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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苏小说创作研究述评

2014-02-17张敏

文学教育 2014年1期
关键词:述评研究

张敏

内容摘要:当今评论界对晓苏小说创作内容的探讨,推演出了底层与苦难、荒诞与趣味、道德与伦理三大主题,并认定晓苏在艺术追求上表现出以性为载体的故事体例和以俗世为基调的民间精神等审美特征。

关键词:晓苏小说 研究 述评

湖北作家群中以描写“底层荒诞形态”[1]见长的晓苏近年来愈来愈受到评论界的关注。晓苏1985年开始小说创作,先后出版了富有情趣的反映农村生活的小说集《山里山外人》、《黑灯》、《狗戏》,小说《三个人的故事》、《寡妇和她的女儿》、《耕田人》以清浅的文字、轻松的文调,一反当时文坛庄严深沉的文风,特别是其以油菜坡为文学地缘的底层书写迅速引起了文坛的注意。晓苏常年躬耕于短篇小说的苑囿,先后在《收获》、《花城》、《作家》、《钟山》、《大家》、《江南》、《十月》、《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大型文学期刊杂志上发表小说四百万字。2004年,晓苏以《侯己的汇款单》斩获首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跻身于莫言、苏童、陈忠实等名家之列。小说继承当代湖北作家群苦难现实写作的路线,以关注农村底层弱势群体的平民姿态,以一张汇款单讲述了一个曲折荒诞却又发人深省的故事,小说先后被《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转载并刊发评述性文章,晓苏再次名噪一时。新世纪以来,晓苏的小说写作相比于过去的底层描写和荒诞叙事,更多地倾注了文化观照与人性关怀,其以《金米》《麦芽糖》《花被窝》连续获得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湖北文学奖,后又凭借《乡村车祸》、《矿难者》获得第七届滇池文学奖、第十届金嗓子文学奖,为晓苏在文坛奠定了稳固扎实的地位。

短篇小说相比于长篇小说在写作技巧上对作家的要求更高,更能体现作家的写作功底,但是作为一个作家,如果没有长篇小说面世,作家的系统写作势必会遭受质疑。晓苏从来都不是一个令读者失望的写作者,上个世纪他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五里铺》仍旧延续以描写底层人的社会沉浮悲喜剧为主题,被评论界誉为“触及到改造‘劣根性这一世纪主题的‘社会小说”[2],这无疑在其创作历程中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如果油菜坡作为晓苏短篇小说中特有的文学地缘给予了晓苏丰厚的文学原始滋养,那么在现实生活中身为文学教授的晓苏老师,大学的校园生活在他的文学家园中又具有怎样的特殊意味呢?世纪之末出版的长篇小说《大学故事》,晓苏将荒诞叙事转移到赋予他生存依赖的大学校园,荒诞的叙事配合光怪陆离的校园生活小品撩拨出他幽默的语言魅力,风格迥异的反讽技巧造就了他小说“审丑”的艺术品格。进入新世纪,晓苏的长篇巨制“人性三部曲”《成长记》《苦笑记》《求爱记》依然把视野和审美聚焦于民间,但在叙事立场和技巧上有了明显的突破。文学评论家如王先霈、於可训等人一致认为晓苏“站在私人叙事立场上观照宏大的社会历史内容,将世俗生活进行审美化处理”[3],这表明晓苏在长篇小说的创作上又显现出新的艺术追求。

对晓苏的小说创作进行公开研究最早源于《小说评论》,该刊1992年第6期刊发了秋鸿的短评《富有情趣的农村生活故事——读晓苏的三篇小说》。接下来的几年,各类研究晓苏短篇小说的评述性文章零星见于《长江文艺》、《芳草》等文艺杂志上,由于当时晓苏并未进入系统化的创作时期,外加上各类研究者的立场和切入点不同,他们对晓苏小说的主题和风格并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如张侯发表在1996年第3期《小说评论》上的《说说晓苏的“三黑”》,因晓苏在其连续发表的三篇小说标题里皆带有“黑色”二字之故,于是推断“晓苏对‘黑色幽默派的文学特征,作了有益地借鉴与有选择地采取”[4],这显然是不够深入的论断。直到进入新世纪,2001年11月17日《文艺报》发表著名文学评论家於可训的文章《晓苏和他的故事体小说》,系统地阐述了晓苏小说的故事性特征,才算揭开了全面深入研究晓苏小说创作的序幕,之后的研究者诸如吴义勤、樊星、李遇春、金立群、汪政、毕光明等陆续就其小说在形式与风格、主题与内容、方法与技巧等方面展开了系统的研究。

从上个世纪90年代至今,晓苏小说创作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各类报刊上公开发表的研究论文多达300余篇。随着对晓苏创作研究的不断深入,笔者认为很有必要对此前的晓苏小说研究做一些详实地细致地系统地归纳和整理,以便今后的研究者者进行更方便更有效的研究。

一.关于晓苏小说创作的主题和内容

有关晓苏小说创作主题和内容的探讨,归纳起来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型:底层与苦难、荒诞与趣味、道德与伦理。

1.底层与苦难

晓苏从生他养他的油菜坡汲取了足够的文学营养,他的一系列乡村小说都是源于油菜坡的记忆开始的,如《侯己的汇款单》《金米》《麦芽糖》均取材于作者早期的生活,“《侯己的汇款单》中的侯己,其原型是我的一位舅舅,《金米》中的九女,她的原型是我一位伯母,《麦芽糖》里的那个没有出息的务农,原型是我的一个堂兄。”[5]晓苏早期底层生活的情感体验为他今后小说的苦难主题创作积累了丰厚的素材,从这方面可以看出晓苏是苦难大众的忠实代言人。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底层的苦难写作的确是文坛盛行的浪潮,大批的小说作者跟风模仿,沉溺其中,而晓苏是如何成长为时代的弄潮儿,从集体的苦难写作群体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个独特的写作个体的呢,在我看来,这得益于晓苏对苦难个体化的经验与人性化的关怀。事实上,晓苏早已洞察到主流苦难写作的弊端,“一是官方视角,二是物质关怀,三是口号语言”[6],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晓苏的小说文本才能真正指向底层视野下的苦难内核。

晓苏的苦难是个体化与人性化的综合,特别是在他的短篇小说创作中,他没有刻意拔高去追寻普遍意义上的苦难,正所谓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如《甘草》、《麦芽糖》等写的是乡村老年人孤苦无依的寂寞,这种寂寞在弱势群体中便是致命性的,让人读来怜悯心疼;《侄儿请客》、《住在坡上的表哥》、《农家饭》等写的是物质生活改善后的农民在寻求自身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心理苦难,细碎而又挣扎;《坦白书》、《松油灯》、《送一个光棍上天堂》等写的都是底层农民的性苦难,不夹杂任何道德和伦理因素,直面人性中最幽暗的部分,一点也不回避。有研究者认为“晓苏对人性的拷问选择了苦难做为人性的试验场,而叙述的视角则直接来自社会的底层”[7]。晓苏的长篇小说其实也不例外,晓苏把他对人性的宏观描述延伸到了他的“人性三部曲”《成长记》、《苦笑记》、《求爱记》中,他将人性的欲望和现实的生活做了特定的艺术化处理,展现出俗世众生的痛苦和现状。endprint

2.荒诞与趣味

晓苏的油菜坡苦难重重,社会问题根深蒂固。当苦难无法排解的时候,荒诞便成了苦难的延伸,成了包裹苦难的外衣,而这件外衣往往是具有戏剧张力的。如在《麦芽糖》中的“我”只能每天给爹抓背,相比同村的成功人士杨致远、肖子文、余乾坤三人显得毫无出息,“我”却很享受这种幸福。从表面上看,油菜坡三位成功人士进城出国是幸福的,然而被他们遗忘在山村老家的孤寡老人却生活在极度孤苦的晚年里,最后是“我”为杨致远死去的爹披麻戴孝,是“我”把肖子文累倒的父亲背回了家,是“我”在吃团年饭的时候将余老爹送去了医院。在小说中,晓苏并没有将留守老人的孤苦无限放大,而是通过荒诞的外衣反衬出来。荒诞作为晓苏短篇小说最具特色的艺术手法,其情节构造整体上是荒诞的,而细节却是真实的,孤寡老人留守山村的现象无疑已经触及到社会发展的软肋,城市化进程带来的人口老年化问题在晓苏荒诞的叙事中散发出人文的关怀。

作为一个小说家,如何超越同时代群体的叙事模式,晓苏有自己的思考。在公开场合,晓苏曾经多次倡导“有意思的阅读”[8],这可以窥测出他是一个“有意思的”写作者,这种“有意思”渗透在晓苏的荒诞叙述中集中表现为一种特殊的情趣。文学评论家金立群曾经就“有意思”的情趣专门写过一篇评论性文章,认为“晓苏的小说,往往有着表面的情节的趣,而且取材往往带点‘色,既令人啼笑皆非,又可使人想入非非”[9]。的确是这样的,如在《送一个光棍上天堂》中“我”为了搭救一个光棍在临死前的性压抑,多方奔走,出谋划策,当各种计划落空后,小说中的“我”甘愿自我牺牲,终于让光棍获得了性苦闷的释放,“安详”地去了天堂。类似的趣味在晓苏的诸多小说中均有细腻的体现,如《为光棍说话》中对光棍杨喜性压抑的描写就很容易激起读者的共鸣,“一个男人想起女人,有时心里头可能是火烧火燎的,也有可能是有好多鸡爪子在胡乱地抓”[10];再如《钟点房》中偷看女人上厕所的表哥杨官,最后拥有了女人却又不失正人君子的风范,这种并不算高级的趣味是可贵的。再如《光棍们的太阳》刻画了一个油菜坡光棍们的公共情人黄娘的形象,开篇一句“假如没有黄娘,油菜坡的光棍们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11],便撩拨起读者无限的阅读遐想和审美快感,而最令读者大跌眼镜的是黄娘的丈夫在碰到她老婆与光棍亲热的时候竟然有意避开。这些看似不符合常理和逻辑的荒诞叙事是人异化后的写照,在情趣化的艺术加工后折射出人性反思的光芒。晓苏把性描写回归到常态化,意在向外界宣言性是无关道德和伦理的存在,任何外在的束缚和限制都是违背人的生存和发展需求的。

3.道德与伦理

晓苏《光棍村》里的范家老三虽然极力地讨好老婆,但最后老婆不甘心贫穷还是跟别人跑了,婚姻在贫穷的逼迫下显得如此儿戏,与其说是晓苏在以道德为中心在批判,不如说是晓苏站在精英写作的角度在对贫穷进行深思。在东方文化背景下,人性与道德有时候是对立的,当生存的压力直逼底层苦难时,生存便成了一种扭曲的道德标准。类似的倾向在晓苏的短篇小说中比比皆是,如《老板还乡》里的暴发户朱由衣锦还乡后另结新欢,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悲惨结局,虽然是很俗套的“人一旦有钱就变坏”模式,但作者在此基础上还另有创新,将道德的惩罚介入到了叙述中,最后朱由落难逃荒又回到了故乡,乡亲们的眼光便是作者的态度,这种荒诞的叙述我想只有在晓苏刻意的道德立场下才会显得如此有张力。再如《表姐呀表姐》、《余爱竹》、《你们的大哥》、《我们应该感谢谁》等都是以道德为中心展开地对底层苦难的批判,人们原本井然有序,甚至贫困到理所当然的生活因为金钱的诱惑或者因为生存的压迫而变得面目全非,以血缘为核心的家庭组织,以地缘为核心的故乡体系面临残酷的考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是现代化进程中人的自私自利到无法调和状态下的激化。

晓苏就像一位庄严的法官审视着一切,但他作为一个孤独的写作者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他知道当生存的问题不再是主要矛盾,面对底层的精神荒漠,人性就可能会被彻底打压,道德的高压就必须摒弃,“喜怒哀乐既摆脱了道德的束缚,也绝非单纯的欲望刺激而与日常生活分裂”[12]。特别是在涉及性叙事的部分篇目中,晓苏的道德处理是模糊的,取而代之的是无拘无束的伦理叙事,这种伦理叙事也是基于人性立场的,正如晓苏在接受采访时说“文学是人学,作家纯粹的写作立场应该是人性立场。”[13]晓苏的乡村伦理是底层的生命个体秩序在油菜坡这个小社会的客观反映,相比于道德约束更加真实,是作者的理性写作。有意思的是晓苏对伦理的关切均涉及“三纲”(君臣、夫妻、父子)范畴,如《侄儿请客》、《住在坡上的表哥》、《农家饭》、《我们应该感谢谁》等多篇小说是有“君为主,臣为从”,“君臣有义”的等级渗透的,依附裙带关系的乡亲们都想从“我”这个县里来的领导身上获取好处,并且认为这种获取是理所当然的,于是上演了一场又一场阿谀逢迎的啼笑闹剧。作者对这种因社会地位悬殊带来的秩序不置可否,如《农家饭》的结尾这样写道:“从金嫂那里离开时,我忍不住流泪了。”[14]却又显露出自己内心的无奈;夫妻间的伦理主要指向婚恋伦理,特别是涉身夫妻二人外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如《嫂子改嫁》、《等冯欠欠离婚》、《风流老婆》、《劝姨妹复婚》等小说,起看起来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在晓苏的架构下却有了合情合理的叙述,作者对这种伦理颓丧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包容的。晓苏抓住人物细微的需求做文章是立足于人性的,存在即合理,能够被理解就有其合理性;父子间的伦理在油菜坡延伸为长幼孝悌之义,《你们的大哥》写的是兄弟手足之间,《松油灯》写的是兄妹之间,《花被窝》写的是婆媳之间,《侯己的汇款单》写的是公媳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构建起油菜坡乱象丛生的社会伦理。晓苏对伦理的“玩弄”显得更加心平气和,刻意追求在伦理的叙事中保持客观的立场,在人伦的模糊框架下凸显人性的解放,探索农村现代化进程中可被理解的新型伦理和认知规范。

二.关于晓苏小说的艺术特色和审美追求

1.以性为载体的故事体例endprint

晓苏的创作总绕不开一个“性”字,特别是在他的乡村小说中显得尤为突出,有学者粗略统计,晓苏笔下出彩的小说过半都与“性”有关。虽说“性”的露面如此频繁,但晓苏的性叙事却是不同于当代其他小说家的叙事模式的,它以性为载体的故事体例既非一种象征或预言,亦非人性使然,纯粹的欲望发泄,而是把性作为一种载体,亦或是一种催化剂(春药最为贴切),推动着小说戏剧冲突的开展,这正是晓苏最擅长的。关于此现象评论界正在形成主流认识,正如夏元明先生所说:“性确乎是故事的内核,但却又没有成为正面描写的对象。是性这件事,而不是性本身影响着人物的命运。”[15]这一核心观点戳中了读者阅读晓苏小说性描写时的亲身体会。熟悉晓苏性描写的读者不难发现,在晓苏的小说中,性既不涉及身体,亦不关乎欲望,它支撑着小说人物细腻的情感世界和焦灼的伦理体验,和性相关的具体事件总与人物的生存和苦难息息相关,并千丝万缕地牵引着整个故事的发展方向。这些故事有的大胆,令人咋舌,如《松油灯》中冯珍因为可怜单身的瞎子哥哥冯丙,选择了主动献身于哥哥,而冯丙作为一个盲人就为整段乱伦故事架构起了合情合理的前提;再如《送一个光棍上天堂》中的“我”为了缓解身患绝症的好友金树的性饥渴,乔装打扮后甘愿自我牺牲满足了金树死前的遗愿。两个故事都是女性主动献身的故事体例,均有合情合理的故事背景和前提,所以读者读来并不因为人物的乱伦和荒诞感到愤怒或可笑,反而因为故事中大义凛然的女性形象或多或少感到欢欣鼓舞。她们对性苦难的感触和理解深刻而又脱俗,逾越了伦理的鸿沟,冲击了世俗的价值观,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类似的性叙事在晓苏的乡村小说中有着广泛的涉猎,这里不再列举,但无一不散发出细腻、真实的个性光芒,并且读者阅读起来也并不显得单调枯燥,相反读者在品味故事的过程中获得了非比寻常的审美体验:原来性并不仅仅因为自己而存在,它就像一件温暖的外衣,通过可以接受的方式,可以给需要它的人幸福。至少在我看来,这种阅读经验和审美体验是在当代的其他性叙事小说中无法获得的。

综观晓苏乡村小说中性的描写,作者已经谙熟了这种以性为载体的故事体例运用,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这足以把他和当代其他的优秀小说家区分开来。有关晓苏性叙事的这些个性化特征后来慢慢被业内的学者所发现,尽管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但归纳起来已有以下两点共识:首先,晓苏的性描写是重故事,少细节的,或者根本就不带实质的性描写,而是制造轻松而又具活力的氛围,巧设通俗而又不低级的话题。如在《风流老婆》中晓苏这样写到:“我的老婆冯春娘,因为跟县农业局的局长席远墨睡过一觉,就一夜之间出了大名,被说成是油菜坡最风流的女人。”[16]其次,晓苏又善于利用语言技巧,设置可供读者解读的隐性文字,营造性暗示的意象。晓苏表面上只是谈论某件与性毫不相干的事或者某个有着奇怪特征的人,但事实上,他通常已将话语权交给了读者,让读者自己去解密,从支离破碎的故事中去寻找可供支撑的细节和文本,以换得读者自身的审美体验,这种循循善诱式的经验给予无疑是扣人心弦的。同样是在《风流老婆》里面,当冯春娘和席局长在油菜田偷完情后,晓苏这样写到:“我看见她正扛着印花被子从油菜地里走出来。冯春娘的头发上还落了几瓣油菜花,一只蜜蜂追着她飞了好远。”[17]读者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这一只蜜蜂肯定是一只与众不同并且很会采花的蜜蜂了,这样的暗示性语言读起来就相当具有玩味性了。《麦地上的女人》里的“张德开”(张得开);再如《山上有个洞》的开篇就这样写到:“整整一个月没有人来油菜坡看洞了,难怪客房里的被褥长出了绿毛哩。”[18]作者用心营造这样的叙事环境显然是别有用心的,这些似是而非的性暗示其实也没有必要去找晓苏当面求证,既然能够达到如此互生性的阅读效果和审美收获,这正说明晓苏的性叙事是成功的,给读者的性审美也是被广泛认同的。

2.以俗世为基调的民间精神

关于晓苏小说集中体现了民间精神的说法来自十几年前著名文学评论家於可训,这也得因于当时晓苏的系列长篇新作《人性三部曲》的出版。“他的小说的故事不纯粹源于他的个人才能,而是民间精神在小说创作中的一个突出表现。”[19]晓苏在大学是研究民间文学的专家,他对民间广为流传的各类故事和雅俗共赏的段子了然于心,他将这些丰富的民间素材整合进了自己的小说,于是民间情绪、民间的智慧、民间的精神才在他的小说里逐渐浮现出来,使他的创作始终洋溢着浓厚的俗世氛围。

区别于油菜坡小说,如果说苦难是底层现实的主题,性是它的载体,那么俗世便是晓苏民间精神的土壤,而且这种精神土壤逐渐成为了他自发的审美追求。事实上,这是有所不同的,晓苏的性审美往往与人性和生存有关,没有道德介入,没有伦理追问,而俗世审美具有社会普遍性和精神批判性。如晓苏的《人性三部曲》写的就是社会转型期间俗世的寻常百姓多样化的欲望表现,群众的话语选择、民间的生活智慧和历史的真实现状在小说里面有着丰富的叙述,作者在文本中呈现出细腻的人文关怀。“倾心关注的是芸芸众生的生命状态,在一个个感伤、苦涩人性沉浮的悲剧中留给我们关于人性的欲望的苏生、焦灼、变异、困惑的无尽的概叹。”[20]这种以俗世为基调的审美尤以“三部曲”中的《苦笑记》最为突出,小说给读者深刻印象是是其中插科打诨的民间笑话,这些笑话直接地体现了民间的心态和情感。作者采取架空叙事的方法将一个小人物“黄牛”的一生放置于广袤的戏剧舞台,同时又将不同类型的人物穿插其中,目的在于把俗世的生活纳入到平等的对话平台上。如小说的开篇讲述了“黄牛”迫于村长的再三要求,必须在地主批判大会上讲述自己当年被地主压迫的经历,而事实上“黄牛”与地主当年并无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于是“黄牛”只好在众人面前瞎编了一个地主婆与长工的黄段子。这种叙事显然是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下地主批判大会应有的庄严、肃穆气氛的,而晓苏这样戏谑的叙事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俗世理解,原来不是所有的历史生活都是一本正经的,不是所有的无产阶级都曾遭受地主惨痛的压迫,反历史潮流的个案是存在的,“高”、“大”、“全”式的“典型”人物可以休矣。“黄牛”只是《苦笑记》中以第一视角出现的主人公,作者的初衷并不在塑造典型,但作者却赋予了他足够的话语权力,给予了他平民化的审美视角,使得读者的阅读体验新鲜而又奇特,这说明晓苏的民间意识是清晰的。endprint

小说的结尾亦一改传统主流叙事的因果报应价值体系,不是所有的坏人终将有报应,所谓的历史的“罪人”是可以活得春光灿烂的。改革开放后的地主婆的女儿“黄草”通过自己的精明和勤劳先富了起来,村长的侄儿却又沦为了地主家的“长工”,这是典型的民间思维——追求历史的轮回,相信迷信的宿命。《人性三部曲》之《成长记》中的金门,《求爱记》中的春桑同样都是“非典型”的俗世小人物,他们在历史转型过程中表现出混乱无序的个性思维和迷惘无助的私人感情,然而一般的小说家均忽视了对这种历史长河中“非典型”式人物的关注,晓苏《人性三部曲》以世俗为基调的民间审美正是对这种“非典型”最“有意味”的关切,正如於可训所说:“他的小说在创造性地转换中国小说的叙事传统方面,做出了有益的尝试,作出了宝贵的贡献。”[21]

三.关于晓苏小说创作的分期与转型

1.晓苏小说创作的分水岭

晓苏一直沉浸于自己的短篇小说创作中,为此取得了众所周知的成绩,他转换了中国小说的叙事传统,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这是不争的事实。纵观晓苏近三十年的小说创作,是有明晰的分水岭的。科班毕业的晓苏深谙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之道,因而在写作初期难免有所借鉴和模仿。早期的作品如《山里人山外人》、《狗戏》等,虽然还看不出明显的写作套路(晓苏偶尔也写写校园题材),但油菜坡的文学地缘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在写作手法和艺术表现形式上更倾向于向传统小说靠齐,特别是在人物的外貌、心理和语言等描写上均有大量的铺垫,故事情节的构造,侧面环境的烘托也比后期的作品更加复杂,更加细腻。举个简单的例子,这个时期的晓苏甚至在人物的对话描写上都中规中矩,有规范的标点,有严格的分段,有明确的人称,这是典型的传统小说写作方法,注重在结构、情节和语言标准化上下功夫,力求通过传神的人物观照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个时期的晓苏小说虽然在故事写法上仍旧延用传统小说的风格和特点,但一篇篇文质兼优的早期小说为他今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许正因为如此,晓苏才有自信和勇气在后来的创作道路上大刀阔斧地改革。

上个世纪末,晓苏暂时搁置故乡油菜坡,他决定开辟新的文学地缘,他把焦点转换到了他最熟悉的大学校园。自1998年晓苏的长篇小说《大学故事》出版之后,争议的声音就一直不断,有研究者就为他“从无事的悲剧到意义苍白的轻喜剧风格和故事趣味而担忧”[22],认为“晓苏在重复和退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的小说已失却了原有的那股冲击力,失去了原有的文化力量。”[23]这一类观点与晓苏的创作初衷是相违背的,《大学故事》的转型可以说正是晓苏对故事的不同讲法的一次有益尝试,虽说这种转型并未得到外界的一致可同,但却有着晓苏清晰的脉络和自觉的艺术追求。这个时期他的小说明显受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荒诞派和“黑色幽默”等西方艺术思潮的影响,抽象的主题,异化了的与社会对立的人,“意义苍白”的轻喜剧风格,这正是《大学故事》给人的直观印象。小说在叙事结构上是支离破碎的,在人物塑造上或许也是颠三倒四的,但这些形式上的混乱为小说中人物个性的异化起到了铺叙作用,最后也起到了很好的社会批判效果,这些都是具有进步意义的。

所幸晓苏是一个一直有着清醒头脑和写作技巧的小说作者,他迎合当时评论界有争议的声音,最终还是对自己“缺乏文化张力和艺术张力的故事写作”[24]做了适当的调整,并在转换写作视角和叙事方法上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收获。新世纪以来,晓苏先后出版了令人耳目一新的系列长篇小说《人性三部曲》,他立足于人性,挖掘出了以俗世为基调的民间审美视角,“非典型”写作为他赢得了一大批评论家和读者的赞誉。特别是在他重返油菜坡后的短篇小说开创了另类性事写作与审美,以此为基础的短篇小说集《金米》《麦芽糖》和《我们的隐私》标志着晓苏的创作日益走向成熟,并预示着他的小说创作又一次成功转型。

2.对《大学故事》的不同评价

《大学故事》的问世为晓苏的创作研究增添了更多可供讨论的话题。《大学故事》作为晓苏创作生涯中非常值得反复琢磨和深入探讨的作品,为其小说创作研究提供了实验性的评述文本。

在《大学故事》的“内容提要”里,作者强调“这是一部审丑的小说,在世纪交替的特殊时代,丑恶的世风无情地侵蚀了美丽的校园”[25],这部既可以单独成篇又可以编连成串的长篇小说描写了大学校园的各式人物,既有舞迷的校长,借用手枪的大教授,又有偷乳罩的小讲师,还有心理变态的助教。晓苏欲通过猎奇式的叙述把大学校园中各种荒诞离奇的事件展现在读者面前,他带着反讽和批判的意味来审视人物内心的扭曲,然而道德的介入是否达到了他预设的效果呢,在我看来这似乎有一定程度上的错位,研究者们亦先后发出了不同的回应。学者吴道毅认为“《大学故事》从审丑的角度,借鉴国外黑色幽默的手法,采取短篇连缀的方式,将世纪末大校园中的各个阴暗、丑陋的角落一一加以‘曝光,施以针贬,在描述现实和艺术探索两方面均显示了新的可能性。”[26]他的论述旨在强调晓苏在描述大学校园现实上的技巧性,社会的发展使智慧宁静的校园变得越来越功利,市场的社会运作异化了人与人之间原始的处事态度,人性中最肮脏最丑陋的因子让人变得畸形。同时吴道毅也指出了《大学故事》在审美意识上的硬伤,“作者还较多的使用了善、恶对立的审美构架。而善恶对立的二元模式的多次使用说明作者还没有走出传统的审美格局。”[27]可以看出晓苏在人物的处理上或多或少又回到了典型化的运作上,倾向于社会问题式的写作,普世的价值气息比较浓郁。尽管小说中大大小小的人物是鲜活具体的,但光怪陆离的社会让怪诞的大学校园变得不再具有单独的个性,他们内心的苦难指数和纠结程度更高,这就要求小说作者更为精妙的艺术处理。其次是文化记者鲍风,他对晓苏倾注了更多希望和关注,所以批判的尺度也就更大。他直言不讳地讲:“读了《大学故事》后我得到的是深深的失望。《大学故事》中的‘故事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克隆出来的。晓苏日益沉醉于对故事的编写中而中断了自己对故事‘叙事策略的掌握和探索。”[28]遗憾的是,鲍风只看到了晓苏迷恋故事的一面,却忽视了晓苏对故事讲法的探索的一面。事实上,在《大学故事》里,晓苏更加注重的是如何讲好一个故事,即叙事策略的运用。正是因为晓苏从《大学故事》就开始了对小说叙事策略的研究与探索,他新世纪以后的小说创作才取得了叙事艺术的成熟与突破。endprint

注 释

[1]谢琛:《新世纪湖北作家底层写作浅探》,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2]樊星:《山镇人生的悲喜剧——读晓苏的长篇小说〈五里铺〉》,《小说评论》,1996年第6期。

[3]江文:《晓苏长篇小说〈人性三部曲〉研讨会在武汉召开》,《长江文艺》,2001年第12期。

[4]张侯:《说说晓苏的“三黑”》,《小说评论》,1996年第3期。

[5][6][13]杜雪琴:《从油菜坡生长的乡村小说——晓苏先生访谈录》,《世界文学评论》,2010年第2期。

[7]曾军:《苦难及其叙述──评晓苏<成长记>》,《小说评论》,2002年第1期

[8]余晓春:《周六,晓苏带你分享 “有意思的阅读”》,《长江日报》,2013年1月17日。

[9][12]金立群:《论晓苏的短篇小说创作》,《小说评论》,2012年第6期。

[10]晓苏:《麦芽糖》,花城出版社2009年第1版,第260页。

[11]晓苏:《我们的隐私》,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版,第222页。

[14]晓苏:《麦芽糖》,花城出版社2009年第1版,第62页。

[15]夏元明:《论晓苏乡村小说中的性描写》,《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8期。

[16]晓苏:《我们的隐私》,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版,第72页。

[17]晓苏:《我们的隐私》,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版,第74页。

[18]晓苏:《山上有个洞》,《朔方》,1992年第1期。

[19][21]於可训:《晓苏和他的故事体小说》,《文艺报》,2001年11月17日,第3版。

[20]王泽龙:《俗世的精神与俗世的审美》,《小说评论》,2002年第1期。

[22][23][24][28]鲍风:《从无事的悲剧到意义苍白的轻喜剧》,《长江文艺》,2002年第5期。

[25]晓苏:《大学故事》,长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1版,第ⅱ页。

[26][27]吴道毅:《怪诞校园的讽刺画》,《小说评论》,1999年第2期。

【作者介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科教学(语文)专业硕士研究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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