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人生画卷
2014-01-24杨树荫
杨树荫
空白的人生画卷
杨树荫
记日记,大概是很多人生活中较为儒雅、可贵的习惯。
日记,“日有记也”,把每天生活中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经历或思考记录下来,展示自己的心灵世界,日积月累,便是一幅漫长而真实的人生画卷。
近代中国,最完整且最持久地记日记,蒋介石应是一个。这位曾经是动荡中国的头号人物,开始记日记于1915年,至他去世(1975年)的60年间,从无间断。一部日记,就是一部历史。著名学者黄仁宇所著《从大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就指出:“无论他是否中国的领导人,在政治舞台上会否产生作用,仅以此资料之雄伟与完整,已是世间难得,也必致使所有关心中国现代史的人物拭目以待”。
中国文化大家鲁迅、胡适,不仅著作等身,而且也留下了极其宝贵的日记,真实地展示了他们每一天的生活与思想。鲁迅的日记,大都是每日生活要点的笔录,用词用字已经到了省无可省的地步,如1929年9月27日,鲁迅添丁之喜,日记仅是简单的一句话:“晴。晨八时广平生一男。”三天后给儿子取名,也只留下了一行日记:“下午往福民医院,与广平商定名孩子曰海婴。”胡适的日记,自然也是简洁,有些是简洁之中含有深意,如1939年9月18日,胡适日记仅6个字:“第九个‘九·一八’”,如此直白的文字,蕴含深重的警示,惨痛之心,尽在其中。
名人的日记,不仅给自己留下了真实的人生画卷,也为一个时代、一部历史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研究素材。
平民百姓的日记,只要秉笔直书,照样也给时代留下珍贵的史料。1937年,昆山周庄沦陷,年轻医生朱润苍目睹故土满目疮痍,冒着风险,将日军的残忍暴行如实记录,“八年血泪录”,这部日记如今被珍藏于昆山市档案馆。鲜血染成的“人生画卷”,每一页每一行都是苦难与血泪。危在旦夕的战争岁月,人们还照样记日记,在生命的缝隙中追寻真实,可见日记作为一种文化,竟有如此的力量。
日记,在中国人的心中已然成为革命的日记、红色的日记。倘若在日记中有非革命的内容,自然得批判、得斗争,毫不留情地肃清其思想。清查“资产阶级日记”、“反动日记”成为思想领域一场严峻的阶级斗争,但凡记日记的,人人心悸,个个惊恐。失去了免于恐惧的自由,人人如惊弓之鸟。许多人对自己的日记主动清算:一切可烧的都烧掉,一切可毁的都毁掉。没有了日记,如释重负;不记日记,也是一种解放。
历史沉重的一页终究翻了过去。从日记引发的荒唐,应该不会再有了。一个开放的社会,中国人尽可以挥洒自如地在日记中一吐心曲。
然而,人们仿佛再也不想记日记了,即使身处权利、资本、知识等上层领域的精英人物,也鲜有日记问世,至于可作为书籍出版的,更是凤毛麟角。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员马龙闪先生从网上搜索统计:“自1979年至2012年,在大陆和港台三地,出版从19世纪初至今200年的日记类图书,共计300种左右,而涉及上世纪50年代至今这一甲子的日记,仅有20多种。也就是说,在占据了三分之一时间的这60多年间,日记出版的数量,还不及200年总数的十分之一。至于有关人物一生完整日记的存世数量,更是屈指可数。”看来,日记这一良好的文化习惯,竟有失传的势头,当然原因诸多,其来有自。
有真实的自我,便有真实的日记。同样,若要有真实的日记,必得有真实的自我。恪守真实,追寻真实,当是日记的缘由和动力。
然而,真实已然稀缺,真实的自我更难寻觅。掩盖真相,乃至掩盖自我的真相,已经自然而然。打开洁白无瑕的日记本,遥望苍茫寂寥的星空,敢真实地记录自我么?
空白的日记,空白的人生画卷。
有真实的自我,便有真实的日记。同样,若要有真实的日记,必得有真实的自我。恪守真实,追寻真实,当是日记的缘由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