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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世风与唐传奇创作刍论

2014-02-11安建军孙宇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唐传奇唐人传奇

安建军,孙宇

(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天水 741001)

唐代世风与唐传奇创作刍论

安建军,孙宇

(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天水 741001)

唐人传奇之所以能够取得辉煌的成就,既有其自身特有的渊源流变因素,也有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外在原因。在外因中,唐代世风,即文人冶游之风、尚侠之风、“作意好奇”、士子“行卷”、“温卷”之风等多样世风,对唐传奇创作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合力影响。因此,唐传奇创作随之在题材内容、人物形象、情节结构、创作手法、审美趣味等方面发生了巨大乃至质的飞跃,并赢得了与唐诗并称“一代之奇”的美誉。

唐传奇;艳冶风;豪侠风

所谓世风,是指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某一民族或某一地区的民众形成的物质与精神文化的生活风尚。它是随着时代变迁而随之发生改变的,既有对前代传统的继承保存,也有当前时代变化导致的新风气的产生。而唐代世风则是指在唐代这一特定的历史阶段所形成的社会风尚。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篇中说:“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意即文学的变化受“世情”、“时序”的影响和濡染。文体的兴衰和时序有关,但也不能偏废世情的因素。众所周知,唐代政治开明,经济空前繁荣,南北民族与文化融合,中外交流扩大,人口增多、都市繁华及其对文化消费日益高涨,佛教文化和与之相关的变文讲唱活动盛行,以及伴随科举制度而出现的“行卷”、“温卷”,文人狎妓冶游、崇尚侠义、“作意好奇”及胡风等多样世风,都对唐传奇的成熟兴盛产生了合力影响。而其中伴随科举制度出现的“行卷”、“温卷”之风,炽盛于唐的文人尚侠之风、狎妓冶游之风及“相聚以话”、“作意好奇”之风对传奇小说创作的影响尤为深广。笔者拟从这四个方面来做一探讨和阐述。

一、伴随科举制度而出现的“行卷”、“温卷”之风对传奇小说创作的影响

唐代沿袭隋朝确立的科举制度,以诗赋取士。科举制在当时对社会各阶层来说,具有很大的开放性:读书人几乎不分门第高下,不问世族寒门,均可参加科举。科举在一定程度上为全社会的读书人提供了较为公平的竞争机会和仕晋机遇。因此,唐代实行的科举选官制度造就了一个人数众多且不同于以往的新型的读书士子群,并造就了不同的时代风习与气象风神,从而造就了新型的“小说”作者群与读者群。唐传奇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和文化氛围之下应运而生的。唐代科举考试没有采用糊名制度,所以考生的名声非常重要,文名高又有权臣显贵或文化名流推荐的考生就易被录取。因此,“行卷”、“温卷”随之产生进而蔚然成为一种风气。“行卷”一词,泛指科举士子应试前向名公显贵和主试官投献文卷的一种行为。最早述及唐代科举士子用小说来行卷的是南宋的赵彦卫,其《云麓漫钞》卷八云:“唐之举人,先藉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逾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传奇》等,皆是也。”[1]可见,行卷的风气促进了小说的繁盛。鲁迅先生研究认为:“‘行卷’或‘温卷’,大概原先是用诗,到了开元、天宝以后,渐渐对于诗,有些厌弃了,于是就有人把小说也放在行卷里去,而且竟也可以得名。所以从前不满意小说的,到此时也多做起小说来,因之传奇小说,就盛极一时了。”[2]又在《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章《唐之传奇文(上)》中认为:“顾世间则甚风行,文人往往有作,投谒时或用之为行卷,今颇有留存于《太平广记》中者(他书所收,时代及撰人多错误不足据),实唐代特绝之作也。”[3]这种观点得到了汪辟疆、程千帆等许多学者的认同。汪辟疆先生认为:“唐代文学,诗歌小说并推奇作。稽其起源,盖二者并与贡举为倚伏也。”[4]程千帆先生在《行卷风尚的盛行与唐代传奇小说的勃兴》一文中也说:“传奇的发达,与进士们用它来行卷有关。”[5]由此可见,“行卷”、“温卷”之风促成了唐代传奇小说的勃兴。

一是伴随科举制度而出现的“行卷”、“温卷”之风的盛行给唐代传奇小说创作带来了丰富的素材。俞钢先生指出:“唐代小说就作品内容而言,无论是单篇,还是集子,更多地将科举风尚和士子生活作为创作的素材。”[6]其观点是符合唐代小说的实际的。为什么这样说呢?从单篇作品内容来看,沈既济《枕中记》、白行简《李娃传》、元稹《莺莺传》、蒋防《霍小玉传》、许尧佐《柳氏传》、李朝威《柳毅传》、沈亚之《异梦录》等名篇的主人公本来就是士子,作品在叙述故事和刻画人物时,无不与现实的科举风尚联系在一起。而读者印象深刻的卢生美梦、郑生重情、张生绝情、李益负情、柳毅侠义等情节,几乎都由科举线索牵动展开。再从文言小说集来看,也有大量与科举风尚及士子生活有关的内容。如李复言的《续玄怪录·李岳州》记述了科举士子科场请托舞弊的情况,薛用弱的《集异记·王维》记述了科举士子向贵要请托的风气。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二是以诗赋取士的科举制度造就的重文尚辞的文化风尚,既提高了唐人传奇作家的文化素养与才情才调,在一定意义上又推动了小说的迅速成熟,并提升了小说的文化品位与美学品位。有唐一代,科举登第成为对读书人价值最重要的社会认同形式,而唐代科举,又以进士科最负盛名,亦可谓当时所有科举中的重心和“显科”。读书人推重进士,而进士试轻帖经重诗赋杂文,这样就自然地在读书士子之中形成了一股重文尚辞的倾向。对此,沈既济在《词科论》中有概括:“永隆中,始以文章取士。及永淳之后,太后君临天下二十余年。当时公卿百辟,无不以文章达。因循日久,浸以成风。……父教其子,兄教其弟,无所易业,大者登台阁,小者任郡县,资身奉家,各得其足,五尺童子,耻不言文墨焉。”在唐代,由科举而形成的这种重文尚辞的风气,“是中国古代短篇小说得以成熟的历史的‘必要条件’。”[7]这对于小说脱离史传及其衍生杂史、杂传和志怪的束缚而走向文体的自觉与成熟是极其重要的。况且,与此前的小说家多为史学家、经学家和宗教徒不同,唐传奇作家多为进士出身,这种情况,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绝无仅有。唐代科举及“行卷”、“温卷”风气对传奇创作的影响,于此亦可见一斑。

二、文人冶游之风对传奇小说创作的影响

千古文人风流梦。“有唐一代,世风开放,狎妓冶游成为风流时尚,不论是朋友相聚还是官府宴饮,不论是金榜题名还是落第失意,唐代文人身边都少不了妓女的身影。文人因名妓而更显风流,妓女因名士而抬高地位。”[8]歌妓制度至唐而确立,妓女作为唐代社会的一个阶层,数量相当多,在首都长安和全国各大城市均有她们的身影。唐末翰林学士孙棨所著《北里志》中,详细记载了她们与士人的交往情况:

诸妓皆居平康里,举子、新及第进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馆殿者,咸可就诣。如不吝所费,则下车水陆备矣。(《北里志序》)

五代人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中也记载了这方面的资料:

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师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可见,唐代的开放性文化为妓女和士人的交往提供了便利条件。妓女的才貌双全令士人心动,士人的风流倜傥与社会地位赢得妓女青睐,因此他们之间发生恋情是水到渠成的事,这也自然成为唐代文学的热门题材之一。再者,唐代文人对士妓恋的艳羡及津津乐道,集才、色、艺、品于一身的唐代风尘名媛的奇举瑰行也引起了唐代士人的浓厚兴趣,因而对其备受关注,并借以释怀写心,影响传奇创作,主要体现为以下两点:

一是为唐代传奇小说增添了浓厚的香艳成分,尤其是塑造了一大批风姿绰约,才情杰出,而又个性各异的名妓形象。如李娃“妖姿要妙,绝代未有”,“明眸皓腕,举步艳冶”。荥阳生初见时,“不觉停骖久之,徘徊不能去”。霍小玉更是位旷世罕见的美人:“姿质侬艳,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歌唱时“发声清亮,曲度精奇”。《虬髯客传》中的杨素家妓红拂,“观其肌肤、仪状、言语、气性,真天人也。”李娃的善良和对自由爱情的向往;霍小玉的温柔痴情,以及临死前表现出来的刚强决绝;红拂的慧眼识人,果断机智,这些性格各异的娼妓形象,是令唐人传奇作家心仪的情感世界的“尤物”,也是他们给中国古代文学女性画廊增添的另一类新型“奇女”形象。

二是给唐代传奇小说创作平添了丰富的素材,即描写士妓之恋的爱情原型与佳话。“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其形容唐传奇创作情形之谓欤?确如鲁迅先生所说:“唐人登科之后,多作冶游,习俗相沿,以为佳话,故妓家故事,文人间亦著之篇章。”[9]同时文人与妓女交往的惊喜心理正契合了我国古代小说的好奇传统,爱情题材由此走进了传奇小说并结出了爱情小说的累累硕果。唐传奇名篇多属此类,所谓“十部传奇九相思”,良有以也。如《霍小玉传》中所写进士李益与妓女霍小玉的爱情悲剧传奇,《李娃传》中所写名门望族出身的士子荥阳生与妓女李娃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昆仑奴》中所写出身贵族官僚家庭的崔生与妓女红绢的爱情悲剧故事,《柳氏传》中所写诗人韩翊和妓女柳氏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等即是。这些小说反映出唐代文人狎妓冶游的浪漫作风,而且,这种特定的题材为唐传奇注入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唐人小说中第一次反映士人冶游经历的当推张鷟的《游仙窟》。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了作者奉使河源途中的一宵艳遇。众所周知,在唐代诗文中,“妓女仙化”或者“仙女妓化”是一种普遍的文学现象。一方面,文人在题咏、描写妓女时,常常把仙女的冠盖置于她们的头上,并在叙写时带有近乎崇拜神往的心理;另一方面,其塑造的仙女类的艺术形象,又往往是以现实生活中的妓女作蓝本,使那些冰清玉洁的仙女兼有了妓女的风流体态、行为举止。于是,我们看到,文人的狎妓常常被称作访仙或游仙。在《游仙窟》中,作者虽赋予两位女主人公——十娘、五嫂以显赫的身世(一为清河崔氏,一为太原公王氏第三女),而观其二人与男主人公的酬答笑謔之词,目挑心许之状,则活脱是唐朝青楼名妓的风范。透过作品故作离奇的志怪色彩,不难看出它是文人狎妓行径的自我写照。至于晚唐三俊杜牧、李商隐、温庭筠,他们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歌妓情结,又均以游妓狎妓闻名。其中,杜牧主要用诗达之,温庭筠主要用词达之,而李商隐除用诗表现外,还给我们留下了一部传奇集《杂纂》,集中不乏表现士妓恋情的作品。纵观有唐一代,传奇作家既擅名于科场,又冶游于情场,更驰骋于传奇小说领域,堪称一代之盛事,一时之奇观。寻绎唐传奇创作云蒸霞蔚,与诗共擅的原因,若无视当时冶游之风的熏染,那是不可思议的。

三、征奇话异、“作意好奇”之风对传奇小说创作的影响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中说:“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如《毛颖》《南柯》之类尚可,若《东阳夜怪录》称‘成自虚’,《玄怪录》‘元无有’,皆但可付之一笑,其文气亦卑下亡足论。”[10]虽然语含贬抑,却十分准确地抓住了唐人“作意好奇”的特征与风习。鲁迅先生也说:“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乃在是时则有意为小说。”[11]他又在《唐宋传奇集》序例中特别强调:“唯自大历以至大中中,作者云蒸,郁术文苑,沈既济、许尧佐擢秀于前,蒋防、元稹振采于后,而李公佐、白行简、陈鸿、沈亚之辈,则其卓异也。”[12]这段精识精警的评述文字,正可以作为唐人“作意好奇”之风极盛以及“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的最好注脚,其精彩绝伦之处并不亚于杜甫为盛唐饮中群伦名流所作的《饮中八仙歌》。“作意好奇”之风极盛于中唐,可谓当时文学界标榜的一面旗帜。李肇《唐国史补》云:“元和以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愈,学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为元和体[13]。这里的“奇诡”、“苦涩”、“流荡”、“矫激”等等,都可视为“作意好奇”之风在诗文及小说创作中的具体体现。与此相关,征“奇”话“异”同样也是唐代士子的一种普遍好尚。唐代士人在游幕游宦、漫游山水名胜的过程中搜奇征异,又相互传讲、交流切磋,促成了这一类素材进入小说创作视域。“作意好奇”之所以能够在文人中间盛行,笔者以为其主要原因在于它是中唐文人于文学上求新求变的一种自觉选择。

这一特征仍然十分鲜明地体现在此期的传奇创作中。首先,是由小说的题材传统所决定的。和“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不同,小说从一开始关注的就是那些能够耸人听闻的畸言瑰行奇人异事,小说有别于诗文之处,正在于“作意好奇”,即白行简所标榜的“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说“变异之谈,盛于六朝”,而到了唐代,虽然传奇小说在艺术成就上与六朝志怪迥然有别,但在搜奇记异,“非奇不传”这一点上,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其次,各种文体之间的相互渗透,融会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一个因素。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认为传奇“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而且当时一些传奇作者同时还兼有古文家或诗人的多重禀赋与身份,这就更有利于各种文体之间的相互渗透和彼此融和。如果说征“奇”话“异”本是传奇小说题材上的先天优势的话,那么散文、诗歌领域内尚“新”炫“怪”,求“变”好“奇”之风的流行,显然又从艺术上为传奇小说提供了足够的后天养分和创作动因。传奇中故事情节的虚构、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具体场景的铺排与渲染,在一定程度上都受益于此。具体而言,“作意好奇”之影响唐传奇创作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体现:

一是在题材的选择上,唐传奇对奇事和奇人青睐有加。现存唐人传奇小说主要涉及爱情、豪侠、梦幻、玄怪等题材,但这只是就其所依托的大体框架而言,当涉及到作品具体内容的时候,作者只有将目光转向子虚乌有的琐碎情事或细节上,才有可能创作出“叙事婉转”且“词采华艳”的佳构。即使涉及历史题材,其用心亦主要在一个“奇”字上。同样,中晚唐小说中大量涌现的豪侠形象都可以说是属于“奇人”瑰行之范围,完全可以视为唐人搜奇话异,“作意好奇”的又一有力证明。

二是故事情节曲折多变,富于想象和虚构。以《崔炜》为例,从其结局来看,作者不过是想写主人公偕同美眷得道升仙,但其情节可谓一波三折,夭矫多姿。人神或人鬼相恋及得道升仙的故事在中国文学史上由来已久,在早期的此类故事中,主人公多被附会在帝王将相等历史人物中,至唐,此类故事的主人公可以是子虚乌有的小人物,而故事的结局也基本上形成了固定模式,因而若要有所创新的话,就只能在故事情节上狠下功夫,故而唐传奇即使写“小小情事”,亦能翻空出奇,获得夭矫多姿,“凄婉欲绝”的审美效果。

总之,“作意好奇”之风极大地推动了唐代传奇小说的发展与繁荣,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唐代文人“作意好奇”的嗜好,或者说很多传奇作品都是这种嗜好的直接产物。因此,没有唐人的“作意好奇”,就不可能有唐传奇的成熟乃至繁荣。文人们为了满足彼此间“好奇”的心理愿望,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或者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添枝加叶并逞才使气,将其加工得离奇曲折、扣人心弦,最后由朋辈中富于文采者润色打造成传奇佳作。但不可否认的是,“作意好奇”同时也给传奇的创作带来了一定的消极影响。这些消极影响,就唐传奇创作的整体而言,是瑕不掩瑜的。

四、尚侠之风对豪侠小说创作的影响

“千古文人侠客梦”[14]。中国自古就有尚侠任侠之风,而唐代尚侠任侠风气炽盛,豪侠、节义之士比比皆是。汪聚应博士在《唐代侠风与文学》中说:“唐代帝王崇侠尚义,甚至结交豪侠,私养死士,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任侠风气的盛行。”[15]唐代帝王出自关陇,又起兵韩赵之地,在隋末群雄逐鹿中崛起,最终缔造大唐王朝,崇尚侠义本就十分突出。再者,唐朝建立后,开设武举制度,实行“府兵制”,这就进一步刺激了官宦子弟游侠习武的愿望,再加上唐朝统治者自恃国威,不断四处征讨,扩充疆土,这也给社会上的游侠儿以求取功名的新途径。影响所及,唐代青少年以身为游侠为荣,以任侠为快,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骚客也崇尚书剑飘零,仗剑远游的生活。在《全唐诗》中以《侠客行》、《少年行》命名的诗篇就有不少,王维、王昌龄、李白、元稹等都是写咏侠诗的名家。尚武成为唐代一种极富时代特征的潮流,同样,不甘寂寞的女子受其熏陶和渲染也是很自然的事,而置身这样的时代氛围社会风气之中的唐代进士阶层中的唐人传奇作家,自然也不例外。若从他们尚奇贵幻,“作意好奇”的趣味角度分析,唐人传奇作家定会像津津乐道士妓之恋、功名富贵一样,对当时社会上的侠客其人、其行、其情、其节,也会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甚至,在他们的身上,不乏一份“侠骨”奇香;在他们的内心,珍存一份侠客之梦。加之到了中晚唐时期,藩镇隐患,宦官专权,面对社会的动荡腐败,下层的百姓也希望出现侠士替其惩奸除恶,而各藩镇之间又常私养游侠之士来仇杀异己等一系列的原因促进了豪侠小说的创作。“而所谓‘豪侠小说’是指唐代以侠客为主要描写对象或虽不以侠为主要描写对象,但他们的行为却对主要人物的命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样的小说即是豪侠小说。”[16]概之,崇侠尚义风对豪侠小说创作的影响主要有下面两点:

第一,现实社会任侠风气中的豪侠故事往往成为传奇小说创作的主要题材之一。中唐时期,从传奇小说创作的题材内容看,表现突出的便是藩镇与剑侠之间的关系和侠盗、刺客之事。这些题材为文人进行创作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既便于小说创作,又颇迎合当时传奇小说作家崇奇尚怪的审美情趣。这也就是为何真正的唐人豪侠小说几乎全出现在中晚唐的原因。从行侠主题看,中晚唐传奇创作中豪侠题材反映的内容,除了那些神秘瑰奇之事外,大多都有现实生活的投影,这不能不说是中晚唐任侠风气提供给传奇创作的极具魅力和富于现实性的内容。

第二,为唐人传奇作家塑造豪侠形象,尤其是女侠形象,提供了众多生动感人的文学形象原型。“从传奇小说表现的主人公形象看,中晚唐传奇小说中的主人公增添了许多本领特异的侠客,尤以女侠居多,也是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侠风使然。”[17]中晚唐豪侠小说中的女侠,从其行侠内容看,还是以合于正义者居多,这是中晚唐任侠风气中以女侠形象为代表的广大妇女对现实和自身命运的抗争。

综之,中晚唐任侠风气表现出与豪侠传奇小说创作的密切关系,作为当时社会现实生活的一个侧面,为当时豪侠传奇的创作灌注了时代精神,开引了源头活水,而且为中晚唐传奇小说的创作提供了生动感人的形象原型。唐人豪侠小说创作不但在中国武侠小说史上首开风气,而且也为后世武侠小说的创作提供了成功的范型。

综上可知,唐代传奇小说正是在诸如上述世风的合力影响之下,加上文学自身的传承以及作者主观创作意识等等不可或缺的因素影响而蔚然兴起并蔚为大观的。它的出现和兴盛,标志着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艺术成熟和文体独立,具有不可低估的叙事学价值和文学史意义。同时,值得一提的是,唐代传奇既为唐代南北、中外文化及各种文学艺术彼此交融的结果,因而又具备了“文备众体”的文体特征和可见“史才、诗笔、议论”的文本表现功能。其引人入胜的情节、首尾完整的结构、鲜明饱满的形象、生动细腻的笔触等为后世小说创作提供了不少宝贵的创作经验。另外,唐传奇的题材也为后来的小说、戏曲等提供了丰富独特的素材来源和形象原型,如唐传奇塑造的一系列具有极高认知与审美价值的艺术典型,为后世小说创作艺术形象的典型化提供了极为有益的经验。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使得唐传奇成为中国古代小说史上一座令人叹为观止、不断瞻望的文学丰碑。研究唐传奇而不重视唐代世风及其对唐人传奇创作的影响,那是不可思议的。

[1]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八)[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111.

[2]鲁迅.鲁迅全集(第九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314.

[3][9][1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51.

[4]汪辟疆.唐人小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

[5]程千帆.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80.

[6]俞钢.论唐代文言小说繁荣与科举制度盛行的关系[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7,(3):116.

[7]李时人.唐代文言小说与科举制度论略[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4,(6):60.

[8]周志艳.唐传奇中妓女与文人关系的历史分析[J].襄樊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2):121.

[10]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371.

[12]鲁迅.校录《唐宋传奇集》序例[M].济南:齐鲁书社出版社,1997.2.

[13]李肇.唐国史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7.57.

[14]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15]汪聚应.唐代侠风与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48.

[16]孔令俊,凌升.唐代豪侠小说兴盛原因探微[J].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2,(4):29.

[17]汪聚应.唐代任侠风气与豪侠小说创作[J].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07,(3):70.

I207.41

A

1009-6566(2014)06-0095-05

2014-11-02

安建军(1965—),男,甘肃秦安人,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甘肃省唐代文学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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