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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真与优化之间

2014-02-25靳宇峰

出版广角 2014年2期
关键词:文集整理

靳宇峰

任访秋(1909 ~ 2000)先生长达70年的学术生涯贯穿了“五四”新文化运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新中国学术研究的生成与发展等历史过程,见证了近代中国学术在新旧交替中的艰难发展与探索。正如温儒敏所言:“任访秋先生是近现代文学研究学科的拓荒者与奠基人,现在看来,他当年默默耕耘的许多课题,包括新文学与传统文学之关联,以及晚清文学的变异与转型等,都是很有前瞻性的。任先生做学问很大气,不拘泥,真正是贯通古今文史的大家。”惟其如此,2013年《任访秋文集》(以下简称《文集》)的出版无疑是学术出版界的一件大事。

任访秋先生论学贯通古今,加上晚年目力不济,未能对其著述一一整理,很多著作也未正式出版,现有《文集》共7编13卷,500余万字,系由一批现当代文学研究者和数名编辑合作完成。体量如此巨大,整理者如此众多,肯定存在尺度不一的情况,面对成书难免留下遗憾。作为文集的编委之一和编辑工作的主要承担者,在《文集》漫长的整理出版过程中,亲历了很多别人所不知晓的细节,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以期在对学人文集的出版整理工作方面与同仁交流。

《文集》体例形成过程

文集整理出版,分类是第一步,《文集》内容庞杂,囊括了古代文学、近现代文学领域的一系列专著和杂著。我们先对所有文稿按大类粗分了一下,无论是按编年还是按文体,都有很大的局限性,实在是不得要领。后来在袁喜生先生的启发之下,大体形成现在所呈现的格局,适逢2010年《任访秋先生纪念集》的出版,结合其中任先生的著作编年,我们最终确立了古代文学研究、近代文学研究、现代文学研究、集外集、日记五大项,非常粗陋的这么一个格局。当时出版社的要求是尽快处理书稿,大概是希望在任访秋先生百年诞辰时推出纪念一下,为了便于工作,我最终选择了这么个看上去综合实际上比较偷懒的体例。在整理现代文学部分时,发现其中很多文章是写鲁迅的,考虑到鲁迅在现代文学的特殊地位,于是单列鲁迅研究一部分。

然后是收到解志熙整理的《中国小品文发展史》《中国文学史讲义》《中国文学批评史述要》,分量大得出乎预料,而且整个整理思路与其余各部分的有很多不同,后来袁老师灵机一动,干脆以“未刊著作”名之,单列为一部分。

接下来的甄别发现,各种不同时期出版的文集内容重复很多,仔细核对几篇后,发现这是个共性问题,于是确立了存目处理的原则,也报工作会议通过。

编辑凡例拟定过程

体例确定以后就要考虑具体的编辑凡例。其实任何形式的文献整理,目的都不外是既要尽可能还原文献的历史面貌(这是我们面对历史文献的基本态度),又要在整理中解决原始文献存在的问题,否则整理的意义何在?这两者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既有关联性又有冲突,在《任访秋文集》整理的整个过程中都贯穿着这个矛盾:优化还是存真。

任访秋先生已经作古,其留下的文集已经再无改动的可能。存真,作为历史文献,应尽可能保持原貌。作为现代文学文献问题的发起者,河南大学在此方面有着悠久的学术传统。编委会的解志熙教授长期倡导“古典化”的学术规范研究,认为文学研究“必须接受历史主义基本原则的指导和约束”,刘增杰教授也强调对历史文献“最起码的敬畏”。这些观点反映在凡例中就是确立了是否改动的原则——底线就是尊重作者风格,保留作品原貌。

其包括以下几点:1. 学术观点。任访秋身处新旧制度交替,其一生研究的主导思想大的改变就有数次,有些观点在今天看来已经有些陈旧、有些片面甚至错误。但这是彼时作者思想的真实反映,有历史原因,整理者不当为尊者讳。2. 语法与语用。任访秋读过私塾,接受过“五四”新文化熏陶,又是“二为方针”的践行者,经历了中国语言文字重大变革的转型期,因此语言使用上极为驳杂,文白夹杂,语序的安排受古代语法的遗存影响极大。作为独特的语言风格,整理者也不必拘于现行的语法规范硬改。3. 词汇。任访秋曾问学于钱玄同,加上早年研究中国古典文学,所涉专有名词、特殊词汇,不可避免会有古奥的用语,有些词汇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基本不再使用,这类问题在整理中一概保留,必要时加注处理。4. 个人风格。任访秋一生专注学问,长期的创作实践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有时断句过于细碎,用停顿表示强调;有时单独看某一句子有语法成分缺失,但联系前后文来看则句意贯通;有时论及文学流派指称前后不一。这类问题也暂不处理。

总之就是整理文集不拘泥于现代汉语语法,但求文意畅达明白,如联系前后文来看不伤害所表达原意则不加追究,不作处理,保留原貌。

同样,编委会里另一种意见也值得重视。作为对任访秋文集最为熟悉的学生,关爱和教授提出,整理首先是优化。原稿由于历史原因,资料不齐、版本不精、加上油印铅排时代错误难以更改,存在不少问题。整理出版文集的出发点之一,就是要通过整理,把文集原先一些具体的、明显的错误改正过来,尤其是知识性错误和文献引用方面的错误。这个观点在某些方面与存真的原则有冲突,最后经过讨论,确定了必须修改的几项,即:1. 笔误。或偶然写错或在由旁人誊写中出现的错误要修改。2. 排版错误。形近字,如恃血气之勇的“恃”误作 “持”,有一处“亦我阳明先生书”不可解,原来是排版时把“示”误作“亦”了。此外还有“哀”与“衰”,“荀”与“苟”之类,在整理时一并进行了修改。3. 知识性错误。有些错误是在特定环境、特殊条件下造成的。任文很多是在颠沛流离的战乱中写就,往往资料不足,仅凭记忆或无法讲究资料版本,这类问题尤其以引文为甚。在整理中择其主要者进行了核对。还有繁简字转化过程也出现了不少问题。如唐人“权德舆”被误为“权德与”,宰相“燮理阴阳”被误为“变理阴阳”,这类问题都是发现了即刻改正。4. 一些不影响文意的语言现象规范化。既然文集的整理是用简体字重新加以规范,一些旧有语言现象如“像”与“象”,“那”与“哪”,在不同写作时期可能规范不一,在整理中尽可能对其进行了统一处理。此外还对除专有名词外繁体字、异体字的使用也按照现行的出版法规进行了处理。5. 考虑到任文写作时资料相对匮乏,对文集中论述涉及所有历史时间均对照历史年表核对一遍。

但是,现代出版过程中,整理者与编辑分属不同专业,上述两个原则在实际执行中还要考虑到编辑的理解,而每个编辑各自学术背景不同,理解也不完全一致。据我的了解,编辑所执行的是两个原则折中的方案:作为编辑的组织者,我只强调哪些改,哪些不改。历史原因造成的或保留历史信息的,不改;版本问题,不改;语言语用习惯,不改。再有就是技术处理,《文集》分七编13卷,要照顾各部分篇幅大体均匀,保证成书后不能每卷间厚薄悬殊。比如《未刊著作三种》编按计划分为两卷,但三书共有900余页,篇幅不一,我们就没有按照写作时间顺序来排列,为了便于装订调整了一下。

《文集》出版过程

现代出版物印刷品是艺术与技术结合的产物,没有艺术的设计固然不行,但若不考虑技术工艺流程,设计就无法实现。通常情况下,出版社的编辑在审定原稿、封面及附件样品后到出版部办理付印手续,然后等待印刷即可。但《文集》的印制过程可谓一波三折,技术上但凡能出现的意外几乎都发生了。

由于封面是精品纸,按惯例要先打传统样。时正值暑期,印刷厂时间很紧,加上先前已经制作了样书,我们就略去了这一环节,只是在苹果机上调好色,出了数码样后到印厂校色机上看了效果。《文集》的美编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想来不会出太大问题,结果7月25日送去,26日厂里就来电话说从胶片来推断,部分丝纹字体印在封面上可能会显得不清晰,于是我随美编还有胶片输出方经理一同赶去,对照样书一看,果然着色不是很理想,于是就换了这部分字体的版;在换版过程中,居然发现书脊厚度在胶片输出时也产生了误差,于是赶紧一起改正。

《文集》封面设计力求简洁,回避了复杂的图案,主要用封面纸纹本身和文字来修饰,这从印刷技术上讲也最可靠,不容易失真。我们选了作者部分手稿作为设计元素,原先计划烫米白金电化铝,还费了一番周折才搞到这种材料,因为与样书制作时材料不一样,印厂试烫效果出人意料的差,我与美编又在现场临时尝试了好几种其他材料,比对斟酌后才选定白漆片。

封面进展同时,我在其他车间看到《文集》内文印刷正在顺利进行,部分已经准备锁线了,看着全自动锁线机和全自动精装的流水线,高兴啊。但封面批量印刷真让人提心吊胆。

精品纸,按行规都是按需订货,我们选用了接近布色的耐磨牛津纸,通常精品纸都是按张为单位算,我们也默认为如此,但是这纸是成卷的,每卷100米。印厂说工期太紧,硬是把送上门的纸退了回来,要求我们自行裁切成张再送来,于是美编顶着酷暑,辗转几处小厂,连央求带利诱,终于如期按要求把纸裁切好送上生产线。

我们如释重负,第二天抱着较为轻松的心态到厂里看效果,但心里也有一丝担心,因为精品纸印刷犹如窑变,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怕啥来啥,刚进厂就听见一师傅对业务员说,90%都有毛病,我心里一凉,不会说我们的事儿吧。进去一看,一大叠绿莹莹的对开纸,可不就是我们的封面,几乎每张的上半部分都有几道深深的裂痕,是裂痕不是压印,就意味着无法通过其他后期手段改善,这样的封面就算报废了。

印刷车间的机长们开始讨论原因并制定了许多对策,最后他们提出一个新思路,把对开纸裁成四开,然后用对开机印刷,既调整了方向,又避开了纸张四周较大的压力。经过试验,损耗大大降低,问题终于解决。几经周折,终成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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