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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新式学堂教育对驻外公使知识结构的影响

2014-02-12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公使驻外新式

马 一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思政部,广东 广州 510303)

甲午战前的遣使早期,民风保守,观念未开,加之国内新式学堂的创办与留学外洋的创举起步较晚,新式教育出身的人才尚在培养、历练之中,经验不丰,资历有限,施之于使臣组成结构的影响,尚未显现出来。甲午惨败,创痛深巨;亡国灭种,迫在眉睫,清廷急需具备西学素养的新式外交人才折冲樽俎,应付变幻莫测的外交风云。随即在战争爆发的次年(1895年),谕命京师同文馆出身的庆常为驻法公使,开新式人才持节外洋之先河。自此,膺任使职的新式人才络绎出洋,与日俱增,并在庚子国变后终于取代传统士绅,成为清季驻外使臣来源的主流,而自光绪廿七年(1901年)至清亡,出身新式教育的驻外公使占到期间派出使臣总数的55%,其中,具有国内新式学堂背景者则占48%,几达半数,晚清驻外公使的西学色彩愈加鲜明,知识结构发生质变,形成一有别于旧式官僚的新兴群体。

我国近代新式学堂以港澳等地的教会学堂为肇端,清廷官办新式学堂则以创建于同治元年(1862年)的京师同文馆为嚆矢,上海广方言馆、广州同文馆、福州船政学堂等继之。殆至光绪卅二年(1905年),科举废除,“天下士子,舍学堂一途,别无进身之阶”[1]辑2上105,各地新式学堂雨后春笋般涌现。清季各个新式学堂由于办学宗旨存有差异,导致输送外交人员的数量、质量参差不齐。就人数而言,晚清驻外公使主要来自同文三馆,其次是福州船政学堂,再而为上海圣约翰书院、香港马礼逊学校、圣保罗书院等。①在此,本文仅就新式学堂教育施于晚清驻外公使知识结构的影响做一宏观梳理与探讨。

一、同文三馆 西学为用

同文三馆自清廷遣使设领伊始,就源源不断地为驻外使馆领署输送大批翻译人才,当中,以京师同文馆成立最早、影响最大,但就栽育使臣的数量与质量而言,实以上海广方言馆既多又优。京师同文馆自身培养的驻外公使仅有四位:庆常、荫昌、张德彝、萨荫图,清一色八旗子弟,分属法、德、英、俄四馆。此外,沪馆的汪凤藻、杨兆鋆、吴宗濂、陆徵祥、刘式训、刘镜人,粤馆的汉军旗人杨枢、杨晟等皆因“精通西语西文,才识出众”[1]辑1上263,课业优异而被咨送至京馆。②另有沪馆的胡惟德因主修算学而非西方语文,保送京馆遭致婉拒。

京师同文馆诞生于同治元年(1862年),开办的“最主要的目的是训练青年学生,以便毕业后能出任公职,尤其是作为参加国际交涉的政府代表”[2]199,因而,初创时期课程设置比较单一,中文之外,相继开设英、法、俄、德四馆,③以教授西方语言为主,要求学生始终勤习,无或间断,以造就翻译人才。但是,此时民风尚显保守,科举出仕根基扎实,新式学堂未列正途,在馆学生学习英文极其马马虎虎,而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在中文上,希求大考合格获取生员、监生资格,借此参加乡试以为进身之阶,加之办学条件有限、师资队伍不足,教学效果并不明显,毕业学生初次出洋较难独立肩负翻译工作。有鉴于此,京馆学生初出国门,大多调充翻译学生,见习锻炼;或者就读国外学校,补习深造。此外,京馆为弥补学员书本知识的欠缺,经常在国内为学生创造实习、历练的机会,以此提高外语听说读写能力,故而,相比自学洋文的传统士绅,京馆学生毕竟接受过正规的外语教育,基础较为扎实,稍经历练,即臻娴熟。

西语课程之外,京馆还较为重视增加学生的西学知识,提升学生的外交素养。同治六年(1867年),京馆新开算学馆,增设算学、格致等西方近代诸门学科,以后西学科目逐日增多,其中有关各国地理、史略、万国公法等的课程,有助于学生掌握一定的专业外交知识。此外,京馆学生诸如日后的驻法公使庆常,驻日、比公使杨枢,驻日公使汪凤藻等人在翻译西书的过程中,外语能力、外交素养得到锻炼与提高,这对他们日后走上外交岗位大有助益。

但是,京馆传授的有关外交的西学知识,仅供选修,重视不够,目的为“培植译人,以为总署及各使馆之用”[1]辑1下656,是故,办馆三十余年,并未造就伍廷芳式的外交良才与严复式的社会“通才”,培养的学生大多仅为初具近代科学知识的翻译生员,综合外交素养与西方职业外交官实难相提并论。

上海广方言馆经江苏巡抚李鸿章奏请,仿照京馆之例创设于同治二年(1863年),培养的驻外公使就高达九位:汪凤藻、杨兆鋆、胡惟德、刘式训、陆徵祥、吴宗濂、刘镜人、戴陈霖、唐在复,远在京馆、粤馆之上。④出自广方言馆的驻外使臣高居三馆之首,与创办者李鸿章高屋建瓴、识见深远有很大关系。李氏设馆不单“聘西人课以诸国语言文字,又聘内地名师课以经史等学”[3]210,聘请品学兼优的知名士绅充作中文总教习,督导学生读书明理,通晓中西学问。同时对算学亦颇加重视,算学与西文并须逐日讲习。另外,沪馆“专聚汉人子弟,教以夷书夷言”[4]143,严格控制入学名额,宁缺毋滥,学员个人素质与用功程度远在京馆闲散八旗子弟之上。

沪馆开设的西学课程当中亦包含与外交相关的知识,涉及外国地理、公理公法、风俗国政等。再者,同治八年(1869年),沪馆改隶江南制造总局,主要负责翻译机械、制造等方面的西方典籍,沪馆学员在参与翻译工作的过程中,难免接触西洋政情、民风礼俗、国际法规等方方面面的外交知识,外语翻译能力与外交综合素养经此得到极大提高,有裨于以后折冲坛坫,拯救时艰。正是由于沪馆学生知识结构融汇中西,因而,持节外洋者皆一时之选,有任事思想的陆徵祥、行事有条理次序的胡惟德、思虑颇腾的刘式训等均蜚声于外交界,[5]896深得时人推许。

广州同文馆创立于同治三年(1864年),内设英文、法文、俄文、日文四个分馆,学生主要招自驻防广州的满汉八旗以及少数汉人世家子弟,开设的课程包括英、俄、法、日、德文。语言除外,在馆学生还要“课以经史大义,俾得通知古今”[6]卷十四1418,兼习算学、世界史地、万国公法、物理、化学等科目,以期融会贯通。粤馆非常重视学生的外语学习,课业优异者则量予升阶,以资褒奖。

但是,相比京、沪两馆,粤馆培养翻译、外交人才的成效并不突出,特别是在同治十年(1871年),两广总督满人瑞麟奏请该馆生源“专用旗人,毋庸再招汉民”[6]卷八十四7755,自此之后,粤馆专用旗人子弟,一味训课时文,挂羊头卖狗肉,徒有虚名,学生质量难与京、沪两馆相提并论,源自粤馆的晚清驻外公使仅有杨枢、杨晟两位堂兄弟。

二、船政学堂 西语精熟

船政学堂初名求是堂艺局,隶属福州船政局,由船政大臣沈葆桢创设于同治六年(1867年)。学堂分为前、后两堂,前学堂学生修习法文及法国造船技术,后学堂学生修习英文及英国驾船技术,目的在于培养船舰设计、制造、驾驶等方面的军事科技人才,因此,十分重视西方语言与数理格致等近代自然科学的教学,而有关中文与西方社会科学的讲习、训练则无足轻重。受此局囿,船政学堂培养的学生绝大多数担任海军将领或从事军工制造等,刘步蟾、邓世昌、林永升、萨镇冰等均是,故有“近代中国海军摇篮”的美誉。

由于船政学堂的主持者深信“能通中西语言文字,则能兼中西之长”[1]辑1下26,自始至终非常注意提高学生的外语水平,并且光绪三年(1877年)至光绪廿三年(1897),清政府陆续选派四批学生赴欧深造,以开阔视野,增广见闻,锻炼听说读写能力,故而,学员的外文基础相当扎实。但是,出洋学生绝大多数主要攻习驾驶、制造、枪炮、鱼雷、矿物等专业,仅有一小部分兼习万国公法、捕盗公法、海军公法等科目[1]辑1上433,致使知识储备以近代军事、制造科技为主,不宜投身外交工作。船政学堂培养的学生虽然不计其数,但在晚清充任驻外公使者仅有驻英公使罗丰禄、驻奥公使吴德章两人而已。

闽籍福州人氏罗丰禄在同治五年(1866年)考入福州船政学堂后学堂,学习英国语言文字、天文算法,经过几近十年的刻苦钻研,罗氏英语基础扎实,英文口语纯熟,颇知欧洲风俗礼仪、外交惯例,难能可贵的是传统文化修养亦较为深厚,可谓中西文俱佳,以此为敲门砖步入外交领域,循资递升至公使高位。同乡吴德章与罗丰禄同时考取福州船政学堂,但吴氏就读于前学堂,修习法文兼及制造。吴氏发奋苦读,肯于钻研,外语能力高人一筹,深得驻英公使郭嵩焘的赏识,赞扬他向学为笃,“心得倍于曩昔”[7]607,这种知识积累对其以后走上外交岗位大有帮助。

三、教会学校 西化深厚

晚清源自西方传教士兴办的新式学堂的驻外公使计有容闳、伍廷芳、施肇基三位。其中,容闳幼时就读的澳门西塾、香港马礼逊学校,伍廷芳早年肄业的香港圣保罗书院,均是西方传教士在早期中西交流的窗口香港、澳门设立的近代学堂。容闳家徒四壁,读不起私塾而被迫放弃传统科考,冒着“汉奸”骂名奔赴与家乡香山咫尺之遥的港澳苦习英文,以便着人先鞭、出人头地。容氏长年就读的马礼逊学校以英语为主课,采用英文教学,在宣传、灌输教义的同时,较为注重培养学生的外语能力以及讲授西方历史文化等,造就的学生熟谙外语、了解洋情。不尽如人意的是容闳自幼远离故土,长期居留港澳,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思想、行为西化严重,且“于本国语言,几尽忘之”[8]29,虽说英文流利,西学精深,但传统文化素养甚为薄弱,“根基之浅,自不待言”[8]29。

伍廷芳生于南洋,长于广州,幼时即对科考兴趣索然,咸丰六年(1856年),年满十四即赴港就读圣保罗书院,接受系统的西方近代教育。圣保罗书院的办学宗旨虽为“在华传播福音,培养一批本地牧师和信奉基督教的教师”[9]303-304,但也较为重视传播西方近代科学知识,借此改善传教手段,因而,培养的学生通晓外语、了解西方。同容闳相似的是廷芳长期居留香港,崇尚新知,醉心西化,思想观念、言谈举止等与国人迥然相异。二者不同的是伍氏赴港之前曾接受过良好私塾教育,读书一目十行,一览不忘,传统文化功底相当厚实,洵洵然有儒者风范。此后廷芳负笈英伦,进入林肯法律学院肄习法律,历经三年潜心苦研,摘取法律博士学位,荣获大律师资格,孙中山先生赞曰:“国人得为外国律师者,公(伍廷芳)为第一人。”[10]575伍氏甫一出道即声名鹊起,为世瞩目。

施肇基出身苏州世代丝商的名门望族,自小濡染欧风,倾慕西学。光绪十二年(1886年)就读新式学堂“南京妙香庵之江宁府立同文馆”[11]15,之后进入上海圣约翰书院(圣约翰大学的前身)攻习西学。圣约翰书院由美国圣公会创办,宗教课程之外,注重传授西洋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知识,尤其特别重视英语教育。光绪十四年(1888年),美国牧师卜舫济出任校长,全校转而纯英语授课,是“中国高等院校中第一个使用英语作为教学语言的学校,是闻名全国的英语训练中心”。学生英语发音纯正,非常地道,远近闻名,令人羡慕,肇基受此校风、学风陶冶,精通英语,西化甚深。尔后,肇基留学美国奈尔大学,荣获硕士学位,光绪卅二年(1906年),参加清末归国留学生考试,摘得最优等法政科进士。施氏善于言辞、机敏果断,儒雅博学,英姿勃发,历练成为极其难得的外交干才,备受各界瞩目。

结语

综而言之,清季出身京沪穗、港澳新式学堂的驻外公使,虽说大体中学肤浅、西文皮毛,真正融会贯通中西学问者屈指可数,但是,相比旧式教育培养的科举官僚,传统观念较为淡薄,并无封建文化负累,多能摒弃陈规陋习,求知趋新。由于长年浸沐西式教育,外语基础较为扎实,与洋人商谈无需借助舌人居中传译,同时,对西方世界与近代文明的体认较为深刻,汲取的西学知识较为全面、系统,有关国际法、谈判技能等外交素养较为充备,可谓晚清比较合格的绝域使才。他们积极走向世界,常驻外洋,不仅开启与促进了中国非职业型外交官向职业型外交官的转变,而且在渐次扭转近代中国外交艰困局面的实践中做出重大贡献。

注释:

①晚清尚有京师大学堂、天津北洋大学、天津水师学堂、金陵汇文书院、广东水师学堂、储才馆等西式学堂在培养新式人才方面成效显著,但因这些学堂起步较晚,在清室祚亡之前,毕业学生的资历尚不足以持节一方,然而,充任领事、参赞等驻外使馆领署中层官员者为数不少,林润钊、林轼垣、夏偕复、徐善庆、马永发等皆是。

②沪馆汪凤藻于同治七年(1868年)、杨兆鋆于同治十年(1871年)、吴宗濂于光绪五年(1879年)、陆徵祥、刘式训、刘镜人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粤馆杨枢于同治十年(1871年)、杨晟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分别咨送到京。

③同文馆创立初期,清廷误认日本为同文之国,故直至光绪廿三年(1897年)才开设东文馆。

④戴陈霖与唐在复在清朝仅为代办,民国时才得驻节一方。

[1]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1987.

[2][美]丁韪良.花甲忆记——一位美国传教士眼中的晚清帝国[M].沈弘,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3][清]冯桂芬.校邠庐抗议——洋务运动的理论纲领[M].戴扬本,评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4]钱钟书.七缀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清]汪康年.汪康年师友书札(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6][清]宝鋆,等.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第 14卷)[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

[7][清]郭嵩焘.伦敦与巴黎日记[M].钟叔河,杨坚,整理.长沙:岳麓书社,1984.

[8][清]容闳.西学东渐记[M].徐凤石,恽铁憔,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9]余绳武,等.十九世纪的香港[M].北京:中华书局,1994.

[10]孙中山.孙中山全集(第11卷)[M].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北京:中华书局,1986.

[11]施肇基口述,傅安明笔记.施肇基早年回忆录[M].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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