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监诞生之前的东汉官府藏书建制
2014-02-11贵州民族大学图书馆贵州贵阳550025
韩 雷(贵州民族大学图书馆 贵州 贵阳 550025)
迄今有关东汉官府藏书的研究,多聚焦于汉桓帝延熹二年(159年)设置的秘书监。但正如卢荷生指出的:“因为东观藏书丰富,又都经过了慎重的典校,为期维持久远,妥善掌管,而东观又无常置官职,故乃设秘书监,使有专官职司其事。”[1]53秘书监之设与作为藏书机构的东观有直接关系,也与职业馆员校书郎的出现密不可分。而校书郎的来源主要是兰台令史和“文香名美”的儒生博士。
1 东汉的兰台令史
由《史记·萧相国世家》“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2]618可知,丞相、御史“两府”是秦朝主要的官府档案庋藏之所,并为汉初所继承。然而,“汉武鉴于汉兴以来丞相、御史二府的职权过重,因而把侍从左右的秘书班底‘尚书’的地位提高”[3],并最终取代了丞相、御史“两府”的行政职能。
御史府与丞相府的行政职能虽然都被尚书所取代,但与丞相府不同,御史府还分化出了由御史中丞职掌的兰台,并得到了独立的发展。《后汉书·百官志》“御史中丞一人,千石”[4]1524,注曰:“(御史大夫之丞也)旧别监御史在殿中,密举非法。及御史大夫转为司空,因别留中为御史群率,后又属少府。”[4]1524又如,“兰台令史,六百石”注曰:“掌奏及印工文书”[4]1524。可见,东汉时期的御史大夫转职司空之后,承袭“密举非法”之执法功能的属僚御史中丞独立了出来并改隶于少府,并没有被尚书所取代。而御史中丞属下的兰台令史“掌奏及印工文书”[4]1525,仍从事文书档案等工作。武威出土的《王杖诏书令》,“制诏御史:年七十以上,……人有养谨者扶持。明著令兰台令第四十二”;“尚书令臣咸再拜受诏”、“制诏御史:年七十以上,……弃市令在兰台第四十三”[5],这里的“兰台令第四十二”和“第四十三”都是兰台庋藏诏书档案的明证。
兰台令史是随着兰台的出现而从泛称的“史书令史”中分化出来的。唯其从事文书档案工作、精通文字之学也成为担任兰台令史的首要条件。《通典》卷23引《汉官仪》曰:“能通《仓颉》、《史籀篇》补兰台令史,满岁补尚书令史,满岁为尚书郎,出亦与郎同宰百里,郎与令史分职受书。令史见仆射、尚书执板拜,见丞、郎执板揖。”[6]134可见,兰台令史必须“通”《仓颉》、《史籀篇》等字书,这与同样司职文书档案的尚书令史、尚书郎的任职要求是一致的。事实上,“兰台令史”正是来源于司职文书档案工作的泛称意义上的“史书令史”。《汉志·小学序》曰:“汉兴,萧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吏民上书,字或不正,辄举劾。’”[7]1720-1721颜注引韦昭曰:“若今尚书、兰台令史也。”[7]1722显然,韦昭、颜师古、吴仁杰都认为,兰台令史与史书令史的关系十分密切。兰台令史重视“小学”,与史书令史“吏民上书,字或不正,辄举劾”的工作也是一脉相承的。
降及东汉,光武帝刘秀“愠数世之失权,忿强臣之窍命,矫枉过直,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三公之职,备员而已”[4]712。至此,“与西汉尚书‘希下章’不同,东汉的尚书台是诏书起草、制作、下发的唯一机构”[8]。上文引《通典》“(兰台令史)满岁补尚书令史,满岁为尚书郎……令史见仆射、尚书执板拜,见丞、郎执板揖”[6]134也说明,兰台令史的地位低于尚书令史,更低于尚书郎,也是兰台在职掌文书的意义上地位低于尚书的最好见证。事实上,东汉后期,兰台逐步发展为典藏图书的机构,其职掌文书档案的职能愈发幽隐不彰。
《通典》卷26指出:“汉之兰台及后汉东观,皆藏书之室,亦著述之所。多当时文学之士,使雠校于其中,故有校书之职。后于兰台置令史十八人,又选他官入东观,皆令典校秘书,或撰述传记,盖有校书之任而未为官也,故以郎居其任,则谓之校书郎;以郎中居其任,则谓之校书郎中。”[6]155显见,随着尚书行政地位的提高,兰台(包括东观)所藏已经以图书(而不是档案)为主,其职掌主要是“典校秘书”和“撰述传记”,而不再是“掌奏及印工文书”。相应地,从业者“多当时文学之士”而不再以精通文字为限。
根据《后汉书》的相关记载,汉明帝永平中“帝敕(贾逵)兰台笔札,使作《神雀颂》,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4]530;汉明帝时“除(班固)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4]573;汉和帝时,“召(李尤)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4]1139。可见,供职兰台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奉诏著述。贾逵的《神雀颂》、班固等人的《世祖本纪》、李尤所作之“赋”,都是供职兰台时的成果。另一方面,著述之后,供职兰台者又往往被“拜”或“迁”为郎,“典校秘书”,由此形成了我国历史上的第一批职业“馆员”——校书郎。校书郎的来源主要包括兰台令史和“他官”,反映了其选任尚无定制。
2 校书郎的职掌及其任选
诚然,校书郎的来源既有兰台令史又有“他官”。但是,“校书”兼“著述”的职份决定了单纯的文字之学已经不敷此任。
2.1 兰台令史职业准入要求的变化
上文言及,“掌奏及印工文书”的兰台令史以掌握文字之学为基本要求。而随着兰台转司图书并司职“校书”和“著述”,“通人”遂成为任职兰台令史的基本条件。
《论衡·别通篇》曰:“(兰台)令史虽微,典国道藏,通人所由进,犹博士之官,儒生所由兴也。”[9]176王充指出,正像博士官是儒生兴起的摇蓝一样,兰台令史是“通人”的发祥之所。而“通人”必须“文香名美”、博通五经,具有经学才华和文学水准,从而在“能通《苍颉》、《史籀篇》”的基础上对兰台令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例如,上文引“帝敕兰台笔札”的贾逵,就是著名的经学大师。汉章帝时,“拜(孔)僖兰台令史。元和二年,……遂拜僖郎中,……诏僖从还京师。使校书东观”[4]1114。而孔僖“习《春秋》”、“讲《论语》”,著有《古文尚书传》、《毛诗传》、《春秋传》,也是经学名家。又如,汉章帝“建初中,肃宗博召文学之士,以(傅)毅为兰台令史,拜郎中,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4]1137;“和帝时,侍中贾逵荐(李)尤有相如、扬雄之风,召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4]1139,这里的傅毅、李尤之伦皆以文学而任职兰台。《论衡·佚文》曰:“孝明世好文人,并征兰台之官,文雄会聚。”[9]264总之,“征兰台”者都是“文人”、“文雄”,与“通《仓颉》、《史籀篇》”的职业准入要求已不可同日而语。
2.2 博士是校书郎的另一个主要来源
秦朝官府档案和官府图书分别是建立在“士”和“吏”的官僚建制基础上的[10]。《史记·秦始皇本纪》曰:“(始皇)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2]45与博士相对的是狱吏,即“文史法律之吏”,省称“文吏”。狱吏之“得亲幸”和博士之“特备员弗用”也反映在各自职掌的文献之上。所以,《史记·秦始皇本纪》又云:“非博士官所职,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2]45
博士即博学多能之士,秦及汉初的博士以“通古今”和“备咨询”为职事,“其称谓既不为某一家所垄断,其知识也不为某一家所框限。它是对有知之士的尊称或泛称,与官府无关联”[11]。但汉武帝建元五年(公元前136年)正式设五经博士,执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策,博士逐步向“作经师”的职业教师身份转型。延及东汉,“博士参政议政,以备顾问之制渐废”,“东汉博士主要任务已是教授太学生”[12]。然而,东汉末际,博士讲学之风也日渐衰微。《后汉书·儒林传序》曰:“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弊,鞠为园蔬,牧儿荛竖,至于薪刈其下。”[4]1105应该说,太学的荒疏既与经学章句兴起,日益背离先秦经学的理性精神有关,也是东汉之际吏治抬头的社会现实使然。《后汉纪·殇帝纪》尚敏兴学疏曰:“自顷以来,五经颇废,后进之士,趣于文俗,宿儒旧学,无与传业,是以俗吏繁炽,儒生寡少。”[13]在此背景下,最迟到东汉安帝永初间(107—114年),“作经师”的博士又完成了向司职国家藏书和充任“校书郎”的身份转向:“深入宫中参与整理秘藏,即所谓‘东观校书’,其任务是‘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这类差使,与博士的博学有关,与博士职掌部分国家藏书、熟悉典籍也有关系”[14]。例如,汉桓帝时,“(延笃)以博士征,拜议郎,与朱穆、边韶共著作东观”[4]897。又如,《文献通考》卷56《职官考十·秘书监·秘书郎》曰:“马融为秘书郎,诣东观,典校书。”[15]而据《后汉书》本传,马融、蔡邕等经学大师也都曾“召拜郎中,校书东观”[4]840。汉灵帝时的高彪虽不是著名经学家,但以“试经第一”而“除郎中,校书东观”[4]1152,无疑具备很高的经学素养。同样,汉桓帝初年的张奂虽不是著名经学家,但以所“奏其章句(牟氏章句),诏下东观”[4]914。
总之,博士是除兰台令史之外校书郎的主要来源。而博士之转任校书郎又与太学荒疏(因而有必要)、博士每多饱学之士(因而有可能)有关。由此,博士“通古今”和“作经师”行政职份上的萎缩,换来了中国官府藏书因出现专职校书郎而步入正轨并日趋繁荣的景象。
《太平御览》卷233引《宋书·百官志》曰:“昔汉武帝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于是天下文籍皆在天禄、石渠、延阁、广内、秘府之室,谓之秘书。至成、哀世,使刘向父子以本官典其事。至于后汉则图籍在东观,有校书郎;硕学达官往往典校秘书,如向歆故事。”[16]1103这里,重点强调了“馆员”由兼职到专职的历史变迁。据《汉志》,“求遗书于天下”的陈农为“谒者”,“校经传诸子诗赋”的刘向为“光禄大夫”,“校兵书”的任宏为“步兵校尉”,“校数术”的尹咸为“太史令”,“校方技”的李柱国为“侍医”,继承父业的刘歆为“侍中奉车都尉”[7]1701。又如,《太平御览》卷221、《史记·万石张叔列传》索隐、《汉书·元帝纪》注等并引《七略》佚文曰:“孝宣皇帝重申不害《君臣》篇,使黄门郎张子乔正其字。”[17]这里,“正其字”的张子乔是“黄门郎”,其“正字”工作也是临时的差遣,而不是专职或正官。
总体上,我国“以本官典其事”[16]1106,即以兼职(而不是专职)身份典校文献,可以上溯到殷商时期的贞人和先秦时期的史官,贞人和史官都是以兼职身份职掌文献的。《汉志》说:“(汉武帝)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7]1701这个“写书之官”应该是与图书活动有关的首批专职人士。但“写书之官”只是负责抄写典籍,其劳作的结果则构成了藏书的重要来源,在这一意义上,“写书之官”与藏书的收集有一定的关联。我国历史上,真正涉及到藏书的收集、保存、整理和利用——因而与藏书工作名副其实的专职人员是东观的“校书郎”。
3 从兰台到东观
西汉皇室藏书处所“中”是一个泛称,延阁、广内、秘室之府、天禄(天府)、石渠、石室、麒麟、温室等具体藏书处所皆可称“中”[18]。《唐书·经籍志》曰:“刘更生(今按:刘向字更生)石渠典校之书,卷轴无几。”[19]梁阮孝绪《七录序》曰:“会向亡,哀帝使歆嗣其前业,乃徙温室中书于天禄阁上。”[20]坐实刘向、刘歆的校书之所分别为石渠阁和天禄阁。然而,史籍仍泛称刘向“校中秘书”。“中”之泛称表明,当时的国家藏书尚未从整体层面上予以统一规划,也是“以本官典其事”,尚未出现专职馆员的反映。《后汉书·儒林传》曰:“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4]1105说明东汉官府藏书机构“中”仍有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等处所。
然而,《隋书·经籍志序》曰:“光武中兴,笃好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四方鸿生巨儒,负帙自远而至者,不可胜计,石室、兰台弥以充积。又于东观及仁寿阁集新书,校书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21]基本上,石室、兰台是汉光武(25—57年在位)时期的主要藏书之所,汉明帝(57—75年在位)、汉章帝(75—88年在位)时期则以东观、仁寿为主。而应劭《风俗通义》引《别录》佚文曰:“刘向为孝成皇帝典校书籍二十余年,皆先书竹,为易刊定,可缮写者,以上素也。……今东观书,竹、素也。”[22]可见,刘向所校“新书”已主要藏于东观。梁沈约《宋书》卷40说:“汉西京图籍所藏有天禄、石渠、兰台、石室、延阁、广内之府是也,东京图书在东观。”[23]杜佑《通典》卷26也说:“汉氏图籍所在,有石渠、石室、延阁、广内贮之于外府,又有御史中丞居殿中,掌兰台秘书及麒麟、天禄二阁藏之于内禁。后汉图书在东观。”[6]155《四库总目》曰:“东汉著述在兰台,至章、和以后,图书盛于东观。”[24]东观是“东汉的主要书藏”[1]51。
东观位于洛阳南宫,修造年代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东汉藏书机构经历了一个由汉光武时期重视兰台到明、章、和三帝之后重视东观的历史变迁。正如阎步克指出,王莽政治以儒学为取向,是对汉成帝以来重视吏治的反拨;而光武帝刘秀政权则是对王莽重视儒学的否弃[25]。我们认为,汉光武之际之重视兰台,可视为其重视吏治在官府藏书形态上的反映。因为,兰台虽改由“通人”任之,但其背景仍然是承御史而来的“吏”。所以,“明人凌稚隆批评班固所撰《汉书》‘不过历朝之诏令、诸名臣之奏疏’的缺点,其客观原因也许与他身处兰台直接管理兰台事务并能充分和广泛——‘过度’使用数量虽成千上万,但因有颇完备的编目管理工作而使其所藏诏令档案仍井然有序的利用环境不无关系”[26]。而明、章、和三帝之重视东观,则意味着儒生(士)之于文吏的胜利,也是对光武重“吏”完成的又一次反拨。
与兰台让位于东观同步,从汉和帝(88—105年在位)开始,“东汉的典籍整理工作由东观校书郎代替了之前的兰台令史,兰台令史与东观校书相互消长,构成了整个东汉典籍整理的盛况”,“将兰台令史‘拜’、‘迁’为郎(郎中)的现象,主要集中于汉明帝、汉章帝时期。汉和帝之后,不要说‘兰台令史’校书事,连‘兰台令史’这一名称似乎也不再见于史书了。这很可能与章、和二帝之后,因文献典籍集中于洛阳东观,帝王大量另调他官在东观进行校书有关,东观校书的兴盛,使兰台的校书活动逐渐萧条下来”[27]。
4 余 论
“士”和“吏”是由先秦时期作为唯一文化人的“史”分化而来的两大类官府行政官员。“士”以其学养而成为秦博士、汉儒生的前驱,“通古今”是其本份,“《诗》、《书》、百家语”等图书是其职掌。而“吏”则是秦汉文法吏的渊源,因其从事具体行政工作而守志于法则、度量、刑辟、图籍等档案[10]。章学诚《文史通义·史释》指出:“以吏为师,三代之旧法也;秦人之悖于古者,禁诗书而仅以法律为师耳。”[28]三代之际的“以吏为师”本质上是官师合一,兼具以诗书为内涵的人文教养和以法律为内涵的职业技能。秦人“以吏为师”则是用职业技能取代人文教养,与此相应,士所掌职的“《诗》、《书》、百家语”图书也在贬抑之列。但正如《论衡·程材》所总结:“文吏以事胜,以忠负;儒生以节优,以职劣。二者长短,各有所宜。取儒生者,必轨德立化者也;取文吏者,必优事理乱者也。”[9]157儒者志存高远,但却疏拙于事;文吏训练有素,但只持守工具理性,儒生与官吏各有所长。
兰台令史由“通《仓颉》、《史籀篇》”的“吏”向“文香名美”、博通五经的“士”的转变,意味着官吏的儒生化取向。事实上,这种变化自西汉时期即已开启。例如,据《汉书》本传,汉武帝时任丞相的公孙弘 “少为薛狱吏,……年四十余乃学春秋百家语”[29]815;宣帝时任丞相的丙吉,“本起狱法小吏,后学诗礼,皆通大义”[29]957。而《论衡·程材》曰:“是以世俗学问者,不肯竟经明学,深知古今,急成一家章句,义理略具,同趋学史书,读律讽令,治作情奏,习对向,滑习跪拜,家成室就,召署辄能。”[9]157-158则反映了儒生的官吏化取向。汉宣帝时黄霸曰:“窃见丞相请与中二千石博士杂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为民兴利除害,成大化、条其对。”[29]1089这里,博士也参与到了“上计”等俗务活动之中。又如,据《后汉书》本传,王涣“敦儒术、习尚书,读律令,略举大义”[4]1066;黄昌“遂就经学。又晓习文法,仕郡为决曹。甚至研究、阐释法律也成为一时之趋。如汉律,“叔孙宣、郭令卿、马融、郑玄诸儒章句十有余家”[30],文法律令,已非文吏所专。
在这一意义上,兰台令史由吏而士,儒生博士由士而吏,由这两类“吏服雅训,儒通文法”[31]从事的官府图书工作,是兼具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这一“馆员”身份也奠定了嗣后中国官府藏书建制的基础,并且国家藏书机构(东观)和管理机构(秘书监)除了从事与今天的图书馆相同的图书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之外,还兼职著述、典校和教育之职,也就十分自然了。同时,也正因为兼具“士”的价值理性和“吏”的工具理性,我国官府图书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以及著述、典校和教育的具体理念与方法自具特色。例如,类似《为范始兴求立太宰碑表》这样的“表”能够被选入文学作品选集《文选》中,正反映了汉魏文学的底蕴是以“士”的儒家思想和“吏”的文书知识为基本构成的。同样,兼掌教育的国家藏书机构的教育取向,也是以“亦儒亦吏”、兼具人文教养与行政能力的目标培养学子的。毕竟,“治书定簿,佐史之力也;论道议政,贤儒之力也”[9]172,两者不可偏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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