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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勤小说《暖》的暗黑与明亮

2014-02-05孙建芳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奶奶

孙建芳

(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贵州遵义563002)

肖勤小说《暖》的暗黑与明亮

孙建芳

(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贵州遵义563002)

肖勤的短篇小说《暖》没有“眼泪叙事”,没有血腥、恶行和暴力,但任谁读来都是令人窒息的灰暗与沉重。故事表层下的话语转喻,强调了一种变乱时代的预言气质,其隐性话语在于,无论哪种解读,都是黑暗与光明相共,暖流与寒意交融。小说以“等”的寓意、“暖”的寒意和“黑”的暧昧概括了文本的主要话语风景:暖流下的森森寒意,寒流下的丝丝暖意,以及超乎其上的人性光亮。

《暖》;暖意;寒意;寓意;人性光亮

肖勤的短篇小说《暖》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12岁的小女孩小等,是一个留守儿童,与年迈病弱的奶奶相依为命,父母在城里打工——主要是为了逃避计划生育,给她生一个弟弟。小等以一份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早熟,担负起一个家的全部职责:照顾奶奶,耕种土地,与外人打交道,交“计生”罚款,最后在电闪雷鸣中触电身亡。[1]但作者没有“眼泪叙事”,而是在故事的文字表层下,巧妙地进行话语转喻,其隐性话语在于无论哪种解读,挥之不去的是黑暗与光明相共,暖流与寒意交融。小说在浓墨重彩却又模糊不清的阴沉画面中,始终闪烁着照亮它的人性光泽。就在清苦的日子里,就在边缘的人群里——那些处身社会最底层的普通民众,他们是身有残疾的民办教师庆生,是与小等家“有仇”的村主任周好土,是黑夜里犯病不识人却吓人的奶奶,是想追生一个儿子却英年早逝的父亲,是情感被生活磨砺得粗糙坚硬但母性依然的小等妈。由是,作者将探寻的笔触直逼人性的最深处。同时,作品也在晦暗与魅惑中晕染出诗性和温情:暖流下的森森寒意,寒流下的丝丝暖意,以及超乎其上的人性光亮。

成长中的孩子和正在老去的老人,都是需要陪伴、需要照顾的弱势群体。《暖》之所以一片叫好,原因之一是其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双重主题的水乳交融。小等和奶奶的悲剧,并非生活中的个案孤例,新闻报道也好,数据统计也罢,连篇累牍,不绝于耳。追根溯源,可以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都是穷字惹的祸”。“穷”是不争的事实,更是问题的根本和实质。中国民间历来讲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其实是无奈的感慨和无尽的心酸。孩子的早熟早慧意味着“成人化”,这是自然天性的丧失:过早地失去童年,失去与生俱来的童真童趣;过早地遭遇成人世界的风霜雨雪,计较柴米油盐的沉重琐屑,甚至过早地圆滑世故乃至早夭早亡。这无异于拔苗助长,是对生命形态的一种肆意否定和践踏,是病态的扭曲的非正常的。所以,一切生命都必须顺其自然,放松“小等”,顺时应势,遵循规律,随季节律动。

一、“等”的寓意

《暖》的巧妙之处在于,“小等”这个名字不仅雅致特别,而且语含多义:“小等之所以叫小等,就是因为爸爸说要讨个好彩头,等出个弟弟来呀。”传统中国文化对男孩的呼唤和期盼,迫切而又功利。这是农耕文明的现实需要,也是儒家思想的直接诉求。因此,长姐往往被取名“招娣”、“引娣”、“带娣”、“来娣”等等,谐音取义,“小等”不久就会等来弟弟,等来家族的男性传人,等来儿女双全的幸福圆满。这是全家乃至全族的希望,是一对夫妻终其一生也要努力完成的“神圣使命”。若不然,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谁都背不起也不愿背负的罪名。

千百年来,中国民间早已约定俗成:新媳妇娶进门,如果够幸运,头胎生个儿子,这叫“抬娘子”,新妇在婆家的地位瞬间提高,以后无论生什么、生多少,其尊贵显赫已然奠定,任谁也无可撼动;若不幸生个丫头,一个被嗤之以鼻的“赔钱货”,连娘家也连带着脸上无光,直到她“争气”地生出个儿子,情况才会根本逆转。否则,就会被人斥为“绝户”、“半边佬”,人前人后永难抬头,所以才不惜“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而且,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帝王之家,其长子长孙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只独享父母长辈的厚爱,作为家族的“香火传人”,更是责任重大,地位尊荣到“长兄如父”,享有家产田土的第一继承权;若身为皇子,还是王权王位的不二人选。男性作为“第一性”,独霸话语权上千年,一直影响和“规范”着百姓的思维、行为及习俗。保守传统的奶奶,想要一个男孙延续香火,也算合情合理,不足为奇。为此,不惮以老迈之躯,独自操持家务,抚养孙女,支持儿子媳妇进城生子。在表面是卖鸡蛋、实则监视乡政府动向的“智慧”中,地下工作者般与“政府”的“斗智斗勇斗狠”,就不仅仅是中国农民的愚昧与偏狭、自私与狡黠,也是一种封建思想的遗存和意识形态的落后。

以忠孝传家的中国文化最是讲究上慈下孝。民间俗语曰:“千孝赶不上一顺”。意思是说,再怎么孝顺的行为,都不如顺从老人来得实在。所以,“听话”既是对子女的简单要求,也是最高评价。那么,顺从千百年的封建思想,也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于是,延续香火,等待传人,就成了中国每一对夫妻的“终身事业”。

可患有严重帕金森综合症的奶奶等不了,犯病时在漆黑的夜中鬼魅一般。“晚上的奶奶阴森森的,脸上冒着跟竹林子后头那个鬼洞一样的雾缭子。”病入膏肓的奶奶,少不更事的孩子,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在汉民族文化语境下,最令人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人生憾事,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病魔缠身的奶奶心智失常,时好时坏,显然时日无多,却只能把生命的最后一程,托付给一个自己尚需照料的孩子!这是怎样的人生悲剧!都说老来思骨肉,病中思亲人。少有所依,老有所养,人生的自然命题,却成为一个锥心刺目、亟待解决的棘手难题,牵连着多少天各一方的家庭,牵动着多少天涯海角的亲情?这不得不问:谁之过?

奶奶把对亲人的思念全部用来疼爱小等,小等也将对父母的依恋力所能及地回报奶奶。可是,无论小等怎样勤快、懂事、孝顺,都救不了奶奶的命。“小等沉睡的鼾声是累坏了的、孩子气的、率性天真毫不掩饰的呼噜声,听得人心头柔柔软软地痛。”“小等用她绝对依赖的笑容和令人心疼的懂事征服了庆生。”一个12岁的孩子,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却要尽一个成人的义务:照顾患病的奶奶,耕种自家的田土,精打细算过日子——学会交易买卖,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斤斤计较。体验了多少人情冷暖,经受过多少世态炎凉。她就这么一边自我成长一边“等”着:等庄稼收获,等妈妈回家,等奶奶病好,等自己长大。个中况味,最易勾引人强烈的同情心和怜惜感,哪怕最迟钝的心灵,最坚硬的情感。

狂风暴雨的山间小道上,小等以自己的身体接通被刮断的电线——那头连接着久未谋面、朝思暮想的妈妈。瞬间,美丽而短暂的火花,犹如燃烧的火柴,那温暖明亮的一刻,是生命最后的绚烂。从此,小等的“等”,便永远定格在这悲情的刹那。悲剧的表面,是科学知识的匮乏,实则是母爱、亲情、监护、安全教育的缺失。据权威数据统计,中国留守儿童人数已超过6100万,相当于整个英国人口的总数。这个触目惊心却让人辛酸无奈的现实,引发人们思考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改革浪潮的阵痛得痛多久?现代化进程得牺牲多少人的幸福?然而,这是个非任何个人能力所能解决的问题,亟待政府及全社会的关注和帮助。

《暖》改编成电影后,直接以主人公名字命名,更名为《小等》。从文本到银屏,题目的变换意味深长,“等”的寓意不言而喻:生命充满等待。人生在行进中,也在等待中,任何片段都在“小等”:等一朵花开,等一路风景,等一个人同行。那就等吧,等未知的远方,等未卜的前程,等未来的命运,等一个新世界的终将来临。于是,“等”从字面意义升华为哲学意义。

“等”的前方,是深不可测、无法预知的时间黑洞;“等”的身后,是亲步丈量、无可更改的宿命印记。人生是漫长的等待,充满未知的神秘,充满相遇的惊喜,充满探险的刺激。孤独的生命个体,在等的来路上踌躇满志,在等的归途中恋恋不舍。就像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无因无果又无始无终,只是等,被动、被迫地等,焦灼、焦虑地等,等如约而来的青春悸动,等随风而逝的生命激情;当青春离席,生命散场,不言别恨,不诉离殇。生命在等待中邂逅一个个不确定的变数,填满一段段未圆满的虚无,实现其终极价值,这就是“等”的使命和意义。

二、“暖”的寒意

《暖》没有场面的大开大阖,情节的大起大落,只在平铺直叙中娓娓道来:生活的困窘,精神的苍白,日子里的诸多不顺,小人物的诸般无奈。毋庸置疑,小说的基调是晦暗的、阴冷的,任谁都可以读出眼泪、悲伤甚至愤怒:花骨朵般的少女,还没有来得及绽放美丽,就在狂风暴雨中红消香断。作者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以女性的视角和母亲的身份,以作家的使命感和公民的责任感,对生活发出不安的质询和严厉的苛责:是谁将一朵鲜花蹂躏践踏?是什么让生命零落成泥?12岁的生命等不及绚丽华美,便在鬼影憧憧、电光火石的轰鸣中香消玉殒、悄然仙去。戛然而止的结尾石破天惊,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掩卷,是长长的静默与哀思,是满心的不忍和不舍。生命宝贵但太脆弱,来去匆匆的人生苦旅,有太多不能忘却的遗憾,太多难以释怀的遗恨。

生活的诸多残酷性之一在于,人在现实面前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小说中,无论是少不更事的小等,还是已然年迈的奶奶,或是识文断字的民办教师庆生,或是“大权在握”的村主任周好土,包括逃避异乡的小等父母,他们的人生几乎都是灰色的、暗淡的,毫无精彩可言。对他们来说,外面的世界很丰富却很遥远,眼下的日子很实在却很窘迫。故乡是回不去的地方,远方是到不了的地方,多少人就这样,一生在漂泊,一直在路上。这是中国城镇化、现代化进程中的悲壮一景,犹如打工文学的描述:城市十恶不赦,但我不愿离开。城市文明和农耕文明的不期而遇,是一场无法回避的历史性碰撞,那种直接的对抗与融合,征服与反征服、同化与反同化所可能激起的强烈火花,终于在社会的大舞台上闪现为双重变奏,交替书写着中国现代化历史的风诡云谲,错综复杂。

生活如此,作者写生活也是如此。没有离奇的夸张,没有繁琐的修饰,却在小等对温暖的期盼、对亲情的渴求中,以悲剧的结局透出浓浓的寒意。肖勤以一个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和柔情,用略显感伤的文字,满怀悲悯地书写了成人的焦躁与孩子的无助:

“电话上的数字们像奶奶喂的那群小鸡崽,它们急不可耐地盯着小等的手,小等飞快摁着,数字们在她指下开心地咕咕叫。

妈!电话一接通小等的眼泪就哗啦淌下来,顺着脖子往衣领里钻,好像这一声‘妈’字打开了泄洪闸。

你有事没事打电话做什么?长途要花钱的!妈妈没有惊喜地叫小等,反而劈头盖脸凶过来。”

这段文字的画面感,仿佛频繁的镜头跳转和航拍的地理挪移,刺激人的视觉记忆,衍生出孩子与大人、留守与空巢的时空具象,也延伸出敏感与迟钝、忍耐与痛苦的抽象话题。

细娃见了娘,无故哭三场。“一和妈妈说话,小等觉得自己小成了三岁两岁甚至一岁。空而无望的想念变成绞肠痧,痛得小等又开始伤伤心心地抽泣。”可怜的小等,不仅长得瘦小,“一把营养不良的头发像泡软的草垛”,连放肆地哭一场都是奢侈,她的哭是成人式的内敛隐忍,而非孩子气的骄纵霸道。多少白日的思念,暗夜的惊惧,都在这委屈的哽咽里。眼泪是跳跃在女性面颊上的诗行,更是小孩独拥的必杀秘笈。对绝大多数成人而言,女孩子的眼泪是摧毁一切的核武器,它兼具撒娇、哀怨、悲伤、嫉妒、莫名其妙、歇斯底里等各种难以索解的特异功能,令人手足无措,只能缴械投降。

“妈妈的声音常常是硬的、糙的,还充满着火药的气味。”“城市是个啥子玩意儿啊?把个秀气机灵的小等妈磨成这么一个破渣碎屑的粗婆娘。”妈妈口气的冷漠,语言的粗俗,是小说着墨不多却令人心痛的一笔。情感的迟钝麻木粗糙,绝非她天生冷血或嫌弃女儿,实在是情非得已,不得不把心变冷变硬:一个没有多少文化却有几个孩子要养、有债务要还要躲的打工女,面对丈夫离世、婆婆病重、女儿年幼、儿子要吃要喝的人生窘境,如何去优雅细腻、温柔多情?现实也好,文本也罢,母爱的缺席,已使成长中的孩子失去天堂。这是生活中一种可怕的缺陷,却又难以追究任何个人的过失,这便使作品在“暖”的追求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好在有给予小等温暖信任的民办教师庆生,有话语不多但行为实在的村主任周好土,他们平凡、普通、微不足道,用亲情和乡情演绎了人生最温暖的乐章,体现了人与人之间、底层民众之间最宝贵的脉脉温情,支撑着人们在苦难人世的艰难前行,折射出小人物灰色人生背后的光辉和真谛。

肖勤如实地描摹生活的原生态,但强调的不是“眼泪诗学”,没有刻意渲染苦难,“没有在一个永恒的高度上写作,而是诚实的描写自己的生活和居住的世界。”[2]悲苦生活中的人物群像,善良传递着爱心,善行演绎着真情,展示了小人物的可亲可敬,透露出人性善的光芒和温暖。

三、“黑”的暧昧

小说多次写了各种形态的“黑”:“黑暗的木屋跳起了红光”、“小等的黑眼睛在夜色里幽幽闪着光”、“四周全是麻黑,麻黑深处却有一双双阴森森的眼睛悄悄地盯着小等,深得不能再深的黑像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巨大的嘴巴,小等无论怎样跑,都在它嘴巴里,只消它一咬牙就可以把小等撕得粉碎”。

而大娄山的“夜”更是深不见底,魅影横行:“半夜的山里,门外同样是阴森的世界,枞树影子鬼鬼祟祟的,清凉幽暗的月光把所有的地方都照得鬼鬼祟祟,猫头鹰在林子里叫得也鬼鬼祟祟的,大娄山层层叠叠的树变成了聚会狂欢的妖魔。”“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地朝小等袭来,无边的黑夜和呼啸的风声、刷刷的雨声像一张周密合缝的巨网,它敞着大口子,蓄谋已久地盯着小等。……这些鬼魂索走了奶奶,现在故意让大雨黑了天昏了地,然后来索小等呢!……小等像只惊慌的兔子撒开腿在黑漆漆的山道上茫然地奔跑起来。”

这些文字的复合叠加,恰到好处地勾画出一片阴森幽暗。“暗”的张扬确证了“明”的不在场,强大的“暗”在世界之夜集结、扩散,覆盖一切,挟裹一切,“黑”才是世界的真正统治者。这就使小说虽然没有血腥、恶行和暴力,但读来就是沉重,就是暗黑,不只为逝者生命之光的黯淡而伤心断肠,也为生者的无能为力、束手无策而痛心疾首。

人与生俱来的对“黑”的恐惧和对“明”的追求,使被黑暗笼罩、被恐怖纠缠的小等在夜的山路仓惶奔逃,左冲右突,与恐惧抗衡,与鬼魅对话,期待亲情的相拥,盼望光明的聚会。悲剧的结尾,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恰如其分地烘托了阴森恐怖的背景,勾勒出一个孩子的孤独无助。这就愈加凸显了小说的意义:可怜的小等,终于等来了弟弟,却永远等不回客死异乡的父亲,等不回拼命挣钱的母亲,等不好奶奶的病,也等不及自己长大。

不同的生存环境造就不同的人物性格,演绎不同的人生命运。12岁的小女孩,在条件优越的城市,在生活富裕的家庭,还不是父母的娇娇女,还不在爸妈的怀里撒娇?就像小说中说的那样:“哪个十一二岁的娃儿不是爸亲着妈暖着!”可留守儿童小等,在人生的第一个本命年到来之前,就不得不担负起一个成年人的责任和义务,稚嫩的双手撑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柔弱的肩头负荷远远超载的重担,不独要养活自己,照顾奶奶,还要承受巨大的情感孤独和无边的精神空虚。

生活犹如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洞。我们在黑暗的外面和光明的里面,这绝非潴留在历史深处的遥远景象,却把人逼入绝望主义的哲学深渊。然而,灰色的社会幽暗,永远遮不住明亮的人性光芒。小说在不动声色的叙事中,不由自主地悲悯着,触及世俗的道德拷问,也涉及宗教般的情怀感动——多么渴望穿越黑暗的无限深度,突破黑暗的无边暧昧,在消解人的深渊里,赋予世界之夜以灿烂的品质。

《暖》的活力与张力都来自于乡村记忆、城市映像、时代创伤、精神孤寂等不同话语的全景收纳。尤其是小说中那些无足轻重却又举足轻重的小人物,没有可歌可泣、惊天动地的功绩,没有义薄云天、气吞山河的壮举,他们用最日常化、生活化的细节和场景,用毫无“悲壮”、“壮烈”可言的琐细与庸常,表达善良博大的胸怀,传递温馨感人的人情:一张可以安眠的暖床,一次免费的长途电话,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甚至,一个理解同情的动作与眼神,一句暖心窝子的家常话,哪怕是“气话”和“咒骂”,都传递着他们对小等的关爱与同情。他们是长者,是小等生活中的他者和旁观者,却也是其生活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他们身上闪烁的人性之光,他们共同的担当和期许,照亮了苦难日子的晦暗,映现出些许明丽的希望。他们人生里的悲哀与无奈,挣扎与抗拒,都是对生活的拷问,对生命的质询,对人性的追究,对命运的反叛。

留守儿童与空巢老人的双线交织,纠结着当今中国的两大突出社会矛盾,这既是小说的沉重之处,也是深化作品主题的双重书写。奶奶对小等的依赖和疼爱,小等对奶奶的孝敬与伺候,天然的“隔代亲”,却成为祖孙俩被迫的相依为命。6100万留守儿童,这个庞大的数字让人心惊肉跳,也让人无言以对。孩子是世界的未来,他们的健康成长,关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衰荣辱。那么,父爱母爱的缺席,就不仅是一对父母的失职,一个家庭的悲剧,而是一个时代的集体失守。没有父母陪伴成长的孩子,身心都渴望关心和关怀,渴望温暖的怀抱、温柔的拥抱。由此,暖流与寒意互为表里,冲撞爆裂的强烈火花,终于闪耀在暗黑的“世界之夜”,以温暖的人性光辉给未来世界以希望。

一道自然电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世界;一股人性暖流,温暖了人间,温柔了岁月。

天真柔弱、勤劳善良的小女孩,天使般惹人怜爱,文学名著中不乏其动人形象:灰姑娘、白雪公主、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老古玩店》中的耐尔、《红字》中的珠儿、《海的女儿》中的美人鱼……她们聪明伶俐,古怪精灵,却往往命运多舛,遭遇不幸,因此最易拨动人们的恻隐之心,博取读者的同情之泪。多年以后,“小等”或可跻身她们的行列。这是《暖》给予我们的最大亮色,也是我们对其寄予的最高期望。

[1]肖勤.丹砂[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文中《暖》的引文均引自此书)

[2][德]海德格尔.诗·语言·思[M].彭富春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王 林)

The Darkness and Brightness of“Warmth”By Xiao Qin

SUN Jian-fang
(The Research Center for Qianbei Culture,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here is no narration with tears,no bloodiness,no evil and no violence in the short novel“Warmth”by Xiao Qin;nevertheless, it leaves people to feel upset and melancholy when reading this novel.The discourse metonymy underlying this story highlights the prophetic quality of anachronism,and its implied discourse lies in the fact that in whatever way one reads the novel,he/she can feel the coexistence between darkness and brightness,and the blending between warmth and cold.By means of the allegorical implication of“waiting”,the coldness of“warmth”and the vagueness of“darkness”,this novel summarizes the main discourse scene:gloomy coldness under the warm currents,slight warmth under the cold currents and Humane brightness beyond.

Warmth;coldness;allegorical implication;humane brightness

I207.4

A

1009-3583(2014)-0052-05

2014-06-19

基地项目:2014贵州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研究项目(JD2013214)

孙建芳,女,湖北黄陂人,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黔北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方向为外国文学与地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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