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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的温暖只有你还没读懂白象街

2014-01-26杨矿,石头,左小朵

城市地理 2014年8期
关键词:白象二哥重庆

前世今生的温暖只有你还没读懂白象街

在老重庆日渐模糊的记忆中,白象街应该是目前为止最为清澈和最为亲切的。说她清澈,是因为她那长约400米、宽约10米蜿蜒的街道,和那些历经百年风霜或高或矮的建筑,至今仍活色生香地存在于下半城的日常生活中。说她亲切,是因为每天清晨或者夜晚,这里的早餐摊夜排挡仍然充斥着街道两旁,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这样的景象在今天的重庆已经越来越少,正在成为这座不断扩张膨胀中的城市的绝唱,甚至或多或少有一些格格不入。以至于每次经过白象街,我都会隔着茶色的车窗玻璃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熟悉和莫名的温暖。

如同许多有说法的地名一样,白象街的来历也有故事,且与白象有关。一说是这里曾有一尊汉白玉雕塑石象,恰好和南岸玄坛庙的一对青石狮相对,形成“青狮白象锁大江”的格局,以保财不外流。这一点好像在后来的岁月中得到过印证。另一说是当地原来建有一座专供白象洗沐的水池,故得此名。这一点似乎没人考证过,关于水池在哪里?关于哪里来的白象?诸如此类,等等。其实,在我认识白象街的时候,白象街最著名的标志性建筑——白象雕塑早已不见踪影,整条街上最高大上的建筑就是赫赫有名的白象街宾馆。直到2011年2月,这里重建了汉白玉雕塑石象,白象街才得以名符其实。

左页图:重庆渝中区白象街附近文物分布图,让人对白象街的认识清晰了不少。

我与白象街的渊源,应该归功于一位人称二哥的朋友。他曾是白象街上小有名气的土著,有几年我时常晚上受他之邀浸润在白象街街边大排挡的猜拳行令中。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夏天,每当酒过三巡,二哥总喜欢把衣服扒下搭在肩上,光着身子大声划拳。喝到一定的时候,他便讲起了白象街的故事。他告诉我说,不要看现在的白象街破破烂烂,早年却是重庆的首席富人区。他的父亲、爷爷在这条街上虽算不上是什么人物,但也见识过不少稀奇和洋盘。早在南宋,四川安抚制置使兼重庆知府余王介曾在这里开设过招贤馆,广纳人才共同抗蒙。1886年,这里成立了重庆最早的有线电报局。1891年,重庆正式开埠,大量外国商人来渝捞金,却被限制在南岸租界区内,未经允许不得过江。为了靠近官府、码头,方便做买卖,白象街上诞生了替外国人代理办事的买办。此后,慢慢就有洋人在此开办洋行,一时间人头攒动,不同口音在此交汇。晨曦暮光中,码头上货船汽笛长鸣,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式百货、银楼、当铺、钱庄鳞次栉比,商贾、船家、挑夫忙碌穿梭,形成了著名的“金融街”。而设立在这里的重庆海关更是总管云贵川,国内的药材、纺织品等货物由此走向世界,英、美、法、日等洋派产品于此流向全国。这里还聚集了西南首富、重庆最早用电灯的李耀庭,爱国实业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卢作孚,以及培养了多位国家领袖的爱国实业家汪云松,还有胡子昂、黄锡滋、虞洽卿、汤子敬、邓华益、吴蕴初等众多民族实业家,是当时重庆最负盛名的鼎级富人区。而明清时期巴县衙门、重庆府、川东道台的所在地,抗战期间国民军事委员会的驻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远东指挥中心所在地,更是使其地位显赫……

右页图:倒金字塔形的窗台成为江全泰号一大亮点,巴洛克风味儿十足。

二哥还不止一次幽默我说,白象街曾是重庆报刊业的集中之地,如果你娃早生几十年,多半也会在这里厮混打拚。据我所知,当初宋育仁在这里办过重庆第一家现代日报《渝报》,周钦岳、肖楚女在这里撑起了《新蜀报》,《新局夜报》《全民周报》《世风周刊》都曾在白象街留下足迹,商务印书馆重庆分馆还在这里创办过东方图书馆。

而让我更感兴趣的,是抗战期间发生在这里的老舍与姚蓬子的故事。当时大量文化名人群集陪都重庆,善于投机、曾是“左联”中共作家,后来被捕自首、声明脱党的姚蓬子也来到白象街,趁机开办了作家书屋,做起了文化生意。书屋获得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机关刊物——《抗战文艺》的“总发行”权,办起了“书屋读书会”,出版了不少书籍,成为大后方引人瞩目的新书店。但姚蓬子经营的“作家书屋”,既没有严格的会计制度,也不按时间与作家结算版税和稿酬,因此时常有作家饥肠辘辘地上门讨债。每当这个时候,姚蓬子就在口袋乱抓一把,抓到几张钞票就塞给讨债人几张,如同打发叫花子一样。住在这条街上时常也被姚蓬子拖欠稿费的老舍情急下曾带头发起过“斗米千字”运动,他在文章中字字血泪地写道:“我患了相当厉害的贫血病……我只知道饿死事小,文章事大,假若不幸而人文共亡,我也不多说什么,活着我就写作,死了万事皆休,咱们各自凭良心吧!”缪缪数语,道出了古今文人的无奈与辛酸。

记得在时常与白象街亲密抵触的那几年,每次聚会结束后,不甚酒力的我总喜欢摇摇晃晃地走在白象街喧嚷的夜晚里,尽情想象这里当年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荣与繁华,并期待和从某幢老房子里冲出来的某位名人撞个满怀。因为除了老舍、姚蓬子之外,周恩来、陈毅、王芸生等不少风云人物都曾在这里过往过。

曾有几次,我从二哥设在他那简陋的家里等待酒局的茶叙中抽身出来,在白象街漫无目的地闲逛。穿街过巷,看江边密密麻麻的吊脚楼,街上三三两两饱经风霜的洋房子,在穿越时空的行走中从那些斑驳的老式建筑物上感受和触摸这条街市曾经的荣耀和辉煌。回头举目远眺上半城森林般密布的高楼,我不由得忧心忡忡,随着城市的拓展和延伸,白象街和街上那些久远的记忆会不会因此淡出我们的视野。我由此想起了夫子池,想起了奎星楼,想起了临江门……想起了这座城市那些早已名存实忘但却徒有虚名的文化地标。

上下页图:海关总署落寞地立在杂草堆中,形态还算完好,却被众多杂物挤压,仿佛亟待被解救。陪都药材业的中心——药材公会,掩映在老树与枯枝中,想要复苏。

十几年前,因为女儿读书,二哥从白象街搬到了杨家坪。从此,白象街在我的生活中渐行渐远。每每偶尔从这里经过,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街上高低错落的建筑、人声鼎沸的夜排挡,以及光着身子高声划拳大口喝酒的二哥。这样的场景温暖而又熟悉,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

斗转星移,若干年过去了,就在我对白象街已经开始淡忘和漠视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再度把目光投向了这条著名的老街。不久前,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我见到了二哥。已经多年不再光着身子喝酒的他突然告诉我, 他家那破烂不堪长期空置的旧房子快要拆迁了,或许可以卖得一个好价钱。

细问下来,才知道白象街即将被修缮成为解放碑中央文化区的一部分。一座名为解放碑融创·白象街项目的商业综合体将在白象街的原址诞生。这条街以长江为伴、以千年城墙遗址博物公园为邻,承接800年重庆历史文脉,汇聚11处珍贵文物建筑群,正如上海新天地、成都宽窄巷子、武汉楚河汉街等全国知名历史商业街一样,将代言重庆,彰显魅力,成为最重庆的世界级高端人文商业休闲街区……最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延续着重庆文脉的历史建筑,如李耀庭公馆、重庆药材公会旧址、兴华小学旧址、海关总署旧址、大清邮局等,都会得到有效的保护利用,成为世界罗斯福会所、长安俱乐部等国际顶级高端私人俱乐部的所在地。一言以蔽之,曾经那么高大上的白象街,就要复活了。

告别二哥,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禁不住思绪万千,感慨良多。明天的白象街,如此的结局结果,对于一座城市和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她的前世今生都应该是无比温暖的,而我们曾经有过的怀疑和担忧,只是还没有读懂白象街,还没有读懂一条有记忆的老街,对于一座城市的重要和需要。

杨 矿

名家档案:

杨矿,著名诗人、影视剧作家、文化专家。出版有诗集、长篇报告文学等多部。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介绍到国外。曾获得世界桂冠诗人奖、世界诗人奖、何其芳诗歌奖等。现为重庆市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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