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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戏曲里的“陕北词语”

2014-02-10王克明

延安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无名氏宋元杂剧

王克明

翻阅宋元文学作品和其他古籍时,常遇到熟悉的陕北方言词汇,一些已记入《听见古代》书中。然方言口语传承久远,宋元古词用于日常,人不觉其古老,失查其传承。因此,仍可以在大量记录当年口语的宋元戏曲中,时常见到今人语言,熟悉得很。还有一类古语,或音变,或义歧,虽山间常用,却不明来由。偶于宋元戏曲间相遇,高兴熟识,携手拉出,恍若隔世。

宋元戏曲出自民间,本不入正统文学殿堂。“八娼九儒十丐”的社会地位,决定了那时剧作家与底层的接近,因此会“杂出乡语”、“文词俚俗”。生活场景的丰富性和语言的通俗性,成为戏曲文本不同于诗文的重要特征。虽然这种民间特征决定了戏曲文本在流传过程中会被加工改动,但经过观众认可的剧情,千百年来具有稳定性,曲词、宾白被全面更新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宋元戏曲里的词语,基本可以反映出宋元口语里的词语。通读现存金元杂剧、宋元南戏,和它们的残折残曲,想着我们的陕北方言,可以体会到从那时到现在民间口语的稳定传承。这是一种沟通古今的体验。

我插队十年的收获之一,是认识到陕北方言对中华近古、中古、上古文化的传承。当把陕北乡亲说的话,和历史演进、生态变迁及生生不息的人类活动连成一片时,历史分期的界限渐渐消失,漫长的古代直接延进了今天的生活。这让我惊讶。原来古今无界,历史不远。由此,我对刻印在自己生命过程中的那些近乎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及观念形态,有了境界认同的理解。在历史重复到那一页时,在生命繁衍到那一代时,在岁月流淌到那一年时,偶然地,我到了那里,看见了历史。乡亲们的苦难和快乐,承载着远古以来的厚重文化,使我生出景仰之心。于是,我曾钻进故纸堆中,为陕北话寻找一些词汇源流。在文化生态环境严峻的时代,我希望那是一份能让陕北骄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为以我的认识,陕北是一处被别的标签屏蔽了的文化的圣地。

文化生态问题是世界性问题,物质主义淡忘了多样性是发展的源头活水,正在不顾后果地消除文化多样性。以统一为目的的行为,更无益于语言生长和传承的天然环境。自然生态环境被破坏,能造成生物多样性消失;文化生态环境被破坏,将导致语言与文化多样性消失。自然生态平衡被打破,我们会失去物质的田园;文化生态平衡被打破,我们将失去精神的家园。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民族文化的血脉,总在语言文字中流淌,而口头语言更具有传承活力,更保有鲜活、生动、富饶的语境。方言的消亡,将导致它们承载的地域文化和历史文化的逐渐消亡。

近年未曾专心于陕北方言,但因有感于上,阅读十二卷《全元戏曲》时,乃随手记录一二,以初步为《听见古代》补贴。

白面馍馍

馒头,陕北叫“白面馍馍”。

这个最普通常用的名词,竟由来已久。元无名氏南戏《黄孝子传奇》第九出《脱骗》:“小厮,不要宰鸡了,做些白面馍馍来吃吧。”

不(bú)

陕北有说书小段子夸赞女人:“苗条不秀,生得个端正,长的两个小脚大嘛就是二寸”。这里的“不”,没有否定的意思,而是一个加强语气的助词,用以强调后文的“秀”。其作用类似普通话口语里“好不吓人”的“不”。

这个口语助词应该源于上古。《诗·小雅·车攻》:“徒御不惊,大庖不盈。”毛传:“不惊,惊也;不盈,盈也。”

元代口语里使用这个助词。元·无名氏杂剧《邓禹定计捉彭宠》第二折:“俺若降了他,还得似这等自在?好个不狠的萧王哩。”“不”义加强语气,以强调“狠”。

不当不正

陕北说没放置在中间,曰“不当不正”。你这不当不正的摆在这里算咋介也?

元代已有此词。元·鲍天佑杂剧《王妙妙死哭秦少游》残曲:“我比那题桥的无定准,驾车的少信行,两般儿不当不正。”

不拘多少

陕北说“不论多少”为“不拘多少”。不拘多少,给给上些儿。

这是元人口语。宋元戏文《王祥卧冰》佚曲:“向河边打听,有时不拘多少。”

车车

在陕北,手推车、驴拉车(拉拉车)、自行车等人力车,有个泛称叫“车车”。靠这木轱辘车车能打起个坝?那骑上车车走城去咧。

这是个古来口语。元刊本纪君祥杂剧《赵氏孤儿》第四折:“这杀场上是哪个孩儿?这车车里是谁家上祖?”元·无名氏杂剧《后七国乐毅图齐》第一折:“若退了这大兵,俺这里造一车车,遣一人乘着车车,诈妆公子出北门。”又:“若是您上的车车,有些损折……”又:“俺就遣人乘车车撞出即墨北门。”

大奶头子

陕北话用“大奶头子”形容可使人畏惧的气势。你不要你大奶头子吓(hè)声人!

元代文字里有口语使用的“大奶子”一词,用法和语意与陕北口语中的“大奶头子”相同。陕北人所说“大奶头子吓声人”,是传承至少八百年的语句了。元刊本张国宾杂剧《薛仁贵》第四折:“怎敢和大唐皇帝做对门家!若是儿家、女家有争差,有碗来大紫金瓜,我其实怕他!大奶子休唬小娃娃!”

独自个

独自一人,陕北说“独自个”。你独自个就走了一回北京?

宋代口语中已有这个“独自个”。宋·欧阳炯《更漏子》词:“独自个,立多时,露华浓湿衣。”元·李文蔚杂剧《燕青博鱼》四:“怎生在旷野荒郊,月黑时光,风高天道,独自个背着衣包?”

孤另

表述孤单的意思,陕北有“孤另”一词。哎呀,再的都走了,撂下你一个,可孤另了!

这个词来自宋元年间。宋元戏文《风流合三十》佚曲:“罗帏里怎禁得这般孤另?”

海上方

陕北话里有个词,听上去是“海上法儿”,指待客摆设零食等,用于说不论客人是否食用,反正都得摆上。摆不摆,海上方儿。

“海上方”词见元曲,指远海而来的某种药方。元刊本宫大用杂剧《范张鸡黍》第四折:“论治道呵,全靠那壮脾胃消食的是海上方。”元·无名氏杂剧《司马相如题桥记》第二折:“也不用李老君炉内丹,也不用王子乔海上方,则待冲开了蛟龙吸水江湖量。”endprint

这个“海上方”演变为今天陕北口语词义,应是经过了“不论这个药是否管用,反正它是‘海上方”的阶段,略带嘲讽义了。

害娃娃

怀孕,陕北说“害娃娃”。此“害”义“患”,谓患病。怀孕有类于患病之表现,故曰“害娃娃”。

最迟元代口语中已使用这个词。元明无名氏杂剧《张于湖误宿女真观》第三折:“(旦上)(见云)师傅稽首,叫我有何法旨?(卜云)我两次三番叫你,如何不来?(旦云)我身子有些不好,睡着来。(卜云)敢是害哩?(旦云)害甚么?(卜云)害娃娃哩。我见你这些时乳大胸高,你敢有些不巧的勾当,有甚么人往来?你快说!”

胡谝

陕北口语里的“胡谝”,意近胡说八道,表过分夸张,空话吹牛。胡谝!哪有这号事!(《听见古代》137页)

元代已有此口语。元·王实甫杂剧《韩彩云丝竹芙蓉亭》残折:“我不比你穷酸般胡谝教君怪,不放参,紧闭定看书斋。”

活剁

陕北口语里有一个夸张的骂人动词“活剁”,意为活劈。老爷今儿活剁了你狗儿!

此也是古人口语。元·无名氏杂剧《十八国临潼斗宝》第二折:“饶君纵有谈天口,我赤铜刀活剁做两三截。”

活拿

陕北话说“活捉”为“活拿”。罗儿老子的险乎被胡宗南活拿了。

元代已说这个“活拿”。元·无名氏杂剧《曹操夜走陈仓路》第三折:“我差张鲁与他交战,被张飞活拿了张鲁。”

火石

取火用的石头,燧石。1970年代时,陕北山间还有使用火镰者,以敲击火石取火。

这是很古老的取火物品,唐代始见诸文字。《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当时五品以上武官衣配火石袋。从元代文字中可见当时口语使用。元明无名氏杂剧《梁山五虎大劫牢》第四折:“打将这野草来,打着这火石,烧着这草,酾的这酒热。”

脚后跟

陕北民歌里用“脚后跟”比说女性之不美。音若“结后跟”。翠花萍来穆桂英,抵不住菱娃的脚后跟。

元代口语已用“脚后跟”指说不美的女性。元·无名氏杂剧《周公瑾得志娶小乔》第一折:“全凭着月下老殷勤配准,休教这红线错拴了脚后跟。”

绝早

一大清早,很早,早早地,陕北说“绝早”。绝早起来就上山了。

元代口语见此词。元明无名氏杂剧《梁山五虎大劫牢》第三折:“若见李应疾回报,四人绝早上山来。”

口说

“口说”这个词,在陕北话里有“名义上”的意思。口说走了回北京,没见着个天安门。

此话从元代继承。元·无名氏杂剧《关云长单刀劈四寇》楔子:“如今口说做了个大官,哪里受这等苦楚。”

狂朋怪友

“狂朋怪友”是陕北口语中自由组合的成语之一,用于形容不务正业者。

元代口语中已有这类组合。元明无名氏杂剧《清廉官长勘金环》第一折:“他每日家伴着那狂朋怪友,饮酒非为。”

(kǔn)

陕北话里,“啃”一词,发音“捆”,听上去像是在说“捆骨头”。其实这是个比较老的读音,在元代写作“ ”。

元·无名氏杂剧《张翼德单战吕布》第一折:“文通百家姓,武会达筋斗。诸般都不晓,则会骨头。”元明无名氏杂剧《焦光赞活拿萧天佑》第三折:“我正在帐房里骨头。”元明无名氏杂剧《八大王开诏救忠臣》第二折:“众把都儿,跟着我帐房里牛骨头去来,走走走。”

困人

陕北话“困人”,意思是“使人困倦”。这天实在困人了。

宋元戏文《唐伯亨因祸致福》佚曲:“日长困人,粉湿香腻,扇冰索冷不成寐。”

前庄、后庄

陕北山沟里村庄,根据位置分说为“前庄”、“后庄”。

此语元代已见。元刊本武汉臣杂剧《老生儿》第三折:“吵闹了前庄后庄,挨匝满高墙矮墙。见他摆列着儿孙两行,把我惊唬得痴呆半晌。”

清油

陕北乡间自产的食用油叫“清油”,出自一种陕北名“小麻”的传统作物。小麻耐旱,耕地紧张年代,多把它种在陡坡地上。其茎皮纤维用于搓制麻绳,果实榨油,油体深绿透明。

元代已有这种油的名称。元明无名氏杂剧《王矮虎大闹东平府》第二折:“正是咱饥渴时候,香喷喷酒胜清油。”

从陕北传统种植品种观察,元明时的清油或即陕北当代清油。

上台盘

陕北说的“上台盘”,就是“上台面”,一是用来说人有教养,不丢人。这些就不是些能上台盘的人嘛!二是用来说能使人体面、有面子的东西。就这号滥东西?上得了台盘?

这是元代口语里的词。元·无名氏散曲《梧叶儿·嘲人桌上睡》:“蟠蟠睡,款款偎,高卧得便宜,上台盘的先生是你!”元·高文秀杂剧《遇上皇》一:“好朋友都是伙不上台盘的狗油东西。”

少下(hà)

欠缺,缺少,陕北亦说“少下”。民歌:长下一个枕头少下一个人。

这是承自元代的口语词汇。元明无名氏杂剧《梁山五虎大劫牢》第二折:“我这店里,下着一个客人,害了一场天行症候,房宿饭钱都少下。”又:“少下店小二房宿饭钱。”

使钱儿

陕北话里,“使钱儿”是说花钱行贿。这官司,人家使了钱儿了,你打不赢。

宋元口语里已用这个词,意思是“花钱”。明·洪缏编《清平山堂话本·错认尸》:“与一个上厅行首沈瑞莲来往,倒身在他家使钱。”元·马致远杂剧《青衫泪》“如今浮梁刘官人。有三千引茶。又标致。又肯使钱。你留下他。赚些钱养家。”

掏炭

陕北管挖煤叫“掏炭”。那女子寻了个掏炭的。

元代已有此语。元·李取进杂剧《神龙殿栾巴噀酒》残折:“准备着太行山底掏浮炭,便休想渭水河边等钓竿。”endprint

同共

陕北口语有“同共”一语,义同“共同”。同共咱去几个人?同共加在一起,才三个人。

元代口语已说“同共”。元·无名氏杂剧《张翼德单战吕布》第四折:“太守,今日冀王排宴庆功,俺同共去。”

今“共同”或是“同共”的逆序词。

土炕

陕北在山体打土窑洞和箍石窑洞时,往往留出土台,挖出烟道,铺上石板,造成土炕。日常称“炕”,名词。

元代文字中已见“土炕”。元刊本马致远杂剧《陈抟高卧》第三折:“土炕上淡白粥,瓦钵内醋黄虀,采那首阳山蕨薇。”《北曲拾遗》元·李直夫杂剧《虎头牌》残曲:“往常我幔幕纱幮绣帏里眠,到如今枕着一块半头砖。土炕上铺着些破皮片,好凄惶也么天也么天。”元·无名氏杂剧《吴起敌秦挂帅印》第一折:“今日无甚事,正在灶前炕上打觔斗耍子。”

些些

“些些”的意思是“一点儿”。如果问“就给我这么点儿”,陕北说:就给我这些些?就这些些就能把人打发了?

唐代口语里已有这个“些些”,意思是“一点儿”。唐·王梵志诗《尊人嗔约束》:“纵有些些理,无烦说短长。”唐《敦煌变文·燕子赋》:“今日之下,乞与些些方便。”元·白朴杂剧《墙头马上》三:“他毒肠狠切,丈夫又软揣些些。”这是说丈夫又软弱了点儿。

寻汉

陕北说女子嫁人或恋爱为“寻(xing)汉”。有民歌《女娃寻汉》。

元代已有这样的表述。元明无名氏杂剧《张于湖误宿女真观》第三折:“我这观中,二十余个姑姑,都似他要嫁人,我都与他寻个汉子,我也不是个观主,我倒是个媒婆。”

羊肉白面

陕北有好吃食“羊肉白面”。

古来亦然。元刊本张国宾杂剧《薛仁贵》第三折:“你爷受绝腊月三冬冷,你娘拨尽寒炉一夜灰。饿的肝肠碎。甚的是羊肉白面,子是些淡饭黄虀。”元·无名氏杂剧《薛苞认母》第三折:“往常时羊肉白面,如今糠也寻觅无一抄。”

硬挣挣

陕北口语里用“硬挣挣”形容东西硬挺。音若“佞增增”。这衣裳硬挣挣的,不好穿。看球胀得硬挣挣的。宾馆儿这床咋硬挣挣的,炕也似。

这也是元人口语。元·无名氏杂剧《陈州粜米》三:“与你做一领硬挣挣的上盖。再与你做一顶新帽儿。”

愚眉肉眼

“愚眉肉眼”是陕北口语中自由组合的成语之一,用于形容看不清事物。

元代口语中已有这类组合。元明无名氏杂剧《观音菩萨鱼篮记》第一折:“世俗人愚眉肉眼,不识好人。”又:“他那是凡夫,愚眉肉眼。”

用绳子捆绑,陕北说“缯”。放绳子把那兀缯住!还把你缯不定了还?

元代口语已使用这个动词。元明无名氏杂剧《魏征改诏风云会》第一折:“两头着绳子缯住,看那弟子孩儿每怎么拉把把。”

正神

陕北所谓“正神”,是指庙中的主要供奉。民歌:管事的正神他不在,照庙的童儿哄我来。把我哄在神背后,嘴对嘴来喝烧酒。

元代“正神”一词已有此义。元无名氏南戏《观音鱼篮记》第五出《当山显应》:“在当山,为正神;镇北方,果有灵……威风凛凛镇当山,天下万民都仰。”

只共

陕北口语表述如“惟与谁共事”这类的意思时,有“只共”一词,如“只共你”、“只共他”。这烧酒,我只共你咱两个喝。

宋元年间口语里已使用这个词。宋元戏文《王莹玉》佚曲:“我只共你,但须管天长地远,对天发愿。”

庄科

陕北把古村庄、古寨子的遗址叫做“古庄科”。多由破败的古窑洞及断壁组成,今无居住者。由于石窑洞这类建筑可以较完整地保留千百年,所以陕北的“古庄科”很多。或k声母换h声母,曰“庄河”,与“庄科”是同一词。许多现在仍有人居住的古代民居,使用现有村庄名称,就不叫“古庄科”了。但有的古代居民旧址以“庄科”命名,如西庄科、二庄科、大庄河等,这些名称具有先民旧址的含义。

庄科、庄河的本字应为“庄廓”,但是元代已写作“庄科”了。元·无名氏杂剧《薛苞认母》第三折:“你道因何把文书扯破,怎下的卖了咱祖上的庄科?”

此外,读别的书时还遇有几个其他时代有记载、陕北话里还在用的词,一起记录在这里:

别转(bièzhuàn)

陕北话里说的“别转”,意思是扭转(头)。一说上,那就把个脑别转,不能说。看那脑别转那个样子!

宋元口语中已有这个“别转”,意思也是扭转。明·洪缏编《清平山堂话本·快嘴李翠莲记》:“恩爱绝,情意断,多写几个弘誓愿。鬼门关上若相逢,别转了脸儿不厮见!”《水浒》二十一回:“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不了的

陕北话里有个“不了的”,意思是“要不然的话”。不了的咱两个相跟上走城?亏了那二百八口粮没实行,不了的今年作过了。

元代口语里已经有这个“不了的”。元·张养浩散曲《朱履曲》(之四):“客位里宾朋等候,记事儿撞满杴头。不了的平白地结为仇雠。里头教同伴絮,外面教歹人愁。到命衰时齐下手。”

华(huā)

纵向从当中剖开,而非横断,陕北说“华开”。“华”音若“花”。你把这华开看,里面是咋个?华开这小瓜,咱俩个一家一半切。把西瓜从中间华开看好着不?陕北秧歌场子有名“大华四门”者。

这个词上古即有,一直在口语中传用至今。《礼记·曲礼上》:“为天子削瓜者副之,巾以絺;为国君者华之,巾以绤。为大夫累之,士疐之,庶人龁之。”汉·郑玄注:“华,中裂之,不四析也。”《尔雅·释木》:“瓜曰华之。”宋·邢昺疏:“此为国君削瓜之礼也。华谓半破也。”宋·陈澔《礼记集说》:“华,半破也。”“半破”,就是一剖两半儿。这是上古时候给国君一级的高级干部削瓜的礼数。这么说,“华”,就是“破瓜”。这个代表交媾的词,竟然跟“华”是一个意思。

劋(jiǎo)

陕北说谁狡猾,单说个“狡”。这个词在陕北有矫情、不好打交道、难对付的意思。这个字古代也作“劋”。我不喜欢跟那打搅儿,那人太的劋了。

这是一个很早就有的口语词。汉·扬雄《方言》第二:“劋、蹶,狯也。秦晋之间曰狯,楚谓之劋,或曰蹶。”郭璞注音:“又子了反。”徐铉在《说文》里注这个字的音有“子小切”。

《说文》里头,“狡”和“劋”都没有狡猾的意思,但有个“狯”的意思是“狡狯也”;而《方言》里,“劋”的意思就是“狯”。那么,更应该用的字,就应该是“劋”了吧?

胮(pānɡ)

陕北把勃起得坚挺,说作“胮硬”,音若“乓佞”。这个“胮”,是膨胀、胀大的意思,“胮硬”就是描述胀大得硬。胀得胮硬。

“胮”这个词比较古老,一直是膨胀、胀大的意思。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四《种枣》里说晒枣的时候要“择去胮烂者”。就是把因水分大而膨胀烂坏的枣给挑出来。宋《太平广记·王琦》:“复见床前死尸胮胀。”

“胮胀”、“胮烂”都是胮而不坚,陕北说的“胮硬”把意思说全了。

另,现在说的“胖大海”,恐怕应该是“胮大海”。

下苦

陕北话里有“下苦”这么个词儿,意思是努力、用功夫、不怕辛苦。什么事情也一样,不下苦就弄不成。这人可肯下苦了。

这个少见的词,也是有其来路的。明末清初《药王救苦忠孝宝卷·思邈救白蛇》:“孙思藐虔诚参道,每日家收丹炼药,时时下苦,将五气一处烤,将六门紧闭牢,三昧火往上烧,烧就了无价之宝。”陕北的“下苦”,跟这个意思一样。

责任编辑:杨建 实习编辑:徐睿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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