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中的女性主义叙事技巧解读

⊙徐建纲黄容［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荆州443002］

《明天》中的女性主义叙事技巧解读

⊙徐建纲黄容［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荆州443002］

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斯威夫特的小说《明天》讲述了一个家庭故事——甜蜜的爱情、温馨的亲情似乎构成了最完美的家庭，殊不知看似完美却藏匿着秘密与谎言。小说采取女性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并且运用闪回和片段式叙述方法让故事具有真实性和审美性。本文从女性主义叙事学出发，从叙事声音、叙事结构和叙事角度三个方面来探讨斯威夫特作为男作家所表达的女性意识而采取的叙事技巧。

女性主义叙事学《明天》女性意识

引言

格雷厄姆·斯威夫特是英国当代最著名小说家之一，其代表作《杯水留痕》斩获英语小说最高奖布克奖，其后作品《从此以后》和《但愿你在此》都赢得了较高的评价，但2007年出版的小说《明天》却鲜有问津。相比之前的作品，这部小说依旧继承了斯威夫特温和、朴实的写作风格，并继续讨论了家庭、爱情和亲情的主题。

内心独白的写作方式让这部作品大放异彩，一个个故事、一段段回忆都让听故事的人感同身受。可见，斯威夫特的写作技巧日臻成熟。闪回、插叙以及片段性叙述技巧的巧妙运用更是引人入胜。如同评论家安妮·恩赖特说的：“一旦秘密被揭开，我们不再猜测，不再好奇，反而开始欣赏小说中巧妙复杂的真相。这正是斯威夫特作为一个作家的独特魅力，因为他告诉我们生活原本的模样。”①

小说以女主人公——普拉作为第一叙述者，娓娓道出幸福美满的故事，却又亲手撕掉幸福的假象，揭露了离婚、出轨及生父另有其人的不和谐因素。本文从女性叙事学出发，从叙事声音、叙事角度和叙事结构三个方面来探讨斯威夫特作为男作家所表达的女性意识而采取的叙事技巧。

一、叙事声音：女性话语权的获取

作为男性作家，斯威夫特之前的作品都采取了经典叙事模式——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中，女性完全没有参与社会话语的权力，社会上所有的声音长期以来几乎都是男性的。他的作品里都是以男性为叙述中心，因此女性的声音处于被动、边缘，甚至是缺失的境地。而小说《明天》却一反常态，颠覆了以往的男性叙述模式，将女性作为叙述中心，并采取了第一人称叙述，为女性争取了更多话语权，能够充分表达女性自己的观点与态度。

《明天》由女主人公普拉讲述，这种主人公叙述型作为兰瑟所定义的“个人型”叙述者，“是指有意识讲述自己故事的叙事声音”②。而普拉在小说里不止一次提到“你们的父亲明天将会告诉你们这一切”③，既然所有的真相和秘密会由迈克全盘托出，那么普拉讲故事的意义何在？故事继续读下去，便会发现“但我不敢保证你们父亲讲的和我现在讲述的是一个版本”。当父亲在家庭里扮演着主导者与权威者的角色时，普拉是有意识地去讲述所有的故事，她想获得一个同等说明事实、解释真相的机会。而这种“个人型”的叙述方式对女性叙述者来说不仅获取了话语权，更增加了公平性与权威性。

“个人型”叙述者具有其他角色所没有的优势和长处。小说中所有的人物性格与故事情节都透过“个人型”叙述者的讲述、思维和视域呈现在读者面前。而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各类信息，包括故事中的男性形象均通过“我”的过滤，带着“我”贴上的标签。④蒂姆叔叔作为埃迪叔叔的多年好友，同样是迈克成长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当普拉第一次听到迈克提起蒂姆时，她将两位叔叔联想成有激情的单身汉。而当普拉第一次亲眼见到蒂姆时是在埃迪叔叔的葬礼上，她这样描叙，“他看上去有点儿像一本科学杂志：身材高大，银发苍苍，学者风范”。这样具象的形容，让蒂姆叔叔所展现的学术派、严肃型形象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如此正派的形象却让普拉想要跟蒂姆调情，因为他的形象让普拉想起那些曾经与之厮混过的银发男人。当蒂姆跟普拉握手时，普拉开始猜测蒂姆是否在对自己调情。仅凭普拉个人的臆想也许会让读者推翻之前对蒂姆正面形象的肯定，从而认定他就是一个好色之徒。但从后面的故事得知，蒂姆将自己创办的杂志社交给了迈克，把他当作自己的继承人，而普拉再一次肯定且赞扬了蒂姆的人格魅力。而同性恋、学术派、好色者均是普拉自己给蒂姆贴上的标签，同时也是普拉作为一个女性评价男性时，不依附他人的意见和影响所作出的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想法。

如同兰瑟所说，建立叙述权威“不仅取决于读者对叙述者的反应，也取决于读者对小说人物动作的反应”④。那么叙述者想要建立叙述权威，就必须全面且客观地采用叙事策略向读者展现出他眼中的一切。斯威夫特在《明天》中采用“主人公”型叙事声音成功使得女性获取话语权，能够充分表达女性发自心底的声音。

二、叙事角度：女性主体性的建造

“叙述视角的特征通常是由叙述人称决定的，叙述视角也称叙述聚集，是叙述语言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特定角度。”⑤同样的事件从不同的角度看就可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在不同的人看来也会有不同的意义。“叙述视角（聚焦者）与观察对象之间的关系往往被视为一种意识形态关系。”⑥而叙述角度最能够通过文本传达出性别因素的作用和影响。反观在之前的小说中，男性一直都是叙述者，女性则是被叙述的对象。所以在传统小说中，小说文本所传达出来的都是男性意识、男性主体性，而女性问题依旧被搁浅、被忽视。如果想要展现女性意识并且建构女性主体性，就必须打破传统小说的叙述角度，将女性置于文本环境下且采用女性的叙述声音。

胡亚敏教授将叙述角度分为三种类型：非聚焦型、内聚焦型和外聚焦型。小说《明天》恰好采用了典型的内聚焦型叙述角度，并且将女性作为第一叙述者，在传达女性意识的基础上构建了女性主体性。小说通过女性视角讲述了女性在对待婚姻和家庭时所追求的平等与自由。从文本话语角度看，男性话语与权力遭到破坏，男性成为了“他者”和“被叙述者”。这种女性内聚焦型视角使得女性拥有与男性同等的主体性，同时也成为女性争取自由平等最有效的工具。普拉作为小说中最聚焦的女性，异于其他家庭妇女，她拥有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所以她是一个独立自主、不依附男性生存的个体。再次聚焦她的婚姻生活，普拉和迈克是一对相爱多年最后走入婚姻的伴侣，却因为迈克的不孕症让他们的婚姻举步维艰。其实在普拉见到蒂姆并产生想要与之调情的想法时，就提到因为迈克不能够满足自己的性欲望，所以她对迈克感到有些郁闷。男性角色的种种生理障碍造成迈克性格中的不自信以及阴柔的一面。而这些恰恰反衬出普拉的大胆、坚强和强势。在女性叙述视角下，海伦同样是被聚焦的女性。“二战”时期，海伦怀上了迈克，而作为父亲的皮特因为被俘消失了很久。丈夫角色的缺失，让原本柔弱的妻子形象变得坚强且强大。

斯威夫特在《明天》中有意地弱化男性形象，甚至是使男性缺失，为的就是尽力放大女性形象，凸显出她们性格中坚强不屈、追求平等和独立自主的一面。同时，斯威夫特所采用的女性内聚焦型叙述角度让女性成为文本的主体，为女性夺回话语权，成功构建了女性主体性。

三、叙事结构：女性双重内心的窥探

女性主义学者认为双重性是女性主义独有的特征。而双重性同时也是女性最好的选择，依靠双重性，女性能够在“男性与女性、中心与边缘、内在与外在、公开私下以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间进行协调”⑦。兰瑟在《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里提出了女性文本中“双重声音”的概念。而申丹在《“话语”结构与性别政治》里对“双重声音”做了进一步的修正，“双重性是基于叙述者与不同受述者的不同对话，但在这个‘叙述者—受述者’交流层面上，还有（隐含）作者与（隐含）读者的交流。女性对父权社会婚姻的谴责在该层面交流中得以呈现”⑧。而作家们通常创作女性作品时以打破或者颠覆男性传统小说模式来实现女性与男性的平等与和谐。

双重声音的出现就一定赋予了文本叙述的双重视角。双重视角恰恰是第一人称叙述者最佳的选择。叙述者有着双重身份即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过去的“我”讲述着过去发生过的故事，而现在的“我”以冷静、以沉着重新审视着过去愚昧无知的“我”。而这种双重视角的叙述形式在《明天》中随处可见。第一章里普拉回忆着一家人在康沃尔海滩度假的时光，“在那里我们度过了三个暑假，你们八岁那年是我们第二次到那里。我用蓝色大浴巾包着你，擦干你身上的水珠。第二年，你们学会了游泳。我叫了你们小虾米，可为什么不是鱼或者是英雄呢？”再次回忆当时的情景，重新揣测自己年轻时的内心，多年后的普拉给出了答案，“也许是因为你们身形小巧，肤色红嫩；也许是因为你们弯曲在水里的样子，像足了小鱼小虾。小虾米，而我当时仅仅只是不想你们游出大海而已”。而在第一章结尾，叙述者运用了一般现在时对天气进行了描写，“外面开始下雨了，我能听见雨滴拍打落叶的声音。明天我们家因为大雨而乌云密布”。此时的天气反映了普拉忧愁的内心。叙述者的“我”一方面享受着回忆里的温暖，一方面道出了此刻说故事的真实心境。不同动词时态的运用展现了叙述者不同的视角，而正是通过不同视角的讲述将女性丰富复杂的内心展露出来。

除了第一人称叙述者“我”的成功运用，小说里常常出现“你们”的称呼。例如“我的天使们，此刻你们正在睡梦中”，还有“你们不再是小孩子了，十六岁意味着你们已经长大了”。不难发现文中常常出现的“你们”其实就是普拉的孩子——凯特和尼克。但我们几乎可以将受述者与隐含读者重合起来，而这种叙事技巧被沃霍尔定义为介入型叙事。沃霍尔认为“介入型叙事策略最明显的目的在于：叙述者渴望强调文本的现实真实性，争取读者（受述者）的同情从而在读者心中建构女性主义意识；同时，叙述者将原本私下的叙事转为一种公开的叙述”⑨。另外，斯威夫特在叙述时间上选取了片段式叙述和闪回两种叙事策略，对过去的片段性描写和闪回与现在时间形成了两条不同的时间线，同时也构成了双重叙述视角，从而更有力地表现了女性叙述者的双重声音。

斯威夫特在《明天》中以普拉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让普拉在讲故事的同时又跳出来做理性分析，这种双重视角的把握有效地窥探女性的双重内心，同时成功刻画出了女性的自我成长过程。

结语

作为英国当代著名作家，斯威夫特娴熟的写作技巧在《明天》中一展无遗。本文根据兰瑟的女性主义叙事学理论解读了斯威夫特在小说里蕴含的女性意识而采用的叙事策略。从叙述声音、叙事声音和叙事结构三个方面，斯威夫特分别采用了女性第一人称叙述、女性内聚焦型叙述角度和双重叙述结构来获取女性话语权，构建女性主体性和表达女性双重内心。叙事技巧的巧妙运用使得斯威夫特在小说中很好地表达了女性观照和女性意识。

①http://www.theguardian.com/books/2007/apr/21/fiction.gra hamswift，2014-09-15.

②[美]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黄必康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③Swift,Graham.Tomorrow[M].London:Picador，2007.

④张继英：《〈使女的故事〉的女性主义叙事技巧》，《文学教育》2009年第10期，第92—94页。

⑤http://baike.baidu.com/view/186693.htm?fr=aladdin,2014-9-15.

⑥申丹、韩加名、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⑦Warhol,Robyn R.Double Gender,Double Genre in Jane Eyre and Villette[J].Studies in English Literature, 1996，36（4）:857—875.

⑧申丹：《“话语”结构与性别政治》，《国外文学》2004年第2期，第3—21页。

⑨唐伟胜：《性别、身份与叙述话语：西方女性主义叙事学的主流研究方法》，《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7年第3期，第73—80页。

作者：徐建纲，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黄容，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