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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写景的白描手法

2014-02-17陈中林

文学教育 2014年1期

陈中林

内容摘要:以白描写景抒情,是宋词的艺术手法之一。宋词中常采用白描手法画出物象之“神”,并借其神韵抒发词人的感情,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让读者去进行二度创造,生成联想,达到一种借物寓情而又物情交融无间、浑然如一的艺术境界。

关键词:白描手法 借物寓情 宋词写景

所谓白描,原来是中国画的一种技法,指在绘画中不用色彩而只用墨线在白底上勾勒物象。后来引进到写作上,则指不加陪衬和烘托,仅以简省的文字直接描绘人物和景物特征的描写手法。

白描的本质特征是写实。鲁迅指出:“白描却并没有秘诀,如果说有,也不过是和障眼法反一调: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无卖弄而已。”[1](P614)(《南腔北调集·作文秘诀》)以白描写景抒情,是宋词的艺术手法之一。这类词远去雕红刻翠之俗,纯用白笔勾勒,如出水芙蓉,淡雅而具自然风致,清新之气扑人眉宇。

两宋词史上以白描写景抒情的名家,首先要数石孝友。如其《卜算子》词:

见也如何暮。别也如何遽。别也应难见也难,后会无凭据。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应难去也难,此际难分付。

此词在艺术上极富创新。其构思、结构、语言、声情皆可称道。一般离别之作,皆借助情景交融,描写离别场景,刻画人物形象,以烘托和渲染离情别绪。但此词却脱尽故常,另辟蹊径,既不描写景物,也不刻画人物,而是直描实景,透出离人心态。如此则人物情景,读者皆可于言外想象得之。清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二曾经评论说:“词中白描,高手无过石孝友,《卜算子》云:‘见也如何暮。别也如何遽。别也应难见也难,后会无凭据。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应难去也难,此际难分付。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2](P1049)用白描手法抒情,正是此词一大特色。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即指不著笔墨于人物形象、情景和场面,而读者尽可得之于体味和联想。在中国文学中,意内言外的含蓄之美,并非限于比兴写景,也可见诸赋笔抒情,这首词即是一证。本词纯然用口语白描,明白如话,读来让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尤其词中四用“如何”,五用“难”字,八用“也”字,兼以“分付”结尾,将情人之间临别时伤心惶惑、无可奈何、万般难堪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谓极词家以白描为词之能事。再加上此词上、下片的两个七字句皆用“难”字为句脚,全词用去声字叶韵。这样整齐的句拍,高亮的韵调,复沓的字声,便构成一部声情和谐又饶拗怒、凄楚激越而回环往复的乐章,于其所表现的缠绵悱恻依依不舍的离情,实为最佳的声情载体。因而,此词能在众多的离别佳作中别具一格,显出魅力,确有其艺术独创的奥妙。

由此可见,白描具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抒情效果,是因为人和景所显示出来的精神光华通过观察者的头脑过滤、折射而有机地交融在一起,构成了一组形神兼备的写真图。换句话说,有精神的人或景在形态上给人的感觉是充满活力、律动和灵气的,这就是物象之“神”。宋词中常常用白描画出物象之“神”,并借其神韵抒发词人的感情,所谓“白描入骨,尽得神传”,就是指此而言的。而从深一层来看,宋词中的白描除了传神入骨、深曲表达物象神韵之外,还有触发读者联想,增强艺术感染力的功效。正如一些研究者所言,白描不加陪衬和烘托,看似俭省朴素,实则造成了一片“艺术空白”,让读者去进行二度创造,生成联想,描绘出一幅幅浓丽而委婉的艺术画面,酿造出一种画外音,言外意。

白描手法在诗歌上的运用早已有之,它是把人与自然界纳入创作领域后所采取的艺术表现手法,而词是在中唐之后渐兴的一种崭新的艺术形式,而且以言情为长,所以白描手法的运用在唐五代较少。因为要用生活自身的本色来传情达意,不通过匠心独运的安排是很难达到预期目的的。而宋人则经过长期的创作实践,逐渐积累起经验来。如张先词中多处运用白描手法,其《谢池春慢》词即是最著名的例子,词云:

缭墙重院,时闻有,啼莺到。绣被掩余寒,画幕明清晓。朱槛连空阔,飞絮知多少。径莎平,池水渺。日长风静,花影闲相照。

尘香拂马,逢谢女,城南道。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斗色鲜衣薄,碾玉双蝉小。欢难偶,春过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

这首词上片写景,极写池馆周围气氛之静谧,下片写郊游艳遇,重点描摹了所遇佳丽谢媚卿的容貌情态,结句用“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暗喻他们相逢恨晚、后会难期的怅悒。通篇叙而不议,却将他们互相爱慕、心心相映、心有灵犀的纯情表现了出来。此外,张先的《更漏子》(相君家)词写流杯堂宴会的热闹场面,《倾杯》(飞雪尽)词叙写宴饮之时的环境氛围,《天仙子》(十岁如芽子笋)词写观舞的感受及舞姿等等,均用白描手法,充分表现了张先在艺术上执着的创新探索精神。

李清照特别善于使用白描手法描绘画面,传达感情,不仅雅俗共赏,而且真切自然。明杨慎《词品》曾经指出:“山谷所谓以故为新,以俗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如其《如梦令》词:

常见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首词用白描手法勾勒出了一幅不加任何润色、却淡而有致的画面:误入茂盛的藕花世界,手忙脚乱地“争渡”,又惊起栖息在湖边的水鸟,顿时一片喧腾热闹之状,整个画面描绘得维妙维肖,由静变动,十分生动。

又如南宋著名词人陆游的传世名篇《卜算子·咏梅》词: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词白描入画,留有许多艺术空白,让人吟味不尽。正如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所指出的:“取神不取貌,梅之高格劲节,皆能显出。起言梅开之处,驿外断桥,不在乎玉堂金屋;寂寞自开,不同乎浮花浪蕊。次言梅开之时,又是黄昏,又是风雨交加,梅之遭遇如此,故惟有独自生愁耳。下片说明不与群芳争春之意。‘零落两句,更揭出梅之真性,深刻无匹。咏梅即以自喻,与东坡咏鸿同意。东坡、放翁,固皆为忠忱郁勃、念念不忘君国之人也。”[3](P168)由此可见,放翁咏梅实是自赞。梅就是词人的化身,梅的香就是词人的精神所在。这首词通篇写梅花,又处处不止于写梅花;不直写作者感情,却可以从全词中领略出作者的胸襟。这样从空白处蕴涵出言外之意,就构成了借物寓情而又物情交融无间、浑然如一的境界。

宋词中的白描,大都以口语入词,通俗浅近,深挚感人。南宋词人程垓的词于此处尤见功力。如其《孤雁儿》词的“在家不觉穷冬好。向客里,方知道”、《雨中花令》词的“卷地芳春都过了。花不语,对人含笑。花与人期,人怜花病,瘦似人多少”、《凤栖梧》词的“人爱人嫌都莫问。絮自沾泥,不怕东风紧。只有诗狂消不尽。夜来题破窗花影”等,大多都是通俗浅近、到口即消的词篇。但在通俗白描中也时有雅意高情之语,如“夜深题破窗花影”句。这类词语在程垓词中几乎俯拾即是,如“空山子归叫,月破黄昏冷”(《瑶阶草》)、“柳弱眠初醒,梅残舞尚痴”(《望秦川》)、“竹粉翻新箨,荷花试靓妆”(《望秦川》)、“碧藕丝丝嫩,红榴叶叶双”(《望秦川》)和“曲沼通诗梦,幽窗净俗尘”(《南歌子》)等等。在此基础上,作者把通俗浅近与雅意高情恰当结合,形成了词体的独特韵味。不过,程垓的自然天成,一半是艺术个性,一半是苦心琢炼,洗尽铅华后才得真醇的。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M].第4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2]唐圭璋.词话丛编[M].第2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

[3]唐圭璋.唐宋词简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作者单位:湖北鄂州职业大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