面,人越多说话越有条理,当着几千人演讲腿肚子也不会打颤。我就不同了,只要有一两个陌生人,舌头就会打结,想说的话在心里迂回千里,到了舌头就打个结滚回肚子里了,没出息得要了命。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原因,李多的话真的很多,我们在一起,多半是她在说话,他们班上的事我了解得一清二楚,比如竞选班长的时候她是怎么舌战群儒的啦,比如收到男生的情书她又是如何巧妙处理的啦,再比如他们的班主任读了错别字是如何低头认错很有风度的啦。

就连他们班谁对谁有意思我都知道。

李多说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跟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也不用顾忌。可是我真的和李多不同,有一些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人讲,比如——那个上学放学路上遇到的不知名的男生。我要是说了,她一定会大惊小怪地说一个男生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哦,没准,她还会笑我思想复杂,想恋爱了。

我才不想恋爱,我觉得恋爱很无聊。

我想喜欢看一个男生的背影应该是和恋爱无关的吧。

何况在这么紧张的学业里,还能拥有一点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多么的不容易。

考试的前两个月李多来到我家,我差点没认出她来,她的头发剪得很短,显出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香味,让我闻着有些些的头晕。她文绉绉地对我说:“麦丫,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像两条曾经分开的小溪,马上又要一起汇入大海喽。”

“什么香味?”我嗅嗅鼻子。

“posion.”李多得意地说,“毒药香水,偷我妈妈的,洒了一两滴。”

“李多,”我又看着她说,“干吗把头发剪成这样?”

“哪有时间啊,”李多嚷着说,“就是这样最好,早上起晚了,不用照镜子也敢往学校里跑!”

“你真懒,”我说,“早起床五分钟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说得轻巧,”她呸我,“难道你不觉得早上的五分钟比五年还要宝贵。”

李多真夸张,我当然不觉得。我就是前一晚看书看到再晚,我也要准时起来梳好我的小辫,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地去上学,我才不会像李多那样,为了成绩不顾一切。

这一点也许是跟我爸爸学来的,妈妈总是说我和爸爸一样,有轻微的洁癖。虽然这个“癖”字是病字头,可我想“轻微”应该就不能算是病,而是一种良好的习惯才对。我的爸爸是个商人,在很多人看来,他是一个很优秀的成功人士,把一家公司经营得相当不错,给我和妈妈丰足富裕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长这么大,爸爸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一次脾气。我考得再差,妈妈的脸色再难看,爸爸都是温温和和地劝妈妈说:“不要紧,让麦丫慢慢来么。”

爸爸常常在外面出差,可是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不忘记给我和妈妈带礼物。别的女生拼了命想要的东西,我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能得到。我最喜欢的礼物是一个日本产的CD随身听,只要充足了电,可以连续听120个小时。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多半是听着它的。爸爸甚至给我买过一个很漂亮的小手机,只是我没有用。爸爸说等我考上我们这里的重点高中,住校的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妈妈曾经当着爸爸的面对我说:“你要是儿子啊,你爸爸更舍得花钱。”

“胡说,”爸爸很少对妈妈这么严厉,“麦丫有哪里不好?”

照理说,我应该很爱我爸爸才对。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和爸爸很少讲话,就是讲话的时候,我感觉我们也很少互相看着对方,而且我常常会很害怕地想,也许,爸爸对我这么好并不是真正爱我。

这一切,是缘于四年前的一件往事。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让我刻骨铭心的往事。

我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五。春天的天很浅浅地绿着。我本该到秦老师家学琴,可是走到半路上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琴谱,于是我半路折回了家,就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一个陌生的阿姨和爸爸挤在我家的那张沙发上,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那阿姨的头发很长,几乎遮住了爸爸的整张脸。我恍恍惚惚地立在那里,直到爸爸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故作镇定地对我说:“麦丫,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琴谱。”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阿姨也站起身来,冲我微微地一笑,然后像一只鸟一样从我身边轻轻飞过,我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那是我在妈妈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我的目光跟随她而去,看到她彩色的裙摆出了我家的门,然后我调过头来看着爸爸。

爸爸软软地站在那里,一个一向高大的形象就那样在我心里暗暗地塌了下去,塌得我头晕目眩,然后他此地无银地对我说:“麦丫,你别瞎想。”

“哦。”我说。

爸爸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说:“别告诉你妈妈。”

我一把推开了他,但是我听到自己说:“好。”

那天下午我没有去学琴,我坐在江滨路上哭了两三个小时,然后我擦干眼泪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厨房里烧菜,我闻到炒土豆的好闻的香味,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很礼貌地跟他们问好,然后坐到钢琴前复习我的功课。

我什么也没有说。那以后的很多日子,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常常错觉自己会忘了这件事,可是又常常不知不觉地想起,就像是一个钝钝的旧伤口,本已经没有了疤痕,可当年的痛却还是那么的清晰和尖锐,不肯离去。

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件事让我变成一个寡言少语的女生,但是我就是不爱说话,可是妈妈老说,小时候的我是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呢。

因为李多来过的缘故,妈妈又重提剪发的旧事,仿佛我的长发与她有仇,不剪掉心里不痛快。

他依然蹲在原地。

我也蹲了下来,问他说:“你没事吧,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把我吓了好大的一跳。他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是初三(1)班的麦丫吧,我知道你,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听。”

“喂!”我说,“你肚子疼吗?”

“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他说,“谢谢你。”

我想扶他起来,可是我不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扶一个男生妥不妥,于是我就那样傻傻地和他一起蹲在那里,直到他说:“扶我起来吧,马上这条路上人会多了。”

“好,”我伸出手去扶他,可我手上的劲软软的,好半天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我说,“你别上课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我去替你打。”

“不用了,”他慌忙摆手说,“一会儿就过去了。”说着说着他就站直了身子,脸色好像是比刚才好了一些。

“没事吧?”我不放心地问。

“你真好,”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把书包往脖子上扯了扯说,“我跟你一个年级,是初三(2)班的陆天。我不是名人,你一定不认识我。”

“你没事就好了,”我说,“再见。”

“好的,”他说,“谢谢你,再见。”

我走了两步,又听到他在身后说:“再见小辫子。”他竟然叫我小辫子!我好喜欢这个称呼,可是我没有回头,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突然红了的脸,于是加快脚步走远了。

那天一天的课,我都上得有些恍惚,我没想到会和他认识,更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会弹钢琴,我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钢琴就过了十级,在校艺术节上表演过一两次,看来他的记性真是不错呢。

他说他叫陆天。

说实话,这名字不怎么样。

但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没有看到过陆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更改了作息的时间?

不过我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些,因为中考已经真实地逼了过来。李多在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的踌躇满志:“麦丫,誓死考上江中的重点班,誓死再做同桌!”

江中有我们这里最好的高中部,凭我的实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考得上。爸爸叫我放宽心,不管考得上考不上都带我去看海,妈妈骂他说:“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到了这个时候不给孩子加油鼓气,还拉她后腿?”

“让麦丫轻松些不好?”爸爸说。

我并不感激,我老觉得爸爸假惺惺。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可是我满腹的心事不知道该对谁说去,满心的结也不知道该谁来替我解开。我有些怕,怕自己是书上说的那种有心理疾病的人,看不到那个安安静静的背影,我整日里患得患失。

中考终于失利了。

我那分数想上江中,怕是花多少钱也不行。

妈妈的唇边急出泡来,不是在外跑就是坐在家里打电话。李多倒是考上了,可是她不敢上我家来,怕刺激我妈妈。我整日关在我的小房间里,写很长很长的日记,有点想念一个叫我“小辫子”的男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但不管是怎么样,也许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他就像一篇旧作文里用过的很好的句子,只有淡淡而美好的回忆而已。

晚上的时候,妈妈终于缓了一口气,因为爸爸对她说:“莫急,我找到人了,就是多给点赞助费么,我承诺替他们更新电脑房。”

“不要!”我慌忙摆手说,“我不会去江中上学的,你们千万不要为我花钱。”

“别说瞎话,”妈妈说,“没考好就算了,还想事事自己拿主意?”

爸爸示意妈妈别出声,可是我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哭哭哭!”妈妈说,“就知道哭,也不知道你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爸爸很凶地把妈妈拉到他们的卧室里,然后独自出来对我说:“别怪你妈妈,她对你寄了太大的希望,受不了失望的打击。”

我什么也没说,是我理亏。我突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这念头把我自己狠狠地吓了一跳,我还不到十六岁呢。

可人的命运真的是那么的不同,就像李多,她永远都是那么幸运那么星光灿烂的样子,像我这样的平凡人,多一个少一个真的不要紧呢。

不管我高不高兴,我当然不能做自己的主。

没过多久,他们就替我办好了入学的手续,爸爸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十万块钱。我知道他们有钱,可是我不愿意他们替我花钱,隔壁的王力十八岁就公费到美国留学了,我念个高中还花这么多钱,真是让他们脸上无光。

所以那些日子我越发沉默了,更不爱讲话,李多来了,我也没话说,害得她忧郁地抚摸我的脸叹气。

我说李多我真的不想去江中念书,他们要是逼我,我真死了的心都有。

李多说你这是自尊心在作祟,一次考试说明得了什么?有了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大家一个班里念书,谁会知道谁是真正考上的谁是花钱的?考大学的时候还不指谁比谁厉害呢。我疑心李多是妈妈的说客。

拿到江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妈妈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跟我说话也是细声慢语的,还要带我出去旅游,可是我不想去,我宁愿整日呆在家里。

李多又说:“最近你们母校是出名了,报上电视里都在报道你们学校的学生陆天,得了白血病还考上了江中,高出录取线五分呢!”

“谁!”我从书桌边跳起来。

“陆天啊,”李多说,“他好像不跟你一个班的。”

我跑到客厅里去翻晚报,报纸被我翻得一地都是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那篇报道:白血病少年勇抗病魔,中考结束喜得佳音。

旁边是他的照片。真的是他,他叫陆天,他叫我小辫子。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像别的男生那样喜欢运动,为什么总是安安静静地走着路上学和放学。

我拿着报纸,手有些抖。

李多说,麦丫你没事吧,你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没什么……”我搪塞说,“只是天天看到他,不知道他有病。”

“这上面不是说吗?”李多指着报纸一字一句地念道,“瞒住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以惊人的毅力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

我一直强忍着,直到李多离开,我才悄悄地掉下了眼泪。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可以去江中念书,可是白血病听起来是那么的恐怖,我和他还可以做同学吗?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决定去医院看看陆天。妈妈知道我要出门很高兴。她说:“就是,不要天天关在家里,出去好好玩玩。”

“妈妈,”我说,“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零花钱?”

妈妈很爽快地掏出一百块钱说:“天热,你要是逛街累了就和李多一起吃肯德基吧,别急着往家里赶。”

我点点头收下。其实我是想用钱给陆天买束花,我知道看望病人最好是用花,因为鲜花可以让病房更有生气,也代表着美好的祝福和期待。

我想对他说:“我希望和你做同班同学。”

陆天很有名,我一问就问到了他的病房号。当我拿着鲜花在他的病房门口出现的时候,他惊讶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我发现他更苍白了,头发和眉毛都稀稀松松的。

“小辫子,”他说,“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说:“对不起,我不看报纸,也很少看电视,所以到今天才知道。”

陆天对他妈妈说:“妈妈这是小辫子,我每天上学路上都看到她,我们学校也许只有我和她走路上学呢。”

陆天妈妈很亲切,她接过我手里的花,招呼我坐,然后就拿着水瓶出去了。

我一向不会说话,一坐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天说:“真没想到你会来。”

“你什么时候出院呢?”我说,“我也念江中,我们要是在一个班多好。”

“是啊,”陆天说,“多好。你的麻花辫子真好看,我第一次注意你就是你的麻花辫子,不过你不要老是塞着耳机走路,特别是过马路的时候,不然很不安全呢!”

从来没有男生这么对我说过话,我更没想到他也会那么细细地观察我,赶紧说:“上了高中住校了,不过可以在周末回家的公交车上听。”

“你都喜欢谁的歌啊?”他问我。

“不一定,好听的我都听。”

“什么时候听你唱首歌就好了,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不过我好奇怪,像你这样可爱的女生,怎么老是独来独往呢?”

“你别夸我,”我说,“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爱。”

“瞎说!”陆天看着我说,“小辫子你瞎说,”然后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本子来递给我说,“你想看看吗?都是我自己写的诗呢,我本来想当一个诗人,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行?”

“哈哈,”陆天很开心地笑着说,“不过有小辫子当我的读者也不错哦。”

我握着陆天的本子走出了医院。暮色四合,我突然发现我很久都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了,舌头干干的,紧绷绷的。

其实说话也挺痛快的。

我在灯光下看陆天的诗。他的诗写得真的不错。我竟然翻到一首诗叫《麻花辫子》。诗是这样的:

看到了/看到了 /那清晨的阳光下 /一掠而过的风景 /是你美丽的麻花辫子 /是我十六岁的少年 /不敢为人知之的 /甜蜜却张扬的心事

我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写给我的吗?这算是情诗吗?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写给我的情诗?

不管是不是,我都是那么的满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美好,从一个男生的眼睛里,那种美好真是让人心旌摇荡不忍舍弃。

就算被骂做不要脸,我也要这么想。

那以后我就常常出门了,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其实我是去医院陪陆天。

我去的时候多半是中午,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往往只响着我一个人的脚步,苏打水的味道闻惯了,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好闻。陆天说他是可以听出我的脚步的,我还很远很远他就知道我来了。我说:“快开学了,很快就知道我们分不分在一个班了。”

陆天说:“小辫子,不管我和你在不在一个班,你都要找个好朋友啊,你总是一个人,住校会很孤独的,晚上打开水也会怕的哦。”

“我有个好朋友也考上江中了,她叫李多,不过她话真的好多的,我不敢带她来看你,怕你烦呢。”

“呵呵,”陆天说,“我倒真的是更喜欢话不那么多的女孩。”

我把他的诗集还给他。他问我说:“你看过了吗?”

我点点头。他突然有些神秘地笑了。我想我知道他笑什么,当然我也不会说。

我买了很精美的诗歌读本给他。他靠在床头上听我给他读诗,我的声音细细的,我突然变得很上得了台面。

护士小姐看着我的时候,我还对着她甜甜地笑。然后她问我说:“你们是兄妹,长得可真像。”

“是啊,”陆天说,“小辫子是我妹妹,她比我小三天。”

说完这话后的第三天,陆天就不行了。当我走到他的病床边上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好多的人。然后我听到他说:“你们让开,让小辫子进来。”

他真的听出了我的脚步。

我走近他,听到他轻轻地喘息。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没有了,可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干净和清爽。他轻轻笑着对我说:“小辫子,我可以摸摸你的麻花辫儿吗?”

我憋住眼泪点了点头,然后埋下了我的身子。

男孩白皙的手掌慢慢地伸了上来,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小辫,他握得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轻,可是我感觉到重极了,人都差点站不稳。然后我看到他把我的辫子拿到了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他说:“小辫子,记得一定要找个好朋友啊,不然一个人好寂寞的。”

这是陆天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辫子,记得一定要找个好朋友啊,不然好寂寞的。”

当我跟李多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李多的眼泪已经流成河,她拼命地抱着我说:“麦丫啊麦丫,原来你有这么美的故事。原来你这么会讲故事。你真幸运啊,你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这时我们已经快开学了。

听说新的学校不许女生留长发,但我发现我已经不那么执著。我可以剪下我的小辫儿,那被一个叫陆天的十六岁的男孩子吻过的小辫儿,连同他的小诗,一起锁进我十六岁青春的抽屉,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重新坐到了钢琴边上,很久都没有弹琴了,我对李多说我想好好地弹一支曲子,那就是贝多芬的《命运》。我弹得有些浑然忘我,琴声越过窗口随夏天的骄阳飞越四溅。我听到爸爸的摩托车的轰鸣声,他应该回家了,我愿意用我的美妙的琴声来迎接他的归来。因为我终于明白,在生命的薄与脆面前,所有的过错都是那么值得原谅。不管有多老,因为只要还活着,就有改正的机会。又何必老是为了一件小事耿耿于怀呢。

演奏的间隙,我腾出一只手,亲了亲我的小辫子。

(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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