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营造的空间美赏析
2014-02-26赖毓蓉
《登高》是杜甫五十五岁滞留夔州时所写。当时他生活无靠,又身患多病,心情愁苦至极,难以排遣,这年秋天他独登高台,百感交集,遂成此篇。杨伦在《杜诗镜诠》中称其为“杜集七言律第一”。的确,从诗歌的声律形式看,它的平仄规整不拘泥,韵律和谐不单调;从对仗角度来看,它工整不滞板;而意象运用更是巧妙独特,开篇六种意象使声、色、意、觉全部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一气流转,有使人应接不暇之势,如狂飙来自天外。但是,葛兆光在《汉字的魔方》中说“一首诗的语言结构,不仅由语音,也由意义构成,而在中国古典诗歌尤其是近体诗歌中,对偶或者叫对仗的句式,则是一首诗意义展开的普遍样式。”因此,《登高》的美,不仅是音律和对仗方面,更在于将诗歌意义展开后所给人带来的美感。而这种美,却常常被人忽视,这就是展现于思维空间的美。
《登高》一诗具有语句对称工整,意义两两相映的特点,使人感受到一开一阖,一上一下,一虚一实或一明一暗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也就形成视境的转移,这种转移让视觉空间变得开阔与对称,从而写出了诗人意味的参差变化,让读者感受到诗人情感的起伏。正是这样,诗歌给读者在视觉空间上、在思维空间与情感空间上展现了别具一格的美。
一.诗句对立的内容形成视境转移让视觉空间变得开阔与对称
《登高》通过格律营造的视觉空间展现了诗歌画面的开阔与对称之美。首联:风急天高猿啸,渚清沙白鸟飞回。从仰望的角度写高远的天空与远处传来的猿啼声。而后句则紧接其上,写俯视,近处的清渚、白沙及风中盘旋的鸟儿,也正是近方能知其“清”与“白”。俯仰与远近及听与视的两两结合,读者的视觉空间就变得开阔而又对称了。颔联也是如此,先写“无边”山上的“落叶”,再写“不尽”的江水,从山到水的视境的变化,显现出空间的广阔与对称。而颈联的“万里”与“百年”则从空间转移到时间上直接给予人视觉的壮阔感。因此,我们阅读时就会感觉到一种壮阔之美始终贯穿诗歌。
二.诗句对立的内容在情感空间上写出了诗人意味的参差变化
《登高》通过格律营造的情感空间展现出诗人意味参差变化之美。首联:从急风、高天、猿啼,给人一种苍茫之感,清渚、白沙却给人以宁静的感受,两句对立的内容让人印象鲜明。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萧萧与滚滚均为拟声词,因此也与首联相映,首联写视觉,而颔联则从听觉入手。但同为听觉,诗人先写山中落叶,再写江水滚滚,然萧萧为凄凉之情,而滚滚却有豪迈之气,诗人由凄凉而转为豪迈之气。颈联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漂泊万里,如今却年老多病”,从苍茫到宁静,从凄凉转为豪迈,从漂泊他乡到年老多病,诗人情感意味的参差变化就在其中了,读者内心也会随之起伏不定。
三.诗句对立的内容在思维上的变化使读者对诗歌意蕴的理解变得丰富而绵长
《登高》诗中诗人的思维是在不断的变化的。全诗分为两个部分,从外部景到内心情,这是一个对称的结构,而借景抒情到直抒胸臆就是情感由暗到明的变化。在首联与颔联之间,从所见的实景(风)到想象虚景(听见无边的落叶之声与滔滔的江水,诗人的沧桑之情转为豪迈之感。颈联则将时间与空间的错位,物候与人生的感应,复数与单数的比较等全都编织在对仗的两句中了。我们从内容意义的对立角度来看:虽已离家万里又在悲秋时节却还要四处漂泊,而此时诗人已是(百年)暮年独自一人,多病缠身,两者之间形成鲜明的落差。诗人不必明言,而读者却从这种反差中形成自己的体会。尾联,与颈联相对,诗人从个人想到了国家。国势的艰危与自身潦倒,却连借酒消愁都无法了。在整首诗中,诗人的情感由暗到明,由自身的沧桑转为豪迈再到晚景的凄凉的变化,最后又由个人想到国家,因为读者是不确定的,而诗歌的意蕴也随着不同阅读的人思维的变化也变得绵长而曲折。
杜甫在《登高》的创作中,别具匠心地通过格律将字法、句法与内容三者有机融在一起,但通过格律所展现的意义空间几乎有说不尽的构思之妙。在这首诗中杜甫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作,真正的成为了格律的主人,如果说格律成就了诗人的伟大,不如说诗人成就了格律的完美。
赖毓蓉,教师,现居福建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