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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空间重构与中原经济区的形成

2014-02-05庞玉萍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经济区中原尺度

庞玉萍,王 磊

(1.郑州大学 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2.武汉大学 中国中部发展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国家空间重构是指对国家空间进行再制造(re-making)和再构造(re-configuration),从而形成新的地域空间。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这一波全球化,削弱了国家单元的作用,次国家空间(如城市-区域)和超国家空间(如欧盟)的重要性突显,形成了新型国家空间。在资本主义国家,把空间重构作为媒介,进行产业转型,同时加强了国家把空间作为生产力进行调控的能力[1]。我国在进入21世纪,尤其是“十一五”以来,国家出台了一系列区域性发展战略或规划,标志着我国空间发展正经历着新一轮的重组过程。我国的空间重组具有什么样的特点,与西方的空间重组有何异同,本文对此展开探究,并选取中原经济区(CPER)的形成过程作为案例分析。

一、西方国家空间重构理论

布伦纳(Brenner,2004)对西方国家的空间重构进行了系统的分析。他认为,“……各类地域组织(如城市,国家)的重构和尺度重组,是全球化过程中的固有现象”。全球化导致了以下两种趋势,一是“去地域化”的趋势,“地方空间”变成了“流动空间”,人力资本、物质资本、信息等在地理空间上的流动不断强化;二是“再地域化”的趋势,固定空间结构(如城市、区域与国家的基础设施)不断被创造与调整。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这一波全球化,将国家的作用削弱,而强化了次国家与超国家地域组织的重要性。具体来说,西方国家的空间重构主要在两个层面展开:一是城市的尺度重组,核心城市上升为世界城市,或发展成为超级都会区,即城市区域(city-region),或多中心巨型区域(mega-city region);二是国家的尺度重组,中央政府将部分权力上移至超国家机构(如欧盟,世界银行),同时将部分权利下放到区域和地方政府[2]。

除了布伦纳的分析外,斯科特(Allen Scott,2001)和福格尔(Ronald K.Vogel,2000)等人也从不同角度研究了国家的空间重构,主要从两个方面分析空间重构的原因:从经济方面看,工业化的福特生产制进入危机,经济开始向后福特主义转型,创意产业、高端服务业等新型产业的发展要求经济生产在地域空间上进行“分散的集中”,所以城市郊区、边缘城市等发展起来,与中心城市形成网络状,从而形成多中心的巨型城市区域[3]。从政治方面看,是由于“新区域主义”的兴起。随着全球化的持续深入,全球竞争日益激烈,单一城市的资源已不能满足竞争的需要,整合区域资源,利用城市及其腹地的优势,成为解决问题的途径,在这个背景下新区域主义应运而生。新区域主义倡导区域的整合和发展的协调,强调横向网络的大都市区治理,组建协作性区域组织,采取多种形式来解决区域性公共问题[4]。

二、我国国家空间重构

我国的空间重构与欧美国家有相通的地方,如空间的尺度重组,一定程度的分权等,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欧美国家的空间重构主要表现在各类地域组织(城市和国家层面)的尺度建构,而我国,除了地域组织的尺度重组外,还表现为受国家区域战略转变的影响。20世纪末的区域战略调整,由以前的“非均衡发展”到“统筹区域发展”,更加重视区域间发展的平衡和国家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这一区域战略和空间管制尺度重组相结合,开启了我国新一轮的空间重构。

(一)我国区域发展战略的转变

1978年,我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把效率作为经济发展的首要目标,实施了向东部沿海地区倾斜的区域政策。从1991年开始,东部地区逐渐拉大了与其他地区的经济发展差距,而且地区差距超过了改革之初。从人均GDP来看,1984年东部地区分别为中部和西部地区的14.5倍和9.7倍,1994年上升为18.7倍和22.7倍。从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来看,1995年最高的5个省份均在东部地区,最低的5个省份在中西部地区。非均衡战略的负面影响显现出来,国家开始相应地调整区域发展战略[5]。

从“八五(1991-1995)”计划开始,国家就对区域非均衡发展战略进行调整,强调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并实施一系列调整措施,如:向东部倾斜的对外开放政策转为全方位对外开放;扩大和完善中央财政对中西部区域的财政转移支付;加大扶贫力度,等等。

党的十六大提出了科学发展观的重大战略思想,十六届三中全会确立了“统筹区域发展”战略。党的十七大对区域发展战略目标再次进行了部署,强调必须“统筹区域发展”,“缩小区域发展差距”,“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等。与此战略相对应,先后提出“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等老工业基地”及“中部崛起”等一系列战略举措,并实施相应的扶持、支持政策,促进区域间的协调、平衡发展[6]。

随着国家区域战略的调整,我国区域经济空间也相应调整。在西南部,出现了“成渝经济区”,成为带动西南经济发展的增长极;在西北,成立“关中—天水经济区”,意在建设西部及北方内陆地区的“开放开发龙头地区”;沈阳经济区成为“国家新型工业化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带动了东北地区发展,从而缩小区域发展差距。

(二)我国空间管制尺度的重组

与欧美国家空间重构相同的是,我国空间尺度的转变也在城市和国家两个层面展开:在城市层面,由于城市间的激烈竞争,而导致空间管制尺度上调(up-scaling)至“区域”;在国家层面,通过设立“试验区”“经济区”等手段,国家把一部分权力下放至次国家空间(区域或地方),即尺度下调(down-scaling)。

1.城市层面的尺度重组

布伦纳(2004)在列伏菲尔(Lefebvre)和大卫(Harvey)关于空间理论的基础上,对一个国家空间重构和城市企业主义的出现进行了全面的回顾。他强调这种变化是对福特主义危机和全球化战略兴起的一个反应。布伦纳特别指出,西方凯恩斯主义(强调国家福利)的解体和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的企业化城市的战略是各种“条件”的连接,在这种条件下,新自由主义获得空前的影响,而导致传统的国家补偿性的区域政策被边缘化。

在我国,这种变化的“条件”就是始于1978的改革开放政策,它开启了一系列的市场化改革。市场经济为“企业化城市”(entrepreneurial city)提供了思想土壤,而国家的财政分权制和土地政策为企业化城市提供了物质条件。我们可以看到,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逐渐弱化了城市等级的控制,建立起以城市为基础的企业化治理。经济权利的下放和地方企业主义的兴起构成这一时期经济发展的图景,而这导致了城市间的激烈竞争[7]。

在21世纪初,企业化城市开始显示出它的局限性。GDP导向的经济发展为地方政府树立了明确的经济目标,为完成目标,地方政府将任务分解到下一级的行政单位,也就是“层层分解”,所以每个地方机构都想在自己的地域内发展项目,以此来扩大税基。如此一来,只能激起城市间的激烈竞争,而合作、协调发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城市政府和中央政府同时意识到城市间的激烈竞争所导致的问题,为解决企业化城市所导致的危机,政府推出了一些应对政策,主要包括空间战略规划、行政合并和区域协调制度的建立。

第一,空间规划和战略的密集推出。

为了促进城市间更好的协调,政府一直在关注并制定跨区域的空间规划和发展战略。新的规划包括《国家城市体系规划》、《珠江三角洲协调规划》和《长江三角洲区域规划》。同时,还有大量的、各类型的地方政府制定的新空间战略。这些国家或地方规划有利于区域间的协调和治理。

第二,行政区划调整。

将县市并入到核心城市中,即“市辖县”。通过行政合并,扩大了核心城市的规模,也逐渐解决了不同行政级别单位间的摩擦。核心城市逐渐成为“大都市区”,可以利用中心城市及其腹地的优势来发展经济,集中资源,进行基础设施的一体化建设,优化投资环境,来吸引外国投资。

第三,鼓励建立区域协调制度。

激烈的城市间竞争对每个城市都带来损害,同时,又慢慢地自发形成一些协调机制。1996年,“长江三角洲城市经济协调会”成立,各城市的市长是这个协会的成员,以此来发展交通、旅游和人力资源方面的合作。2000年,在上海、江苏和浙江三省市之间召开了“经济合作论坛”。从而形成省级高层官员的沟通渠道。“泛珠三角”(Pan-PRD)的形成,也代表了一种建立区域协调制度的努力。

2.国家层面的尺度重组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区域战略的制定和实施都是以“大地区”为尺度单元,如沿海发展战略、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等。这些区域经济政策主要解决国家层面的问题,对促进具有共性的大区域发展,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但是以大尺度地域单元为主体的政策缺乏针对性,实施效果也大打折扣。最近几年,国家区域政策的空间尺度下调,开始对省内区域进行关注。

针对不同区域的实际情况,出台具体的政策,并把部分权力下放到“试验区”。如2007年6月国务院批准“成渝统筹城乡配套改革试验区”,并赋予“先行先试”的权利,探索实现城乡统筹发展的道路。2007年12月武汉都市圈和长株潭城市群同时获批为“两型社会”改革试验区(全国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围绕“两型社会”的建设,进行各个领域的改革,切实走出一条不同于传统模式的工业化、城市化发展新路,实现科学发展与社会和谐发展并发挥其示范和带动作用。2010年4月国家正式批复沈阳经济区为“国家新型工业化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按照新型工业化的要求,努力解决老工业基地存在的体制和机制性矛盾,推动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提高经济效益和市场竞争力。《鄱阳湖生态经济区规划》是国家为解决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问题,所进行的生态经济发展模式的探索[8]。

近几年,国家设立的“试验区”或“经济区”大约有三十多个,针对每个试验区不同的情况分别被赋予不同的功能和定位,给予不同的政策,并下放部分权利到试验区,这标志着我国空间管制的尺度由以前的“三大地带”或“四大板块”下调至试验区的区域层面。

三、中原经济区“被制造”的过程

(一)中原经济区的形成与国家区域战略

中原经济区是在国家区域战略的转变中逐渐被中央政府认可。

1.中部崛起战略的提出

20世纪末,国家区域战略调整至“统筹区域发展”层面,先后出台了“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等政策,之后,针对中部地区的塌陷,推出了“中部崛起”的战略。

2.中原地区被国家政策边缘化

“中部崛起”战略实施之后,促进了中部地区的经济发展,其投资环境、招商引资等方面有了明显改善。然而,中部六省并没有形成“合力”,而是自我寻求发展途径,江西省积极向珠三角靠拢,安徽省积极向长三角靠近。湖北省和湖南省分别有武汉城市圈、长株潭城市群“两型”改革试验区,江西省有“鄱阳湖生态经济区规划”。在中部地区,几乎每个省份都有国家战略级别的经济综合区,唯独河南没有。中原区域再次被国家政策边缘化,这将会制约河南经济的发展,形成新的区域发展不平衡。

3.中原经济区的重要性被认可

随着我国经济发展战略的转型和后金融危机时代的到来,在中原地区打造区域发展平台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逐步显现[9]。

(二)中原经济区与尺度建构

中原经济区在地方政府所主导的尺度建构(scale-building)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中原经济区的提出与形成经历了漫长曲折的过程,从这一过程可以看出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化城市的危机而导致的空间尺度上调至区域层面,也可以看出地方政府在促进地区经济发展方面的深度介入。

1.中原城市群

1978年开始的市场经济改革,河南经济迅速发展,但问题也逐渐显现出来。由于各城市的自然禀赋、区位、经济发展阶段等大致相同,各城市间出现激烈的竞争,产业同构现象严重,几个主要城市(郑州、洛阳、开封、许昌等)的产业结构相似系数大都在0.95以上[10]。

为避免城市间的激烈竞争,实现资源共享、产业互补、生态共建的城市间协调发展,中原城市群应运而生,并打造“郑洛(郑州-洛阳)城市工业走廊”这个发展极。不过,与长三角、珠三角城市群所不同的是,中原城市群内部市场机制不完善,城市间经济联系较弱,城市群内的产业整合和市场一体化建设,主要依靠政府的推动。

2.郑汴一体化

2006年,河南省政府调整了方向,将“郑洛工业走廊”扩大成为“郑汴洛工业走廊”,开封成为郑洛产业带向东延伸的结点。而且,由于地缘上的接近性和河南省政府的大力推动,“郑汴一体化”成为区域经济建设的中心[11]。

就在河南调整中原城市群战略,推进“郑汴一体化”时,武汉城市圈和长株潭城市群获批为“两型社会”改革试验区,中原城市群落榜。此后,“中原经济区”的概念遂被提出,成为河南新的希望。

3.中原经济区

中原经济区,原名中原地区经济协调会,成立于1985年9月,是当时的邯郸市长和新乡市长倡议并协商其他地市,在平等自愿基础上成立的。现在的中原经济区范围包括河南省全部地区,和周边省的十一个地市。

建设中原经济区是一个顶层设计的过程,这一过程经历了思想发动、系统研究、形成共识、决策实施等几个阶段[12]。

2011年1月26日,中原经济区被纳入国务院印发的《全国主体功能区规划》,3月17日,中原经济区写入了《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9月28日国务院颁布《关于支持河南省加快建设中原经济区的指导意见》,明确了河南省的战略定位和发展目标。随着《指导意见》的出台,中原经济区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

四、结论与探讨

(1)我国的空间重构与西方国家的空间重构既有相通的地方,又有自身的特点。从深层意义上来说是相通的,无论西方或我国都不再把空间当作“容器”,而把区域空间看作“生产力”,地域组织成为产业转型、经济协调发展的媒介,尤其是我国,正在逐步提高区域空间调控的能力。从表现形式上有所不同,西方国家的空间重构表现在各类地域组织(城市,国家)尺度建构的过程,而在我国,伴随地域空间尺度重组过程,还有国家区域战略的调整。

(2)中原经济区是在中央政府和地方省级政府的共同努力下构建的。中原经济区是城市经济到区域层面的尺度上调(up-scaling),同时也是中央政府到区域层面的尺度下调(down-scaling),即是国家管制空间尺度重组的过程。而这一过程也表明中原经济区是一个政府工程。

(3)空间尺度的变化,会影响到相应的各级政府的管理边界,这有可能进一步促进城市、省域、区域和国家的政治经济转型。这个问题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证明,如中央政府对于“泛珠三角”的不明确的态度,是因为泛珠三角的范围如此之大,若真正实施起来,构建一些实质的地方权力,会对中央政府造成威胁,所以,泛珠三角仅仅是松散的联系,缺乏捆绑在一起的机制。

(4)在经济欠发达、市场机制较弱的中西部地区,欲实现经济的超常规发展,政府就会深度介入,这不是“中原经济区”独有的现象,那么,政府权力的推动和市场机制的内生力量两者如何协调并发挥作用,这是一个需要解决和有待观察的问题。

参考文献:

[1]Brenner N. Globalization as Reterritorialisation:The Re-scaling of Urban Governance in the European Union[J]. Urban Studies, 1999,36(3):431-451.

[2]Brenner N. New State Spaces: Urban Governance and the Rescaling of Statehood[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3]Scott A J.New Industrial Spaces[M].London:Pion, 1988.

[4]Savitch H V, Vogel R K. Metropolitan Consolidation versus Metropolitan Governance in Louisville[J].State and Local Government Review, 2000, 32(3):198-212.

[5]高新才.与时俱进:中国区域发展战略的嬗变[J].兰州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3):2-16.

[6]肖春梅,孙久文,叶振宇.中国区域经济发展战略的演变[J].学习与实践, 2010,(7):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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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杨 龙,胡慧旋.中国区域发展战略的调整及府际关系的影响[J].南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35-47.

[9]刘荣增,耿明斋,李艳艳,等.国家战略视阈下的中原经济区建设[J].河南科技学院学报,2010,(9):1-8.

[10]张 艳,程 遥,刘 婧.中心城市发展与城市群产业整合——以郑州及中原城市群为例[J].经济地理,2010, 30(4):579-584.

[11]王发曾,闫卫阳,刘静玉.省域城市群深度整合的理论与实践研究——以中原城市群为例[J].地理科学, 2011, 31(3):280-285.

[12]喻新安.中原经济区顶层设计的背景、历程与经验[J].中州学刊,2011,(2):6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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