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闲暇、教育之关系的历史演变
2014-01-21张健
张 健
(翔宇教育集团 淮安曙光双语学校 , 江苏 淮安 223200)
劳动、闲暇、教育之关系的历史演变
张 健
(翔宇教育集团 淮安曙光双语学校 , 江苏 淮安 223200)
劳动与闲暇是人的生存和发展的两个基本维度,只有同时主宰自己的劳动和闲暇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原始社会,劳动、闲暇与教育融为一体;阶级社会,劳动与闲暇的分离与对立,造成了教育的异化。现代社会人们重新认识闲暇对于人类生存的本源意义,并在与劳动和教育的融合中寻求生命的价值。
劳动;闲暇;教育;关系
劳动与闲暇是一个历史范畴,两者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中呈现出混沌、对立和融合的动态关系,伴随着劳动与闲暇关系的跌宕变化,教育与劳闲的关系,也经历着一个异化、扬弃、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发展过程。历史地考察劳动、闲暇和教育关系的演变过程,有助于我们把握新时期教育的特质,为人的发展提供一个崭新的教育。
一、劳动与闲暇的混沌:教育融入生活
距今约250万年至1万年的原始社会,是人类社会的童年期。这一时期,劳动与闲暇处于天然地混沌同一状态,隐含着教育价值的经验传承活动、宗教仪式活动和社会交往活动以朴素自然的形式融合在物质生产活动和闲暇娱乐活动之中。
(一) 劳动与闲暇混沌交织
原始社会早期,人类的生存主要依靠采集、渔猎获取现成天然产物。那时,没有阶级和剥削,“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1]在攫取经济时代,人们不会在自己的需要已经满足之后再去主动地生产什么东西,单一的经济、简朴的生活使得他们拥有较多的闲暇时间。“比如,澳大利中亚土著居民和南非Kung San部落,他们每天只要花3~4个小时用于工作,就可以满足他们的简单生活的物质需要了。”[2]因而,在一定意义上说,原始人的闲暇时间要多于劳动时间。文化人类学研究成果表明,在一个既有丰富动物蛋白质又有大量闲暇时间的人类初级社会形态中,人们在解除食物、安全及基本需求的压力之后,劳动既是满足自身生存的活动,也与宗教仪式、祭典、节庆、运动、游戏、教育以及其它原始文化活动自然地交融为一体,在时间上处于混沌缠绕状态,在空间上没有分化,在行为上也无截然的界限和区别。就历史而言,此时的劳动和闲暇都处于原始状态,主要表现为以下特征:
1.劳动与闲暇的平等性
在占据人类历史99%以上时间的漫长原始社会阶段,人尚从自然界中分离出来,劳动生产率极端低下,对自然完全处于从属地位,氏族成员共同劳动,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平均分配劳动所得,没有必要劳动与剩余劳动之分,没有剩余产品,公有共有的原始共产主义生产关系不可能产生不劳而获的休闲群体,也就没有劳动群体与休闲群体的阶级对立。无论男女老少,凡有劳动能力者都是物质资料的生产者,同时也都享有休闲的权利。原始人类共同劳动间歇中的闲,是按照动物本能进行的,与后来出现的与“劳”相对而言的“闲”有着根本的不同。也就是说,如果原始社会的休闲确实是一种客观实在,那么休闲是劳动者的休闲,劳动者就是休闲者,也是教育者。在智力尚未开发,精神属于天真朴实的原始状态下,氏族成员的劳动、休闲和教育的权利是平等的。
2.劳动与闲暇的模糊性
原始社会,劳动和闲暇混沌未开,劳动中经常掺杂着娱乐的因素或环节,而闲暇娱乐方式也是往往是劳动生活内容的形式化和艺术化。“人类学家斯普顿和考恩斯( Stumpf & Cozens) 在研究毛利(Maori) 文化的报告中说,毛利人任何层面的经济生活中,都伴随有消遣娱乐的成分。不管他们是捕鱼、捉鸟、耕田或是盖房子、造独木舟,都能找到可以被认为是娱乐性活动的痕迹。这些娱乐性活动如唱歌、高声谈笑等在很多非洲部落集体劳动中也可以看到。”[2]可见,其时闲暇与劳动的边界相当模糊,“休闲是围绕着人们必需的日常工作节奏被建构起来的,它与人们日常的和季节性的生活模式融为一体而非相互脱离。”[3]采集—狩猎社会中人们所进行的打猎、边干活边唱歌、讲故事等活动都具有娱乐的性质和休闲的功能,但是这些活动的参与者并不视其为休闲活动,而认为它们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休闲和教育多以娱乐的方式与劳动原始地、自然地交织在一起。
3.劳动与闲暇的自在性
原始人无法驾驭自然,基本是靠天吃饭,在生活资料绝对匾乏的生存样态下,人的生存活动离不开物质性劳动,休闲是劳动的适应状态,依附、从属于劳动,就像黑夜、白天、气候、季节和丰收的轮回一样,是生活节奏的一部分。戈比认为原始人“并不存在刻意的休闲活动,它并不是个人选择行为的结果。”[3]而是按照大自然中的自然事件过日子,他们的时间未被明确地划分为劳动时间和闲暇时间,劳动和闲暇始终缠绕在一起,浑然一体,以顺应自然节奏和生活节奏为主要特征。饿了,外出打猎、捕鱼或采集果实;高兴时,歌舞庆祝;累了,就睡,完全依据当时身心的需要劳动、游戏或休息。劳动与闲暇浑然一体的劳闲关系的基本特征,决定了蒙昧时代原始人的头脑中没有时间意识,也无从区分劳动时间与闲暇时间,不可能存在有意识的休闲或选择性的休闲,更不可能有现代闲暇意义上的独立精神生活,其休闲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动物式的本能”,自然经济形态下的闲暇只是一种自在的闲暇,而不可能是自为的闲暇。
(二)教育融入日常生活
人类学家考察原始部落后发现:野蛮时期,孩童在森林间攀树,在小溪里嬉戏,在草地上翻滚,在山岩上采摘,在雪地里滑行,都表达了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娱乐的天性,天长日久,这些人类的活动就与先民们的生活、宗教、艺术形式、风俗习惯以及穿着、饮食、生存技能和抵抗外敌等发生密切的关系。对儿童来说,模仿和学习这些具有游戏成分的活动,就是生存技能的习得、积累和培养。可见,野蛮时代并非没有教育,只不过是与社会生活、生产劳动和休闲娱乐融合在一起的非形式化的教育。
1.生产劳动中的教育
原始社会,人类在生产劳动中,创造和积累了大量的智化劳动经验,为满足延续劳动经验和劳动力再生产的需要,于是产生了体现人类自身本性的原始教育。这种渗透于日常劳动生活之中的元教育,并无明确的教育意识,只是人类劳动传承的本能活动。早期社会劳动过程中的打猎、骑马、捕鱼、制作器具、游泳等活动,既包含着生存技能的习得,又融入了运动游戏的成份,原始人类在基本物质生活资料得到满足后,劳动者都能获得一个享受劳动物化成果的欢乐时光,这时“人们喜欢把日常劳动搞得跟玩一样”。[2]《淮南子·道应训》有一段描写古人伐木场景的记载:“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协同运木时极具节奏性和鼓动性的呼号,不仅传达出劳动的欢乐和震撼,还给人以劳动教育的强烈情绪感染,而“邪许”也许这就是原始音乐的起源和最早的音乐教育形态。对于儿童来说,模仿和学习这些具有游戏成分的活动,就是生存技能的习得、积累,以及勇敢、机智、团结、互助等品质的培养。
2.闲暇活动中的教育
赫伊津哈说:“初始阶段的文明是游戏的文明”。[4]游戏产生于劳动,生产劳动的多样性,为人类在闲暇时间模仿劳动的游戏提供了多种可能性。从生产劳动中演变而来的多样化游戏活动,再现了现实社会的历史事件、交往活动、战争场面和工具使用,满足了人的模仿本能,是一种情境化的教育形式。《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5]是一首生动反映上古时期狩猎活动的二言遗诗,古人在狩猎过程中已注意到“弹石”行为的竞技性和娱乐性,狩猎之余不免进行砍竹为弓、搓土为弹、弹射野兽的游戏活动,儿童置身其中就是接受为准备面对生活而进行的训练。这种游戏功能在世界各地也相类似地存在,北美的土著人“通过舞蹈、唱歌和讲故事,男孩和女孩们学习到了本文化的历史和宗教知识。”[6]“游戏可以让儿童为长大成人后要担负的责任做好准备,因而,游戏已成为培养儿童的团结及美德的一种方法。”[7]原始人类在劳作和游戏中传递生存本领,发展生活内容,并通过这些生存本领的习得和生活知识的掌握娱乐着自己的身心进化和发展。
二、劳动与闲暇的分离:教育成为工具
在社会发展进程中,随着共同劳动向个体劳动过渡,占人类全部历史99%以上时间的原始公社开始解体,人类进入阶级社会。这一劳动发展史上的划时代事件,导致劳动的性质发生改变,奴隶主完全占有生产生活资料和奴隶人身,也完全占有闲暇,而奴隶只有劳役,没有自由和闲暇,劳动和闲暇首次出现分离。从历时性角度看,继劳动与闲暇浑然一体的原始社会后,奴隶社会是无酬无闲劳动基础上的劳暇对立,封建社会是有闲劳动基础上的劳闲对立,资本主义社会是异化劳动基础上的劳闲对立。[8]马克思认为,阶级社会中的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都是异化的劳动。异化的劳动同时是异化的闲暇,劳动的异化直接导致劳动者无“闲时”、“闲钱”、“闲情”的闲暇的异化,失去了自由发展的时间和条件。在此情境下,教育的内涵也被异化,“在希腊罗马文明之后,闲暇就同游手好闲连系起来了。工作、教育和娱乐变成相互对立,直到现在,依然还处于对立的状态”,[9]教育成为“漠视人的价值”的社会性工具。
(一)时间分离:教育为了工作
工作与闲暇本是原始而自然地交织在一起,没有各自独立的明确内涵,闲暇是相对于工作的一种时间性存在,工作与闲暇分离最直观呈现的是时间分离,即由混一的生活时间分离为工作时间和闲暇时间。一位鞋铺老板在他工作的时候,“假如有任何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他会离开凳子出去观望。假如有一天他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喝酒和闲聊,那么,第二天他就以工作到半夜来弥补。”[10]可见,鞋铺老板如果奢侈地占用一点工作时间去休闲,是必须要补回来的,工作是人们的生活中心。在工业社会,机械钟规定劳动者该何时工作、何时休息,精细的分工提高了生产效率,却违背了人的自然本性,打乱了人的生物节律,工作时间和闲暇时间之间的界限变得泾渭分明,工作成为劳动者换取生存保障的必须条件。“人不是为了生活而工作,人是为工作而生活”[11]“工作神圣”在摒弃了人生的一切目标后,成为社会生存法则中带有强烈功利色彩的人生教条。生活重心的这一转变,结束了古希腊时代教育以闲暇为中心的传统,转而使工作教育成为生活的中心活动,教育同闲暇的关系日渐疏远。这种以物质生产为中心的文化价值观及其对教育的影响,盛行于整个工业化时代。
在工业时代,人们幼年开始所接受的教育都是在为工作做准备,为了所谓职业生涯发展需要经受十多年的基础教育与专业训练,一个人花季年华必须法定地囿于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围墙之内,毫无自主、自由地学习以工作为核心设计的课程内容,“没有其它角色扮演……当学生完成学校所要求的某类学分之后,他们就可为自己‘挣得’(这完全是一个带有工作意味的观念)毕业文凭、证书和学位。”[10]皮珀问道:“人的世界可否一直被‘工作的世界’所压榨?人类可能单单只是为了工作义务而存在,只是扮演‘工作者’角色就觉得满足吗?人的存在纯粹只是为了工作日子而设定的吗?工作至上让我们的生存世界沦为庸俗空洞,如果我们继续膜拜机器,继续膜拜实用性的知识,继续膜拜年轻和常识性的心灵,那我们的社会将会沦为一个奴隶社会。因为我们失去了自由发展的时间,也就不能发展自己的想像力和优雅的趣味,以及深化我们的理智与洞见。闲暇并不是工作的休止,而是另一种类型的工作——一种具有人性意义的工作”,[12]有了闲暇和闲暇教育,人才能够学会思考人生,领受幸福,实现精神超越,完成更高层次的人生理想。
(二)特性分离:教育为了闲暇
人类生活中原本犹如一枚硬币两面的劳动与闲暇,是人之为人的类本质的两种不可分割的表征,或者说两者的统一是人的本真实体状态。然而,由于劳动内在地包含着强制与自由、受苦与快乐的矛盾,[13]即:一方面,人为了认识自然规律,摆脱受其控制的盲目状态,获得生活资料,受外在对象必然性和主体内在生理欲求双重强制的驭动,被迫使劳动;而劳动的进行又是劳动自由性的展示,劳动的成功确证了人的本质力量,因而人愿意和需要劳动。另一方面,作为认识和利用外在对象必然性的手段,劳动是艰苦的,甚至可能是生死未卜的;而当劳动成果满足了劳动者的物质欲望,确证了人的智慧、才能、力量、个性和自由时,劳动本身被当成了目的,劳动又是快乐的。劳动的内在矛盾决定了劳动与闲暇的消长变化,阶级社会中,通过私有制下主奴关系的中介作用,分裂和二重化了劳动与闲暇的和谐,外化为劳动与闲暇的对立:劳动意味着强制与受苦,闲暇则意味着自由与快乐。劳动与闲暇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主体,统治阶级窃取了劳动自由快乐的一面,充分占有闲暇,成为有闲阶级,闲暇成为他们的特权,以及社会地位和身份的炫耀。而被统治阶级被剥夺了劳动的自由一面,被强制从事艰苦而毫无自由和快乐的雇佣劳动,很难体验到公共闲暇,原本作为人的本质活动的劳动,变成动物性的生存手段,造成了劳动者不堪忍受的片面畸形发展的痛苦。
在古希腊自由市民的日常生活中,“闲暇甚至被置于比道德的、公民的和政治的要求更为重要的位置”,[14]剥削阶级独享闲暇时间,不稼不穑,不狩不猎,“酒池肉林”的闲暇成为他们的生活中心,失落了劳动支撑和对衬的闲暇,如同劳动一样对他们都失去了存在意义。为填补饱食终日、无所事的生活空虚和苍白,他们需要接受闲暇教育充盈那片荒芜的有闲时间,“显然应有这样一种教育,为父母的用其训练子者,不是因为它有用或必需,而是因为它是自由的或高贵的。”[15]于是,教育开始服务于贵族统治者闲谈辩论,斗鸡侍犬、吟诗作画、舞蹈下棋、演奏乐器、骑射击剑的有闲生活,雅典的教育是培养能引领当时休闲生活风尚的贵族的教育,他们的生活教育就是闲暇教育,闲暇教育成为有闲阶级培养“自由人”和“贵族”的一种手段。与雅典教育一样,周朝“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和“六仪”,[16]艺仪是古代的贵族教育体系,官学要求学生掌握礼、乐、射、驭、书、数六种基本才能和把握祭祀、宾客、朝廷、丧纪、军旅、车马活动时的仪态风度,闲暇教育不仅作为培养士大夫的过程和手段,甚至将闲暇教育视为教育的目标。然而,这一时期的闲暇教育只是有闲阶级和少数自由民的一种特权,不可能成为整个社会的普及教育形式,并不具有现代闲暇教育的普遍意义。
(三)价值分离:教育为了教化
原始社会,贤能者或年长者也将其积累的生产和生活经验传授给氏族成员完全是自发的,生产生活知识既是教育的内容,也是教育的直接目的,教育更多体现的是它的内在价值属性。进入阶级社会后,随着政治经济制度的变革,教育的职能也不断得到拓宽和发展,教育一步步从社会边缘走向社会中心,与其它社会意识形态和政治法律制度共同构成上层建筑,成为社会利益主体实现自身利益的重要社会力量,凸显出其外在的价值属性。人类对教育价值的认识与追求,发生了从远古时代“为生存而教”到阶级社会“为统治而教”的转换,教育成为实行阶级统治的教化工具。
乐教是中国传统的教化制度,“通检三代以上书,乐之外,无所谓学”,[17]其源头可追溯到氏族社会祭祀礼仪的歌舞活动,统一规范的“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必然伴有传习行为。史载帝尧注重民众的教化,命舜推行德教,“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左传》文公十八年释“五典”为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因“百姓不亲,五品不逊”,还命契“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尚书·舜典》载帝舜命夔“典乐教胄子”,此时先民已认识到乐“诗言志、歌永言”的本质特征、“八音克谐”的艺术规律、“神人以和”的审美境界、“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的人文价值和教化标准,[16]形成了原始宗教形态的“先王乐教”。周代统治者基于对“殷鉴不远”的认识[16],制礼作乐,敬德保民,开创了重人事的礼乐文化教育先河。在上古三代乐教文化传承中,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面对“礼崩乐坏”的历史现实,删诗正乐,把“仁”融入礼乐之中,提出了“致乐以治心”的改造世道人心的乐教思想。“乐者,乐也。”“上古教民,六艺之中乐为最崇,固以乐教为教民之本哉!”但先秦统治者重视乐,“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16]“乐之所贵者,贵其移风易俗”。[16]对乐的社会教化功能,《乐记》说得非常明确:“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16]乐是手段,“善民心”,“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教化黎民才是目的,也是乐教所要达到的境界。
(四)等级分离:教育为了仕途
人类文明的历史也是社会阶层化的历史。社会在发生阶级分化的同时,还伴随有阶层分化。阶级分化,形成社会基本骨架;阶层的分化,丰富了整个社会结构。原始社区部落采集和狩猎的简单经济活动方式,不易积累物质财富,物品与食物平均分配给部落成员,没有阶级,更不存在社会阶层。进入新石器时代后,由依赖自然的采集渔猎经济跃进到改造自然的生产经济,社会分工的出现使得一些人离开农业生产从事科学、宗教、艺术及军事技术等活动,从而打破了数十万年来人类生活的平等状态,开始了数千年的阶层化历史。“在过去的各个历史时代,我们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社会完全划分为各个不同的等级,看到由各种社会地位构成的多级的阶梯。在古罗马,有贵族、骑士、平民、奴隶,在中世纪,有封建领主、陪臣、行会师傅、帮工、农奴,而且几乎在每一个阶级内部又有各种独特的等地。”[16]不同的阶层等级,具有不同的社会地位和待遇,其主要表现为:不平等的荣誉、地位或声望;不平等的经济影响力和物质奖励;不平等基础上的军事、政治、官僚权力。闲暇和劳动也成为划分社会地位的重要标志。
不平等的社会阶层要获得稳定的存在,不可能长期凭借强权来维持,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声中爆发的历次奴隶暴动和农民起义,就反映了他们为改变自己社会地位而斗争的正当性要求。事实上,每一个社会都悄然发生着合理化不平等存在的过程,布衣可为卿相,富不过三代,就是分别向上和向下的垂直社层流动,于是教育成为调和社会矛盾的平衡器。夏、商和西周都是推行领主贵族政治,特权阶级垄断了文化教育,“学在官府”,教育对象是贵族子弟。春秋战国礼崩乐坏,官学教育体制也随之崩溃,新兴了一个掌握文化知识和技能的特殊群体——士阶层。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学而优则仕”制度化,[16]用官禄引诱士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读圣贤书”,[24]学有所成,改变身份。其后又历经魏晋南北朝“九品中正”选士制度,以及隋唐以降不拘门第的科举选士制度,为下层寒士提供了入仕参政的机会,教育完全成科举的附庸,亦即世人所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因为“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20]受教育是为了出人头地。金榜题名亦即意味着鲤鱼跳龙门,改变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得以过上“有名闲富贵,无事散神仙”的生活。[21]当今的教育仍未能摆脱传统思维的影响,学校觉得最值得炫耀的就是培养了有社会地位的人,我们看到校庆活动排在荣誉榜前面、坐在主席台上面、聚在校友宴场面上的都是大官。当一个学校以出大官为自豪,教育的目的就简单为通过一张实现个人利益的身份符号——文凭,农村户口进城改变身份,穷学生成为公务员挤进权力中心,教育在升学率神奇指挥棒下异化为配置社会地位的重要力量和赢得垂直向上阶层流动的重要基础。
三、劳动与闲暇的融合:教育回归人性
人类文明履蹒跚地发展到今天,历经攫取经济时代的劳闲浑然一体、传统工业时代的劳闲截然对立,后工业时代开始相互渗透,共产主义社会则是在自由劳动基础上的劳闲融合。未来社会,人们的绝对闲暇时间会不断增加,但绝非意味着取消劳动,只是劳动的方式发生了改变,当社会生产力水平提高到人们有条件将劳动变成一种乐生而非谋生的手段时,劳动就休闲化了。此时,教育关注的就不仅仅是劳动,也不仅仅是闲暇,而是要回归人性,面对人的整个日常生活世界,这是人类教育历经否定之否定的辩证发展的逻辑必然。
(一)现代社会:劳动、闲暇、教育重新携手
在经历了数千年以工作为本位的经济发展阶段后,现代科技赋予人类前所未有的豪情,无数前卫幻想小说里超酷超前生活场景的大胆设想,已经成为今天人类真实的闲暇生活情景:①公民的闲暇时间普遍延长。世界各国纷纷缩短工作时间,实行周休二日制,周工时从60小时降到40小时,发达国家还出现了周休三日制的趋势;[22]②闲暇空间不断延伸扩展。电子媒介延伸了人的器官,网络技术实现了人的数字化生存,看电视、上网聊天,打电话、极限运动、观光旅游等颠覆了千百年不变的传统休闲方式;③休闲主体的身份界限日趋淡化。“‘在现代社会,尤其是在美国,休闲阶层已经消失了,至少找不到任何确认的标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的阶层”,[2]“没有重要的休闲活动是完全留给地位高的人了。美国蓝领工人现在也打高尔夫球、滑雪和出席交响音乐会”。[23]
现代高新技术在推动人类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发展变化的同时,也悄然改变着劳动的性质,使劳动越来越趋向休闲化。
1.劳动时间弹性化
农业社会劳动是顺应自然节奏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工业社会劳动是按机械时钟的硬性规定作息,现代社会劳动时间安排则趋向个人化。20世纪60年代西方社会开始尝试“灵活工作制”、“弹性工作制”、“局部工作制”、“半工制”等弹性劳动时间,[24]说明劳动者驾驭劳动生活的自主权和自由度日益增大,当劳动能够根据劳动者的需求和意愿而自由选择,人们能够充分尊重个人的兴趣、爱好、习惯和目标,灵活地安排工作和闲暇,劳动就具有了闲暇的性质。
2.劳动方式智能化
氏族公社是自然分工、简单协作的原始劳动方式,农耕时期是家庭组合和个体作坊的手工劳动方式,工业社会是众多劳动者控制生产流水线的机器大生产劳动方式,现代社会,信息技术将重复、被动性思维劳动独立于人大脑之外,通过“机器人”将人围着机器转的直接参加生产过程转变为机器围着人转的控制生产过程,人从繁重、单调的劳动中解脱出来,摆脱了物质生产过程中一切压迫人的力量,从事只有人才能从事的创造性劳动,从而实现了人自身从必然向自由的转变。
3.劳动场所宽泛化
农耕渔猎社会的劳动场所主要是山野田间,工业社会的劳动场所主要集中在工厂,现代社会人们工作和游戏的具体地点已开始成为没有意义的话题,“超过93%的美国大公司为那些朝九晚五坐班工作有困难的人提供灵活的工作场所”,[25]人们通过智能手机、膝上电脑、传真机、公众互联网以及其他设施设备,可以在家庭、汽车、火车、飞机、咖啡店、体育健身俱乐部等任何地方开展工作,甚至SOHO一族己经实现在家办公。
4.劳动对象信息化
农耕社会的劳动对象是动植物;工业社会的劳动对象是物化人类劳动的加工半成品;与以往的经济形态相比,知识经济社会的繁华不是直接取决于资源、资本、硬件技术的数量、规模和增量,而主要是通过知识和信息的生产增值财富,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典型。在知识经济背景下,“1956年在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从事技术、管理和事务工作的白领工人数字超过了蓝领工人。美国的工业社会将让路给一个新社会,在这个新社会里大多数美国的个人在处理信息,而不是生产产品。它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26]
5.劳动任务分享化
劳动任务分享是指两个相互关联的人各自在家或是在不同的工作点上分享同一工作,或者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都在同一工作环境中工作。这种环境安排大大便利了劳动者的实际生活情况,如同一辆出租车的两个驾驶员,甲在白天工作,乙在夜晚工作;或者甲每周前两天工作,乙每周后三天工作。工作分享能够在满足个人需求的前提下,将众人的技能和专长融合成了组织机构的一部分,极有益于那些多人参与的组织机构圆满完成工作任务,如大型的程序编写。目前,工作分享在一些工作环境中已经开始运用,未来它将变得越来越重要。
信息时代,时间界限的模糊性、时间结构的弹性化与时间制度的即时化,使得“工作即休闲”的梦想不再遥不可及,人们将难以从一个人所从事的活动来判断他是在工作还是在休闲,闲暇与工作的一体化已初见端倪。工作与闲暇的融合,相对地增加了人们自由支配的时间,个人可以依据自己的兴趣从事有益于自主发展的工作。因此,人的教育就不只是一种人力教育,而应回归人性,回归生活,回归理性,从阶级剥削的统治工具、谋生的手段、为选择职业做准备的价值取向,过渡到促进人、社会和文化有机协调发展的和谐教育,实现劳动教育与闲暇教育的有机融合,真正为自由发展的幸福人生服务。在21世纪舞台上,工作与闲暇在时间与功能上的重新携手,不仅会在物质生产活动中演奏真善美统一的迷人乐章,而且将以其强烈的节奏和旋律感染与影响着精神生产、人类自身生产的广阔领域,使社会分工所造成的劳动、教育、生活更加和谐地溶为一体。劳动与闲暇日益融合,劳动教育与闲暇教育相结合,是与社会发展趋势相得益彰的必然走向。
(二)未来社会:劳动、闲暇、教育融为一体
人类的生活空间在历经原始社会“人与自然”、农业社会“人与土地”、工业社会“人与工作”以及后工业社会“人与休闲”的等次第变迁历程后,必将会步入闲暇社会。闲暇社会是人类梦寐以求的伟大理想,空想社会主义创始人托马斯·莫尔在《乌托邦》中曾描绘过一个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在那里,人民是平等的,官吏是公选的,财产是共有的,生活用品按需分配,人人从事感兴趣的休闲性劳动,有充足的自由时间从事科学研究和娱乐活动,没有堕落和罪恶,就像世外桃源。空想社会主义者对未来社会的天才描绘和预测,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创立提供了极其宝贵的思想源泉,马克思在人类思想史上第一次把社会主义从空想变为科学。他说,在共产主义社会,人们“各尽所能,按需分配!”,[31]不再有奴隶般地服从的分工;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已经消失;劳动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生活的第一需要。“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我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18]这种自由的劳动同时也是自主的休闲,是休闲的劳动化或劳动的休闲化,谋生这一劳动的外在目的将让位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内在目的,人们将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人类本性的条件下展开自己的日常生活,充分享受闲暇带给自己的快乐,劳动和休闲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统一。
在普遍有闲的共产主义社会,闲暇生活质量成为个体生命价值和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尺,闲暇教育必然地凸现出它应有的地位与价值,“改变了某个民族的闲暇品性就可以改变这个民族的整个个性和这个民族的效率。因此,闲暇教育在任何一种文化中都不是一个附带的任务。”[28]鉴于闲暇教育对个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和谐发展的促进作用,在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的未来社会,劳动、闲暇和教育高度地融为一体,既看不出,也无需分辨什么是劳动、闲暇和教育,休闲人生与休闲社会必将创造美丽自然,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矛盾得以彻底解决,人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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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Work, Leisure, and Education
ZHANG Jian
(Huaian Shuguang Blingual School, Xiangyu Educational Group, Huaian 223200, Jiangsu, China)
Labor and leisure are the two basic dimensionalities of human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Only domination of one’s own labor and leisure at the same time can truly realize free liberation and full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 In the primitive society, work, leisure and education were integrated together. In the class society, the separation and opposition between labor and leisure caused the alienation of education. In the modern society, people rediscover the leisure to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human existence, seeking the value of life in labor integration with education.
labor; leisure; education; relationship
F014.2
A
1673-9272(2014)05-0151-07
2014-08-17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课题:“闲暇教育课程研究”(编号:BHA100059)。
张 健(1956-),男,江苏淮安人,副研究员,特级教师,研究方向:基础教育、闲暇教育。
[本文编校:李浩慧]