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人口红利持续周期探讨:浙江实证
2014-02-05明文彪
明文彪
(浙江省发展和改革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5)
在探讨中国为什么能创造增长奇迹时,很多人认为人口红利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近年来的民工荒、涨薪潮,再次引起学界对人口红利理论的关注。2012年我国15岁~59岁劳动年龄人口比上年减少345万人,在相当长时期内第一次出现绝对下降。*国家统计局:《2012年国民经济发展稳中有进》,2013-01-18,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301/t20130118_12924.html。这种人口结构的转折性变化,促使了人口红利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但关于人口红利存续时间以及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效应,学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由于此问题关系到我国人口、就业和社会保障政策的导向,毋庸置疑该研究具有突出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文献回顾
关于人口红利持续时间长短的问题,学界存在悲观派和乐观派两种对立的观点。悲观派认为,中国人口红利持续的期限只有20年~40年,刘易斯拐点即将来临,劳动力短缺现象即将出现。蔡昉(2010)认为,2013年左右中国的人口抚养比跌至谷底,随后迅速上升,人口红利便消失。*蔡昉:《人口转变、人口红利与刘易斯转折点》,《经济研究》2010年第4期,第4-13页。乐观派则认为,我国人口红利期非常漫长,没有必要对此类问题杞人忧天。马瀛通(2007)认为,目前及未来相当长一段历史时期,人口红利会与日俱增,是21世纪中国跨越式发展的动力。*马瀛通:《人口红利与日俱增是21世纪中国跨越式发展的动力》,《中国人口科学》2007年第1期,第2-9页。穆光宗(2008)指出,人口红利与其说是有无问题,不如说是大小问题,人口红利归根结底取决于人力资本的储备和人力资源的开发。*穆光宗:《中国的人口红利:反思与展望》,《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第5-13页。
人口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这一命题,自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问世以来,学界从未停止过研究。Brander和Dowrick(1994)首次将总人口分为被抚养年龄人口和劳动年龄人口,认为被抚养年龄人口的增加对经济发展是不利的。*Brander J A,Dowrick S,The Role of Fertility and Population in Economic Growth-empirical Results from Aggregate Cross-national Data,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1994,No.7,p.1.Bloom、Canning和Sevilla(2003)运用多元回归计量方法对时序数据分析得出,1970年~1995年间,在东亚经济年均6.1%的高速增长中人口转变的因素贡献了25%~33%。*Bloom,David E,David Canning, et al, The Demograp Hic Dividend-A New Perspective on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Population Change,Rand,2003,No.3,p.67.Cai和Wang(2005)对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增长的因素贡献进行分解,得出1982年~2000年间人口抚养比每下降一个百分点导致人均GDP增速加快0.115个百分点,人口转变对这段时期经济增长贡献率达26.8%。*Cai Fang, Dewen Wang, China’s Demographic Transition: Implications for Growth, In Garnaut and Song (eds), The China Boom and Its Discontents, Asia Pacific Press,2005.王丰和梅森(2006)认为,中国经济增长15%可归功于人口年龄结构因素。*王丰、安德鲁·梅森:《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的人口因素》,《中国人口科学》2006年第3期,第56-78页。尽管分析方法不同所带来的结论有所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人口年龄结构是造就东亚奇迹和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
以往的研究尽管以理论和实证的方式分析了人口抚养比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但很少有文献深入研究区域经济的人口红利周期问题,忽视了人口流动、户籍制度等因素对人口红利周期的影响。笔者在实证研究人口转变和经济增长关系的同时,对浙江人口红利周期的拓展可能性作进一步探讨,为理解浙江近十年经济增长滞后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为今后制定政策和推进改革提供参考。
二、厘清民工荒、刘易斯拐点、人口红利三者内涵
民工荒只是一种经济表象,刘易斯拐点是衡量城乡统筹发展水平的概念,而人口红利则是衡量人口年龄结构的概念。受地理、产业等因素影响,有些地区如中国香港、新加坡几乎没有农村概念或城乡差异极小,不存在刘易斯拐点,但在发展过程中无一不存在人口红利周期;美国的农业、制造业劳动力工资基本趋于一致,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已跃过刘易斯拐点,但由于大量移民源源不断涌入,人口红利周期至今尚未结束。对我国区域经济而言,出现“民工荒”的时间略早于刘易斯拐点到来的时间,两者分别发生在“十五”时期和“十一五”时期,这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必然结果,不可逆转;而人口红利周期结束的时间则要晚得多,且因人口结构的内在条件(如流动人口的加入)或外在条件(如户籍政策变化)等因素的变化而变化。如何创造条件延长人口红利周期是本研究的主要目的。当前,我国的民工荒、刘易斯拐点和人口红利呈现新的特征。
1.全面的“普工荒”已代替结构性的“技工荒”。自2004年开始,“缺工”“民工荒”等词汇屡现于报端。需要强调的是,当时“民工荒”主要指的是“技工荒”。观察劳动力的供给特征是否已经发生变化,主要对象是普通劳动者(非熟练劳动者)的短缺,事实上,技工的缺乏是任何时候、任何国家和地区都存在的问题。2001年以来,我国人才市场的岗位需求和求职人数总体保持上升态势,劳动力需求的增长速度高于求职人数的增长。特别是2004年以来,岗位空缺与求职人数的比率始终保持在0.9以上,2010年首次达到1以上,表明我国劳动力已出现供小于求的局面。*中国人力资源市场信息监测中心:《部分城市公共就业服务机构市场供求状况分析》,2011-07-23,http://www.mohrss.gov.cn/SYrlzyhshbzb/zwgk/szrs/sjfx/201107/t20110723_66142.htm。就流向看,农民工已由“单向度输出”转变为“多向度流动”;就范围看,招工难正从东南沿海向中西部城市蔓延;就持续性看,区域性、结构性民工荒已趋于常态化,就业形势已由结构性的“技工荒”转变为全面的“普工荒”。
2.“十一五”时期我国已悄然跃过刘易斯拐点。刘易斯拐点是指在工业化过程中,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步转移,农村富余劳动力逐渐减少直至最终枯竭的转折点。*David E, Jeffrey G, Demographic Transitions and Economic Miracles in Emerging Asia, 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1998, No.3,pp.419-455.刘易斯拐点的出现有两个重要标志:第一,农村剩余劳动力大幅减少,劳动力无限供给时代结束。尽管我国目前还有1亿多农村剩余劳动力,但40岁以下的青壮年剩余劳动力仅有5 800万人,剩余比例仅11.7%,加上中西部农民工在沿海发达地区和大城市郊区务农的人口已被统计为农业劳动力,实际剩余劳动力可能更少。*刘俊杰、张露:《我国是否进入“刘易斯拐点”——文献述评与思考》,《人口与经济》2011年第4期,第57-70页。第二,工人工资全面上涨,远高于维持基本生活需要的生活资料价值。2013年全国共有27个省份调整了最低工资标准,平均增幅17%。*数据来源于《2013年度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06年以前农民工工资年均增幅小于10%,而2006年之后同比增幅已突破10%。*数据来源于1978年~2013年《中国统计年鉴》。我国已在2006年~2010年之间的某个时刻悄然越过了刘易斯拐点。
3.我国人口红利周期顶峰即将过去。人口红利是David(1998)等人在研究东亚奇迹时提出的概念,是指由生育率、死亡率的降低和人口年龄结构的年轻化所带来的适龄劳动人口比例提高、人口总负担下降,是推动经济快速增长的潜在因素。人口红利期则指人口红利存在的一段黄金时期,主要用人口抚养比或人口负担系数来衡量。*David E, Jeffrey G, Demographic Transitions and Economic Miracles in Emerging Asia, 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1998,No.3,pp.419-455.国际上通常把0岁~14岁少年儿童人口和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总和占15岁~64岁适龄劳动人口的比重称为人口抚养比,一般而言,人口抚养比在50%以下的这一段时期为“人口红利期”,50%以上的时期为“人口负债期”。我国人口抚养比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起,一直处于持续下降态势,2015年我国人口抚养比将达到历史最低点37.6%,之后将转降为升,并将于2033年达到50%以上,进入人口负债期(见图1)。*数据来源于联合国统计数据库,http://unctadstat.unctad.org/ReportFolders/reportFolders.aspx.因此,我国的人口红利期还将持续20年,但人口红利期的峰值即将过去。
图1 我国人口抚养比变化趋势
三、浙江人口年龄结构的明显优势与挑战
综合考虑人口流动、二胎政策放开、提前退休与人口漏报等因素的影响,笔者测算了全国和浙江2050年前的人口负担水平。数据显示,浙江人口抚养比自上世纪60年代起持续下降,2010年降至最低点(29.12%),之后逐步回升,2050年左右将达到顶峰(83.51%)(见表1)。其中,在20世纪80年代初到21世纪30年代初前后大约50年左右的时间里,浙江人口抚养比小于50%,这是浙江的“人口红利期”。*2010年以前的数据来自于人口普查和统计年鉴,2010年以后的全国数据来源于联合国统计数据库,2010年以后的浙江数据根据浙江省人口发展战略研究协调办公室研究报告(2006)数据调整形成。比较而言,全国于1995年左右才进入人口红利期,比浙江晚10年左右,这也为浙江经济长期领先全国提供了人口动力支撑。2010年浙江常住人口抚养比为29.12%,列北京、天津、上海、黑龙江、吉林、内蒙古和辽宁之后,居全国第8位(全国平均为34.17%),浙江的人口年龄结构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数据来源于2011年全国各省市统计年鉴。
与此同时,浙江未来人口红利的开拓仍面临五大挑战。
1.计划生育政策的延续以及人口预期寿命的提高。我国自1970年代开始推行计划生育政策,1979年进一步将其确立为基本国策。有研究表明,截至2000年,实施该政策共减少了2.5亿孩子的出生。*“计划生育投入与效益研究”课题组:《我国20年少生2.5亿个孩子》,《解放日报》2000年9月23日,第5版。随着一胎政策的延续以及育龄妇女的减少(重男轻女是重要因素),我国的总和生育率(平均每个育龄妇女生育数)从1975年~1980年的2.9下降到2005年~2010年的1.6,这将导致未来几十年潜在适龄劳动力供给持续快速下降。*数据来源于历年人口抽查调查公报。此外,老年人的预期寿命也在不断提高,2010年浙江人口平均寿命为79.2岁,比2000年提高4.5岁,人口老龄化以及沉重的人口负担已成为浙江面临的重大问题。*数据来源于浙江省第六次人口普查公报。
表1 浙江省人口负担水平和全国比较/%*2010年以前的数据来自于人口普查和统计年鉴,2010年以后的全国数据来源于联合国统计数据库,2010年以后的浙江数据来自于浙江省人口发展战略研究协调办公室研究报告(2006年)数据调整形成。
2.浙江可供转移的剩余劳动力所剩不多。截至2010年底,浙江从事农林牧渔等第一产业的农业劳动力有582万人,占全部就业人数比重为16%,比十年前下降了近20个百分点。*数据来源于2001年和2011年浙江统计年鉴。按社会平均劳动生产率测算方法计算,全省农业劳动力实际需求为357万人,按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实际从事第一产业的劳动力计算,剩余劳动力为225万人。若考虑其中一部分是老弱病残人口,还有一部分是“自愿失业”人口,浙江真正可以转移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可能不足200万人。与中西部地区相比,浙江隐性失业人数极少,随着少子化和工业化的推进,剩余劳动力将进一步递减。浙江常住人口劳动力面临枯竭的态势应引起重视。
3.适龄劳动人口劳动参与率不断下降。尽管目前浙江劳动人口占比相对较高,但适龄劳动人口真正就业的比例(劳动参与率)不断下降,原因主要有四点:一是经济和社会改革,如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的国企转制,一部分人不得不退出劳动力市场,特别是40岁~50岁的低技能工人和妇女;二是高校扩招以后,年轻人接受教育时间变长,开始工作的时间变晚;三是资本升值让一部分人通过享受这种禀赋而退出劳动力市场,如浙江依靠房租和拆迁补贴为生的城郊村、城中村农民;四是一些高收入群体中,家庭分工让部分女性退出了劳动力市场。1990年到2004年,我国劳动参与率从85.6%下降到81.9%。*王德文:《人口低生育率阶段的劳动力供求变化与中国经济增长》,《中国人口科学》2007年第1期,第44-52页。由于浙江劳动力供应是全国性的,劳动参与率下降会使全国有效劳动力供应下降,将对浙江经济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4.劳动力整体素质明显偏低。制造业职工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劳动生产率就会上升17%;如果企业职工全部由初中以下学历提升为高中学历,劳动生产率将提高24%;如果进一步改善为大专学历,劳动生产率就可以提高66%。*蔡昉、都阳、曲玥:《中国人口与劳动问题报告No.10——人口红利:延续还是替代》,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146页。长期以来,浙江人口受教育程度一直处于全国平均水平以下,2010年流动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5年,低于全国9.3年的平均水平;*国家人口计生委2010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15岁及以上文盲率为5.6%,高于全国平均水平;2009年,浙江省大学以上学历的就业人口占全部就业人口的10.4%。劳动力整体素质不高也直接导致浙江就业人口劳动生产率偏低,2010年浙江劳均GDP仅6.9万元,仅为上海、江苏和广东的37.4%、79.4%和87.2%。*数据来源于各省市统计年鉴。因此,虽然浙江在劳动力人口数量上具有优势,但在经济转型的背景下,劳动力素质不能充分适应新兴岗位的需求,这将影响人口红利的兑现。
2.流动人口比重偏高增强了劳动力供应的不确定性。值得注意的是,浙江人口年龄结构的相对优势建立在“年轻化”的省外流动人口基础上,具有不稳固性和可逆性。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浙江全省每5个常住人口中就有1人来自省外,省外流入人口总量连续11年居全国第二位,仅次于广东。*数据来源于各省市第六次人口普查公报。省外流入人口具有三个特点:一是以青壮年为主,二是文化素质较低,三是集中在低端产业。*浙江省统计局:《浙江省外来人口的研究与分析》,2011-11-22,http://www.zjshjs.org/a/shehuiyanjiu/zbtx/2012/0203/968.html。尽管大量的流动人口可以延长浙江的人口红利周期,但受到户籍制度等方面的制约,这些流动人口难以形成良性的向上流动机制。随着中西部开发的深入和省际收入差距的缩小,农民工回流将成为必然趋势,从而造成传统人口红利的断层,也会使新一轮人口红利的开拓面临巨大挑战。
四、人口结构转变对经济和社会的影响
根据笔者的测算,人均国民收入与人口抚养比之间虽然不呈简单的线性关系,但负相关关系十分明显。即一国要抚养的老年人和小孩越多,这个国家的人均国民收入水平就越低,特别是人均国民收入在1万美元以下时,这种反向关系更加突出。如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人口抚养比普遍在85%以上,导致人均国民收入增长在过去30年基本停滞,始终处于600美元以下的全世界最低水平。以东亚、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作比较,1960年以来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国家人均国民收入对东亚国家的领先优势逐渐缩小,直至2000年被东亚国家反超。这其中重要原因可能是源于东亚地区人口抚养比的快速下降,1960年~2010年间东亚地区人口抚养比从74.6%降至39.6%,而2010年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人口抚养比还保持在53.3%的高位,这种适龄劳动力“负重”过大的人口结构明显拖累了拉美地区的经济增长步伐。*人均国民收入数据来自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指数数据库(2000年美元不变价),人口抚养比数据来自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数据库。我国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也显示,人口抚养比最高的10个地区中,7个地区人均GDP都排名后10位(见表2)。
表2 2010年各地人均GDP和人口抚养比关系*人均GDP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1》,人口抚养比根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测算。
借用Cai和Wang(2005)的分析框架,笔者重新构筑模型对2001年~2010年间的人口结构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分析。研究表明,2001年~2010年间我国抚养比每下降1个单位,经济增长速度加快0.144个百分点,大于1982年~2000年间的0.115水平,表明我国人口结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正在强化(见表3)。最近十年我国人口总抚养比下降8.37个百分点,带来经济增长1.2个百分点,同期人均GDP增长速度在9.8%左右,相当于人口转变对人均GDP增长贡献为12.2%。两者相加,1982年~2010年我国人口红利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了39%。*Cai Fang, Dewen Wang, China’s Demographic Transition: Implications for Growth, In Garnaut and Song (eds.), The China Boom and Its Discontents, Asia Pacific Press,2005.
表3 人口转变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回归结果
注:括号内为t统计值,*代表10%显著水平,**代表5%显著水平,***代表1%显著水平。
从沿海省市比较来看,2000年~2010年间浙江人口抚养比下降7.7个百分点,低于广东(12.48)、上海(8.02)和江苏(8.41),浙江人口转变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仅为8.9%,低于广东(14.0%)、上海(10.0%)和江苏(9.2%)。*数据根据第五次和第六次各省市人口普查公报测算。人口红利对经济增长贡献偏弱可能是近年来浙江与发达省市差距拉大的重要原因之一。值得关注的是,2010年后浙江人口抚养比转降为升,人口转变将从“十二五”时期起开始拖累浙江经济的增速。经测算,未来十年浙江人口因素将影响人均GDP增速回落1.08个百分点,而最近十年人口因素推动人均GDP增长1.11个百分点,因此人口因素将至少导致2010年~2020年浙江人均GDP增速比2000年~2010年间回落2.19个百分点(见表4)。
表4 浙江人口转变对未来经济增长的影响/%*人口抚养比数据来自浙江省人口发展战略研究协调办公室研究报告(2006),人均GDP潜在增速的计算假设其他条件不变,仅考虑人口因素,实际增速可能更低。
家庭养老可持续性堪忧、社会养老体系较为薄弱,家庭养老向社会养老转变仍任重道远。在生育率下降、家庭规模缩小和年轻人流向城市的趋势下,我们不得不担心是否有能力为农村的快速老龄化提供养老支撑。尽管对城市老年人而言,离退休金和养老金是主要生活来源,但在农村,只有4%的人拥有养老金,老年人只要有能力就会一直劳作,一半以上的生活来源来自于自己的劳动(见表5)。*数据来自《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09》。所幸的是,中国人依然对核心家庭和扩展家庭具有很强的奉献精神,为老年人提供经济支持始终被认为是成年子女的基本义务,稳固而灵活的家庭体制对社会保障体系还相对薄弱的中国而言无疑是个巨大安慰。即便如此,至少有两个因素对现行养老保障体系构成冲击:一方面,家庭养老的可持续性堪忧,叔叔和舅舅的消失导致一对夫妻通常要赡养4个以上的老年人;另一方面,社会养老保障体系仍相当薄弱,2010年,全国有15个省养老金收不抵支,缺口达679亿元;2011年收不抵支的省份虽然减少到14个,但收支缺口高于2010年,达766.5亿元。*韩宇明:《14省份养老金收不抵支缺口766亿》,《新京报》2012年12月18日,第A06版。家庭养老向社会养老转变仍任重道远。
表5浙江城镇和农村60岁以上老人主要生活来源/%*数据来源于《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09》。
地域劳动收入家庭其他成员供养离退休金养老金最低生活保障金其他全国36.735.723.02.42.1城市6.920.568.42.12.1镇31.741.021.43.12.9农村51.340.54.12.31.8
五、延长人口红利周期的对策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提出延长人口红利周期的五个对策:提高法定退休年龄、废除计划生育政策、消除人口流动障碍、改革养老保险制度以及大力发展职业教育。
1.提高法定退休年龄。国有企业的法定退休年龄(男60岁,女50岁或55岁)是在以前预期寿命较短的情况下制定的,由于个人健康水平的提高和预期寿命的增加,延迟退休年龄被视为减轻养老压力的一个有效方案。目前美国领取全额养老保险金的年龄为66岁,英国和日本均为65岁,且实行每10年延迟1岁的政策。*刘铮、潘锦堂:《世界各国退休年龄现状分析比较》,《甘肃社会科学》2005年第5期,第93-98页。但延迟退休年龄同样存在一些弊端:一是在竞争性岗位中,部分老龄职工可能面临“强制退休”风险,而在垄断性或行政事业单位中,年轻人可能会丧失晋升机会;二是人们的休闲意识越来越强,特别是在效益一般的企业中,许多人更愿意选择提前退休,以逃脱缴纳养老金的负担。
可选的方案是建立弹性退休制度,不规定法定退休年龄,但实际退休后的养老标准不同。比如,芬兰人65岁退休领取的养老金比60岁退休最高可多出40%;美国人到退休年龄仍愿意工作的,每多工作一年就奖励10个百分点的退休金,直至正式退休。*陈英凤:《延长退休年龄不宜一刀切》,《梅州日报》2012年7月5日,第3版。
2.实行循序渐进的人口政策。废除一胎政策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缓减未来劳动力供应不足问题,也有利于扭转目前男女性别失衡的不利局面,但也存在三个明显弊端:一是我国的资源环境、教育和医疗等公共资源能否承载新一轮婴儿潮;二是抚养成本大幅提高,中产阶级及以下群体“生的起养不起”,真正愿意生二胎的家庭比例可能并不高;三是可能催生“穷人少生、富人多生”的不公平现象,并对社会伦理结构造成巨大冲击。
可选方案是采取循序渐进的人口政策。第一步,在全国范围推行“单独二胎”政策。在农村,由于独生子女率较低,“单独二胎”政策影响有限;在城市,30岁以下育龄妇女明显减少,可抵消“单独二胎”政策的部分影响,“一独生二”并不会导致出生率大幅反弹。第二步,在有效制止三孩及以上多孩生育条件下,在农村实行“限三生二”政策。目前,农村实际的总和生育率仍在2.0上下,预计生育率可大体维持在目前的水平。*田雪原:《论“三步走”中国人口发展战略》,《东岳论丛》2010年第10期,第18-21页。第三步,等条件具备后,全面实行“限三生二”政策,这对治理出生性别比升高具有积极作用。
3.逐步消除人口流动障碍。受户籍制度等政策的限制,农民进城务工的职业转换很不彻底,城市化主要是“劳动力”的城市化,而非“人”的城市化。一方面,农民工在劳动报酬、子女教育、社会保障与住房等方面并不能与城市居民享有同等待遇,大部分地区在申请保障性住房时仍把户口作为重要的准入条件,这不仅阻碍了现有农民工的劳动供给,也削弱了潜在农民工的外出动力;另一方面,农民工市民化成本太高。2010年浙江常住人口有5 443万人,其中来自浙江省外、离开户籍地半年以上的流入人口有1 182万人(占比高达21.7%),*国家人口计生委2010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这些人绝大部分在城市打工,除了一系列配套政策的改革和落实外,按平均成本10万元计算,*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中国发展报告2010》认为,中国当前农民工市民化的平均成本在10万元左右。云南大学发展研究院2009年调研显示,东部沿海地区第一代农民工与第二代农民工市民化的社会成本分别约为10万元与9万元,内陆地区约为6万元与5万元。若将这些外来农民工全部转化为当地户籍人口,浙江财政支出至少需要增加1万亿元,这在目前是不太现实的。
可选方案是在中央政府顶层设计前提下,推行促进流动人口融合的激励政策。一是改革现行财税体制,把人口流向作为确定财政转移支付方向以及征税的重要依据,确保人口流入地获得足够的财税资金,增强产业集聚和吸纳人口的能力。二是改革资源价格形成机制,确保人口流出地通过财政、价格和就业机会等方面得到补偿,形成促进人口转移的内在动力。三是结合省情省力,合理确定流动人口社会保障的先后次序,优先解决流动人口的基础教育需求以及基本医疗需求,在条件成熟后,再逐步完善流动人口的其他社会保障制度,逐步消除人口流动障碍。
4.改革养老保险制度。目前浙江社会养老保险拥有两种制度,即城乡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和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这两种养老保险存在四大问题:一是覆盖面依然不高,大量未签订劳动合同的非正规就业人口和临时就业人口尚未纳入养老保险制度;二是保障水平偏低,尽管浙江企业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为每月2 300元,但城乡居民社会养老保险金最低标准仅为100元;*浙江省统计局、国家统计局浙江调查总队:《2013年浙江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4-02-28,http://www.zj.gov.cn/art/2014/2/28/art_29226_132401.html。三是养老待遇不公平,城乡之间、地区之间、人群之间社保水平差异仍然较大,特别是企事业单位退休人员的待遇差距较大;四是保值增值压力较大,我国养老基金按规定只能存银行或者买国债,增值速度赶不上CPI涨幅。
未来应继续深化养老保险制度改革,重点做好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在人群全覆盖基础上,根据经济发展和物价水平,逐步提高基础养老金标准。二是探索养老保险金入市试点,如通过投资基金等渠道丰富养老保险金的增值途径,当然应坚持稳健原则,选择风险相对较低的投资品种。
5.大力发展职业教育。解决人口问题的根本在于提高劳动者素质,而提高劳动者素质的关键在于教育。目前以普通教育和高等教育为主体的教育结构与我国发展阶段和产业需求越来越不相适应。一方面,我国对高层次人才的需求是有限的,打造世界一流大学的理念脱节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人力资源浪费、“毕业即失业”的现象值得反思;另一方面,职业教育起步较晚,除了受到劳动人事制度和社会文化等方面的排挤外,职业教育自身的终结性和封闭性也越来越不适应产业发展的需求。20世纪90年代以来,许多国家和地区更加注重发展职业教育,使其有足够的灵活性来更好地服务经济发展。
未来浙江解决人口问题的关键仍然在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和职业培训。关键要建立中高等职业教育相互衔接、与普通教育相互沟通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在中高职衔接上,研究高职院校对中职毕业生推荐入学、替代考试科目、工学交替的灵活学制、中高职一体化课程改革、双证融通等机制的可行性;在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渗透上,特别是面向第三产业就业的职业学校,提高学术标准,培训课程应该着重发展基本能力、宽基础的课程方法,或者超越和打破传统的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的二分法。从长远来看,应建立与普通教育并行、相互沟通的职业教育体系,开通中职通向高职专科、本科及研究生的通道。
本研究围绕民工荒现象,立足刘易斯拐点与人口红利这一基础理论,对我国和浙江未来经济增长的源泉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得出以下五个观点:一是民工荒、刘易斯拐点和人口红利的时间窗口并不一致。“十五”和“十一五”时期,民工荒和刘易斯拐点相继来临,但我国人口红利真正消失可能要推迟到2030年左右;二是浙江还享有20年的人口红利,但人口红利顶峰即将过去,未来人口红利的开拓还面临就业参与率下滑、劳动力素质不高、人口红利优势不稳固等严峻挑战;三是改革开放30年大约有四成的成绩要归功于我国相对年轻的劳动力结构,这也是近年来浙江与发达省市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之一;四是人口转变将导致浙江未来十年经济增长速度比前十年回落至少2.2个百分点;五是推迟退休年龄、实行循序渐进的人口政策、消除人口流动障碍和改革养老保险制度等举措能够有效缓解未来劳动力供应不足问题,但保持经济活力的关键仍在于教育,特别是职业教育。需要指出的是,省级层面人口负担水平的测算会受到中央政策或突发因素的诸多影响,本文目前只是作了一个初步的探索,将在后续研究中进一步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