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疡科学术流派溯源
2014-01-25刘明王建春蔡炳勤
刘明,王建春,蔡炳勤
(广东省中医院,广东 广州 510120)
中医基础理论提出“因时、因地、因人”的三因制宜学说,“岭南”传统上是指越城、大庚、骑田、都庞、萌渚五岭以南的地区,岭南医学是中医地域医学的典型代表,其发展历程重视岭南地区的多发疾病,重视岭南地区的特产药材和民间经验,重视吸收新知[1]。西汉初年古墓中发现朱砂和可供煎药的铜熏炉,后来在西汉南越王墓发现了中药捣药工具及装药丸的银盒。这些考古的发现,证实岭南地区医药历史至少已有2000年了[2-3]。岭南疡科作为岭南中医学的一个分支,随着岭南医学的发展经历了萌芽、发展和成熟三个时期。
1 岭南疡科学派的形成萌芽
早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中就有关于外科病疥、疕的记载。周代的《周礼·天官篇》记载:“疡医掌金疡、肿疡、折疡、疮疡、刮杀之齐。”中医外科被称为“疡科”,外科医生被称为“疡医”。《黄帝内经》中“发于足指,名脱痈,其状赤黑,死不治;不赤黑,不死。治之不衰,急斩之,不则死矣。”是对疡科中“脱疽”病最早的文献记载。
两晋以来,中原人士多次南迁,中原医学也随之流入岭南。葛洪在中医第一本急诊专著《肘后备急方》,记载了脚气病的治疗,其后他定居岭南罗浮山,他的妻子鲍姑是医学史上第一个女灸家,用越秀山的红脚艾为人美容,反映了当时的医学成就和民间疗法,并在全国有一定影响[4]。
2 岭南疡科学派的初步发展
宋元时期是我国疡科发展的重要时期,对疡科疾病的认识更加深刻,并形成了一定的理论及代表著作。其中有《外科精义》、《太平圣惠方》等。但是,因五岭之隔,岭南与中原的交通联系、文化交流都受到一定的影响,岭南疡科在明清、民国及近代才得到较快发展。
明代(公元1368~1644年)和清代(公元1644~1840年鸦片战争前)这一时期,外科名家辈出,学术氛围活跃,著作如林,如《外科发挥》、《外科理例》、《疡医准绳》等,并发展了不同学术观点,形成了三个主要的外科学术流派,即正宗派、全生派、心得派。其中正宗派注重全面掌握外科的传统理论和技能,临证时以脏腑经络气血为辨证纲领,治疗上内外并重,被誉为中医外科的正宗[5]。其学派代表人物陈实功、祁坤,对岭南疡科的影响较大。
陈氏在《外科正宗》中言“内之证或不及于其外,外之证则必根于其内”,同时指出治外证宜知气血有余之辨,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十分注意脾胃的调理。他说:“盖脾胃盛则多食而易饥,其人多肥,气血亦壮;脾胃弱则少食而难化,其人多瘦,气血亦衰。故外科尤以调理脾胃为要。”外治方面,倡导“开户逐贼”,常用腐蚀药物或刀针清除坏死顽肉,放通脓管,使毒外泄。此外,他还用竹筒拔取脓汁,进行截肢、气管缝合、鼻痔摘除等手术,用火针治疗瘟病,用枯瘤法治疗瘤肿等[6-7]。清代正宗派的代表是祁坤,其《外科大成》书中强调内外并举,内治重在消与托,外治法亦丰富多采,有针、烙、贬、灸、烘、拔、蒸等。后来民国、近现代的岭南疡科医家都十分讲究疡科的外治特色,推崇正宗派的“内外并举,外重手术,内重脾胃”。
18世纪下叶,随着资本主义列强向中国倾销商品和贩卖鸦片,岭南的政治经济地位提高,一大批才华横溢的学者医家南下。在与内地和海派医学的交流中,岭南医家在继承的基础上,大胆吸收外来医学的长处,创造出具有地方特色的岭南医药文化。邱憙推行并用中医理论解释英国医生琴纳所发明的牛痘术;广东新会的陈定泰在其《医谈传真》中,系统引用西医解剖知识;其孙陈珍阁远涉南洋新加坡英国皇家大医院考察3年,其著作《医纲总枢》中大量引用西医对疾病的认识[8];南海佛山的朱沛文同样“兼谈华洋医书,并往洋医院亲验真形脏腑”,从生理、病理、临证等多个方面对中西医学进行比较研究[9]。这些清末岭南名家朴素的外科理念,开放务实的治学精神为后期岭南疡科的成熟发展奠定了基础。
3 岭南疡科学派的成熟繁荣
民初、近代岭南医家人才辈出,中医教育也初步发展,黄耀燊是岭南疡科的代表人物,他与邓铁涛、罗元凯、梁乃津并称为近代岭南四大名医。其父黄汉荣是当时有名的伤寒派医家及骨伤科专家。他是民间家学与学院派相结合的中医代表人物。他15岁即进入广东中医药专门学校(广州中医学院、广州中医药大学的前身)学习,当时他的老师有刘赤选、梁翰芬、陈任枚、卢朋著等。陈任枚、刘赤选都是是岭南温病学派的先驱,黄耀燊受其影响,多使用温病学中的卫气营血理论来解决外科问题,尤其是疮疡、急腹症的处理。梁翰芬擅长舌诊脉诊,黄耀燊在许多外科危急重症的处理中十分重视舌脉的变化得益于梁老。
黄耀燊曾历任广东中医院副院长,广州维新联合诊所所长,广州中医学院教研室主任,附属医院院长、顾问,全国政协委员,广东省政协副主席,中华全国中医学会理事,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广东分会外科学会主任委员等职。他秉承“正宗派”理念,学术追求“内外并举,尤重外治;内治之理,尤重托法”。他勤奋好学,熟读精思,在学习中不分门户,不偏一家,既从岭南温病、脾胃大家学习气血、脏腑、六气辨证之理,亦学习海派医学之长,重视解剖及病因病理,努力探索,追求创新。积极倡导“不拘一格、不限一地、团结西医、勇于创新”,为岭南疡科书写了新的篇章,岭南疡科学派发展逐渐成熟[10]。
在对疮疡的治疗方面,黄耀燊善于视证情处方遣药,尤重托法。在急腹症治疗中,认为舌苔对病邪的反映很敏感,能反映出病邪的深浅,病情的轻重,总结出“舌苔一日未净,邪热一日未清”的规律。其对一些难化的湿滞黏腻之邪,不能过早停药,可在清热解毒、活血化瘀、通里攻下的药物中适当佐以芳香化湿之品。对胆道系统感染和胆石病的诊治,他在反复研究《伤寒论》、《金匮要略》等经典理论基础上,通过实践,确认茵陈、大黄、栀子、黄柏、芒硝等为治黄要药。外治方面,重视“扶正祛邪”,积极导邪外出,不断探索清创、逐邪之术。
1956年广州中医学院成立,广东省中医院成为其附属医院,1964年蔡炳勤教授开始跟随黄耀燊、谢权基、张述景等教授学习,开始了50年的岭南疡科之旅。现今他已是广东省名中医,中西医结合外科专家,第三、四批全国老中医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是继黄耀燊之后有名的岭南疡科专家,是岭南疡科学派如今的中坚力量,至今仍工作在临床一线。
蔡炳勤教授治学严谨,作风朴实,学术上延续黄耀燊“内外并重”的理念,认为“祛邪不伤正为外治之要,邪去更扶正为内治之宗”。疡科内治法中重视托法,提出了周围血管疾病“因虚致瘀”的学术观点,脉管炎属“虚瘀症”,糖尿病足属“痰瘀症”,静脉性疾病属“湿瘀症”。外治方面创立了祛腐生肌系列的特色疗法提高了脱疽病保肢治疗的成功率。同时创新性提出“中医手术观”,以中医思维看待手术,认为手术自古是疡科扶正祛邪的一种外治手段,在中医理念指导下,积极采用微创、刮吸解剖等先进技术等以祛邪,可尽量减少组织的损伤,即“祛邪不伤正或少伤正”[11]。而术后处理充分发挥中医特色,追求“邪去更扶正”,创新性提出“术后虚劳证”、“术后应激证”等源于经典而又富含时代特色的新概念,并从中医的脏腑辨证、气血辨证追寻其辨证规律,探讨四逆散、升阳益胃汤、半夏泻心汤等经典方剂的新用,得到业内同仁的肯定。尤其是在外科围手术期发热、呕逆、便秘、咳嗽等诸症的中医辨证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认为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进步,外科患者住院时间将越来越短,外科术后的康复、调理将使得岭南疡科的发展具有更广阔的空间。
蔡教授还教导弟子“继承不泥古、创新不离宗”,充分体现了岭南疡科海纳百川、开放包容的鲜明特色及广阔胸怀。在其带领下,出现了如陈志强、谭志健、王树声、黄学阳等知名的疡科专家教授,使得岭南疡科学派日益繁荣。
综上而言,岭南疡科学派虽有2000余年的历史,可真正获得发展繁荣却是近300年,学派归属溯源于明清“正宗派”,并结合岭南独特的地理气候、人文环境、经济社会因素,积极吸收中原医学及海派医学的长处,清末、明初及近代取得较大的发展。黄耀燊为岭南疡科的领军人物,蔡炳勤为当代岭南疡科学派的代表性传承人,逐步形成了内外并重、与时俱近的学术特色。本世纪80年代以来,广东再次位于改革的前沿,岭南疡科学派抓住这一发展契机,逐步建立内外交流的学术网络,为中医走向世界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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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谭志健,刘明.手术“姓西不姓中”是误解[N].中国中医药报,2012-11-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