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80岁的“阳光男孩”
2014-02-11路艳霞
路艳霞
我永远纪念着过往的60年、65年、80年,我期待着仍然奋斗着的未来。
——王蒙
1934年10月15日王蒙出生于北平,著有长篇小说《青春万岁》《活动变人形》等近百部小说,以及诗歌、散文、古典文学研究等,达1700多万字,成为当代文坛上创作最为丰硕、始终保持创作活力的作家之一。他是中共第十二届、十三届中央委员,第八、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还曾担任文化部部长等要职。
2013年,对作家王蒙来说是不寻常的一年。60年前,他第一次拿起笔创作,就一气儿写下了长篇小说《青春万岁》,开启了60年风风雨雨的文学生涯。一个甲子后的这一年,《王蒙八十自述》出版,他在书中写道:“我永远纪念着过往的60年、65年、80年,我期待着仍然奋斗着的未来。”也是在这一年,他再度步入婚姻殿堂,勇敢地享受着幸福晚年。
再入婚姻殿堂安享幸福晚年
在王蒙的家里,挂了两位女性的照片,有与新婚妻子单三娅的合照,也有前年去世的王蒙亡妻崔瑞芳的照片。对于自己在暮年又迎来一段幸福姻缘,王蒙从没想过回避。
“瑞芳去世以后,对我打击非常大,我万念俱灰。”那段日子对王蒙来说,一片灰暗。
王蒙和崔瑞芳早年一见钟情,他18岁,她19岁,两个青春年少的人相遇的幸福,在新书《王蒙八十自述》中有了细腻的呈现。当他和瑞芳漫步在华灯初上的北京街头,“幸福得如同王子”。婚后,夫妇俩风雨兼程,相伴走过近60年。
王蒙说:“恰恰是我从很年轻时就和瑞芳在一起,造成了我的一种脆弱,她走后我过的是很孤独的生活。”但有一点王蒙也很清楚,那就是“我还活着,我还得按活着来计划”。
在朋友的关心下,他遇到了《光明日报》资深记者单三娅。早先他只知单三娅其名,并没有见过她,但王蒙说,和初见崔瑞芳一样,他和单三娅也是一见钟情。“高龄丧偶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而且高龄又很难找到另一半,人的状况都太不一样,每个人都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王蒙决定,不让悲哀的生活一直继续,他要和单三娅结婚,重新过“活人的生活”。
单三娅每天很忙,但她时时处处关心着王蒙。就在采访的间隙,一个细节打动了记者,单三娅担心王蒙着凉,拿来厚些的衣服为他换上,当她一个一个纽扣为他系好时,他安静得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和平日那个喜欢热闹、滔滔不绝的作家王蒙完全不同。
对于自己坚决迈出再婚这一步,王蒙坦言是他性格的必然,“我这一辈子小事犹豫、掂量,爱推敲,甚至会自相矛盾,但是恰恰大的事情,我是凭直觉,敢于作出决定。”比如,买衣服,两件衣服都挺喜欢,这个贵点,那个便宜点,他会费心思。但大事他从来不认为需要掂量,“就像当年我14岁入党一样,地下党领导提出来希望我入党,我立刻就作出了决定。”
小木箱里发现《青春万岁》手稿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61年前,作家王蒙以北京东直门中学为原型创作了处女作《青春万岁》。2013年12月3日,为纪念《青春万岁》问世60周年,王蒙重回东直门中学,与学生们面对面畅谈青春。
王蒙写作《青春万岁》时只有19岁,是北京市东城区的一名共青团干部。《青春万岁》于1956年修改定稿。1957年,部分章节在《文汇报》连载,个别章节在《北京日报》发表。此后20余年,王蒙遭遇人生巨变,这部小说也被冷藏。直到1979年,当时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韦君宜力主出版《青春万岁》,初版首印17万册,目前各种版本累计发行已超过50万册。
但是,王蒙首次透露说,《青春万岁》的手稿2012年才被发现。原来,手稿是被崔瑞芳仔细珍藏在了家中的小木箱子里,王蒙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偶然发现了它。“我的很多东西都没了,信件、日记,包括我和瑞芳的通信,我在‘文革中全都烧了,但没想到瑞芳把《青春万岁》原稿一直保留了下来。”
写书的决定其实很突然。王蒙说,他起初对学建筑特别感兴趣,“我看到苏联作家写的一个短篇小说叫《第一个植物》,是写一个建筑师在建筑工地上的感受,把我看得如醉如痴,我当时想,我要学建筑,我要当建筑师,我要在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度过我的青春。但是给组织上写了报告,我说要考大学建筑系,却受到领导的批评,说我不安心工作,我没辙了。”不久,王蒙又读到一篇谈作家工作的文章,“把作家的工作写得如此令人神往,我想来想去,牙一咬,我要写小说,而且要写长篇小说。”
1953年11月,天气已经渐冷,《青春万岁》最初是写在片艳纸上的,那是王蒙在北京市东四街道团工委工作时的办公用纸,这种纸很薄、很脆,一面是光的,另一面是毛的。“后来我改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些试验性文字。当时不敢告诉别人,怕人家觉得我工作不够安心,一心想当作家。”过了一年,小说写完了,王蒙这才告诉了大家。
“我也知道,当时有许多对初学写作者的忠告,就是先从短小的东西起笔。但那不适合我,我要用新的方法、和当时不一样的方法来写作。”王蒙回忆说,当时很流行写好人好事,但短篇小说一般写5000字,很难写出个性来,“而稍微大点的东西就能耍得开,耍得开才有说服力”。
从创作《青春万岁》至今已60年,回首这60年的文学创作,王蒙感叹,选择了文学,曾经的坎坷、失败、痛苦,反倒变成了最宝贵的财富,“生活跟我之间,我们扯平了。”王蒙也坚信,如果一个写作者一辈子没有坎坷、挫折,整天瞎编,整天吹牛,“你说读者还会喜欢这个人吗?他还有词儿可写吗?读者瞅到你的嘴脸都烦你。”
如今的王蒙丝毫没有停笔的意思,2013年最后一期《十月》《中国作家》杂志分别首发了王蒙长篇新作《烦闷与激情》各三章。这部作品综合了王蒙的人生感悟,是箴言警句的集纳,没有故事情节,也没有虚构的人物,是浓烈的思想。
“阳光男孩”学到老
在新书《王蒙八十自述》中,王蒙写道:“到2013年10月,我满79岁实足年龄,按照中国咱们本土的习惯,可以毫无迟疑地自称八十老翁了。”这位八十老翁在书中披露,作家铁凝曾特别送他 “高龄少男”的称谓。铁凝觉得王蒙在古稀之年,还像个少年人一样对什么事都感兴趣,都跃跃欲试,真的不像是个老人。
生活中的王蒙的确和多数同龄人不太一样。王蒙手举着儿子买的苹果手机讲起了自己的“掌上时代”。从最初打电话、发短信,到现在微信、彩信样样都能来,“我就觉得一个人应该活到老学到老,学习很有意思,学习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事情本身,而是一种生活的态度。”
很少有人知道,作家王蒙学起外语更是堪称“学霸”,回忆这些往事更是快乐的源泉。
多年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海因利希-伯尔邀请王蒙到其家中住6个月,但王蒙只在海因利希-伯尔的别墅里住了6个星期,“我报名参加了德语学习班,每天晚上学德语,我当然知道6个星期不可能学什么,我反复去德国的可能性也很小,但是我脑子里有点德语的概念,也不是什么坏事。”
1980年去美国4个月,王蒙办理飞机转机手续非常困难,他看不懂一个单词,尴尬得要命。“我想我在离开美国的时候一定要学会换飞机票,我一天背30个生词,我做到了,我临走的时候,已经能在小会上结结巴巴地发言了。”
多年的学习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2012年的伦敦书展上,王蒙跟英国女作家玛格丽特·德拉伯尔的对话足有半小时,而全部采用英语对话正是他自己的主意,“其实我讲的时候有点出汗,我英语并没有那么过关,但是我经常主动争取说英语的机会。”王蒙像孩子一样哈哈笑了。
类似的机会王蒙都不放过。2008年,央视英语频道曾做过一档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30周年特别节目,通过采访一批知名人士谈30年的变化,“我一看节目预告,打出一批人像,一个是何振梁,一个是吴健民,还有一位是龙永图,我就特别得意,那哥儿仨全是吃洋饭的,我居然能混入这个队伍。”为了参加节目,王蒙其实悄悄恶补了10天英语,每天就各种话题做着各种准备,真的和主持人对谈的时候,就跟他有多熟悉一样。“我是有一种儿童心理,你说我显摆吧,人家也不给奖金,可是我觉得太高兴了。”
英语、德语、俄语、法语、日语、波斯语,王蒙都自学过、发音也过得去,“为什么我愿意学外语?我愿意接近每一个人,洋人是人,不要以为他是另一种动物,他们也希望过美好的生活,也想多挣钱,住好房子。”王蒙揭秘道,他不是专门的翻译家、外交家,但学习不同的语言,让他觉得生活越来越可爱了,对生活的陌生感、距离感越来越少了,“大街上都是人,你和谁都没有距离,你写起小说来多有把握呀。”
一位德国汉学家翻译了王蒙大量作品,但他完全无法理解王蒙当年曾被打成“右派”这段经历,“你怎么能够忍受这种状况,如果是我的话,要么自杀,要么发疯。”而王蒙暗自想,这德国人也不能介绍更好的经验,“与其发疯、自杀,还不如自己好好学习,做个‘阳光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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